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靜
對話是人們?nèi)粘=涣鞯闹匾问?,會說話已經(jīng)是人們在社會交往中的必備技能。一個不會說話的人,往往是在對話中缺乏邏輯,因而容易導致一些無效的溝通。[1]邏輯在對話中十分重要。因此,以預設理論為切入點,嘗試探討生活對話中常見的幾種邏輯謬誤。
預設又叫前提、先設,最早是德國哲學家弗雷格(F rege)在區(qū)分意義(sense)與所指(reference)時所注意到的現(xiàn)象,屬于邏輯范疇。20世紀60年代,預設才逐漸被西方語言界所接受和研究。最初圍繞著“預設”這一哲學層面問題所做的研究和補充主要是在邏輯語義學這一層面,以英國哲學家羅素、斯特勞森為代表。70年代,以斯托納克爾和基南為代表的語言學家提出預設不僅僅是語義層面的,它還涉及句子、命題、言語的表達者和聽話者心理態(tài)度之間的一個關系,也就是說預設和語境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2]此后,人們越來越注意到預設與日常語言實際交際的關系,預設的語用價值日益顯現(xiàn)。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在研究預設時候不再僅僅局限于語言結構,而是更多地考慮語境因素。
出于對預設含義的理解不同,學者對預設的分類也沒能達成統(tǒng)一。鑒于預設和語義、語用層面都有著密切聯(lián)系,現(xiàn)代學者一般將預設分為兩個層面:語義預設和語用預設。
語義預設是指從語義層面進行分析,將預設視為詞語、語句等語言結構本身所具有的內(nèi)在信息關系。[3]由于語義預設是從語句本身出發(fā)分析,一般情況下是脫離語境,純粹地從邏輯和語法的角度來分析命題之間的關系。例如:
a.我的姐姐是個特別有耐心的人。
b.我有個姐姐。
這兩個命題,不用考慮它們的使用語境,也不用分析說話者的身份。就這兩個命題而言,它們存在著這樣的邏輯關系:
(1)如果a是真的,那么b肯定是真的;
(2)如果a是假的,那么b還是真的;
(3)如果b是假的,那么a這個命題就無所謂真假,因為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性。
在零語境的條件下,從邏輯—語義層面,可以分析出命題a和b存在著上述的邏輯關系,就此可以得出結論:b是a的預設。由此,在不考慮語境的情況下,如果一個命題是另一個命題的預設,必須在保證前者為真的情況下,后者才能有存在的意義;否則,如果前者為假,后者就會失去真值而無法驗明其真?zhèn)?,這種預設就是語義預設。因為脫離語境,只從語句自身層面分析,語義預設一般具有抽象性、穩(wěn)定性和普遍性等特點。
語義預設只能解釋預設的邏輯—語義關系,而且這一關系的研究是不依托話語語境的,因而語義預設有一定的局限性。事實上,很多語言學家一開始就認為預設的根本是語用的。[4]語言的本質是交際,言語交際必然要依托一定的語境才能發(fā)生。何兆熊也曾指出:“語用前提(即預設)實際上存在于整個交際語境之中,是語境的一部分?!盵5]因此,除了從邏輯—語義學的角度對預設進行分析外,也不能放棄對預設進行語用分析。語用預設有兩個重要的特征:合適性和共知性。[6]
1.合適性。合適性是指預設要和語境緊密結合,預設是言語行為的先決條件。任何一句話語都暗含了這樣一個前提,就是從語用上講,說這句話的語境是恰當?shù)摹@?,在課堂上,教師會對學生發(fā)出指令說:“同學們,請打開課本?!边@句話能產(chǎn)生一定的言語行為,實現(xiàn)其交際功能是以它與相關的語境條件相符為前提的。這里語用預設的合適性就體現(xiàn)在這句話語和當下的語境緊密相關。比如,這句話發(fā)生的時間是在課堂上,這個“課本”是教師和學生都清楚的。如果現(xiàn)實語境不具備這些條件,比如,這句話發(fā)生在學生放學回家后,或者學生根本不明白教師說的書是哪一本,那么這句話語就不存在產(chǎn)生言語行為的條件。因此,語用預設的合適性應該成為說話人發(fā)出言語行為的一個重要考量。
2.共知性。共知性是指人們在言語交際中,由于一些社會的因素或者本著語言使用的經(jīng)濟原則,有些信息是不用直接明確地被說出來的,但是交際雙方都已經(jīng)知曉或者可以被推導出來。這一部分語言結構之外的信息就是語用預設。例如,A和B相約一起吃飯,在確認吃飯地點時發(fā)生如下對話:
A:我們今天去哪吃?
B:還是上次那家吃吧。
B的回答包含了以下幾個前提:A和B之前也有一起吃過飯;A很清楚B說的“上次”具體指的是哪一次,而且A還記得那家飯店的名字和地點,這些就是語用預設。它們沒有在說話者的說話內(nèi)容中體現(xiàn),卻是隱含的雙方都默認共知或者可以推導出來的信息。
邏輯謬誤,顧名思義就是指那些論證中不符合邏輯的推論。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存在很多似是而非、聽上去貌似很有道理,但其實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謬誤。有些謬誤很具有迷惑性,很容易讓人陷入思考陷阱而不自知。對于謬誤的分類和命名,不同的研究者會有所不同,但是各種分類和名稱也只是為了方便人們更好地辨識謬誤。本文以冀劍制在《可笑的思維謬誤》一書中的謬誤分類為參考,探討其中四類生活中常見的謬誤。
非黑即白是一種生活中常見的錯誤認知,它往往無視中間體的存在而將事物分成兩個極端,是一種極端的絕對論。
例1 A抽煙回來碰到B
B:“你喜歡抽煙?”
A:“不喜歡?!?/p>
B:“那你剛才還跑出去抽煙?!?/p>
表面上看來,這段對話沒什么問題,但是從B的結論“那你剛才還跑出去抽煙”,不難看出B其實是在質疑或者指責A言行不一。這種指責看似合理,但就其預設分析而言,是不符合邏輯的。B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暗含著以下的預設:不喜歡就不會做,基于此B的指責才顯得合理。從推理上看,不喜歡這個前提顯然不足以推出不會做這個結論,必須再加一個隱藏預設:“不喜歡就是討厭”。討厭的事情不會去做就顯得合理多了。可是這個預設顯然就是把不喜歡和討厭做了一個絕對的劃分,忽略了很多其他的可能性,因此,B出現(xiàn)了“非黑即白”的謬誤。
例2 A向B請教一個問題,B覺得這個問題應該是個常識,驚訝于A竟然不知道,于是脫口而出:“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你也太無知了吧?!?/p>
人們生活中常會遇到類似的批判,而且很多都把這種評價照單全收,進而產(chǎn)生自我懷疑。仔細思考一下,B的評判并無邏輯。B得出“不知道這個就等于無知“的結論,隱藏了一個預設:“這個知識點是一個評判標準,知道就說明有知識,不知道就是無知”。顯然,這個預設是個武斷的論點,用絕對的二分法夸大了某一個特定知識點的評判價值。A不知道“這個”并不能說明A不知道其他,不足以推出“太無知”這個結論。
一件事情發(fā)生后,人們會習慣性地尋找原因來解釋它的發(fā)生。發(fā)生的事件為“果”,促使它發(fā)生的事件為“因”,從而在兩者之間建立一個因果關系。如果這種推斷過于輕率,就會產(chǎn)生“輕率聯(lián)結因果”的謬誤。[7]
例3 A、B、C三人是同班同學,在期末考試中A的英語考了全班第一名。
B:A的英語好棒啊,她英語又是全班第一。
C:誰讓人家媽媽是英語老師呢。
在這個例子中,C的話中隱藏了一個預設“A之所以英語能夠考的那么好是因為A的媽媽是一名英語老師?!焙茱@然,C將“有一個教英語的媽媽”和“英語成績優(yōu)秀”輕率地用因果關系連接起來,產(chǎn)生了“輕率聯(lián)結因果”的謬誤。在這個對話中,如果人們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隱藏預設,那么就會覺得C說的話很有道理,發(fā)現(xiàn)不了這個謬誤。另外,在C的這句話中,還可以更深入地發(fā)現(xiàn)C的內(nèi)心可能存在的其他預設:“A英語成績好是因為她媽媽是英語老師,在家肯定有私下輔導,所以她才能考那么好,并不代表她英語學習能力真的比我強?!鳖愃频膶υ捲谌藗兩钪斜缺冉允?,“你真幸運啊,事情能做得這么成功”“你長得那么漂亮,他當然會為你動心了”,這些看似在羨慕、贊嘆的語句,結合具體語境,從隱藏預設的角度重新思考和分析,都能體會到一些額外的信息。
以偏概全的謬誤就是由一個或者多個特例推斷出一個一般的陳述成立。
例4 A和B約好了下午5點吃飯,結果B遲到了,A抱怨B說:“你怎么每次都遲到?!?/p>
看起來,A的話語貌似在陳述事實。認真思考一下,不難發(fā)現(xiàn)A話語里有邏輯漏洞。從語義預設的角度,“每次“這個詞本身所包含的一個預設就是A和B肯定不止相約過一次,而且在所有的相約事項中,B都是遲到的那個。這個預設顯然與該例子中的事實有所出入。因此,A就因為B這次遲到的一個偶然性事件得出一個B每次都遲到的這種一般性推論,是犯了以偏概全的錯誤。
“歧義”是指一個詞可能有好幾個不同的意思。在一個推理中,如果同一個詞在不同意義上被使用就會容易出現(xiàn)“歧義”的謬誤。
例5 A和B去飯店吃飯,一位相貌非常一般的女服務員過來為他們點餐。
A問服務員:“美女,有沒有什么特色菜推薦?”
B悄悄跟A嘀咕:“真虛偽,就這長相還叫美女?!?/p>
從A和B的對話看,B指責A虛偽,對一位相貌平平的人稱美女。這種指責很顯然是因為對“美女”這一稱呼的理解有歧義造成的。A會用美女稱呼服務員,他話語中所暗含的一個語用預設就是“美女”已經(jīng)普遍被當作一個稱謂來使用。這符合語用預設的共知性特點。而在B的話語預設中,美女是指容貌美麗的女子。顯然,對于“美女”一詞的意義,兩者的預設是有歧義的,所以才有了以上的誤會。
人們在日常交際中常常會遇到一些邏輯謬誤。這些有著邏輯漏洞的推論,由于其預設的隱藏性很好,所以往往不易被人察覺,致使聽話者往往陷入其中而不自知,而一旦聽話者能清晰地論證和理解說話者話語中的預設,就能識別這些話語中不符合邏輯的推論,從而提高自己的辨識能力,更精準地分析說話者話語中的邏輯是否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