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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魏?!段簳妨x例之批評思想的批評

2018-04-03 19:20
關鍵詞:范曄魏書史論

(北京師范大學 a.歷史學院,b.史學理論與史學史研究中心,北京 100875)

一 關于魏?!段簳?/h2>

北齊史家魏收(506-572)于北齊天保五年(554)撰成《魏書》130卷,參撰者有房延祐、辛元植等。魏收《魏書》記北魏一朝史事,下限止于東魏而兼及西魏。隋朝繼北周而立,而北周出于西魏,故隋文帝命史官魏澹另撰《魏書》。《隋書·魏澹傳》記:

高祖以魏收所撰書,褒貶失實,平繪為《中興書》,事不倫序,詔澹別成魏史。澹自道武下及恭帝,為十二紀,七十八傳,別為史論及例一卷,并《目錄》,合九十二卷。澹之義例與魏收多所不同……

澹所著《魏書》,甚簡要,大矯收、繪之失。上覽而善之。[1]1417,1419

文中所說“恭帝”,是西魏最后一個皇帝拓拔廓。據(jù)唐代史家劉知幾《史通》稱,參與魏?!段簳纷哂蓄佒?、辛德源[2]339。又據(jù)《隋書·薛道衡傳》所記:“道衡……從子德音,有雋才,起家為游騎尉。佐魏澹修《魏史》,史成,遷著作佐郎?!盵1]1414

關于魏?!段簳?,唐代學人有三次重要的評論。第一次評論,是唐初眾史家于貞觀三年(629)在唐太宗指示下討論重修前朝史時提出來的。史載:

貞觀三年,太宗復敕修撰,乃令德棻與秘書郎岑文本修周史,中書舍人李百藥修齊史,著作郎姚思廉修梁、陳史,秘書監(jiān)魏徵修隋史,與尚書左仆射房玄齡總監(jiān)諸代史。眾議以魏史既有魏收、魏澹二家,已為詳備,遂不復修。[3]2598

值得注意的是,這里“眾議以魏史既有魏收、魏澹二家,已為詳備,遂不復修”一句話,是說,肯定兩部《魏書》的成就是唐初史家的共識。

第二次重要評論,見于貞觀十年修成的《隋書·魏澹傳》,已如上述。第三次重要評論,見于唐中宗景龍四年(710)成書的劉知幾《史通》。劉知幾寫道:“澹以西魏為真,東魏為偽,故文、恭列紀,孝靜稱傳。合紀、傳、論、例,總九十二篇?!盵2]339劉知幾借用隋文帝敕書中的話說,要求魏?!段簳罚俺C正”魏收《魏書》之“失”。文中所說“孝靜”,是東魏皇帝元善見。

從上述三次重要評論來看,唐初學人對魏?!段簳返脑u價,是以肯定為主要傾向的。可惜的是,魏?!段簳吩诒彼我郧耙呀?jīng)亡佚①?,F(xiàn)今所能見到魏?!段簳分钪匾奈淖郑恰端鍟の哄鳌分兴A舻奈哄!段簳返奈鍡l“義例”以及魏澹關于史書“立論”的撰述思想,由此可以約略窺見魏澹的著述旨趣。當然,也正是這部分遺留下來的文字,引發(fā)了后人包括今人的評論②。

二 關于魏澹《魏書》“義例”的辨析

魏?!段簳返奈鍡l“義例”,第一條是有關“諱皇帝名,書太子字”,以明“尊君卑臣”之禮;第二條是有關拓跋魏之先世歷史問題;第三條是有關太武、獻文之死的真實原因問題,進而涉及史書能否堅持“直書”原則問題;第四條是有關少數(shù)民族首領壽終書法問題;第五條是有關史書體裁尊紀傳還是尊編年的問題。

在上述五條“義例”中,魏澹并未直接說到“真”“偽”問題,而劉知幾則點明了這一點:“澹以西魏為真,東魏為偽”。其實,《隋書·魏澹傳》中有“澹自道武下及恭帝,為十二紀”云云,已表明魏?!段簳返摹罢妗薄皞巍苯缦蘖?。在魏澹看來,魏收《魏書》撰于北齊,該書以東魏為正統(tǒng),自不待言,而他撰寫的《魏書》,撰于隋朝,自當以西魏為正統(tǒng)。從“正統(tǒng)”的觀點來看,二者都是“合理”的,故于“義例”中無需為此作出說明。上引唐初史家群體“眾議”承認兩部《魏書》的成就而不計較其尊東魏還是尊西魏的區(qū)別,顯示出宏大的包容氣勢。

然而,正是在這個“真”“偽”問題上,卻也引起了后人的誤解,使魏澹遭到激烈的批評。如有的研究者認為:

隋文帝所以對魏收之書不滿,而命魏澹另行撰修,并不是為了從中吸取經(jīng)驗教訓,以為他統(tǒng)治天下的借鏡,而是為了爭正統(tǒng),正名分,懼亂臣,以鞏固他的統(tǒng)治,而使天下之人絕對服從他隋王朝的專制政權。魏澹始而從齊入周,繼而由周入隋,原是一個兩度亡國遺臣,一切只有仰承猜忌成性的新君——隋文帝的鼻息。另修之書的義例,自是“與魏收多所不同”,從而也就博得了“上覽而善之”的歡心。[4]

這些話,對于隋文帝來說,或近于是,而對于魏澹來說,似乎言重了。隋人撰《魏書》以西魏為正,正如北齊人撰《魏書》以東魏為正,道理是一樣的,唐初史家可以認同,今人自亦可以理解。

至于魏澹《魏書》的幾條“義例”得以保存下來,十分寶貴,說明當時的史學家的義例思想很是明確,由此也可見兩部《魏書》在撰述思想上的差異。如第一條強調(diào)“諱皇帝名,書太子字,欲以尊君卑臣”,后人深表贊同;文中還提及班固、范曄、陳壽、王隱、沈約諸家,足見魏澹對這一義例的重視。第二條、第三條主要反映出魏澹撰史的求實風格與直書精神。魏收《魏書》創(chuàng)《序紀》篇,置于本紀之前,自魏太祖拓跋珪“遠追二十八帝,并極崇高”,魏澹對此提出質(zhì)疑,認為力微、平文、昭成寫入魏史是合理的,“自茲以外,未之敢聞”[1]1418,反映了他求實的撰史風格。誠然,魏收《魏書·序紀》所記,當來自拓跋族的遠古傳說,從求實的觀點來看,未必妥帖③,但有關傳說一定意義上也反映了拓跋族所具有的歷史意識的特點和傳統(tǒng)。至于魏收《魏書》書太武、獻文之死“不異天年,言論之間,頗露首尾”,而魏?!段簳匪泟t“分明直書,不敢回避”[1]1418,反映出魏澹的直書精神。當然,魏收撰《魏書》,去東魏之亡較近,而魏澹撰《魏書》,距西魏之亡已遠,或許是這種記述不同的原因之一。

魏?!段簳返牡谒臈l“義例”反映了魏澹的民族史觀,具有重要的意義。其原文如下:

其四曰,周道陵遲,不勝其敝,楚子親問九鼎,吳人來征百牢,無君之心,實彰行路,夫子刊經(jīng),皆書曰卒。自晉德不競,宇宙分崩,或帝或王,各自署置。當其生日,聘使往來,略如敵國,及其終也,書之曰死,便同庶人。存沒頓殊,能無懷愧!今所撰史,諸國凡處華夏之地者,皆書曰卒,同之吳、楚。[1]1418

從這一條“義例”中,可以看出魏澹認為與東晉并立的內(nèi)遷北方各族所建政治實體同北魏的關系,近似于春秋時期周王室與周邊地區(qū)諸侯國的關系,明確指出“今所撰史,諸國凡處華夏之地者,皆書曰卒,同之吳、楚”。是否可以認為,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這是一種認同多民族歷史的表現(xiàn),是隋朝統(tǒng)一、“區(qū)宇一家”歷史觀念在歷史撰述上的反映。

如果說第四條“義例”的價值主要在于歷史觀方面的話,那么第五條“義例”的價值則主要在于史學觀方面。這一條“義例”涉及史學家對史書體裁及其淵源的認識。魏澹從“董仲舒、司馬遷之意,本云《尚書》者,隆平之典,《春秋》者,撥亂之法,興衰理異,制作亦殊”的觀念出發(fā),認為:“紀傳之體出自《尚書》,不學《春秋》,明矣?!盵1]1419由此,他進而引證范曄關于編年、紀傳的論斷:“范曄云:‘《春秋》者,文既總略,好失事形,今之擬作,所以為短。紀傳者,史、班之所變也,網(wǎng)羅一代,事義周悉,適之后學,此焉為優(yōu),故繼而述之?!盵1]1419范曄的這一關于史書體裁的論斷,不見于《宋書·范曄傳》,是范曄論史書體裁的一段佚文,有重要的史學價值。魏澹當是見到過范曄著《后漢書》的有關體例的說明的④,其本意似是贊成范曄對紀傳體表述的論斷。但他卻又批評范曄:“觀曄此言,豈直非圣人之無法,又失馬遷之意旨?!盵1]1419質(zhì)言之,范曄不應批評《春秋》,同時應當認可紀傳應本于《尚書》的說法。顯然,這是魏澹不能自圓其說而在強詞奪理。

當然,魏澹的這一條“義例”更為直接的批評對象還是魏收。魏澹指出:“魏收云:‘魯史既修,達者貽則,子長自拘紀傳,不存師表,蓋泉源所由,地非企及?!m復遜辭畏圣,亦未思紀傳所由來也。”[1]1419這是對魏收的直接批評。但是,這還不是癥結(jié)所在。魏收的荒唐處,在于他指斥司馬遷“自拘紀傳,不存師表”,而他本人卻采用紀傳體著《魏書》,可見其言不由衷。魏收在《魏書》的《前上十志啟》這樣寫道:“昔子長命世偉才,孟堅冠時特秀,憲章前哲,裁勒墳史,紀、傳之間,申以書、志,緒言余跡,可得而聞?!盵5]2331這同上文所引魏收批評司馬遷“自拘紀傳,不存師表”云云,可謂大相徑庭。由此可以進一步看到魏收史學思想的混亂,魏澹的批評自有其根據(jù)和道理。

《隋書·魏澹傳》在列舉魏?!段簳返奈鍡l“義例”之外,還有一段關于史書“立論”的議論,所論之對應者應是司馬遷《史記》,反映了魏澹對史書撰述的這一重要環(huán)節(jié)的認識,其中是非得失,也可一議。

三 關于魏澹對史書“立論”認識的批評

《隋書·魏澹傳》在列舉五條“義例”后,接著寫道:

澹又以為司馬遷創(chuàng)立紀傳以來,述者非一,人無善惡,皆為立論。計在身行跡,具在正書,事既無奇,不足懲勸。再述乍同銘頌,重敘唯覺繁文。案丘明亞圣之才,發(fā)揚圣旨,言“君子曰”者,無非甚泰,其間尋常,直書而已。今所撰史,竊有慕焉,可為勸戒者,論其得失,其無損益者,所不論也。[1]1419

這段敘述雖在五條“義例”之外,實際上也是一條關于史書如何“立論”的“義例”,不僅涉及司馬遷和魏收,還涉及史學家如何看待史書中史論的地位。這里,有幾個問題必須加以澄清。

第一,南北朝以至唐初,史學家重視史論是一個突出的史學現(xiàn)象。首先是范曄宣稱史論在歷史撰述中的重要地位,他寫道:

本未關史書,政恒覺其不可解耳。既造《后漢》,轉(zhuǎn)得統(tǒng)緒,詳觀古今著述及評論,殆少可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無例,不可甲乙辨。后贊于理近無所得,唯志可推耳。博贍不可及之,整理未必愧也。吾雜傳論,皆有精意深旨,既有裁味,故約其詞句。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諸序論,筆勢縱放,實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減《過秦》篇。嘗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欲遍作諸志,《前漢》所有者悉令備。雖事不必多,且使見文得盡。又欲因事就卷內(nèi)發(fā)論,以正一代得失,意復未果。贊自是吾文之杰思,殆無一字空設,奇變不窮,同合異體,乃自不知所以稱之。[6]1830-1831

這是中國史學上較早談論史論的一段文字,大致包含了以下幾層意思:一是當范曄對史書“轉(zhuǎn)得統(tǒng)緒”有所認識后,認為“古今著述及評論,殆少可意者”,可見其自視甚高;二是認為班固《漢書》“后贊于理近無所得”;三是認為他本人所撰《后漢書》的“傳論”及“諸序論”“皆有精意深旨”,“筆勢縱放,實天下之奇作”;四是計劃在《后漢書》諸志中,“欲因事就卷內(nèi)發(fā)論,以正一代得失”,但這一計劃并未實現(xiàn)。概括說來,范曄對前人的史論、自身的史論以及史論的意義和作用等都論到了,這在中國史學的史論認識史上具有突出的重要性。

第二,魏收《魏書》也是重視史論的。《北史·魏收傳》記:魏收《魏書》“合一百三十卷。分為十二帙,其史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論,前后二表一啟,皆獨出于收”[7]2030-2031。由此可以看出,魏收是很重視序和論的。查閱魏收《魏書》,今存93論⑤。據(jù)此可見魏收史論風格,簡括而空泛是其特點。其《前上十志啟》略同于沈約《宋書·志序》,反映出魏收對書志的認識。他寫道:“竊謂志之為用,網(wǎng)羅遺逸,載紀不可,附傳非宜。理切必在甄明,事重尤應標著,搜獵上下,總括代終,置之眾篇之后,一統(tǒng)天人之跡?!瓡r移世易,理不刻船,登閣含毫,論敘殊致?!逗訙稀吠鶗r之切,《釋老》當今之重,《藝文》前志可尋,《官氏》魏代之急,去彼取此,敢率愚心。”[5]2331這一段關于志的論述,對于正史中書志的價值以及《釋老志》《官氏志》在《魏書》中的重要地位都講到了,在一定意義上顯示出北魏社會歷史的特點,堪為一篇重要的史論。

第三,南朝蕭統(tǒng)編纂《文選》,設有“史論”類目,輯入班固、干寶、范曄、沈約等史家的論、贊十余首。其中,干寶的《〈晉紀〉總論》,對一個朝代的興亡作總體上的評論,尤其值得關注。蕭統(tǒng)在《文選》序文中指出:“至于記事之史、系年之書,所以褒貶是非,紀別異同,方之篇翰,亦已不同。若其贊論之綜緝辭采,序述之錯比文華,事出于沉思,義歸乎翰藻,故與夫篇什,雜而集之?!盵8]書首,2一部文學總集,注意到史學家撰寫的史論并收入總集之中,足見史論在當時的社會影響之大。

第四,南北朝史家對史論的重視,至唐初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表現(xiàn)之一,唐太宗詔修梁、陳、齊、周、隋“五代史”時,魏徵“受詔總加撰定,多所損益,務存簡正?!端迨贰沸蛘摚葬缢?,梁、陳、齊各為總論,時稱良史”[3]2550。魏徵為唐太宗時重臣,協(xié)助房玄齡“總加撰定”諸史,并撰寫《隋書》紀、傳史論,又撰梁、陳、北齊三史總論,充分顯示了唐初史學家、政治家對史論的高度重視。表現(xiàn)之二,唐太宗貞觀二十年(646)下詔重修《晉書》,兩年后成書,唐太宗為《晉書·宣帝紀》《武帝紀》以及《陸機傳》《王羲之傳》撰寫了四篇史論,題為“制曰”,而《晉書》一度被稱為“御撰”。一個當朝皇帝為史臣所修前朝史撰寫史論,在中國史學史上極為罕見,這一方面反映了唐太宗本人的旨趣,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時人對史論在史書尤其是“正史”中重要地位的認識。表現(xiàn)之三,唐人史論不僅篇幅較長,而尤其重在總結(jié)歷史經(jīng)驗。如魏徵撰寫的《隋書·高祖紀》后論、《煬帝紀》后論與卷七十后論,可視為總結(jié)隋朝興亡的大文章。其篇幅短則五六百字,長則千余字,而所論“稽其亂亡之兆,起自高祖,成于煬帝,所由來遠矣,非一朝一夕”[1]56,又說“其隋之得失存亡,大較與秦相類”[1]1636,這都是極中肯的歷史結(jié)論。至于唐太宗撰寫的長篇《晉書·宣帝紀》后論,更是從歷史演進的一般法則,論到晉宣帝司馬懿的“輔佐之心,何前忠而后亂”,并借晉明帝、石勒而刺譏司馬懿是“恥欺偽以成功”“笑奸回以定業(yè)”[9]21之人。于《晉書·武帝紀》后論,則指出,晉武帝司馬炎“不知處廣以思狹,則廣可長廣;居治而忘危,則治無常治”[9]81。對于最高統(tǒng)治者來說,這無疑是一條政治哲理。表現(xiàn)之四,唐初所修八部正史,大致每ty篇都有史家撰寫的史論,并未采納魏澹關于史書如何“立論”的觀點。

依據(jù)上述諸點,可知南北朝至唐初,史論實為史家撰述史書中的重要部分,不僅是史家闡述“史意”的重要方面,同時也是史書表現(xiàn)形式的一個部分,似不可據(jù)己意或存或無。因此,魏澹批評司馬遷《史記》“人無善惡,皆為立論”,以及他自我肯定的“今所撰史,竊有慕焉,可為勸戒者,論其得失,其無損益者,所不論也”云云,非為確論,且大有可議之處。

首先,司馬遷創(chuàng)立紀傳體史書,自有嚴格的體例,各卷有序或論,是其體例之一。而序或論所要闡說的,并不像魏澹所概括的那樣:“司馬遷創(chuàng)立紀傳以來,述者非一,人無善惡,皆為立論”,這顯然是對《史記》紀傳中的“太史公曰”的極片面的認識。其一,紀傳中的立論,涉及廣泛的內(nèi)容,非只是論“善惡”而已。以本紀來說,《五帝本紀》后論,涉及文獻的鑒別、抉擇,關乎“本紀書首”即古史開篇的問題;《秦始皇本紀》后論,司馬遷引賈誼《過秦論》,總結(jié)從秦國孝公到秦朝二世興亡成敗的歷史經(jīng)驗,是為傳世的不朽之作,從中也反映了司馬遷的深刻的歷史見識;《項羽本紀》后論是論述一個“自矜攻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yè),欲以力征經(jīng)營天下”的英雄人物的悲劇結(jié)局。這幾首史論,都是就歷史進程的大格局發(fā)表評論,非一般“善惡”可以與之相比。再看列傳的后論,如《蘇秦列傳》《張儀列傳》后論,是討論人的智謀、權變在歷史進程中的作用;《儒林列傳》序是評論孔子“論次《詩》《書》,修起禮樂”,“因史記作《春秋》,以當王法”及儒學興起之由。凡此,亦非“善惡”可以概括得了的。其二,不同時代的史學家,有屬于他那個時代的價值判斷和是非標準。比如在司馬遷看來是必須作出評論的,而在魏??磥韰s認為是沒有評論的必要,因此在“善惡”的判斷上有時也會產(chǎn)生歧異。這正如班固評論司馬遷那樣:“其是非頗繆于圣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后六經(jīng),序游俠則退處士而進奸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賤貧,此其所蔽也?!盵10]2737-2738依同樣的道理,范曄批評班彪、班固父子對司馬遷的指責是不對的,他寫道:“彪、固譏遷,以為是非頗謬于圣人。然其論議常排死節(jié),否正直,而不敘殺身成仁之為美,則輕仁義,賤守節(jié)愈矣?!盵11]1386不同的史學家在價值判斷上既可能有所不同,怎么能確指司馬遷是“人無善惡,皆為立論”呢!

其次,歷史事件紛繁復雜,歷史人物多種多樣,史家撰寫歷史自當有所抉擇,而這種抉擇自有其一定的標準。一般說來,史學家不會選擇那些“人無善惡”、事無意義的人和事入史,因為此類人和事實在難以一一入史。因此,在史學家的史筆之下,人總是一定道德的、法律的或某一重要事件的承擔者與關涉者。魏澹所說史書紀傳中“人無善惡”的現(xiàn)象是難以成立的,而他這樣看待司馬遷《史記》的紀傳更是荒唐可笑的。

再次,史學家面對豐富的、變化著的社會歷史,所要記述和評論的人物、史事、世風等等,固然包含著“善惡”,但絕不止限于“善惡”,而是多方面、多視角的。誠如王夫之在《讀通鑒論》的敘文中解釋了“通”(按指歷史的內(nèi)容)之后,又講到“論”,他說:“引而伸之,是以有論;浚而求之,是以有論;博而證之,是以有論;協(xié)而一之,是以有論;心得而可以資人之通,是以有論。”[12]1115在王夫之看來,史論所包含的內(nèi)容和道理是非常廣泛而豐富的,不可以“善惡”一言以蔽之。

最后,魏澹以《左傳》的“君子曰”來襯托司馬遷《史記》的“太史公曰”的失當,認為“案丘明亞圣之才,發(fā)揚圣旨,言‘君子曰’者,無非甚泰,其間尋常,直書而已”之論尤為不倫不類。把《左傳》看作是左丘明所作,又把左丘明視為“亞圣”,進而又把“君子曰”奉為“發(fā)揚圣旨”等等,均非確論。這里不作深究,更不必苛求古人。但是,有一點是必須指出來的,《左傳》的“君子曰”對《史記》的“太史公曰”必有啟示的作用,換言之,《史記》的“太史公曰”是對《左傳》“君子曰”的繼承和發(fā)展。但二者之不同處在于,《左傳》是編年體史書,《史記》是紀傳體史書。兩者在體裁、體例上有所不同:《左傳》編年記事而發(fā)論,《史記》以人物經(jīng)歷、言行為主旨而發(fā)論。豈能要求后者模仿前者?顯然,魏澹對此種不同并未深察而輕易發(fā)此南轅北轍之論,是荒謬的。

不知魏澹是否關注過荀悅的《漢紀》、袁宏的《后漢紀》,也不知魏澹對“荀悅曰”、“袁宏曰”會作何評論。但荀悅自己說得明白,他在《漢紀》結(jié)末處寫道:“凡《漢紀》其稱年本紀、表、志、傳者,書家本語也。其稱論者,臣悅所論,粗表其大事,以參得失,以廣視聽也?!盵13]547可見荀悅對于“論”的理解和撰寫,思路是很開闊的,即“參得失”“廣視聽”。這里,順便還要指出,觀魏澹所說的“計在身行跡,具在正書”,“再述乍同銘頌,重敘唯覺繁文”等語,似認為史家撰寫史書只須敘事而已,不必再作論議。這與上引自司馬遷以下諸家所論相悖,這種似是而非的說法,顯然不符合歷史撰述的原則和要求。

由于魏?!段簳肪靡淹鲐瑹o法詳考他所說的“今所撰史,竊有慕焉,可為勸戒者,論其得失,其無損益者,所不論也”的具體做法。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即魏?!段簳烦晕魑簽檎y(tǒng)外,還面對魏收《魏書》的體例、內(nèi)容和史論,概莫能外。其中,史事、人物極難有很大的變動,故于體例提出幾條不同于魏收《魏書》之處;而于史論尤難處置,襲用固然不可,改作更非易事,這或許是魏澹之所以批評司馬遷《史記》“人無善惡,皆為立論”的緣由,實則矛頭乃指向魏收《魏書》的“九十四論”,同時也為自己的“其無損益者,所不論也”的做法制造“理由”。如不深知其中之究竟者,或許會以魏澹所論極是,以致以訛傳訛,造成對“史論”的種種誤讀。正因為如此,筆者不憚其煩,一一為之辨析,以證魏澹所論之謬。

四 余論

上文講到,魏收在北齊時撰《魏書》,因北齊承東魏,故魏收《魏書》以東魏為正統(tǒng);魏澹在隋朝撰《魏書》,而隋承北周,北周承西魏,故魏澹《魏書》以西魏為正統(tǒng)。從當時來看,二者都有其合理性。降至唐初,李延壽合魏、齊、周、隋四史而撰《北史》,他面對兩部各有正統(tǒng)的《魏書》,當以何為主要依據(jù)?依理,唐承于隋,自當以魏?!段簳窞橐罁?jù)。然而,據(jù)清代史家趙翼的比對、考訂,李延壽《北史》中魏史部分主要依據(jù)魏收《魏書》而撰。趙翼寫道:

李延壽修《北史》時,魏收、魏澹二書并存。史稱澹書義例極嚴,則延壽魏史自應以澹書為本。乃今與魏收書一一核對,惟道武、太武、獻文之殂及以西魏為正統(tǒng)……其他紀傳,則多本魏收書,但刪繁就簡耳。……于是收書獨存。而魏澹續(xù)修,亦僅能改其義例之不當者。而年月件系事實,則固不能舍收書而別有所取也。是知澹書已悉本收書,延壽又在澹后,自不得不以收書為本,故敘事大略相同也。[14]269-270

趙翼所做的考訂是有意義的。文中說到李延壽《北史》以西魏為正統(tǒng),主要反映在《魏本紀》記北魏孝武帝太熙三年北魏分裂后,首記西魏文帝大統(tǒng)元年(535)直至西魏滅亡,次記東魏孝靜帝天平元年(534)至孝靜帝武定八年(550)東魏滅亡止,其記西魏事,不書“西魏”字樣,記東魏事,則書“東魏”字樣,以示正統(tǒng)與否的區(qū)別。

在上引趙翼這段話中,兩次提到魏?!段簳返摹傲x例”問題,一為“史稱澹書義例極嚴”,一為“亦僅能改其義例之不當者”。怎樣看待魏?!段簳匪贫ǖ摹傲x例”,尤其是怎樣看待魏澹對司馬遷《史記》中的“太史公曰”以至史書的論議,正是本文撰述的主旨所在。筆者無意于對趙翼的上述說法進行辨析,只是希望本文的撰述,有益于今天的讀者和研究者,對魏?!段簳返摹傲x例”包括對于史書中史論的看法有更加明確的認識。

注釋:

①宋人劉攽等《舊本魏書目錄敘》稱:魏?!段簳芬约拔哄V畬O魏克己所撰《魏書》十志十五卷、張大素所撰《后魏書》一百卷、裴安時所撰《元魏書》三十卷等,“今皆不傳。稱魏史者,惟以魏收書為主焉”。參見:魏收《魏書》書末附,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3064頁。

②參見:張孟倫《隋代史學》,《史學史研究》1982年第3期;楊緒敏《論王劭魏澹修史》,《史學史研究》2000年第3期;楊緒敏《論隋朝修史》,《廣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3期。

③清代史學家趙翼批評說:“有天下追尊其先世,禮也。然不過兩三代,獨后魏則無限制?!晃┲u號遙加,并名諱亦出于追制,茍欲崇其祖先,而至于濫褻已甚,此不經(jīng)之甚者也。按魏澹謂平文以前本部落之君長,道武遠追二十八帝,實越典禮?!币姡骸敦ザ吩洝?,王樹民校證,中華書局1984年版,卷十四“后魏追謚之濫”條。

④范曄《獄中與諸甥侄書》稱:“紀、傳例為舉其大略耳,諸細意甚多?!币姡荷蚣s《宋書》卷六十九《范曄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831頁。

⑤中華書局1974年版點校本《魏書》在卷八八、九二、九三、九四之后,均有“史臣曰”字樣,并注明“闕”,其中或有訛誤,注以備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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