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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正史“怪異”書寫與小說“志怪”之關(guān)系*

2018-02-20 06:47王慶華
學術(shù)研究 2018年7期
關(guān)鍵詞:正史四庫全書書寫

王慶華

在史部類目中,“正史”①“正史”作為史部文類概念,確立于《隋書·經(jīng)籍志》,本文之“正史”主要指稱古代目錄學中的“正史”概念。處于無可比擬的重要地位,“蓋正史體尊,義與經(jīng)配,非懸諸令典,莫敢私增,所由與稗官野記異也”。②[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397頁。作為“史之流別”,“小說”③本文之“小說”主要指古代目錄學中“小說”概念,以文言“筆記體小說”為主體。雖位于“史之末”,但也具有一定“補史之闕”之價值,可成為“正史”取材對象,“史之為道,撰述欲其簡,考證則欲其詳?!⑿≌f亦不遺之”。④[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第397頁。對于“正史”與“小說”關(guān)系,雖然前人已多有論述,但仍有諸多問題需要進一步探討梳理。正史具有“怪異”書寫之傳統(tǒng),歷代正史中,災異、祥瑞、神怪、方術(shù)之事或多或少均有所書寫,并在入史標準、書寫功用、題旨趣味、故事類型等方面形成了一整套敘事規(guī)范。志怪小說載錄大量鬼魅、精怪、神仙、異物、妖變、物化等人物故事,有部分內(nèi)容可為正史編撰提供素材或參考。正史“怪異”書寫與小說“志怪”比較接近,兩者存在諸多相通之處。本文以系統(tǒng)梳理古代史學和小說理論批評的相關(guān)論述為基礎(chǔ),力求還原古人對正史“怪異”書寫及其與小說“志怪”關(guān)系的理解認知和評價。

一、古人對正史“怪異”書寫之基本評價取向

探討正史“怪異”書寫,需要首先了解古人對其認識評價?!蹲髠鳌贰妒酚洝纷鳛檎分葘?,不僅奠定了正史諸多敘事傳統(tǒng),而且也借助相關(guān)評論建構(gòu)起古人對敘事傳統(tǒng)的基本評價取向。因此,本文以古人評價《左傳》《史記》“怪異”書寫為例,闡明古人對正史“怪異”書寫之基本評價取向。

“夏道尊命,事鬼敬神而遠之”,“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禮”,“周人尊禮尚施,事鬼敬神而遠之?!雹賉漢]鄭玄注, [唐]孔穎達疏:《禮記正義》,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1484-1485頁。受到夏、商、周鬼神觀念支配和影響,《春秋》及《左傳》《國語》等先秦史籍,對鬼神怪異之事亦多載錄,如《左傳》“昭公八年”之“石言于晉魏榆”、“莊公八年”之“豕人立而泣”、“宣公十五年”之“魏武子有嬖妾”等等。這實際上確立了一種書寫傳統(tǒng),可看作正史書寫怪異之濫觴。對此,后世史家、文人的認識評價主要有兩種傾向:一種從“自然而然”、“疑信具傳”、“妖由人興”等角度予以認同肯定,如章炳文《搜神秘覽序》:“及乎神降于莘,石言于晉,耳目之間,莫不有變怪,有不可以智知明察,出入乎機微,不神而神,自然而然。或書之竹帛,傳之丹青,非虛誕也。”②轉(zhuǎn)引自丁錫根編著《中國歷代小說序跋集》上冊,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第86-87頁。王祖嫡《師竹堂集》卷九《刻春秋左氏經(jīng)傳集解序》:“而范武子謂其失誣,不知左主記事,疑信具傳,史之體也。”③[明]王祖嫡:《師竹堂集》,《四庫未收書輯刊》第5輯第23冊,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年,第109頁。周召《雙橋隨筆》卷四:“《左傳》雖好語怪,然其云妖由人興也。”④[清]周召:《雙橋隨筆》,《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724冊子部儒家類,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第423頁。他們認為,《左傳》記載的怪異之事可能確實存在,而且即使令人將信將疑,將其載入史冊,也符合史家信以傳信、疑以傳疑的書寫原則,同時,這些怪異之事大都與“人事”相關(guān),也自有其重要價值。另一種則從“不語怪力”角度予以質(zhì)疑批判,如王充《論衡·案書篇》:“左氏得實,明矣,言多怪,頗與孔子‘不語怪力’相違返也。”⑤[漢]王充《論衡》,長沙:岳麓書社,2006年,第365頁。皮日休《皮日休文集》卷九《書》之《鹿門隱書六十篇并序》:“仲尼修《春秋》,紀災異,近乎怪。”⑥[唐]皮日休:《皮子文藪》,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98頁。張商英《護法論》:“子不語怪力亂神。而《春秋》石言于晉、神降于莘,《易》曰:見豕負涂、載鬼一車。此非神怪而何?”⑦[宋]張商英:《護法論》,《諸子集成續(xù)編》第19冊,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507頁。顯然,這應源于儒家的理性批評精神。相比較而言,對《左傳》書寫怪異持認同肯定之態(tài)度更占主導地位。

“司馬遷參酌古今,發(fā)凡起例,創(chuàng)為全史?!雹郲清]趙翼著,王樹民校證:《廿二史札記校證》,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3頁。《史記》不僅創(chuàng)設(shè)了紀傳體正史體例,而且奠定了正史諸多書寫傳統(tǒng)、敘事規(guī)范。然而,對于正史“怪異”書寫,《史記》實際上確立了兩種看似矛盾的敘事傳統(tǒng)。一方面,文中明確表示排斥“怪力亂神”,如《五帝本紀》:“然《尚書》獨載堯以來,而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縉紳先生難言之?!雹醄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第5頁。《大宛列傳》:“至《禹本紀》、《山海經(jīng)》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雹鈁漢]司馬遷:《史記》,第720-721頁。《封禪書》:“其語不經(jīng)見,薦紳者不道?!?另一方面,文中載錄史事,對于“怪力亂神”未能芟除凈盡,不可避免地載錄了一些鬼神怪異之事,如洪邁《夷堅丁志序》云:“若太史公之說,吾請即子之言而印焉。彼記秦穆公、趙簡子,不神奇乎?長陵神君、圯下黃石,不荒怪乎?”?李樗《毛詩集解》卷三十一云:“受命之符,言文王受命,曰得赤雀丹書。言武王受命,必曰白魚入舟。而司馬子長猶且著于《史記》,其言殊怪誕不經(jīng)?!?這實際上以自身的書寫實踐對載錄鬼神怪異之事表示了肯定認可。與《左傳》相似,對于《史記》書寫“怪力亂神”,歷代史家及文人實際上也存在著幾種不同態(tài)度?;驈恼鲗崅餍?、不語怪力亂神出發(fā),以謹嚴“實錄”的態(tài)度表示反對,如晁公武《郡齋讀書志》之《資治通鑒》提要:“見其大抵不采俊偉卓異之事,如屈原懷沙自沉,四皓羽翼儲君,嚴光足加帝腹,姚崇十事開說之類,削去不錄,然后知公忠信有馀,蓋陋子長之愛奇也?!?或從“六合之內(nèi),何所不有”為其辯護,如王祖嫡《師竹堂集》卷九《刻春秋左氏經(jīng)傳集解序》:“無論子長《史記》張本丘明,多神怪詭異,即《春秋》亦有然者。六合之內(nèi),何所不有?奈何以耳目不及為誣耶!”①[明]王祖嫡:《師竹堂集》,《四庫未收書輯刊》第5輯第23冊,第109頁?;蛘J為其書寫怪異,都是經(jīng)過精心選擇而恰當?shù)?,如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二百十五《經(jīng)籍考》四十二“燕丹子三卷”:“周氏涉筆曰:‘燕丹荊軻事,既卓佹。傳記所載,亦甚崛奇。今觀燕丹子三篇,與《史記》所載皆相合,似是《史記》事本也。然烏頭白、馬生角、機橋不發(fā),《史記》則以怪誕削之,進金擲鼃、膾千里馬肝、截美人手,《史記》則以過當削之,聽琴姬得隱語,《史記》則以征所聞削之?!鋾舷靼偌艺_謬,亦豈可勝計哉。今世祇謂太史公好奇,亦未然也。’”②[元]馬端臨:《文獻通考》下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1755頁。梁玉繩《史記志疑》卷三十一“乃使使持衣與豫讓,豫讓拔劍三躍而擊之”:“附案:索隱曰:《國策》:‘衣盡出血,襄子回車,車輪未周而亡’。此不言衣出血者,太史公恐涉怪妄,故略之耳?!雹踇清]梁玉繩:《史記志疑》,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1313頁??傮w而言,古人對《史記》書寫怪異亦基本持認可態(tài)度。

二、正史“怪異”書寫的基本原則

《左傳》《史記》確立起正史書寫怪異之敘事傳統(tǒng),之后,歷代正史“怪異”書寫亦形成了自身獨具一格的存在形態(tài),主要集中于以下幾個方面:一、歷代正史中的《五行志》《靈征志》《祥瑞志》《符瑞志》。此類記載在正史“怪異”書寫中最為突出,以陰陽五行觀念、天人感應思想為基礎(chǔ),重在載錄各類災異之“咎征”、祥瑞之“休征”及其推占、應驗。作為吉兇征兆的反常現(xiàn)象,既有地震、水災、旱災、蝗災、雷電等自然災害,也有大量神鬼、怪變、復生等怪異之事,如牛運震《讀史糾謬》卷六《宋書》“符瑞志”云:“《符瑞志》,皆記帝王圖讖之事,類砌奇怪以為征應,殊非史體?!雹躘清]牛運震:《讀史糾謬》,濟南:齊魯書社,1989年,第272頁?!拔逍兄尽痹疲骸啊段逍兄尽?,依《漢書》條列敘次,頗有章程,但其中亦有瑣怪不經(jīng)之事。猥用編次,徒煩筆墨,此史家好奇貪多之病也。”⑤[清]牛運震:《讀史糾謬》,第273頁。二、歷代正史中的《西南夷兩粵朝鮮傳》《東夷列傳》《四夷列傳》《夷蠻列傳》《諸夷列傳》《異域列傳》《夷貊列傳》《南蠻列傳》《北狄列傳》《西戎列傳》《外國列傳》。其中,對蠻夷歷史傳說、社會風俗、生活習慣的記載,包含不少遠國異民的怪異、荒誕之事,如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三百二十八《四夷考五》“盤瓠種”云:“杜氏通典曰:按范曄《后漢史》蠻夷傳,皆怪誕不經(jīng),大抵諸家所序四夷,亦多此類?!雹轠元]馬端臨:《文獻通考》下冊,第2573頁。三、歷代正史中的《方術(shù)列傳》《藝術(shù)列傳》《方伎列傳》。此類記載中描述方伎之士的占卜、作法等,多非常奇異之言行,如錢大昕《潛研堂文集》卷一二《問答》九“諸史”云:“《方術(shù)》一篇,如徐登、劉根、費長房以下,皆誕妄難信,不特王喬、左慈已也?!雹遊清]錢大昕:《嘉定錢大昕全集》第9冊,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86頁。四、歷代正史中《方術(shù)列傳》等之外的“本紀”“世家”“列傳”亦或多或少包含一些人物神異出生、遭遇神怪、奇特夢境等零散的怪異之事,如唐錦《龍江夢馀錄》卷四云:“史傳于圣賢之生,必述神怪之事,以見其異于尋常者如此?!雹郲明]唐錦:《龍江夢馀錄》,《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122冊子部雜家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53頁。對于正史為什么書寫怪異之事、以何原則載入怪異之事,歷代史家及文人還是有著相對比較一致的看法,實際上形成了一系列共識性的基本書寫原則。

在古代傳統(tǒng)史學看來,正史書寫怪異之事,須“事關(guān)軍國”、“理涉興亡”、“明人事之得失”,與朝廷大政、家國興衰等緊密相關(guān)。如劉知幾《史通·書事》云:“若吞燕卵而商生,啟龍漦而周滅,厲壞門以禍晉,鬼謀社而亡曹,江使返璧于秦皇,圯橋授書于漢相,此則事關(guān)軍國,理涉興亡,有而書之,以彰靈驗,可也?!雹醄唐]劉知幾著, [清]浦起龍釋:《史通通釋》上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230頁。彭希涑《二十二史感應錄》“緒論”云:“史書體例不志怪神,然有可以明人事之得失者,雖涉靈異不以為病?!雹賉清]彭希涑輯:《二十二史感應錄》,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緒論”第1頁。同時,正史書寫怪異之事,須“書美以彰善,記惡以垂戒”,可勸誡警示,與歷史人物或朝政之評價密切相關(guān)。如劉知幾《史通》云:“三曰旌怪異……幽明感應,禍福萌兆則書之?!雹赱唐]劉知幾著, [清]浦起龍釋:《史通通釋》上冊,第229頁?!胺驗南橹鳎员砑獌?。此理昭昭,不易誣也。……且周王決疑,龜焦蓍折,宋皇誓眾,竿壞幡亡,梟止涼師之營,鵩集賈生之舍。斯皆妖災著象,而福祿來鐘,愚智不能知,晦明莫之測也。然而古之國史,聞異則書,未必皆審其休咎,詳其美惡也?!雹踇唐]劉知幾著, [清]浦起龍釋:《史通通釋》上冊,第63頁。司馬光《資治通鑒釋例》“溫公與范內(nèi)翰論修書帖”云:“妖異有所儆戒,凡國家災異本紀所書者并存之?!薄凹把愔褂诠终Q,談諧止于取笑之類,便請直刪不妨?!雹躘宋]司馬光:《資治通鑒釋例》,《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311冊史部編年類,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第319頁。其中,為了更好地發(fā)揮怪異之事的勸誡作用,不少史家甚至主張應更多書寫災異而非祥瑞,王應麟《困學紀聞》卷六“春秋左氏傳”:“《春秋》書災異,不書祥瑞,所以訓寅畏、防怠忽也?!雹輀宋]王應麟:《困學紀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220頁。依上述兩則基本原則,那些“無關(guān)勸誡、徒資談?wù)f”、“靡勸靡戒”者,自然不具備載入正史之資格。如焦袁熹《此木軒雜著》卷一“神怪”云:“孔子不語怪神,所以立教且不語,非謂天壤間無有此物。后世史家記事,凡跡涉靈怪及仙佛變現(xiàn)冤讎報復之狀,昔之所無,今之所有,雖欲削之,安得而削之。必謂史體不當,類稗官家言,欲一切刊去,以附于孔子不語之旨者,通人所不予也。唯其無關(guān)勸誡、徒資談?wù)f者,斯則必在翦棄之條耳?!雹轠清]焦袁熹:《此木軒雜著》,《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136冊子部雜家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471頁。浦起龍《史通通釋》外篇卷十七云:“按:志怪奚必去諧,撰史自宜識大。語有軒輊,意有堤防,非災非祥,靡勸靡戒,必嚴諸此?!雹遊唐]劉知幾撰, [清]浦起龍釋:《史通通釋》下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480頁。其中,《五行志》《靈征志》《祥瑞志》《符瑞志》載錄怪異之事,特別強調(diào)借助陰陽五行學說和天人感應理論將其與朝政得失、人事善惡聯(lián)系起來,“凡災異之本,盡生于國家之失”,⑧[漢]董仲舒:《春秋繁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318頁。注重發(fā)揮其勸誡作用,如《隋書》之《五行志》“敘”云:“《春秋》以災祥驗行事,則仲尼所以垂法也。天道以星象示廢興,則甘、石所以先知也。是以祥符之兆可得而言,妖訛之占所以征驗。夫神則陰陽不測,天則欲人遷善?!雹醄唐]魏征等:《隋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第617頁?!斗叫g(shù)列傳》《藝術(shù)列傳》《方伎列傳》記載方伎之士的占卜、作法等怪異之事,也是以勸誡為宗旨的,如《隋書》之《藝術(shù)列傳》“敘”:“歷觀經(jīng)史百家之言,無不存夫藝術(shù),或敘其玄妙,或記其迂誕,非徒用廣異聞,將以明乎勸戒?!雹鈁唐]魏征等:《隋書》,第1764頁。

雖然正史“怪異”書寫作為一種敘事傳統(tǒng)自有其合理性、正當性,但從“傳信”“征實”之古代史學傳統(tǒng)來看,此類內(nèi)容寫入正史,理應依據(jù)上述基本原則精心甄別選擇,因此,不少史家、文人對于部分正史載錄怪異之事過多過濫,多持反對批評態(tài)度,這一點在《晉書》《南史》《北史》等評價中,尤為突出。例如,劉知幾《史通·書事》:“王隱、何法盛之徒,所撰《晉史》,乃專訪州閭細事,委巷瑣言,聚而編之,目為鬼神傳錄,其事非要,其言不經(jīng)?!?晁公武《郡齋讀書志》:“按歷代之史,惟《晉》叢冗最甚,可以無譏。至于取沈約誕誣之說,采《語林》《世說》《幽明錄》《搜神記》詭異謬妄之言,亦不可不辨。”?牛運震《讀史糾謬》卷十《南史》“宋本紀”條稱:“昔人謂《南史》所載謠讖妖祥,頗涉猥雜,即此足以見一端矣?!?甚至對于史注過多載錄怪異內(nèi)容,亦表反對,如陳善《捫虱新話》下集卷二“讖緯害經(jīng)”條:“今《三國志注》多引神怪小說,無補正史處,亦可刪?!雹賉宋]陳善:《捫虱新話》,《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122冊子部雜家類,第136頁?!端膸烊珪偰俊分啊度龂尽诽嵋保骸埃ā度龂咀ⅰ罚┢渲型绕鎼鄄?,頗傷蕪雜?!雹赱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第403頁。另外,雖然正史載錄怪異之事作為耳目之外的反常異事或超自然現(xiàn)象,本身屬于“若存若亡”者,但是其中也存在著虛實之辨、信疑之分。對于正史載錄怪異之事流于荒誕不經(jīng)、虛妄難信而有失史體,不少史家、文人更是予以嚴厲批評,如盛如梓《庶齋老學叢談》上:“《晉史》多幽冥鬼怪謬妄之言,取諸《幽冥錄》、《搜神記》等書,不知誠有其事否乎?”③[元]盛如梓:《庶齋老學叢談》,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11頁。彭孫貽《茗香堂史論》卷二:“南史?!痕Ш罂釆仯敖K化為龍,入后宮通夢武帝?!?粟山按:此等不經(jīng)之言,筆之于史,為失體。”④[清]彭孫貽:《茗香堂史論》,《續(xù)修四庫全書》第450冊史部史評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547頁。牛運震《讀史糾謬》指摘正史中此類怪誕之處,林林總總,有著集中表述,例如《晉書》“王恭傳”:“徐伯玄事,亦近怪誕小說。”⑤[清]牛運震:《讀史糾謬》,第247頁?!赌鲜贰贰巴蹑?zhèn)惡等列傳”:“‘玄謨從弟玄象,位下邳太守’,發(fā)東海王家女子棺,得玉釧、金蠶,女子尚生,能言。此可入怪異小說,不足混正史?!雹轠清]牛運震:《讀史糾謬》,第373頁。然而,正史“怪異”書寫之基本原則實際上是一種敘事理想,在歷代正史書寫實踐過程中,具體到某一件或某一類怪異之事是否可以寫入正史,因何寫入正史,不同史家及文人見仁見智。如趙翼《廿二史札記》卷八“晉書所記怪異”:“采異聞入史傳,惟《晉書》及南、北《史》最多,而《晉書》中僭偽諸國為尤甚。劉聰時有星忽隕于平陽,視之則肉也,長三十步,廣二十七步,臭聞數(shù)里,肉旁有哭聲?!藬?shù)事猶可駭異,而皆出于劉、石之亂,其實事耶?抑傳聞耶?劉、石之兇暴本非常,故有非常之變異以應之,理或然也?!雹遊清]趙翼著,王樹民校證:《廿二史札記校證》,第161-162頁。甚至對于一些荒誕虛妄之事,也有史家及文人認為“紀載不誣”或“恐不盡誣”,如毛晉《搜神記跋》:“顧宇宙之大,何所不有,令升感壙婢一事,信紀載不誣,采錄宜矣?!雹郲晉]干寶:《搜神記》(古小說叢刊),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第254頁。

三、正史“怪異”書寫與小說“志怪”之主要聯(lián)系

作為價值定位相距甚遠的文類,“正史”與“小說”整體界限涇謂分明。其中,正史“怪異”書寫與小說“志怪”之相通主要包含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志怪”小說起源與官方史籍書寫怪異密切相關(guān)?!靶≌f”源于史部之分流,唐前最早一批“志怪”小說的部分作品就是專門輯錄官方史書中的“怪誕不經(jīng)之說”而成。例如,“古今紀異之祖”《汲?,嵳Z》(約成書于戰(zhàn)國),絕大部分是關(guān)于卜、占夢、神怪一類的“卜夢妖怪”之作,此書應是從前代官方史籍中專門輯錄“卜夢妖怪”題材故事而成。另外,還有一些志怪小說作品專門載錄重要歷史人物依托附會之怪異傳聞、誕妄傳說而成,也與正史密切相關(guān)。例如,《穆天子傳》,《四庫全書總目》之《穆天子傳》提要稱:“舊皆入‘起居注’類,徒以編年紀月,敘述西游之事,體近乎起居注耳,實則恍惚無征,又非逸周書之比。以為古書而存之可也,以為信史而錄之,則史體雜,史例破矣。今退置于小說家,義求其當,無庸以變古為嫌也?!雹醄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第1205頁?!稘h武故事》,記武帝傳說,主要為求仙和死后故事,《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稱:“所言亦多與《史記》《漢書》相出入,而雜以妖妄之語。”⑩[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第1206頁。

第二,正史“怪異”書寫與小說“志怪”相互取材,存在混雜現(xiàn)象。正史編撰取材頗為廣泛,既有官方的國史實錄,也有“雜史”“雜傳”“小說”等野史。其中,正史取材小說,屬編撰之常態(tài),如《史通·雜說上》:“近見皇家所撰《晉史》,其所采亦多是短部小書?!?朱弁《曲洧舊聞》卷第九:“《新唐書》事倍于舊,皆取小說?!雹賉宋]朱弁:《曲洧舊聞》(唐宋史料筆記叢刊),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第217頁。何焯《義門讀書記》二十九卷“五代史”:“歐公作《五代史》,亦多取小說?!雹赱清]何焯:《義門讀書記》中冊,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489頁。一般來說,正史書寫怪異采錄 “志怪”小說,主要集中于《五行志》《靈征志》《祥瑞志》《符瑞志》,“本紀”“世家”“列傳”等傳記類采錄志怪“小說”,只有《方術(shù)列傳》《藝術(shù)列傳》《方伎列傳》較多,其他相對很少(部分正史如《晉書》《南史》《北史》等書寫怪異較多)。例如,《晉書》《宋書》之《五行志》的不少內(nèi)容采自《搜神記》《列異傳》《博物志》等魏晉志怪小說。《舊唐書》之《五行志》許多內(nèi)容采自《朝野僉載》等唐代筆記小說。《新唐書》之《方伎列傳》描寫方伎之士的占卜、作法等奇異言行,有一些增文采自《酉陽雜俎》等。

不少“志怪”小說成書“考先志于載籍”,往往從舊書取材,其中不乏取材正史者,例如,干寶《搜神記》部分內(nèi)容選自《漢書》《后漢書》之《五行志》。顏之推《還冤記》取材史事,所述皆報應之說,“大抵記中事實,多見正史”。③[清]王謨:《還冤記序》,轉(zhuǎn)引自丁錫根編著《中國歷代小說序跋集》上冊,第63頁。閔文振《異物匯苑》“引用書目”列有《史記》《漢書》《后漢書》《三國志》《晉書》《宋書》《陳書》《南史》等;李石《續(xù)博物志》、徐壽基《續(xù)廣博物志》曾取材于《漢書》《后漢書》《晉書》等;甚至有個別“志怪”小說大部分或全部取材正史,例如,竇維鋈《廣古今五行記》,《宋史·藝文志》曾歸入“小說家”,《玉?!肪砦逡吨信d書目》稱其:“集歷代五行咎變,敘其征應,類例詳備?!雹躘宋]王應麟輯:《玉海》,揚州:廣陵書社,2003年,第110頁。許多內(nèi)容采自《晉書》《宋書》《隋書》的《五行志》以及《史記》《漢書》《三國志》《南史》等。方鳳《物異考》,《八千卷樓書目》“小說家”著錄,書中分為“水異”“火異”“木異”等七門,摘錄正史《五行志》而成。傅燮調(diào)《史異纂》,《四庫全書總目》著錄于“小說家”,“是書雜纂災祥、怪異之事,自上古至元,悉據(jù)正史采入,凡外傳雜記,皆不錄。分天異、地異、祥異、人異、事異、術(shù)異、譯異、鬼異、物異、雜異十門”⑤[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第1232頁。,徐軌《史異纂序》稱:“于是取二十一史及有明一代之書,凡事物之迥異于尋常者,為之州次部居,名曰《史異纂》《有明異叢》。”⑥[清]傅燮詷輯:《史異纂》,《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子部第249冊小說家類,濟南:齊魯書社,1995年,第619頁。此外,部分“史鈔”類著作,匯集歷代正史載錄的怪異之事,雖然未被歸入小說家,但頗具志怪“小說”意味,如《四庫全書總目》“史鈔類”著錄之《史異編》:“其書以諸史所載災祥神怪匯為一編?!雹遊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第582頁。彭希涑《二十二史感應錄》取材二十二史中的善惡報應之事,“緒論”稱:“兄子希涑閱二十二史,取其事應之顯著者,匯而錄之?!雹郲清]彭希涑輯:《二十二史感應錄》,“原序”第1頁。正史“怪異”書寫取材小說和小說“志怪”取材正史,特別是《史異纂》等全部取材正史怪異之事者,也被看作“小說”,實際上反映了正史“怪異”書寫和小說“志怪”存在著一定程度混雜的交集。

第三,正史“怪異”書寫與小說“志怪”的書寫類型、敘事旨趣存在相通之處。整體而言,“志怪”作為小說主要類型之一,具有鮮明的相對獨立性,如“陰陽為炭,造化為工,流形賦象,于何不育,求其怪物,有廣異聞,若祖臺《志怪》、干寶《搜神》、劉義慶《幽明》、劉敬叔《異苑》。此之謂雜記者也。”⑨[唐]劉知幾著, [清]浦起龍釋:《史通通釋》上冊,第274頁。“小說家一類,又自分數(shù)種:一曰志怪,《搜神》、《述異》、《宣室》、《酉陽》之類是也?!雹鈁明]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9年,第282頁?!佰E其流別,凡有三派:其一敘述雜事;其一記錄異聞,其一綴輯瑣語也?!?劉知幾之“雜記”、胡應麟之“志怪”、《四庫全書總目》之“異聞”一脈相傳,皆指“小說”中載錄鬼神怪異之事為主者,主要包括兩種書寫類型。一是以“異物”為主要表現(xiàn)對象,包括山川地理、遠國異民、動植物產(chǎn)、精怪異象等,以體物描繪為主要表現(xiàn)手法,重在說明異物之形狀、性質(zhì)、特征、成因、功用等,大多為殘叢小語。該類型源于戰(zhàn)國后期成書的《山海經(jīng)》,漢末在《山海經(jīng)》影響下,出現(xiàn)了《神異經(jīng)》《括地圖》《十洲記》等一批仿作,魏晉南北朝時期出現(xiàn)了張華《博物志》、郭璞《玄中記》、佚名《外國圖》等一批典范之作,逐步發(fā)展成熟。隋以降,此類專書創(chuàng)作不絕如縷,如唐代沈如筠《異物志》,宋代佚名《廣物志》、李石《續(xù)博物志》,明代游潛《博物志補》、董斯張《廣博物志》,清代徐壽基《續(xù)廣博物志》等。同時,或為專卷,或為散篇,羼雜于筆記體小說中,如《酉陽雜俎》“境異”“物異”“廣動植”等。二是以神仙、鬼魅、精怪、妖物、夢異、異人等相關(guān)人物故事為主要取材范圍,具有一定情節(jié)性。自魏晉南北朝之曹丕《列異傳》、干寶《搜神記》、陶淵明《搜神后記》、劉義慶《幽明錄》、東陽無疑《齊諧記》、吳均《續(xù)齊諧記》等,到唐代之唐臨《冥報記》、孔言《神怪志》、皮光業(yè)《妖怪錄》、杜光庭《錄異記》等,宋代之徐鉉《稽神錄》、張師正《括異志》、郭彖《睽車志》、洪邁《夷堅志》、王質(zhì)《夷堅別志》等,明代之祝允明《志怪錄》、楊儀《高坡異纂》、錢希言《獪園》等,清代之紀昀《閱微草堂筆記》、袁枚《子不語》等,自成一個完整的體系。當然,這兩種書寫類型在不少志怪小說中存在著或多或少的羼雜情況,而且,也存在志怪與軼事相互羼雜情況。部分志怪“小說”與正史“怪異”書寫在書寫類型和敘事旨趣上高度相似。其中,書寫“異物”的“志怪”小說與正史《五行志》在部分題材類型的敘事旨趣上頗俱共性,例如,張華《博物志》卷三“異獸”“異鳥”“異蟲”“異魚”“異草木”,與《五行志》之“羽蟲孽”“龍蛇孽”“魚孽”“草妖”“馬禍”“羊禍”很相近。任昉《述異記》、劉敬叔《異苑》、沈如筠《異物志》、鄭遂《洽聞記》等部分內(nèi)容為災異祥瑞、非常變怪之事。書寫神仙、異人、夢異等人物故事的“志怪”小說與正史列傳中的怪異之事在個別方面也頗為相似,例如,趙自勤《定命錄》、吳淑《江淮異人錄》、張君房《乘異記》等部分內(nèi)容為相術(shù)知命、道流作法,頗類似《方伎列傳》描述的推占、法術(shù)。

當然,小說“志怪”亦有其獨特的價值功能定位,與正史“怪異”書寫存在著顯著區(qū)隔。雖然小說“志怪”與正史“怪異”書寫存在一定相通之處,小說“志怪”因此而具有一定“寓勸誡”“補史之闕”之功用,但是整體看來,小說“志怪”最為主導的價值應為“游心寓目”“廣見聞”“助談柄”等,其所載奇奇怪怪之事,大多數(shù)還是無關(guān)史家旨趣和儒家教化,主要滿足文人的娛樂消遣需要,如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一《夷堅志》:“稗官小說,昔人固有為之者矣。游戲筆端,資助談柄,猶賢乎已可也?!雹賉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336頁。袁枚《新齊諧序》:“文史外無以自娛,乃廣采游心駭耳之事,妄言妄聽,記而存之?!雹赱清]袁枚:《子不語》,《筆記小說大觀》第20冊,揚州: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83年,第1頁。小說“志怪”以娛樂消遣為主導價值的功用定位,使其在傳統(tǒng)文化體系中不可避免地處于一個低下的位置,面臨著被多重擠壓的不利發(fā)展空間,然而,正史書寫“怪異”的種種原則及其獨特的存在形態(tài)正為小說“志怪”的興盛提供了空間和奠定了基礎(chǔ)。儒家對待鬼神、怪異之事的態(tài)度,介于信仰其真實存在和理性否定其存在之間?!罢敷w尊,義與經(jīng)配”,正史書寫怪異,無疑為古人維護怪異之事存在的可能性和志怪“小說”存在的合理性,提供了有力支撐,許多文人為志怪“小說”辯護,都是以正史書寫怪異為依據(jù)的,例如,謝肇淛《五雜俎》卷五:“人死而復生者,多有物憑焉?!耸聲x、唐時最多,《太平廣記》所載,或涉怪誕,至史書《五行志》所言,恐不盡誣也?!雹踇明]謝肇淛:《五雜俎》,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9年,第94頁。何琪《夷堅志序》:“夫以神奇荒怪之事,委巷叢談之語,蓋儒者所不道。然觀古經(jīng)傳之所稱,后世史書之所錄,并莫得而廢焉?!雹苻D(zhuǎn)引自丁錫根編著《中國歷代小說序跋集》上冊,第110-111頁。正史書寫“怪異”的原則,也大都成為了小說“志怪”標榜或攀附的目標,這也為小說“志怪”發(fā)展提供了文化空間。正史書寫“怪異”獨特而廣泛的存在形態(tài),不僅有力支撐了小說“志怪”的存在價值,更是從不同方面滋養(yǎng)了小說“志怪”,為其發(fā)展奠定了基礎(ch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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