張黎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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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皖北地區(qū)禮俗音樂研究
張黎黎
(宿州學院 音樂學院,安徽 宿州 234000)
皖北地區(qū)禮俗音樂是皖北地區(qū)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一直以來承擔著社區(qū)群體的重要文化職能。目前有關這一地區(qū)禮俗音樂研究的基礎比較薄弱,研究成果較為欠缺,研究對象較為單一??梢栽谝韵路矫孀鲞M一步探究:(1)非遺保護視角下,皖北禮俗音樂可否通過“經濟搭臺”的模式為“文化唱戲”服務;(2)民間樂班的經濟模式所建構出的鄉(xiāng)村互惠網絡,對進一步理解“禮樂”對當地群體世界觀與宇宙觀的塑造具有重要作用;(3)禮俗音樂“城鎮(zhèn)化”之路的“雅俗”新解。
皖北地區(qū);禮俗音樂;嗩吶班;民間藝人
禮俗音樂的研究在學界一直筆耕不輟,且常談常新。縱觀音樂學界數個經典田野場地的研究傳統,將音樂擱置在禮俗活動的框架內,通過文化的視角進行解讀,早已成為一種新的學統和范式。典型形態(tài)學的粹碎音樂化研究已經漸次走向邊緣,被普遍認為帶有某種局限性,不能夠滿足人們對于該音樂事項的全方位了解和多角度透視,比如該音樂與當地社會的關系,在歷史中的作用、功能為何、意義為何、如何生存等一系列問題。基于對上述問題的好奇與求索,在特定社會背景下,通過在文化中解讀這種音樂,或者把音樂作為一種文化進行解讀,就成了自80年代以來,學界在禮俗音樂、儀式音樂研究中慣用的一種思路與手段。
80年代是民間禮俗活動復興的重要時期,一些依附在禮俗活動中的民間音樂也漸漸回歸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婚喪嫁娶總少不了吹打念唱。無論是作為形態(tài)的音樂本身還是作為活動過程的禮俗儀式,都漸漸成為音樂學家整體研究的焦點?!岸Y俗活動作為中國傳統音樂傳承的載體日益成為音樂學家關注的對象,‘禮俗音樂’的概念也因此被列為當代中國傳統音樂研究的重要課題?!盵1]37
禮俗音樂在社會性事物中承擔著多種功能,有政治功能、教化功能、審美功能、實用功能等。自古以來,禮樂就是帝王用于安定天下的治國方略,《樂記·樂本》云:“禮以道其志,樂以和其聲,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禮、樂、刑、政極其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币约啊耙骑L易俗,莫善于樂”[2]43,都顯示了樂與禮的互補,以及樂所包含的政治意味。禮俗音樂的教化功能體現在中國文化中的方方面面,這些音樂的內容可以向人們傳遞情感,也可以將蘊含在中國人人情倫理中的道德觀、生命觀從歷史傳遞到現在。田青指出:
一輩又一輩普普通通的勞動者,沒有進過一天課堂,但他們懂得并遵守孝道、熟悉并癡迷岳飛、楊家將的故事;……是誰、又是通過什么方式讓他們懂得道德、忠孝,甚至諳熟歷史掌故呢?是炕頭田間的說書曲藝、是農閑節(jié)慶時看一宿美半年記一生的戲劇戲曲。[3]2
禮樂與俗樂分屬不同類型的音樂。禮樂是禮儀性用樂,俗樂是日常生活用樂;前者對應著帝王君臣,后者對應著尋常百姓,所謂“禮不下庶人”[4]38也包括這層意思。“中國先民將樂分為禮樂和俗樂兩大類型,對應儀式和非儀式為用,在情感之不免的前提下有‘類’的分野。用于儀式且固化為禮樂,不用于儀式且相對自由為俗樂。”[5]36目前諸多場合提到的“禮俗音樂”“儀式音樂”在某種程度上有諸多重合,但在古代先民那里都屬于“俗樂”。
皖北地區(qū)的禮俗活動中包括多種音樂形式。其中傳統戲劇有花鼓戲(淮北)、泗州戲(宿州、蚌埠)、二夾弦(亳州)等;傳統音樂有嗩吶藝術、五河民歌(蚌埠)等;曲藝有漁鼓道情(宿州)等,此外還有一些兼有音樂元素卻不能夠劃分在音樂類別中的民間藝術,如界首書會(阜陽),花鼓燈(蚌埠、阜陽市潁上縣)等,也都會出現在大大小小的禮俗活動中,尤其是定期舉行的廟會活動。然而,隨著新型城鎮(zhèn)化的全面深入,私人生活的逐步變革,產生于農業(yè)文明并且具有儀式感的禮俗音樂漸漸地改變或消失在歷史轉型中。鑒于上述對禮俗音樂功能與性質的定位,本文將皖北地區(qū)禮俗音樂中的吹打樂作為回顧與思考的對象,對其他參與禮俗活動但不具備儀式屬性的音樂形式如傳統戲劇、傳統舞蹈等則不做討論。
吹打樂是皖北地區(qū)禮俗音樂的主要形式,由嗩吶領奏,在皖北有著深厚的群眾基礎。嗩吶,又名喇叭,廣泛流傳于中國大部分地區(qū),其音色嘹亮高亢,既可演奏歡快喜慶的曲目如《慶豐收》《喜迎春》等,也能駕馭抒情哀婉曲目,如《集賢賓》《吊孝曲》等,是烘托現場氛圍的重要媒介?!埃ㄍ畋保﹩顓仍诿袼谆顒雍腿罕娢幕瘖蕵坊顒又惺卿秩練夥詹豢扇鄙俚闹饕问?。很多地區(qū)無論是婚喪嫁娶、開業(yè)慶典、廟會、祭祀等,無一例外都有使用嗩吶樂班的習慣?!盵6]65
自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以下簡稱“非遺”)保護工作實施以來,安徽省多地的嗩吶藝術被納入省級和國家級的非遺名錄之中。據不完全統計,僅皖北地區(qū)的亳州、宿州、淮北及其下屬的縣、鄉(xiāng)鎮(zhèn)、村落就有上千個嗩吶班社。這些班社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規(guī)模較大的嗩吶班,人員構成比較固定,具有家族性,在帶徒授藝方面早已打破之前的陳規(guī),歡迎外姓人參與,但核心成員以本族人為主。樂班通常情況下以班主的姓氏構成自己的名號,如靈璧“周家班”、亳州“隋家班”等,他們在當地均有一定的影響力。教學對象基本是慕名而來的同村人或外地人,主要以培養(yǎng)民間禮俗活動中能吹會打的藝人為主,其中,不乏演奏技藝精湛的民間高手。一些規(guī)模較大的嗩吶班社參加社會性活動較多,有較為頻繁的演出,大量的教學與培訓活動,偶爾參與民間禮俗的吹打活動。
另一類是成員構成較少的嗩吶班子,參加演出和組織教學活動的機會較少,主要任務是承擔民間的禮俗儀式。這種嗩吶班子的成員一般由4—6人組成,也可以根據具體情況組成10人及以上的班社。他們演奏的樂器主要有嗩吶、笛子、笙、梆子、小镲等。音樂的演奏方面主要以傳統曲目和流行音樂為主。傳統曲目包括《凡字調》《百鳥朝鳳》《萬年紅》《一枝花》《墜子》等。流行音樂則沒有具體的曲目可言,可以是抒情音樂;也可以是節(jié)奏感極強的舞曲類型,形式不拘。具體哪種類型的音樂占得比重較大,主要由兩方面的因素決定:首先是主家,即雇主。在一個白事活動中,請幾臺嗩吶班子,規(guī)模要求幾人,全由雇主決定。有時他們會對祭禮活動時的用樂有明確要求。有些雇主希望以嗩吶音樂的傳統曲目為主,有些則希望能夠凸顯祭禮活動的“熱鬧”程度,希望流行音樂多一些。后者一般出現在民間所謂的“喜喪”活動中,這也是中國人表達“孝順”觀念的禮俗之一。其次是吹打班。祭禮活動中,曲目的選擇偏向于哪一種類型,與吹打班自身的演奏技藝有著極大關系。事實上,民間的嗩吶班子在參加白事活動之前,很多是臨時“搭班”組成的,尤其是一些規(guī)模較小的嗩吶班子。這種臨時“搭班”的現象是皖北地區(qū)大部分嗩吶班社的現實狀態(tài),這種現象不僅在皖北,在冀中地區(qū)、陜北地區(qū)一直以來也都長期存在。他們沒有固定的班社組織,有活動時便臨時召集一些人,在領頭人與雇主商量好價錢和活動事宜之后,臨時搭伙組成一個嗩吶班子。加入到這種臨時性群體中來的人一則是接受了領頭人給的薪水,二則是在不耽誤農忙的情況下參與進來的。因此,在領頭人與雇主商量的相關事宜中,祭禮音樂的使用也會是其中一項重要內容。領頭人在臨時組建班社的時候,這些人的演奏技藝是否符合要求,是他所要考慮的主要因素。
通過中國知網(2000—2018)檢索發(fā)現,皖北地區(qū)禮俗音樂研究的成果較少,學術論文不到20篇,其中學位論文(碩士)3篇。研究對象主要是民間的嗩吶班社,研究焦點主要集中在民間樂班的現狀調查、音樂的文化特征、民間藝人的演奏特點等幾個方面。雖然針對性較強,但是研究內容多停留在對現狀的平鋪直敘當中,缺乏對諸多現實問題的深入分析與對比研究。其次,雖然是以嗩吶班作為研究對象,但是以田野考察作為基礎,能夠反映一個嗩吶班生存面貌的民族志作業(yè)也都較為少見。以下選取目前研究中較有代表性的成果作一綜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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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打班在皖北地區(qū)禮俗活動中的活躍程度在《安徽民間嗩吶流派及演奏特點》一文中可以窺見一二:“更有甚者,婚姻儀式要指名非某某人的嗩吶班來吹,否則不出嫁不拜堂;喪事也有這種情況,如果某某嗩吶班不能來,就推遲安葬。無論婚事還是喪事,如沒有嗩吶班吹打,就被認為沒有面子,事物辦得不排場、不圓滿?!盵6]65有關皖北民間樂班在民間禮俗文化中的重要地位和影響,《皖北民間樂班的現狀調查與分析》(2012)一文,指出了民間樂班及其儀式行為在鄉(xiāng)俗禮儀文化中的價值與意義,認為其在民間扮演著重要的文化角色,在現行的鄉(xiāng)規(guī)民約中承擔著較強的文化功能,具有其他藝術形式所無法代替的角色價值。對民間樂班的個案研究有助于我們了解現行吹打班在皖北地區(qū)的生存現狀與文化特征,而《皖北民間樂班的音樂文化特征與文化價值研究——以安徽省靈璧縣“周家班”為例》(2013)一文,就討論了周家班對民族民間音樂的傳承性與革新意義。文章以民間婚喪禮俗作為切入點,論證了周家班在民間鄉(xiāng)俗禮儀中所體現的司儀性、娛樂性等社會功能和文化屬性。作者認為:“周家班音樂在民間婚喪禮儀中的應用,映射出當代皖北民間樂班的禮俗文化模式,這種模式詮釋了中華民族傳統觀念中民間樂班喜慶祈福與祭祀敬祖的文化功能,也體現了民間禮俗與民間樂班的相互依存關系?!盵7]62項陽認為周家班及全國龐大的鼓吹樂班社群體,“之所以能夠代代傳承就在于數百年來與民間禮俗依附共生,在贊美其技藝的同時更應該對傳統文化懷有敬畏之心,精心呵護民間禮俗。給民間禮俗生存空間也就是給傳統藝術生存空間”[8]9?!独驵l(xiāng)嗩吶樂班的田野考察》(2006)一文在較為詳細介紹碭山嗩吶的演奏形式、曲目來源、生存環(huán)境等問題之后,認為嗩吶樂班在當地的發(fā)展充分體現了自身的價值,是“傳承民俗、延續(xù)情感的重要途徑”[9]733。
以上是皖北禮俗音樂研究中出現的一些有價值的學術成果,但是通過回顧,我們可以明顯感覺到,關于這一地區(qū)禮俗音樂的研究尚沒有形成一個體系,相關的研究成果可謂寥寥。對現階段禮俗音樂在民間的生存方式、在不同領域的發(fā)展狀況了解不夠,且時間較久。因此在寫作上缺乏深入分析問題的基礎和多元化視角。當然這與現階段皖北地區(qū)禮俗音樂的特點有一定的關系,比如生存方式不夠獨特,在當地逐漸喪失影響力等。擱置這些問題不論,如何能夠打開思路,進一步推動皖北地區(qū)現階段禮俗音樂的研究,將是下文著重探討的問題。
從皖北禮俗音樂的現實狀況來看,其在民間是一如既往地受到追捧,還是鮮少出現,對這一現象的有效定位是推進皖北禮俗音樂研究的前提與基礎。在此基礎上,需要厘清兩條線索:一是為民間禮俗音樂所用的吹打班或嗩吶技藝承載者,在私人生活全面變革的情況下,他們的適應與妥協,對禮俗活動在民間的存續(xù)有著怎樣的影響?進一步說,如何適應,怎樣妥協,可以維持吹打班在民間禮俗活動中的作用與地位。就嗩吶而言,民間藝人是否可以有不同于以往的經歷,發(fā)展出一條將民間音樂(具備禮俗性質的音樂形式)帶往另一個層面的出路,最終通過多種路徑來延續(xù)音樂在民間禮俗中的功能與意義。二是禮俗音樂在城鎮(zhèn)化過程中能否入鄉(xiāng)隨俗,適應新的生產生活方式?在當下還有多少群眾基礎和社會基礎承載著禮俗音樂的生存?這一問題似乎無需費力就能得出結論。無需諱言,現在嗩吶班出現在鄉(xiāng)間田野中的頻率大幅度降低,即便是在喪事活動中也是如此?,F行社會背景和人們生活觀念的改變使人們對禮俗音樂的需求大大減少,皖北地區(qū)尤其明顯。那么,在新型城鎮(zhèn)化背景下,如何在民間禮俗不可避免的嬗變中,將禮俗與音樂結合并做有效的研究?通過對上述現狀的思考認為,皖北民間禮俗音樂的研究若要做進一步開展,可以通過以下一些視角作進一步探討。
從非遺保護的角度分析民間音樂已經不是一個新鮮的話題,作為一項政策措施,它是一把“雙刃劍”在民間音樂的保護與發(fā)展中起到了雙重作用。
首先,非遺保護政策的深度實施對民間禮俗音樂的發(fā)展,起到了重要的促進作用。在非遺保護的關照下,官方給民間藝術提供了一個基本的保障形態(tài),包括制定四級名錄制度,認定各級非遺傳承人,為代表性傳承人提供資金支持以扶持傳承活動的展開。而民間藝人也在某種程度上回應官方的良苦用心,積極開展非遺的傳承工作,收徒授徒,有家族式的,有民營式的,無論是參與政府組織的“遺產日”活動,還是社會組織的各項非遺宣傳活動,都積極響應,活躍異常。就吹打班而言,非遺保護政策實施以來,碭山嗩吶于2013年入選國家級非遺名錄;靈璧菠林喇叭于2014年入選國家級非遺名錄,他們均是皖北地區(qū)民間禮俗音樂的典型代表,尤其是碭山嗩吶,其流派與傳承淵源均有證可考,在民間的地位為業(yè)界所公認?!皳y計,目前碭山縣境內的民間嗩吶藝術團體共有300多家,從業(yè)人員達到了4000余人,演奏人更是達到了近萬人的規(guī)模?!盵10]147
靈璧地區(qū)的嗩吶演奏群體在周家班的帶領下,人數也達到了一定的規(guī)模。據2013年周家班申報國家級非遺保護名錄時的普查可知,當時周姓直系有男女老幼樂手共計100余人,外姓徒眾上千人,形成了龐大的民間音樂團體。周家班2017年的世界巡演除了將中國優(yōu)秀傳統文化帶出國門之外,也為中國民間音樂的產業(yè)化提供了發(fā)展思路。這種思路應用于非遺保護的諸多門類中,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等,均可為文化產業(yè)化的發(fā)展提供新路徑,通過“經濟搭臺”的模式為“文化唱戲”服務,后者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促進經濟增長,實現雙贏。當前國家對手工技藝和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的大力扶持即為明證,無需贅言。而這種模式在民間音樂的發(fā)展當中很難施展其作用。因此,從非遺保護的角度來看,作為國家級非遺項目的周家班,2017年的頻繁出鏡在“產業(yè)化”發(fā)展的道路上為民間禮俗音樂的保護與傳承做出了一定的努力,在扎根民間的基礎上,摸索出了一條“走出去”的道路。而這條道路的可行性和可模仿性將有待于皖北禮俗音樂的研究做進一步的分析。
在民族音樂學的研究中,民間會社的經濟組織、收入來源等問題是新時期(1980-)以來一直關注的重點問題之一。它是有效觀察民間會社內部結構如何平衡的標尺,也是進一步了解其在特定社區(qū)影響力遍布范圍的有力證據。在皖北嗩吶藝術的行當里,存在著多種類型的經濟形式。依循這種形式會產生多重關系,如雇主與吹打班的關系、班主與其他成員的關系、雇主與客人的關系等。在這些關系中可以建構出“一個中國村莊中的互惠原則與社會網絡”[11]。這種構建也襯托出了禮俗音樂本身所包含的“禮”的概念,即“規(guī)矩”與“禮尚往來”之意。因此,將民間樂社中經濟與文化的關系問題納入到皖北地區(qū)禮俗音樂的研究視野中,也是推進皖北地區(qū)禮俗音樂研究的重要內容。
民間文化保護與傳承的重要理念認為,應該回歸到特定社區(qū)與生活當中,在百姓日常生活的實踐中讓其得以留存與永續(xù)。但秉持與時俱進的態(tài)度來看待這一理念,會發(fā)現其具有明顯的局限性。在研究禮俗音樂的同時,可以看到不同傳承群體以不同方式傳承藝術本身的形態(tài),將技藝與記憶并舉,讓社會變革過程中的傳統文化承擔起社區(qū)群體的集體記憶,這也是民間禮俗音樂的職能所在。而問題在于“見人見物見生活”的理想在這一傳統文化的語境中會面臨很大挑戰(zhàn)。禮俗音樂所依附的生存環(huán)境與人文背景在其80年代復興時既已改變,早已成為回不去的“鄉(xiāng)愁”。那么,在此基礎上,可否在新型城鎮(zhèn)化的形勢下走出一條“城市化”道路,這是相關研究的又一時代命題。民間吹打樂在城市中擴展市場,培養(yǎng)出越來越多的聽眾群體是其城鎮(zhèn)化道路的重要命題。
事實上,城市對民間吹打樂并不陌生。作為皖北吹打班主奏樂器的嗩吶,無論是在鄉(xiāng)村還是在城市都有著廣泛的群眾基礎。在城市中,嗩吶作為民族吹管樂器,是諸多音樂院校民樂系的重要課程,是城市民樂團不可缺少的民族樂器之一,也是全國器樂業(yè)余考級的項目之一。在這里,它與民間吹打班語境中的嗩吶音樂有著不同的演奏曲目、審美標準以及受眾群體。這個問題的雙重指向曾經在學界引起過爭論,即民間音樂的“雅俗之爭”。是否民間的就是“俗氣的”,是否學院派的就是“雅致的”,這個問題曾經就中國民歌這一主題,在媒體及學術刊物上討論過很長一段時間(1)。如今放在嗩吶音樂的視域中,也可做一番探討。這個問題探討的前提是“雅俗”無高下之別,對民間音樂“雅俗”的二分需要放置在特定場合和語境中進行解答,對其受眾群體、演出場合、演奏曲目等問題的探討有助于深入了解吹打樂在當代社會中的體系與脈絡。其次這個問題的落腳點在于民間音樂的城市化,或者說“室內樂”化傾向,對其原本所承載的禮俗內涵當做何種詮釋和傳承,這是該問題在深入研究時所要思考和解決的又一個時代命題。
從新中國建立初期開始,楊蔭瀏等老一輩學者就已經拉開了對中國民間音樂考察的帷幕,只是彼時更關注律調譜器的形態(tài)化研究。80年代以來,學界接續(xù)老一輩學者的研究傳統與學統,開始對前輩學者的田野場地進行重訪或者開掘新的考察天地,掀起了學界諸多經典田野場地的考察與普查活動,并且延續(xù)至今,依然活躍。皖北地區(qū)的民間音樂雖然不是學界前輩重點關注的對象,但是這一地區(qū)的音樂文化也不容小覷,其豐富性與多樣性也為當地群體的禮俗生活與文化生活提供了重要保障。
正如全國各地的禮俗音樂一樣,他們都共同經歷了反封建的社會運動;80年代的改革開放以及近期新型城鎮(zhèn)化運動的洗禮。其中,反封建的社會運動是導致民間諸多禮俗活動暫停很多年的原因之一,雖然在80年代有所恢復,但由于意識形態(tài)、社會制度的不同,一些禮俗活動的復興夾雜著被改革的意味陸續(xù)回到人們的視野。但事實上這個復興是短暫的,隨著一代老人的去世,一些繁文縟節(jié)的禮俗活動在90年代要么消亡,要么走向了創(chuàng)新的世紀中,再次被打破和重構,或者被重新“發(fā)明”。這些現象在80年代的田野考察中既已比比皆是,更不用說現在,但是“田野考察依然會帶給我們書本上看不到的內容,也會給我們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和靈感”[12]315。
盡管社會變遷導致的文化改觀會永不停歇,但是,考察中我們仍然會經常發(fā)現一些民間藝術的演奏者、守護者、推動者不論是出于什么目的,始終對自己所掌握的傳統技藝牢牢守護。他們如同“執(zhí)拗的低音”,成為民間文化繼承與發(fā)展中的不可忽視的群體。他們將“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的無邊界限通過自己所掌握的民間知識無意識地刻畫在地區(qū)共同體的地理邊界上,通過方言、習俗或者是他們一再強調的“老規(guī)矩”在自身所處的文化圈中流動、傳播。
最后,城鎮(zhèn)化帶來的人口遷徙,電子設備、交通設施等的便捷,使得周圍的一切都在發(fā)生變化,在此情況下,皖北禮俗音樂將如何適應新的局面以繼續(xù)生存,這是重返皖北民間研究禮俗音樂的核心所在。了解他們的生存模式和現階段遇到的困難,是有效地觀看其所處特定歷史場景的機會。這樣的機會可以給“現階段民間音樂與藝人生存環(huán)境提供一些線索,在這個線索中不是為了尋找答案,而是觀看歷史時期常年結構變遷的短暫局部呈現”[12]317。從這個意義上說,對皖北鄉(xiāng)村禮俗音樂的研究,可以進一步完善中國民間音樂研究的理論成果。
(1)即“原生態(tài)”歌手與“學院派”演唱者之間的差異與審美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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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6-14
安徽省高校人文社科研究重點項目“新型城鎮(zhèn)化背景下皖北鄉(xiāng)村禮俗音樂研究”(SK2018A0463);2017宿州學院教授(博士)科研啟動基金項目“皖北地區(qū)民間嗩吶班的調查與研究”(2017jb05)。
張黎黎(1986- ),女,安徽懷遠人,宿州學院音樂學院講師,博士。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8.05.04
J642.2
A
1004-4310(2018)05-002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