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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眼航班

2018-03-28 05:34丹尼斯·勒翰邁克爾·康奈利
譯林 2018年2期
關鍵詞:博斯帕特里克

〔美國〕丹尼斯·勒翰 邁克爾·康奈利

2005年。

哈里·博斯有個習慣,他會竭力避開隧道。然而,當他從洛根機場出來后,隧道怎么也避不開——要么走特德·威廉斯隧道,要么走薩姆納隧道,隨便你選。他租到的這輛車上的GPS系統(tǒng)選擇了威廉斯隧道,于是哈里一路駛到了波士頓灣的海底深處。在隧道最低處,交通堵塞起來,接著車流完全停滯了,博斯這時才意識到,他乘坐的這趟從洛杉磯飛來的紅眼航班的時間安排害得他被困在這個早高峰的堵點。

當然,和他過去待過、在噩夢中出現(xiàn)的地道相比,隧道大得多,寬得多,也明亮得多。他也不是孤零零一個人被困在車流中。通道里各種汽車和貨車一輛接著一輛——仿佛在水之河下面還有一條鋼鐵構成的河流,只是目前僅有一條河在流動。但隧道畢竟是隧道,很快幽閉恐懼癥的那種胸腔緊繃的感覺就占據(jù)了博斯的身心。他開始流汗,不耐煩地摁響車喇叭,表達無力的抗議。這種做法顯然只能顯示他是個外地人。波士頓本地人不會按喇叭,不會抱怨他們無力改變的事情。

最終,車流開始移動,博斯終于駛出隧道,搖下車窗,讓新鮮空氣進入車內。他在腦海里做了條筆記,要找張地圖,再畫出一條不用穿過隧道的回機場的路。這輛車上的GPS系統(tǒng)沒有“不走隧道”設定,真叫人遺憾。他得要靠自己找到回機場的路。

洛杉磯警局懸案重啟組的出差規(guī)定要求博斯在抵達另一座城市后,立刻到當?shù)鼐侥莾簣蟮?。在這件案子里,那會是波士頓警局的E-13地區(qū)分局,位于牙買加平原地區(qū)。博斯手頭掌握的愛德華·佩斯利的住址就在這片地區(qū),他這趟過來是為了取得這個男人的DNA——要么偷偷弄到,要么光明正大取得。

然而,博斯常常無視官方定下的懸案調查的規(guī)定。他通常按照自己的規(guī)矩來做事,包括首先摸清這個地方的情況,也許要瞅一眼自己的追捕目標——接下來再去見當?shù)鼐L,打聲招呼。

博斯打算先去查下佩斯利的住址,也許能親眼看見這個人,再去萬怡酒店登記入住,他早已在智游網上預訂了房間。他甚至可能在入住后小睡片刻,彌補在紅眼航班上少睡的覺。到下午一兩點,他會去趟E-13地區(qū)分局,告訴那兒管事的警監(jiān)或警長,他從洛杉磯趕到這里來調查一宗15年前發(fā)生的未偵破命案。他接下來極可能會被配上一名搭檔,這名當?shù)氐木揭呀浭ゲ块T主管的青睞。陪同一名外地到訪的警探,追查一宗1990年發(fā)生的懸案的線索,這可不是美差。

前天晚上,羅克斯伯里地區(qū)沃倫街上的一家酒吧內,唐崔利·豪問帕特里克·肯齊:“你有小孩嗎?”

帕特里克微微點頭,有點兒困惑,不知該如何回答,“一個在路上?!?/p>

“什么時候生?”

“快了?!?/p>

唐崔利·豪是個體形修長的黑人男子,30歲出頭,留著短短的臟辮,穿著挺括的衣服,你從兩個房間之外就能聞到漿洗衣服的味道。他笑了笑,“第一個?”

帕特里克點點頭。

“你的年紀是不是有點大了?”唐崔利又抿了一小口白蘭地,每個工作日晚上他允許自己喝一杯白蘭地。他自信滿滿地對帕特里克說道,到了周末晚上,他可以喝掉和自己體重一樣分量的軒尼詩白蘭地,但在工作日與周日的夜晚,他以一杯為限,因為每天早上他要駕駛一輛坐滿45名學生的校車,從他們位于市內各地的家一路駛到位于羅克斯伯里的迪爾波恩中學。那里與這家酒吧大概有兩個街區(qū)的距離,他之前同意下班后在這兒見帕特里克。

“年紀有點大?”帕特里克對著酒吧里的鏡子看了看自己——頭發(fā)更顯灰白,好吧,體重也增加了一點,這也還行,當然,頭頂?shù)念^發(fā)和他的期望值相比有點少,但對于40歲的年紀來說不算壞,特別是像他這樣辛苦生活了40年的人來說,“唐崔利,你自己看起來也不大會去參加任何男團的試唱選拔?!?/p>

“但我已經有兩個孩子在讀小學了。等到他們上了大學,我和老婆會在佛羅里達州的某個地方逍遙快活,我那時會是你現(xiàn)在的年紀?!?/p>

帕特里克咯咯地笑了,喝了口啤酒。

唐崔利·豪的嗓音越來越低沉,越來越憂傷,“所以,還沒人找過她?”

帕特里克做了個“還是那樣”的手勢,“警方認為這件事和撫養(yǎng)權有關。那個父親是個貨真價實的混蛋,沒人能找到他。也沒人能找到女孩,所以警方認為二者相加,代表女孩會現(xiàn)身?!?/p>

“但她12歲了,伙計?!?/p>

這個“她”是指希芬·亨德森。每天早上,唐崔利·豪會從牙買加平原的布羅姆利-希思住宅區(qū)接走這名七年級學生,九小時之后,再讓女孩在同一個地點下車。希芬和兩個姐妹以及母親住在一套公寓里。大前天的晚上,希芬離開了她位于單元后側的臥室。女孩的離開是毋庸置疑的,問題在于她是不是自愿離開。女孩是從窗戶離開房間的,沒有掙扎或強行進入的跡象,然而她媽媽告訴過警方,希芬常在溫暖的夜晚開著窗戶,盡管她已經被警告過無數(shù)次不要這么做。警方把調查重心放在了希芬的父親朗尼·卡倫身上,這個男人結過四次婚,對四個家庭來說都是個不負責任的老爸。上周末他沒跟假釋官報到,在他最近的已知住址也沒能找到他。還有種說法,希芬也許開始和住宅區(qū)另一棟樓里的某個男生約會,然而沒人知曉男生的姓名,也不了解他的情況。

希芬的母親埃拉·亨德森一人干著兩份工作。白天,她在貝斯以色列醫(yī)院為四個婦產科合伙人醫(yī)生做病人登記的工作;到了晚上,她清潔辦公室。她是工作貧困一族承受重擔的典型代表——你要花費這么多時間來努力喂飽自己的孩子,讓家里能亮起燈,結果是你永遠沒時間和兒女們在一起,直到某一天他們告訴你,為時已晚,開始努力也來不及了。

兩天前,她在醫(yī)院里為帕特里克的妻子安吉做了登記。那是安吉產前的最后一次預約,孩子預計一周后降臨人世。當埃拉·亨德森核實保險信息,查對孩子父母的出生日期時,她哭泣起來。那是沒有戲劇性場面也沒有動靜的哭泣,只有眼淚一直流淌下來,甚至在她臉上依然掛著禮貌的微笑、眼睛仍然盯著電腦屏幕的時候。

半小時后,帕特里克同意去四處詢問埃拉女兒的下落。負責這宗案子的警官是艾米莉·澤布羅斯基警探,目前手頭查著12件案子。艾米莉告訴帕特里克,她歡迎他的幫助,但她見不到綁架的跡象。她說,假如這是起綁架案,希芬的臥室會是作案地點,盡管一棵高大的榆樹聳立在她的窗外和樓上公寓的窗戶外;她居住的公寓樓位于希思街綜合體的最后面,新年時幾個醉鬼開槍打碎了那兒的路燈燈泡,市政府早在五個月前就該更換燈泡,卻遲遲沒行動。然而,艾米莉·澤布羅斯基告訴帕特里克,那晚沒人聽見希芬·亨德森的臥室傳出過響聲。警探說,人們極少會在不自愿的情況下人間蒸發(fā);那只會發(fā)生在電視上,而不是現(xiàn)實世界中。

“那么你對這案子的看法呢?”帕特里克問道。

“女孩的父親,”澤布羅斯基警探說道,“這個家伙的前科多如牛毛?!?/p>

“為了什么目的?”

“你是什么意思?”

“他是個混球,”帕特里克說道,“我明白這點。但他的混蛋行為通常都合乎情理,對吧?行為背后有動機。他偷偷帶走自己的一個孩子,想憑此勒索錢,或者讓孩子的媽媽別再煩他。但這位母親沒有錢,她從來沒有為了子女撫養(yǎng)費而起訴過他。什么心理的男人會想要帶自己的12歲女兒回到他的住處,讓她從早到晚煩他?”

澤布羅斯基警探聳聳肩,“你以為像朗尼·卡倫這樣的混球做事情之前會考慮清楚嗎?如果他們那么做了,他們就不會對橘色囚服上的數(shù)字記得比生日更牢了。他這么做,因為他是個犯罪分子,他是個蠢蛋,他對沖動的控制力比家畜拍賣時的跳蚤更弱?!?/p>

“男朋友的角度呢?”

“正在調查中?!?/p>

前天晚上,唐崔利對帕特里克說道:“但你不相信?”

帕特里克聳了聳肩,“這些不負責任的老爸會躲開他們的孩子,不會綁架那些孩子,像朗尼這樣已經和這戶家庭失去聯(lián)系這么久的人不會那么做。至于那套女孩的男朋友的說法,她難道和男生一起待了三天,從不出去吃點東西,也不給朋友打電話?”

“我只曉得,”唐崔利說,“女孩看起來像個可愛的乖孩子。不是那片住宅區(qū)里常見的那類總是裝腔作勢、胡說八道的女孩。她很文靜,但……很體諒別人,你懂嗎?”

帕特里克又喝了口啤酒,“不,跟我講講?!?/p>

“呃,你如果干了我這種工作,你得面對一段試用期——在這90天里,他們可以在無理由的情況下解雇你。等過了試用期,你被市政府雇用后,伙計,你就得犯下天大的差錯,而且叫本·拉登這種名字,市政府才會炒你魷魚。兩周前,我過了90天試用期,希芬不僅祝賀了我,還送給我一塊紙杯蛋糕?!?/p>

“你說的是真的?”帕特里克微笑著問。

“是從商店買來的,”唐崔利說,“但仍然很好。這種舉動的可愛程度如何?”

“相當可愛?!迸撂乩锟它c點頭。

“你和你的孩子相伴大約12年后,就會發(fā)現(xiàn),在他們那個年紀,他們不太會為其他人考慮。他們只關心這兒發(fā)生的事,”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以及那兒發(fā)生的事,”他指向自己的腹股溝。

兩人安靜地喝了一會兒酒。

“關于那天,你記不起其他任何事了嗎?沒有異乎尋常的事情嗎?”

他搖了搖頭,“就是和其他任何日子一樣的一天——我說‘明天見,希芬,她說‘唐崔利,明天見。隨后她就走了?!?/p>

帕特里克謝過唐崔利,付了酒錢。他正從吧臺上抓走找的零錢時,突然說道:“你有試用期?”

唐崔利點點頭,“是的,這是標準做法?!?/p>

“不,我懂,但我猜想我尋思的是,你為啥在學年里這么晚的時候開始這份工作。我想說的是,現(xiàn)在是5月,不就意味著你在大約2月份時開始這份工作?”

唐崔利又點了點頭,“沒錯,是1月底。”

“你在那之前做啥工作?”

“駕駛旅游大巴。從波士頓到佛羅里達,從波士頓到蒙特利爾,從波士頓到普羅溫斯敦,全都看季節(jié)來定。漫長的工作時間簡直要了我的命。該死的路況也快要了我的命。這個工作機會出現(xiàn)時,我就跳了槽。”

“為什么出現(xiàn)工作機會?”

“佩斯利發(fā)生了醉酒駕駛?!?/p>

“佩斯利?”

“就是我替換的那人。其他司機告訴我,佩斯利是個難得一見的蠢蛋。他掌握著40多個孩子的性命,卻喝得雙眼呆滯。上次出事后,就連工會也不肯保他。他開著校車駛出美國軍團公路的路沿,明白了吧?”唐崔利難以置信地大笑起來,“差一點就要翻車。他下車撒了泡尿。當時是早上6點半,聽懂了嗎?他回到車內,試圖把校車從路肩下重新拉上路面,但現(xiàn)在車子真的翻倒了?;镉?,波士頓是座愛打官司的城市。他一共被告了45次?!?/p>

“佩斯利?!迸撂乩锟苏f道。

“愛德華·佩斯利,”唐崔利說,“佩斯利,就像領帶花紋的叫法?!?/p>

佩斯利住在懷曼街上一座灰色聯(lián)排式房子里,屋外的白色裝飾已經褪色。房子有處前門廊,上面擺放著一張舊沙發(fā)。博斯駕車從房屋前駛過,接著繞了街區(qū)一圈,再次從那棟房子前駛過,然后在半個街區(qū)之外的路邊找到一塊停車的空地。他調整了側后視鏡,盯住那棟房子的前門和門廊。博斯喜歡這樣子一個人做監(jiān)視工作。假如有人尋找監(jiān)視者,他們通常會查看擋風玻璃。這樣把車尾對著目標的停車方法令他更加難以被人發(fā)現(xiàn)。愛德華·佩斯利也許與多年前的利蒂希婭·威廉斯被害一案無關。但如果他確實與案子有關,他假如沒有經常查看窗外汽車的擋風玻璃,一直小心謹慎,他是不可能安全挺過15年的。

博斯希望看見那棟房子里有人,以便確認佩斯利住在這個地方,他也會為此而高興。如果他運氣好的話,佩斯利會走出房屋,買杯咖啡,或者買點吃的當午餐。博斯這樣就能夠從丟棄的咖啡杯或比薩皮中獲得他需要的所有DNA。也許佩斯利是個老煙槍,煙蒂一樣也能派上用場。

博斯從他旅途上帶的可鎖式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文件,打開,看見他前一天從馬薩諸塞州機動車輛管理局調出的照片放大件。這是三年前拍的照片。佩斯利膚色白皙,禿頂,那時53歲。他如今不再有駕照,四個月前他因醉酒駕駛被逮捕后,駕照就被吊銷了。佩斯利害得一輛校車翻倒,又在酒精測試儀上吹出0.02%的酒精濃度,隨之吹走了他在學區(qū)的工作,還可能失去自由。這次逮捕讓他的指紋進入系統(tǒng),并在那兒等候著博斯。有時候,博斯會撞上好運。假如他在11個月前調出威廉斯一案的檔案,把犯罪現(xiàn)場提取到的指紋提交到系統(tǒng),進行電子比對,結果就不會有匹配得上的指紋。但博斯在四個月前調出檔案,從而順藤摸瓜來到了波士頓。

監(jiān)視兩小時后,博斯沒有看見佩斯利的蹤跡,不禁變得越來越焦躁不安。也許,早在博斯在街上安扎之前,佩斯利已經離開房子一整天。博斯可能在浪費時間,監(jiān)視一座空無一人的房屋。他決定下車,步行觀察一番。他之前看見距離目標房屋一個街區(qū)遠的地方有家便利店。他可以從佩斯利家的房前走過,近距離打量那個地方,再繼續(xù)往前走,買份報紙和一加侖牛奶。他會在車后把牛奶倒進排水溝,留下牛奶壺,如果他不得不排尿時,它就能派上用場。監(jiān)視這座房子可能會耗費漫長的一天。

報紙也會派上用場,他可以查看最近的棒球比賽分數(shù)。前一晚,洛杉磯道奇隊對戰(zhàn)博斯厭惡的舊金山巨人隊,已經打進加時賽,而博斯登上了飛機,不知道比賽的最終結果。

但在最終一刻,博斯決定還是堅守原地。他看見一輛破舊的吉普切諾基駛入路邊的停車位,正好與他的停車位置隔著街道。車上只坐著一個男人,讓博斯好奇的是那人一直沒有下車。他坐在座椅上,微微傾下身,看起來和博斯盯著同樣的目標。

男子剛到時,博斯能看見他在用手機通話,但在接下來的一小時里,他一直坐在吉普車的方向盤后面,光盯著街面上的動靜。他比佩斯利年輕多了,大概是奔四的年紀或者40歲出頭,頭戴棒球帽,暗藍色文化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薄連帽衫。棒球帽上的一些細節(jié)讓博斯的思緒停頓了一會兒,直到他意識到,這是他在波士頓這座到處都是棒球帽的城市里見到的第一頂沒有B標志的帽子。相反,帽子上似乎印著一張歪嘴怪笑的臉,然而博斯從街道的另一側望過去也吃不準。在博斯看來,他好像在等人,可能和博斯等的是同一個人。

最終,博斯醒悟到,對于街對面的那名男子而言,自己也已經變成類似的好奇心的對象。就在博斯偷偷打量男子的時候,男子也在偷偷打量博斯。

兩人這種小心戒備的交叉監(jiān)視一直持續(xù)到警笛聲劃破天空,一輛消防車隆隆駛入兩輛汽車之間的路面。博斯從側后視鏡里追蹤著消防車,當他回過頭望向街對面時,吉普車里已空無一人。那名男子要么利用消防車經過的時機悄悄溜下車,要么在車內躺下了。

博斯認為是前一種可能。他挺直身坐著,查看對面的街道和人行道。不見任何步行者的蹤跡。他轉過身,查看他自己這側的人行道,結果從副駕駛座的車窗外看見了戴棒球帽的男子。他已經將帽舌拉向腦后,幫派調查組的同僚出外勤時經常這么干。博斯能看見一條銀鏈從男子的脖子側面垂下來,墜入文化衫里。博斯估摸鏈子上掛著警徽,這個伙計的右臀后面肯定掛著一把手槍,一把比格洛克手槍更大的手槍。男子彎下腰,雙眼與博斯的視線齊平。他沖著博斯旋轉手指,這是在要求博斯搖下車窗。

這名男子的車子儀表板上突出了一塊,那是赫茲租車公司的“永不迷路”GPS系統(tǒng)。他望了帕特里克許久,但接著還是搖下了車窗。他看起來是55歲左右的年紀,身材保持得挺好。他面色堅毅,身上有些地方表明他是個警察。比如他眼中的小心謹慎;這是一雙警察的眼睛——你永遠不能相信這雙眼睛會真正合上。還有他把一只手放在大腿上的做法,這樣假如結果證明帕特里克是個壞蛋的話,他可以把手伸進休閑西服里面,掏出格洛克或史密斯-威森手槍,而且是用左手。

“高明的行動?!彼f道。

“是嗎?”帕特里克說。

男子點點頭,“讓消防車開到這條街來,很好的聲東擊西之計。你是13分局的吧?”

一名真正的波士頓人總是聽上去像是剛剛得過感冒。男子的聲音像干凈的空氣,并非全然輕盈,但足夠平滑,是個外地人。從聲音里聽不出一丁點豆子城的味道,大概是聯(lián)邦探員。成長于堪薩斯或別的地方,在匡提科受訓,接著被派遣到這兒。帕特里克決定盡可能地假裝配合。他試著打開車門,但車門鎖上了。男子從車里面按了開鎖鍵,又將副駕駛座上的公文包放到后座上,帕特里克隨后上了車。

“你待的地方離中央廣場挺近,對吧?”帕特里克問。

“也許吧,”男子說道,“除了我不曉得中央廣場在哪兒,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p>

“所以你不是聯(lián)邦調查局的。你是哪個部門的?”

男子再次猶豫起來,左手一直放在大腿上,緊接著點點頭,就像他決定好冒一次險。

“洛杉磯警察局,”他說道,“我本來今天晚些時候要去你們那兒報到?!?/p>

“是什么事讓洛杉磯警察局的人到牙平來?”

“牙平?”

“牙買加平原。我能看下你的證件嗎?”

男子掏出一只帶警徽的錢包,將它打開,這樣帕特里克能細看警探徽章和證件。他名叫希羅尼穆斯·博斯。

“你的名字真不簡單。你一般會怎么念?”

“叫我哈里就行?!?/p>

“好吧。哈里,你在這兒做什么?”

“你又是干什么的?你脖子上的那條鏈子上掛的不是警徽?!?/p>

“不是嗎?”

博斯搖搖頭,“透過T恤衫,我已經看見了輪廓。是十字架吧?”

帕特里克盯著他,看了許久,接著點點頭,“妻子希望我戴上它?!彼斐鍪?,“我叫帕特里克·肯齊,不是警察。我是個私家偵探?!?/p>

博斯搖晃起腦袋,“帕特,你喜歡棒球嗎?”

“叫我帕特里克?!?/p>

“帕特里克,你喜歡棒球嗎?”

“非常喜歡。為什么這么問?”

“你是我在這座城市里見到的頭一個沒有戴紅襪隊帽子的人。”

帕特里克扯下棒球帽,審視起前面的圖案,同時用一只手捋起頭發(fā),“想象一下。我離開家時甚至不會看比賽。”

“這兒是不是存在著一條規(guī)矩?你們要么都得代表紅襪隊,要么就代表別的?”

“本質上這不是規(guī)矩,更像是一條指導方針?!?/p>

博斯再次看著帽子,“這個歪嘴怪笑的家伙是誰?”

“叫牙齒臉,”帕特里克說,“它就像——呃,我猜想——我喜歡的一家唱片店的標志?!?/p>

“你到現(xiàn)在還買唱片?”

“買CD。你呢?”

“同樣。大多數(shù)是爵士樂。我聽說,這些玩意兒都將消失。唱片,CD,我們購買音樂的全部方式。MP3和iPod將引領未來?!?/p>

“我也聽說過這種說法?!迸撂乩锟嘶剡^頭望著街道,“咱們在監(jiān)視同一個家伙,哈里?”

“我不曉得,”博斯說,“我在監(jiān)視一宗發(fā)生在1990年的謀殺案的嫌疑人。我需要獲取一些DNA。”

“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跟你提個建議,為什么不由我去趟13分局,向那里的警監(jiān)報到,讓這次的監(jiān)視變得合法呢?我證明自己的身份,你證明你自己的身份。一名警察和一名私家偵探通力合作,為波士頓警局解除負擔。因為我不想讓我在洛杉磯的警監(jiān)上司接到一通電話——”

“是佩斯利嗎?你在監(jiān)視愛德華·佩斯利?”

博斯注視了帕特里克許久,“愛德華·佩斯利是誰?”

“別裝傻了,跟我說說1990年發(fā)生的案件?!?/p>

“你瞧,你是個私家偵探,在我看來,你無須知道案情,而我是個警察——”

“是個沒有遵循規(guī)程,到當?shù)鼐謭蟮降木?。”他探出頭環(huán)視車外,“除非這條街上有個E-13分局的聯(lián)系人,而且他真的很擅長低調的潛伏。我眼下正在調查一個失蹤的女孩,愛德華·佩斯利是個突然冒出來的和女孩有關的人。女孩今年12歲,博斯,已經失蹤三天了。所以,我很想聽聽1990年都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告訴我的話,我會成為你最好的朋友。你說啥都行?!?/p>

“為什么沒人在尋找你說的失蹤女孩?”

“誰說沒人在找?”

“因為你在尋找,而你是個私家偵探。”

帕特里克強烈地感覺到,這個洛杉磯警察身上散發(fā)出某種悲傷的味道。不是那種由昨天的壞消息引發(fā)的悲傷,而是因為大多數(shù)日子里都是壞消息而產生的悲傷。然而,他的眼眸并非死沉沉的;正好相反,這對眼眸因為狩獵的欲望——甚至可能是上癮了——而閃動。這不是一只居家貓咪,不會每天報到,始終保持低調,接過薪水支票,再數(shù)著日子熬到工作滿20年。這是個無論知不知道門里面發(fā)生著什么事,假如認為有必要他就會踢門而入的警察。就算工作滿20年之后,他也會留下來繼續(xù)工作。

帕特里克說道:“她是個黑人女孩,又是貧困階層,關于她的處境,流傳著好多貌似可信的小道消息,使得所有人都質疑她到底是遭到綁架,還只是離家出走了?!?/p>

“但你認為佩斯利可能參與其中?!?/p>

帕特里克點點頭。

“為什么?”

“他有兩次前科,都是對未成年人實施性虐待?!?/p>

博斯搖了搖頭,“沒有,我查過了?!?/p>

“你查的是美國國內的記錄。你沒想到查下哥斯達黎加和古巴的記錄。他在這兩個國家都被捕過、受到控告,還被結結實實地揍過,最終花大價錢逃脫了懲處。但兩次逮捕都記錄在冊?!?/p>

“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不是我發(fā)現(xiàn)的。在佩斯利為迪爾波恩中學開校車期間,校長對他產生了不良的感覺。一個女孩說校車司機如何,一個男孩說校車司機如何,然后又有個女孩說了些不好的事情。沒有什么能讓你立案的東西,但也足夠讓那位校長兩次把佩斯利叫進她的辦公室討論此事。”帕特里克從褲子后兜里掏出記者用的筆記本,翻開后說道,“校長告訴我,佩斯利本來會輕松地通過兩次面談,但他有次面談時提到牛奶的次數(shù)太多了?!?/p>

“牛奶?”

“牛奶?!迸撂乩锟藦墓P記本上抬起視線,點頭道,“他在第一次面談時告訴校長——他已經在那兒工作了一年;校長不該介入雇用校車司機這件事,那是市中心的人力資源部門的事務——她應該更多地笑笑,因為笑容能讓他聯(lián)想到牛奶。他在第二次面談時告訴校長,古巴的太陽比牛奶更白,所以他喜歡古巴,白色統(tǒng)率了那兒的一切。這個說法讓女校長心生一念。”

“很明顯?!?/p>

“但是,對古巴的提及也很明顯。去一趟古巴要費些工夫。你得要飛到加拿大或者加勒比海國家,假裝在那兒游玩,而事實上你登上了一架飛往哈瓦那的航班。于是,當她最不喜歡的校車司機醉酒駕駛后,女校長毫不猶豫地解雇了他,但后來她開始尋思起古巴的事。她找出他的簡歷,發(fā)現(xiàn)了一些空白期——1989年有6個月沒有解釋的空白,1996年有10個月的空白。咱們這位友善的校長——博斯,你得記住,校長是你的好伙伴——一直探究下去。她沒過多久就查到,1989年的6個月是佩斯利在哥斯達黎加的監(jiān)獄里度過的,1996年的10個月則耗費在哈瓦那的一間小囚室里。此外,佩斯利經常遷居——鳳凰城、洛杉磯、芝加哥、費城,最終搬到波士頓。他總是駕駛巴士,外界只知道他有一名親屬——有個妹妹,叫塔莎。他兩次從外國監(jiān)獄里被釋放出來,都是由她來照管。我還會很樂意地打賭,她帶了一包現(xiàn)金上了飛機,而在她回家的航班上就找不到那包錢。所以,現(xiàn)在他在這兒,而希芬·亨德森不在這兒。博斯警探,我了解到的情況你都知道了,但我敢打賭說你沒法說出同樣的話。”

博斯用力地向后靠在座椅背上,以至于皮革發(fā)出吱吱聲。他打量著帕特里克·肯齊,講述了利蒂希婭·威廉斯的故事。她14歲,夜間在臥室被人劫持走。沒有線索,提示很少。劫持者切割下女孩臥室窗戶上的紗網。沒有移動紗網和窗框,所有擺設都沒動過。他只是用一把剃刀從窗框上切下紗網,然后爬進去。

紗窗被人切下這一點立刻讓人懷疑起女孩消失的真相。案件沒有像15年后的希芬·亨德森案件一樣被認定為女孩離家出走的情形而被擱置一旁。那天早上女孩被發(fā)現(xiàn)不見了之后,來自重案組的警探就介入了。然而,劫持現(xiàn)場很干凈。從女孩的臥室里沒有獲取任何類型的微跡證據(jù)。推測是單個或多個劫持者戴著手套,進入房間后迅速控制了女孩,再迅速將她從窗口帶走。

然而,在初次偵查的早上,在房子外面收集到一項假定的物證。在利蒂希婭·威廉斯居住的房子后面的小巷里,警探們發(fā)現(xiàn)了一只手電筒。第一種猜測是手電筒屬于劫持者,受害者被帶到一輛等候中的車輛上時,手電筒在無意間被落下。手電筒上沒有指紋,所以作案者被認為戴著手套。但是對手電筒內部的檢查中,在一節(jié)電池上發(fā)現(xiàn)了兩枚能夠識別的隱性指紋。

這被認為是劫持者犯下的一個差錯,最終會被證明是兇手失敗的原因。但是將這兩枚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紋與洛杉磯及加州檔案內的指紋進行比對后,沒有找到匹配的結果。接著,指紋被送到聯(lián)邦調查局,和聯(lián)邦調查局龐大資料庫內的指紋進行比對后,再一次毫無斬獲,線索就此中斷。

與此同時,在利蒂希婭·威廉斯被劫持走一周后,她的尸體在格里斐斯公園內的一道山坡上被發(fā)現(xiàn),就在格里斐斯天文臺下方??雌饋砗孟駜词痔匾膺x中了那個拋尸地點,因為在白天,人們從天文臺上向下俯視時,會一眼發(fā)現(xiàn)尸體。

對受害人的尸檢判定她多次遭受性侵害后被人扼殺。案件引起了媒體的強烈關注,重案組也傾盡全力調查,但案件最終還是被擱置起來。沒有線索,沒有物證,沒有破案方向。在1992年,洛杉磯被種族騷亂毀得一塌糊涂,像利蒂希婭·威廉斯被害案之類的案件從公眾的雷達上消失了。卷宗被收入檔案室,直到懸案重啟組在新世紀開始后成立,最終博斯翻到歸檔的案件卷宗,指紋被匹配上居住在波士頓的愛德華·佩斯利的指紋。

“這就是我到這兒的原因?!辈┧拐f。

“那你拿到搜查令了嗎?”

博斯搖了搖頭,“沒,沒有搜查令。光指紋匹配還不足以申請搜查令。手電筒是在巷子里找到的,不是在利蒂希婭·威廉斯的臥室里。它與罪行沒有直接關聯(lián)。我過來是想獲取DNA。我本打算跟蹤他,再收集DNA。等到他扔掉一杯咖啡或比薩皮之類東西時,我會把東西帶回去,看上面提取到的DNA是否匹配從受害人體內收集到的精液。然后,我會正兒八經地辦案,我會帶著搜查令回來,將他逮住?!?/p>

兩人坐于車內,盯著外面的街道,博斯能感覺到肯齊在醞釀一些話。他不是個大個子,長了一張孩子氣的友善臉龐,身著鄰家男人日常穿的衣服,有點像那類會為你倒啤酒或者修車的男人。第一眼看過去,甚至是看第二眼時,他看起來都像是毫無危害,和藹親切,有點像你會很高興你妹妹將他帶回來的那類男人。然而,博斯現(xiàn)在已經在他的陪伴下待了太長時間,感覺到他的血液里奔涌著滾燙的電流。

肯齊的右膝開始以某種方式上下移動,博斯不禁心中犯起了嘀咕。他在座椅上轉過身,看著哈里,“你說過,在你的案件里,女孩的尸體在劫持發(fā)生一周后被發(fā)現(xiàn)?!?/p>

“沒錯?!?/p>

“但尸體被拋棄在那個位置是因為她會幾乎立刻被天文臺里的人發(fā)現(xiàn)?!?/p>

“是的,尸體在夜間被扔在那里,第二天早上破曉后,有人注意到尸體?!?/p>

“她已經死了多久?”

博斯把手伸向后座,打開公文包,取出一本厚厚的藍色活頁夾,里面塞滿了卷宗資料。他一邊翻看,一邊念著,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他只是看下尸檢報告,以求確認。

“她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已經死亡72個小時?!?/p>

“那就是三天,意味著兇手讓她活了四天?!?/p>

“正確。跡象表明她多次遭受——”

“是在第四天。假如這個王八蛋遵循任何類型的模式,那么,該死的,希芬·亨德森是在星期一下午被劫持走的?!彼种赶蚝螅樦诵械乐赶蚧疑穆?lián)排房屋,“咱們需要進入那座房子?!?/p>

帕特里克負責前門,同時博斯繞到房子后面。帕特里克已經告訴那個來自洛杉磯的警察,他對于撬鎖這件事相當在行,但佩斯利家的前門上裝了一把帕特里克從未見過的門鎖,還是新門鎖??雌饋硎且话寻嘿F的門鎖——在一扇只值40美元的門上裝了一把500美元才能買到的門鎖。帕特里克嘗試了一系列單鉤工具,但沒有一件能讓鎖芯有一點兒松動,感覺就像企圖讓一根塑料攪拌棒通過一塊巖石。

他第二次把一件單鉤掉在地上,他彎下腰要撿起單鉤,這時房門卻在他面前打開了。

他抬起頭,看見哈里·博斯站在門口,一把格洛克手槍懸蕩在左手里。“我以為你說過你能撬開鎖?!?/p>

“我顯然是高估了我的本事,”他挺起身,“你是咋進去的?”

“他有一扇窗戶沒鎖上?!辈┧孤柭柤?,“人就是這樣子,對吧?”

帕特里克本來預計房子里會亂七八糟像垃圾場,然而房子里面相當干凈,大多數(shù)墻面都沒有裝飾。家具是現(xiàn)代北歐風格的——許多亮白色家具和更加亮眼的鍍鉻家具,與年頭更老的護墻板和深色墻紙很不協(xié)調。佩斯利在租房子,房東大概對門鎖的事毫不知情。

“他在這兒有些不想讓人看到的東西?!迸撂乩锟苏f。

“那么,定然在地下室里?!辈┧拐f道,突然伸出一根大拇指,指向身后狹長的公寓——門廳和起居室后是一條長長的過道,徑直通向后面的廚房,其他房間都從過道上岔出,“我清查過這一層,沒有發(fā)現(xiàn)?!?/p>

“你清查了這一層?你打算把我晾在前門廊上多久?”

“我估摸著要再過上半小時你才會崩潰,最終破門而入。我沒有那種時間?!?/p>

“洛杉磯風格的挖苦?!迸撂乩锟苏f話時,兩人沿著過道往前走,“誰知道是不是呢?”

沿過道走到一半,右側是一扇像護壁板一樣深棕色的房門。帕特里克和博斯交換了眼神,博斯點了點頭——此刻就是行動的時間點。

帕特里克拔出掛在臀部槍套里的柯爾特手槍,關上保險,“你在后面見到斜門了嗎?”

博斯一臉迷惑,“斜門?”

“你懂的,就是進入地下室的入口。雙開門,打開后是向下的階梯。”

博斯點點頭,“從內部鎖上了?!狈路疬€需要進一步解釋,他接著說,“我們在洛杉磯一般都沒有地下室?!?/p>

“你們那里沒有降雪,也沒有風寒指數(shù),所以你懂的,不用深究啦,”他向博斯露出燦爛微笑,“后面有地下室窗戶嗎?”

博斯再次點頭,“黑色窗簾遮蓋著?!?/p>

“那么挺糟糕的?!迸撂乩锟苏f。

“為什么?”

“這一帶沒人會在地下室窗戶上掛窗簾,除非他們有家庭影院,或者他們在做見不得光的事情?!彼h(huán)顧了一圈公寓,“在我看來,愛德華·佩斯利不像是會享受家庭影院的那類人?!?

博斯點點頭,瞳孔受到刺激,擴大了兩倍,“咱們去后面,叫來警察進行合法搜查?!?/p>

“要是他眼下和女孩在地下室,咋辦?”

這是進退兩難的窘境,不是嗎?

博斯長呼一口氣,帕特里克也長呼一口氣。博斯伸手握住門鈕,說道:“數(shù)到三就行動?”

帕特里克點點頭,把右手手掌在牛仔褲上擦了擦,重新調整了雙手握槍的姿勢。

“一,二,三?!?/p>

博斯打開門。

他們注意到的第一個地方是門內側的軟墊——起碼有6英寸厚的高級皮革隔音墊,只有在錄音棚里會找到的那一種。他們注意到的第二個地方是里面的昏暗。幫助看清樓梯的一丁點亮光來自他們身后的過道。地下室的其余地方漆黑一片。帕特里克指向剛好在博斯耳旁的電燈開關,揚起眉毛。

博斯聳了聳肩。

帕特里克聳了聳肩。

兩個人的動作幾乎一樣。

博斯打開了電燈開關。

樓梯像脊椎一樣把地下室一分為二,徑直走下去就是地下室中央,兩個人走得很快。底部矗立著一只黑色的取暖用油儲藏槽,很有年頭了,儲藏槽的底部分布著一圈銹跡。

兩人沒有一聲言語,博斯走向左邊,帕特里克走向右邊。

出其不意的驚嚇不再是他倆的選項。

只為他而準備。

在帕特里克選擇的那側地下室——也就是前半邊——框架很舊,大多尚未完工。他發(fā)現(xiàn)的第一個“房間”里有一臺洗衣機、一臺烘干機和一個水槽,水槽上面擱了一塊骯臟的棕色肥皂。第二間房曾經是間工坊。一張長木桌緊靠墻壁,一臺舊臺虎鉗仍然固定在桌上。那兒除了灰塵和老鼠屎就沒別的東西。然而,沿著墻壁的最后一間房完工了??蚣艿囊贿吿钌细杀?,另一邊用磚砌上,中間有一道門。是沉重厚實的房門,門周圍的框架也很結實。試圖踢門而入的話,你的腳踝得要打上石膏了。

帕特里克將左手從手槍上拿起,往牛仔褲上擦擦。他彎曲手指,伸手握住門鈕,把扳好擊鐵的手槍笨拙地舉起,大概對準胸膛中間的高度。他很清楚,這樣的姿勢看起來并不漂亮,但假如他非得扣動扳機,他有挺大的機會射中目標的中心位置,除非對方是個侏儒或巨人。

門鈕轉動時發(fā)出吱吱聲,證明了一名警察多年以前告訴他的話——在你試圖悄無聲息時總是會發(fā)出最大的響聲。他一把打開門,同時雙膝著地,槍口此刻微微向上,左手重新緊緊握住槍,從左向右掃掠房間,再從右向左掃掠,漸漸處理完他看見的景象——

愛德華·佩斯利的玩樂窩。

帕特里克側著身子,穿過門口,踏上一塊亞利桑那紅雀隊主題的小地毯,將槍口對準了一把用亞利桑那太陽魔隊的色彩進行裝飾的巴卡躺椅。一面鳳凰城太陽隊的三角旗與一面鳳凰城土狼隊的三角旗共享了地盤,帕特里克得要仔細看后者,才醒悟到鳳凰城土狼隊打的是北美冰球聯(lián)盟賽。

假如他今天沒有獲知其他情報,他現(xiàn)在起碼知道了亞利桑那州有一支職業(yè)冰球隊。

他發(fā)現(xiàn)了棒球選手特洛伊·格勞斯、卡洛斯·貝爾加和托尼·沃馬克簽名的球棒,以及柯特·席林和蘭迪·約翰遜簽名的棒球,橄欖球選手拉里·菲茨杰拉德與柯特·沃納,籃球運動員肖恩·馬里昂與喬·約翰遜的照片出現(xiàn)在相框里,還有放在有機玻璃容器里的橄欖球、籃球和冰球。帕特里克心里再次犯起嘀咕,亞利桑那州那么炎熱的地方竟然有支冰球隊?

他拿起一根由謝伊·希倫布蘭德簽名的球棒。謝伊在2001年打入美國職業(yè)棒球大聯(lián)盟,為波士頓紅襪隊效力,但在去年紅襪隊打贏世界大賽之前,謝伊早已轉會到亞利桑那響尾蛇隊。他不禁尋思起來,這次轉會是否刺痛了謝伊,能在1月里躺在亞利桑那州烈日下這件事有沒有彌補他的刺痛。

他猜想那種刺痛是彌補不了的。

他正要把球棒倚靠墻壁放回原處,突然聽見有人在地下室里穿行。移動得很快,實際上是在奔跑。而且不是在逃離,而是在跑過來。

哈里沿著地下室的后半邊進行搜尋,但一無所獲,只看到墻壁和高低不平的堅實地面。最終他摸索到一處密閉空間,一臺有年頭的熱水器和一臺歷史更加悠久的電油汀放在一起。這處地方彌漫著油味、霉菌味、陳年害蟲的臭味。假如博斯不是在尋找一名可能陷入喪命危險的少女,他也許會漏掉熱水器和電油汀另一邊的通道。但是他的筆形手電筒在黑暗中發(fā)現(xiàn)了這個洞口,就藏在另一邊的一系列一半懸垂著一半從天花板上掉下的管子和管道后面。

博斯穿過熱水器和電油汀,鉆進一個狹長逼仄的空間,寬度幾乎不夠讓任何有肩膀的哺乳動物通行,更不會為一名發(fā)育完全的成年男性考慮。

一進入隧道,你注意到的第一個難題便是沒有了左右方向,沒有了躲藏的地方。你從入口進去,接著就只能向著出口前進。當你在隧道里穿行時,任何一個希望你倒大霉的人在其間任何一個地點突然出現(xiàn)的話,你的命運都落在他們的手中了。

當博斯抵達通道的盡頭時,他已經全身大汗。他邁出通道,進入一間沒有照明的寬敞房間,四周的磚墻黑乎乎的,地面是石板鋪成的,中央有個排水口。他用筆形手電筒掃掠了房間,除了一只金屬板條箱,什么都沒有,就像是在家庭旅行時用來裝大型犬只的那種金屬籠。一塊藍色的繪畫用帆布蓋住了大部分板條箱,由九根彈性繩束縛在板條箱框架上。

而且里面有東西在動彈。

博斯跪在地上,想扯起帆布,但彈性繩把帆布捆得很牢——三根彈性繩順著長邊方向捆住板條箱,另有六根彈性繩順著寬邊方向捆住板條箱。這些繩索兩端的扣鉤在板條箱底部連在一起,拉得十分緊,用一只手將扣鉤解開是辦不到的。博斯把格洛克手槍放到腳邊。板條箱繼續(xù)搖動,博斯聽出帆布下面有人在絕望地哭泣。

他將長邊方向的三根彈性繩中的第一根扣鉤拽開,卻仍然無法看清板條箱內部。他將手電筒用嘴巴含住,繼續(xù)去松開第二根彈性繩,這時房間突然變成白色。

仿佛是有人把太陽掛到他腦袋上方一英尺高的地方,或是打開了球場照明燈。

他被亮光照得突然變盲。他把手放到格洛克手槍上,但他只能看見一片白色。他不知道墻壁在哪兒。他甚至再也看不見板條箱,而他正跪在箱子前面。

他聽見有東西爬到他的左側,于是將手槍指向左邊,接著響聲突然轉向右邊,繞到他全無防備的右側,他隨即轉過身,格洛克手槍從身前掠過。他的眼睛到此刻適應得差不多了,終于辨認出一道影子。接著他聽見砰砰的響聲,是一些十分堅硬的東西將一些不那么堅硬的東西變成了柔軟的東西。

在那令人暫時眼盲的亮光下,某人發(fā)出一聲含糊的叫喊,倒在地上。

“博斯,”帕特里克說道,“是我。把你的眼睛閉一下。”

博斯閉上眼,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音——實際上是燈泡被砸碎的聲音——他的臉龐感受到的熱度下降了好幾度。

“我覺得我們沒事了。”帕特里克說道。

博斯睜開眼,眨了好幾次,看見高掛在墻上的電燈,所有燈泡都碎裂了??隙ㄊ窃?00瓦幅度內,假如沒有更高的話。燈泡后面是碩大的黑色錐形燈罩。一共有八盞燈。帕特里克已經拉開墻壁上方小窗戶上的窗簾,柔和的午后日光像應許的祈禱一樣射入房間。

博斯看著躺在他右側地面上的佩斯利,后腦勺上多出了一塊凹痕,鮮血正汩汩流出,桃紅色的鮮血從鼻子里滲流出來,猩紅色的血液從嘴里流淌出來,右手不停地抽動,手下面是一把切肉刀。

帕特里克·肯齊揮舞著一根球棒,眉毛上下?lián)P動,手里旋轉著球棒,“謝伊·希倫布蘭德簽名的球棒?!?/p>

“我甚至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對了,”帕特里克說,“你是道奇隊的球迷。”

博斯繼續(xù)去解開其他彈性繩,帕特里克也加入進來。兩個人拉開帆布,希芬·亨德森在里面。女孩像嬰兒一樣蜷縮在板條箱里,因為那兒沒有讓她伸展身體換成其他姿勢的空間。帕特里克努力地想打開箱門,直到博斯最終直接將頂蓋從板條箱上掀下來。

希芬·亨德森的嘴巴、手腕和腳踝被絕緣膠帶包裹住了。兩人看得出來,女孩伸展四肢都感到疼痛,但博斯認為這是個好征兆——佩斯利將女孩囚禁在籠中,但或許還沒傷害她。博斯猜想,兇手說不定會在今天開始動手,他把這視為謀殺之前的開胃小吃。

兩人在揭掉女孩嘴上的膠帶時發(fā)生了口角,博斯讓帕特里克小心別拽掉女孩的頭發(fā),帕特里克讓博斯提防撕裂女孩的嘴唇表皮。

他們先揭下女孩嘴上的膠帶,然后去揭手腕上的。博斯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希芬·亨德森。你們是誰?”

“我是帕特里克·肯齊。另一個人?他從沒來過這里,明白了嗎,希芬?”

博斯昂起頭。

帕特里克說道:“你是個警察,還是從外地來的。我?guī)缀鯚o法從這件事中脫身,但你呢?他們會奪走你的警徽,伙計。除非你在哪個我看不見的口袋里放著一張強制搜查令?!?/p>

博斯在腦子里思索了這番話。

“他侮辱了你嗎,希芬?”

她一邊哭泣,一邊哆嗦,點點頭,又搖搖頭,“有點兒,但還算沒有,你懂的。他說可怕的事很快會發(fā)生。他告訴我各種可怕的事都會發(fā)生?!?/p>

帕特里克看著佩斯利躺在水泥地上,眼睛翻轉,露出眼白,血液開始積成一攤。

“這個王八蛋唯一的將來就是昏迷之后發(fā)作的中風?!?/p>

當女孩的雙手重獲自由后,帕特里克跪下來,撕掉她腳踝上的膠帶。女孩轉身緊緊抱住一旁的博斯,眼淚落到他的襯衫上,博斯也情不自禁地親吻了一下女孩的額頭。

“不再有禽獸了,”博斯說,“今晚不會有?!?/p>

帕特里克把膠帶全部撕掉后拿出手機,“我得叫警察過來。我寧愿用一套胡說八道擺脫謀殺未遂罪指控,而不是真被控告兇殺罪,假如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而他的情況正變得糟糕。”

博斯看著躺在腳邊的男子??雌饋硐駛€年老的書呆子,有點像店鋪里面為你報稅的那類伙計,又是一個有著骯臟欲望和狂暴噩夢的小個子。真是挺有趣的,禽獸最終總是并不比凡人厲害。但帕特里克是對的——沒有醫(yī)療救護的話,他很快就會喪命。

帕特里克按了911三個數(shù)字,但沒有點擊“撥出”鍵。與此相反,他向博斯伸出手,“假如我有機會去洛杉磯的話,肯定來找你。”

博斯握住對方的手,“真奇怪,我沒法想象你在洛杉磯的樣子。”

帕特里克說道:“我也無法想象你離開洛杉磯的樣子,即便你眼下就站在這兒。多保重,哈里?!?/p>

“你也一樣。還有,謝謝你?!辈┧沟皖^看著命懸一線的佩斯利,“呃,為了這個?!?/p>

“樂意之至?!?/p>

博斯走向那扇只能從地下室前半邊進入的房門,讓他起先進入房間的那條通道見鬼去吧。他伸手摸住門鈕,又轉回身,“最后一件事?!?/p>

帕特里克已經將手機舉到耳邊,另一只手緊緊摟住希芬·亨德森的肩膀,“什么事?”

“有沒有一條路線可以不用穿過那條隧道就能回到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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