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
終止自家項目,歸攏資金,然后投到秦歌的項目上去,一則謀求獲利,再則也是幫助秦歌擺脫困境。這就是安然眼下的打算。
但這件事安然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去跟父母提及。而自從I產(chǎn)生這個念頭以后,緊張和惶然也始終伴隨著她。
她真的準備好要這樣做了嗎?
那天安然來到影視基地,走進龐大的攝影棚,獨自在即將搭建完成的各個場景之間徜徉,就又想到了這個問題。現(xiàn)場工人的忙碌趕工景象,催促她必須做出決定了。而在之前,她已經(jīng)無數(shù)次鼓起勇氣,但卻始終跨不出這最后一步。
現(xiàn)場工程主管看到安然,就過來跟她匯報進展。這個時候安然覺得是個機會,就暗暗咬牙,輕輕說了一句,把活都停下來吧。
主管說:什么?我沒有聽清楚,安總。
安然就又把話重復(fù)了一遍。說第二遍時,她感覺比說頭一遍輕松了好多。所以說萬事開頭難,再沉重的事,只要捅開了個頭,也就那么回事。
主管這回聽得清清楚楚,當即驚訝地望著安然,似乎是在打量她有沒有在跟自己開玩笑。
“停工?這為什么?不是說馬上要開機了,讓我們盡快趕進度嗎?”
安然輕嘆一聲,說停下來吧,午飯后就停。說完就離開了。
走出沒有多遠,她就看到主管一臉懵懂地站在那里發(fā)呆,隨后就拿出手機,似乎是在給什么人打電話。
安然知道,他一定是在給自己父母打電話,來確認自己剛才對他的指令。而這也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因為安然實在沒有勇氣當面去跟父母提這件事。但她又不想再拖延下去,萬般無奈,只能這樣迂回一下,自己先去給片場工程主管下達一個模糊指令,然后主管聽得不明不白,肯定會去跟她父母確認。這樣一來,她父母很快就會找自己詢問這件事。這樣她就能順著事情把自己的計劃告訴父母。
想到這些,安然無限糾結(jié)。她突然有些害怕起來。
就在這時,她突然看到安康從攝影棚景點里走了出來。想必他今天也是來攝影棚查看進度。而工程主管一見到安康,馬上就跑過去跟他說話。一邊說,一邊還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安然。安然不用猜都能料到,主管在跟他兄弟說些什么話。
果然安康聽完后馬上就朝安然跑了過來。
“姐,怎么回事?為什么要讓工程停下來?”安康跑近姐姐,問道。
本來安然正在害怕,被安康一問,反而坦然了很多。到了這個地步,她想逃避都已經(jīng)沒有機會。是她自己把自己逼到這個份上,她唯有勇往直前。
“安康,我想把項目終止下來,然后把資金抽出來,再投到秦歌的項目上去……”安然于是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兄弟說了一遍。
安康驚駭?shù)赝憬悖坪跏窃诳匆粋€怪物。
“姐,你瘋了吧?”安康推了姐姐一把說道。
“安康,姐姐的難處都已經(jīng)跟你說了。秦歌落到這個地步,我是有很大責任的。我必須幫他渡過難關(guān)?!卑踩徽f著,快要哭出來了。
“那也不能把我們的項目停下來呀。這件事爸媽知道了,一準會打死你?!卑部嫡f道。
“所以我想請你站在我這邊,幫我說服爸媽。我估算過,假如我們加入《救世》這個項目,憑借它的IP影響力,只要好好操作,完全可以做成爆款,盈利是必然的,挽回我們這個項目的損失,根本不在話下?!卑踩粦┣笮值?。
“但是你知道爸媽是怎么想的嗎?你這樣奮不顧身,出發(fā)點不過是為了償還對秦歌造成的誤導,而不是因為這個項目的優(yōu)良性。如果沒有秦歌這一層關(guān)系,你還會這樣做嗎?你就別自欺欺人了。”安康說著,真的很替他這個不安分的姐姐擔心。
“不,安康,秦歌目前的困難,不是因為項目本身的問題,而是因為他有個合作伙伴的資金發(fā)生了一些意外,這才讓他措手不及的。這個項目的優(yōu)越性一直是顯而易見的。爸媽之前不是也讓我去拍賣會試試水的么?這說明他們心里對這個項目也挺向往。那我們現(xiàn)在有這個機會,干嗎還要猶豫呢?”安然努力說服兄弟。
“如果這個項目真的如你所說,具備顯著的優(yōu)越性,那秦歌的融資就應(yīng)該不成問題。現(xiàn)在大家對這個項目,觀望的氣氛,要遠遠大于追逐。姐,你可別糊涂呀?!卑部嫡f道。
“安康,IP是個新鮮事物,風險肯定存在。但我們也要敢為人先,這樣才能走在別人的前頭。利潤和風險一向是并存的。再說秦歌是你老友,我這樣做一則是想幫幫他,再則也是為我們?nèi)f隆著想,你怎么一點也不支持?”安然埋怨兄弟說。
安康不想再跟姐姐爭執(zhí)。他想了想,又說道:“老友歸老友,生意歸生意。姐你怎么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你這是吃了什么迷魂湯了?算了,姐,我們現(xiàn)在就去跟爸媽說這件事。只要他們同意,我無話可說,怎么樣?”
聽兄弟說要帶她去見爸媽,安然免不了又是一陣腿軟。
“你先回去跟爸媽吹吹風,我中午還有事,晚上回家后我們一起聊。”安然不自然地推脫著。好像對她而言,躲過這一個下午,就能躲過一次末世災(zāi)難似的。
“也行,那你早點回來?!卑部狄庾R到事態(tài)不小,急著就要去跟父母匯報這事。
“安康,我希望你能站在我這邊。”安然無助地望著兄弟說道。
安康擺擺手,望著這個不安分的姐姐,說了一句“我站在對的一邊”就轉(zhuǎn)身離開。
安然望著兄弟背影,一番躊躇,最后也離開影視基地。
開車回到市區(qū)后,安然不知道該往哪里去。她非常清楚,今天晚上回到家以后,一定會有一場暴風驟雨在等著她去承受。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出全家會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來針對自己。此時此刻,她非常希望自己開的這輛寶馬,突然就變成一個巨大的蛋殼,然后自己躲到里面,四周嚴嚴實實,與世隔絕,沒有一點縫隙,不透一點點陽光,這樣她才會安心一些。
但這僅僅是她一剎那的念頭。她知道自己必須面對一切應(yīng)該面對的東西。更何況這是她自己主動挑起的事端,所以她必須要積攢起這份勇氣來。
好些年了,她覺得自己似乎已經(jīng)喪失了積攢勇氣的能力。上一次,她野心勃勃,糾集起人生最大的一股勇氣,去奮不顧身地愛一個人,但卻失敗了,敗得體無完膚。這個混蛋叫馬致遠。
馬致遠,你賠我一腔熱情。
車子行駛在內(nèi)環(huán)高架上時,她一眼瞥到雄偉的江城市八萬人體育場就在她的右下方。在體育場大門口,突兀升起著兩個巨大的氣球。在氣球的下面,各懸掛有一條巨大的條幅,上面寫著江城市八萬人體育場新增蹦極運動項目的廣告。
安然看到這幅廣告,心頭一動。
安然有些恐高,站在四五層以上的高樓,她就不敢再從窗戶里陽臺上往下看。每次坐飛機,她更是絕不要坐在靠近窗戶的位子。連爬山她都極少參加。所以對于蹦極這種瘋狂的運動,她更是連想象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對她而言,海平面就是她的根,離得越遠,她就會像魚兒離開了水一樣。
但是今天,安然突然就有了一股瘋狂的念頭。
想到這里她就在前面一個匝道駛離高架,又拐了個彎,很快就來到八萬人體育場的大門口,找了個地方停下,從車里遠遠望著那幅廣告,蠢蠢欲動。
隨后她推門下車,走進體育場,并很快就來到蹦極售票處。
這是體育場新增的一個挑戰(zhàn)項目。資料上說這里的蹦極有75米的高度落差,相當于二十多層樓的高度。按照安然的人生體驗,這是一個足以殺死自己的高度。但是今天,她這個恐高癥患者偏偏要舍得一條命,挑戰(zhàn)一下這個高度,玩一次蹦極。
安然很快辦妥手續(xù),走到蹦極起始點。等候期間,她看著一個個年輕人從起始點縱身越下,尖聲狂叫,也有人在起始點上開始反悔,痛哭流涕。
她忍不住緊咬牙根。
安然,你已經(jīng)站在這個高度上,而且是你主動選擇要讓自己面臨這樣一個局面的,你不能退縮,你也沒有后路可以退。只要自己今天有勇氣縱身一躍,那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再有她不敢面對的困難,過不去的坎。
輪到安然做準備時,她感覺自己后背上開始有冷汗?jié)B出。工作人員察覺到了她的驚駭神態(tài),就問她行不行。安然嘴上說可以,但兩腿突然發(fā)軟,就一下子坐在地上。
懦夫,沒用的東西,你給我起來。安然在心里大喊。但自己的身體卻根本不聽使喚。
上午跟宋曉雨談完話以后,秦歌看著宋曉雨趾高氣揚離開辦公室,有些緩過神來,就一下子癱坐在椅子里,好久都不想動彈一下。
時至今日,宋大小姐開始越來越令秦歌感到不可理喻,并且還有些心灰意冷起來。那么長時間以來,秦歌在天宇經(jīng)歷了那么多辛苦,卻始終一如既往,不忘初心,對未來滿懷信心,更沒有感受到某種痛心和委屈。
但是在今天,這種痛心和委屈的感受卻在宋曉雨身上,一下子清晰體味到了。
天宇姓宋,宋曉雨的宋,隨便什么時候我都能讓你滾蛋。你還真把自己當天宇影視的第一把手了?真是不自量力。她說。
宋曉雨的這句話,就像是用匕首狠狠捅了秦歌的小肚子,令他一下子懵了。
他心里明白,說到底,自己在宋曉雨的眼里,不過是個普通打工仔而已。
想到這些,秦歌有些不能自已。
現(xiàn)在的局面是,宋曉雨已經(jīng)不僅僅是對項目產(chǎn)生懷疑,而且在質(zhì)疑秦歌的人品了。她在對待這個項目上所持有的抗拒態(tài)度,實際上有一大半是沖著自己這個人而來。
所以多年積淀起來的種種疲乏,慢慢就開始在秦歌心中肆意徜徉,彌漫開來,并漸漸消耗他的元氣,動搖他最內(nèi)在的某些原力。原本堅不可摧銅墻鐵壁的信念大壩,開始有裂紋產(chǎn)生。
宋仁浩和她女兒,這些年里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整體上遠遠不如自己對待他們父女那么富有誠意,那么不計個人得失,這是不爭的事實。而自己又為什么要這樣堅守?
秦歌這個時候有些恍然。宋家父女每次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發(fā)生善意轉(zhuǎn)變,無不是因為自己的言行和存在,正在朝著有利于他們利益的方向發(fā)展。而反過來也一樣。所以從這一點上說,自己在天宇幾年如一日,始終以天宇興衰為己任,一副主人翁的自我定位,實際上只是一種可笑的自我感覺良好。你這么不把自己當外人,可人家也是這么想的嗎?
秦歌不知道自己究竟跟宋曉雨之間還有什么仇恨沒有解開。但整體上他也意識到了,宋曉雨她心里懷揣的,就是那種全世界都應(yīng)該給我讓路,都應(yīng)該依著我順著我的霸道觀念。這樣的人,你再怎么努力,也終歸無法令她心滿意足。稍有不慎,她就會給你臉色看,并且她也從來沒有審視自己、顧忌別人感受的習慣。
這一剎那秦歌的心情壞到極點,也有些絕望。他上一次想離開天宇,是因為宋仁浩拒絕接受他的提議。但那個時候,他心里還裝有一個宋曉雨,所以他很快就恢復(fù)信心。但這次似乎有些不同,宋曉雨幾乎是跟他在攤牌,在抽他的耳光。這也讓秦歌終于看清,原來自己在宋曉雨的心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這個事實,讓秦歌無論如何都有些接受不了,更看不到希望。他找不到繼續(xù)無動于衷的理由。
想到這些秦歌有些清醒起來。他開始思考自己的未來。
還有安然,之前跟自己說她會想辦法給他搞些資金過來。這件事當時秦歌還挺高興。因為盡管宋曉雨對他很不客氣,但那份傷感和自省畢竟還沒來得及在他心里蔓延開來,所以他對安然還挺有期待。而眼下,他卻有些不想讓安然去做這方面的努力了。因為此時此刻,連他自己都有些想放棄了。
想到這些,秦歌馬上給安然打了個電話。但安然沒有接聽。
你宋曉雨愛轉(zhuǎn)讓,那就去轉(zhuǎn)讓吧,反正這是你家的事。我一個外人這么上躥下跳的,純粹多余。這么一想,秦歌心中反而一下子輕松起來。而在這種輕松的背后,還有一層對宋曉雨的深深憤然和失望,揮之不去,令秦歌羞憤交加,深感自己這些年像個傻瓜一樣,傻事做盡。這件事要是被唐小弟知道,胖子準保會對自己嘀嘀咕咕,一陣數(shù)落羞辱。
這個時候秘書打電話進來說,紫江集團有個姓陳的老總要見秦歌。秦歌馬上想起跟陳總有預(yù)約,對方曾經(jīng)跟他有過一輪有關(guān)投資《救世》項目的洽談。之前秦歌之所以敢在宋曉雨跟前說出三天這個期限,也是因為跟這個陳總有過初步意向的緣故。
既然陳總?cè)缂s而至,那么想必他十有八九是愿意投資這個項目了。否則他要是想回絕秦歌,肯定只會給秦歌一個電話,然后說些抱歉的客氣話。
照理說這絕對是件好事,而且還非常及時,但現(xiàn)在秦歌一點精神都提不起來。他剛剛被宋曉雨的狂妄無情打擊過,他現(xiàn)在只想著回擊一下宋大小姐。否則的話,他覺得自己根本無法安放自己的心情。
所以見到陳總以后,還沒等對方開口,秦歌就直接說明,他們天宇已經(jīng)不想做這個項目了。
陳總非常驚訝,連忙問:“秦總,怎么才一天時間,事情就變卦了?不想做這個項目,這可真是匪夷所思。當初你們可是花天價競拍到這個項目的呀!”
“這里面的原因,一言難盡?!鼻馗韪袊@道。
“我是好不容易說服董事會,這才過來跟你洽談的。到底出什么事了?”陳總遺憾地說。
秦歌聽到這里,心底的憤然就再次涌起,說道:“天宇姓宋,可我不姓宋,這件事我做不了主。陳總,對不起?!?/p>
陳總就更加納悶了,又問道:“做不了主?宋仁浩先生不是全權(quán)委托你處理天宇影視業(yè)務(wù)嗎?秦歌,你是不是在蒙我?”
秦歌聽了就更生氣,說道:“陳總,我蒙你干什么?什么全權(quán)委托,這全是他們父女倆的套路?!?/p>
二
安然當時裝備停當,站在高高的蹦極跳臺上。奮不顧身,縱身一躍時,她心里明白,所謂的恐高癥,實際上就是一種心理疾病,一種想當然的習慣性畏縮。你不當它一回事,它就傷不了你半分。說到底勇氣是關(guān)鍵,你越是畏懼,對方就越可怕越強大,反過來也一樣。所以自己很可能會順利越過這一次的項目難關(guān)。
而事實上也就是那么回事。當安然從七十多米的高空飛快墜落時,她格外清醒,眼睛睜得大大的,她是親眼見到自己正在飛速朝著看臺上那一片紅色的觀眾席中間落去,然后又被高高拽了回去。最后當工作人員在地面上把她穩(wěn)住以后,她仰天大喊:嗨,我贏過你了。你輸啦!
所以安然覺得,自己理應(yīng)也能夠再次鼓起勇氣,回家去見父母,準備好舌戰(zhàn)群儒。這個時候,想必安康早已經(jīng)把情況跟二老說了個透。
但回到家里以后,情況跟她的預(yù)料稍稍有些不同。安然想象之中的狂風暴雨并沒有出現(xiàn)。相反,母親對她的態(tài)度比平時反而要和善了許多,這讓安然有些不安。
母親金秀英在跟女兒說話時,時不時就會用審視和探究的目光去偷偷看一眼女兒,然后也沒讓女兒察覺自己這種目光。最后她跟女兒并肩坐在客廳沙發(fā)里,一直在閑聊著。
安然一開始還以為安康并沒有跟母親說起那件事。因為如果說起,母親是絕不會表現(xiàn)得這樣悠閑。但后來她就覺得母親跟自己說話時,表現(xiàn)出一種難得的溫和、呵護和一種不可言狀的小心翼翼。這種語態(tài),只是在安然還是個小姑娘時,母親才會在自己面前顯現(xiàn)出來。所以安然很快就覺得局勢遠沒那么簡單。
“安然,你也不小了,個人問題現(xiàn)在有眉目了嗎?”說著說著,母親話鋒一轉(zhuǎn),就扯到這個話題上來了。這讓安然更加不安,今天母親的話題一直很跳躍。
“媽,怎么說到這個事情上來了?”安然打量著母親說道。
“隨便問問呀,關(guān)心你么?!苯鹦阌⒄f道。
“工作還忙不過來呢,哪有時間……”安然嘀咕一聲,暗暗揣測著母親的心思。
金秀英注視著女兒,又道:“安然,我聽說你最近一陣,跟一個叫秦歌的男人走得挺近,有這事嗎?”
安然馬上就緊張起來。她很快就意識到,母親今天一直在跟自己繞著彎子,最終還是說到關(guān)鍵點了。
“我跟他就是有點業(yè)務(wù)上的牽扯。人家也在搞影視,還是安康的同學?!卑踩还首鬏p松。
聽到女兒這么說,金秀英沒有追問,只是注視著女兒,目光擔憂。安然一看到母親這副神態(tài),也開始忐忑,她料定母親必定還有下文。
這個時候安康走進客廳。他看到母親和姐姐在談話,就想開溜,但卻被金秀英冷冷喊住。
“安康,別走,坐下一塊聊聊?!?/p>
安康打量著母親和姐姐,謹慎地坐進側(cè)面一個沙發(fā)里。安然朝兄弟瞥了一眼,目光詢問。安康朝她咧咧嘴,又用目光朝母親瞟了瞟,那意思很明白:小心對付媽媽。
“你的打算,安康都跟我說了。安然,這件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金秀英終于把話說到正題上。
安然看了兄弟一眼,想了想說道:“媽,我覺得這個IP值得我們?nèi)L試。這要比做原創(chuàng)的風險小很多。所以我想把錢投到秦歌那個項目上去?!?/p>
“但這事你跟我們說過嗎?起碼也得商量一下吧?這么大的事,牽扯到方方面面,你怎么說停就停呀?”金秀英埋怨道。
“我知道自己這么做,是有些唐突。我就是有些不敢跟你們提這事,怕你們反對。”安然說道。
“害怕我們反對,你就有理由這樣魯莽行事?你這哪里還像個當家人的樣子?。课覀儼讶f隆影視這一塊交給你負責,不是讓你去胡鬧的。太不像話了你?!苯鹦阌⒗^續(xù)責備女兒。
安然看到母親生氣,心里也有些沒底。停下項目這件事,自己也的確做得有些倉促。但實際上她命令停下搭景工程,只不過是找個把這件事捅開的理由而已,還不至于有多少惡果。如果不這樣做,她似乎又無法說服自己,無法釋懷。
“媽,姐姐說要把搭景工作停下來,實際上還沒停,你放心好了?!卑部翟谝贿叧踩粩D著眼睛,安慰母親說。
安然狠狠盯了兄弟一眼。
“安然,這次你魯莽行事,也沒產(chǎn)生多大后果,我先不跟你計較。但我要你老實跟我說,這次你決定停下項目,轉(zhuǎn)投秦歌手里的IP,是出于戰(zhàn)略商機,還是因為喜歡上秦歌這個人了?”金秀英單刀直入,盯著女兒。
安然朝安康望了一眼。安康避開姐姐的目光,低下頭偷偷笑著。安然很氣憤。
“安康,你在媽面前都胡說八道了些什么?”
安康攤攤手說道:“沒有啊。我就說了一些現(xiàn)狀而已?!?/p>
“你再狡辯!小心我抽你嘴巴。”安然拿手指戳了戳兄弟,怨恨地說道。
安康咧嘴笑笑。
“得了得了。安然,你回答我的話?!苯鹦阌⑴牧艘幌律嘲l(fā)靠手,說道。
“媽,我真是覺得這個IP值得我們?nèi)プ觥,F(xiàn)在恰好有這個機會,我不想放過。”安然說道。
“就只是這個理由嗎?”金秀英追問道。
安然只能如實告知,說道:“另外秦歌這次天價拍下這個項目,也跟我的竭力推薦有關(guān)。在影視界他還是個新人,我覺得是我的鼓動,才促使他敢于下這么大的決心。所以他現(xiàn)在陷入困境,我覺得我也有責任?!?/p>
“秦歌現(xiàn)在有什么困難?”金秀英緊接著問安然。
“他現(xiàn)在正在找錢,找合作伙伴,但市面上觀望氣氛濃郁,不太順利?!卑踩徽f這話時,聲音低得跟蚊子叫喚差不多。
金秀英一聽到這些,馬上就更生氣了,說道:“你不是說這個IP很值得我們?nèi)⑴c么?那市面上的觀望氣氛又怎么解釋?你想投這個項目,究竟是沖著這個項目的優(yōu)良性,還是為了緩解你對秦歌的愧疚感,想奮不顧身幫他一把?”
安然馬上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這個母親就是這樣,說話一向善于切中事物的要害。
“媽,市場的觀望氣氛,只是大家對新生事物不夠了解罷了?!卑踩贿€要強辯。
“你還想騙你自己。如果你真是覺得這種觀望氣氛根本不是問題,那么你也沒必要這么急著想幫助秦歌解困。因為秦歌根本用不著你分擔任何事?!苯鹦阌⒄f著,真的有些生氣了。
“姐姐,在媽跟前,你就別硬撐了,從實招了吧?!卑部邓坪跤行┞牪幌氯?,就插嘴說道。
“你少說話。這不關(guān)你什么事?!卑踩缓懿粷M意兄弟不站在自己這一邊。
“怎么不關(guān)我什么事?萬隆影視里也有我的股份,再說我怎么也是二把手吧?!卑部挡粷M。
“你擔心什么?出了事,我拿我的股份賠給你就是?!卑踩毁€氣說道。
“安然,別跟你兄弟賭氣。他說得沒錯,萬隆影視不是你一個人的。我們都是一家人?!苯鹦阌⒄f道。
安然沒法再說下去,只能沉默起來。
金秀英看到女兒這副樣子,上去扶著她的肩頭,柔聲問道:“安然,好好跟媽說,你是不是喜歡上秦歌了?”
安然連忙搖頭說道:“哪有?人家有女朋友的。”
“媽,這一點對姐姐而言,根本不算問題?!卑部涤挠恼f道。
“你閉嘴?!卑踩粦嵟貨_安康說道。安康呵呵一樂,不語。
金秀英望著女兒,繼續(xù)說道:“安然,你大學畢業(yè)后就一直跟著我和你爸做事,這些年你的進步很快,不管是思維還是眼光,都變得成熟而老練,這一點我和你爸爸都很欣慰,所以才敢把萬隆影視交給你。整個萬隆集團能夠有今天這個局面,你的功勞不小。”
安然靜靜聽著,不知道母親這樣大老遠的繞著繞著,又要繞到什么事情上去。
“我們對你唯一的擔憂,就是你偶爾會犯一些低級錯誤。就好比這一次。我記得好多年前,你也曾經(jīng)被一個男人迷惑,對他堅信不疑,最后你和萬隆都吃了這個人的虧,你還記得嗎?”金秀英繼續(xù)說道。
安然怎么會不記得。馬致遠給她帶來的陰影,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消散。
“媽,這些舊事你就別提了?!卑踩话欀碱^說道。
“不是媽翻舊賬。我是看你這次好像又要犯老毛病,所以才提醒你一下。安然,你說你平時那么干練理性的一個人,處理過很多大事情,做出過很多大決斷,再大的場面,再復(fù)雜的處境,你都能從容應(yīng)對,滴水不漏??捎袝r候你怎么說犯糊涂就犯糊涂呀?你這智商落差怎么就那么大呢?”金秀英著急,拍了拍女兒肩頭,說道。
“媽,你不知道,我姐姐不管到什么歲數(shù),不管有多少成就,在她的心底深處呀,始終住著一個青春期的叛逆少女?!卑部翟谝贿呌植辶艘痪湓?。
安然隨手拿起一個靠枕,就朝兄弟砸過去。安康笑著躲避,求饒。
金秀英看著女兒,又氣又憐,也“噗嗤”笑了,說道:“安然,你的個人生活我不干預(yù),但你切記,不要放任你的感性,這會模糊你的眼睛,凌亂你的思維,住在你心底的那個叛逆少女,也會跑出來綁架你的行動,讓你變成一個莫名其妙的人?!?/p>
“媽,多大點事呀,你至于這么說你女兒嗎?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卑踩灰蕾嗽谀镉H身上,難過地說。
金秀英撫摸著女兒的頭發(fā),笑笑說道:“現(xiàn)在是沒多大事,但要是我不加干涉,這次沒準你就會把天給我捅下來。你是我女兒,我還不了解你嗎?你是理性和感性的神奇結(jié)合體,你做起正經(jīng)事來,有板有眼,干凈利索,但要是犯起糊涂來,你同樣會像個傻瓜一樣奮不顧身。”
“我這老姐姐呀,簡單說就是個奇葩?!卑部翟俅螠惿蟻泶蛉?。
安然皺眉頭,沖著兄弟瞪眼。
金秀英朝安康擺擺手說道:“行了行了,你還是走吧。多大的人了,還沒個正經(jīng)?!?/p>
安康笑著離開。
安然被母親說得啞口無言,更加發(fā)愁了。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眼看著就要功虧一簣。秦歌那邊,自己是幫還是不幫呢?自己可是已經(jīng)在秦歌面前放過話,要拿資金過去救他那個項目的。
“安然,那個秦歌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他?他也喜歡你嗎?你兄弟說得不明不白,我也很想了解一下。”金秀英輕聲問女兒。
畢竟女兒這么大了,作為母親,一直就把她的終身大事放在心上。但這些年來安然對什么男人都不感興趣,她也非常無奈。她心里很清楚,女兒的心底里,應(yīng)該是依舊還沒徹底放下那個馬致遠。所以安康說姐姐心底里始終住著一個青春期的叛逆少女,這話一點都不假。
“媽,你別聽安康胡說八道?!卑踩磺榫w低沉,“我想幫他的理由,我已經(jīng)說過了?!?/p>
“我知道秦歌是宋仁浩的準女婿,但這正是我所擔心的。秦歌有女朋友,而如果你對秦歌沒有好感,又怎么會去鼓動他拿下那個項目的?同行是冤家,說白了這可是商業(yè)機密,因為我們也想?yún)⑴c競拍,這些利害關(guān)系你不可能不懂。要是對方是一般人,你根本不可能泄底。關(guān)鍵是秦歌也那樣的信任你,這才不惜天價拿下這個項目。所以依我看來,你倆相互之間都挺信任對方?!苯鹦阌⒃秸f越擔心。
“媽,你是神仙哪,什么都知道。你這是硬要把我跟秦歌扯到一塊去,我也沒辦法?!卑踩宦裨沟馈?/p>
“我還不知道你?哼,就你那點心思,全寫在臉上了,瞞得過誰呀?”金秀英笑著對女兒說道,“安然,所以你跟我說實話,你跟秦歌是不是真有那么點情況?”
“是又怎樣?不是又如何呢?”安然嘆息說道。
金秀英一聽,馬上就來勁了,湊近女兒,追問:“你這樣說就是承認啦?”
安然不說話。
金秀英笑道:“安然,媽跟你說句心里話。在我跟你爸爸的眼里,你的終身大事,要比我們的生意重要一百倍。你明白我們的意思嗎?”
安然納悶:“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是因為跟秦歌的戀情,而要去把現(xiàn)在的項目停下來,轉(zhuǎn)投秦歌手里的項目,那我跟你爸爸也會支持。畢竟一則這個項目在我們眼里,雖然有風險,但也有機會。再則么,在我們看來,即便少賺一點,甚至是虧一些錢,但這些如果可以拿來成全你的婚姻,那也是值得的。”金秀英微笑著說。
“你們就這么巴望著我嫁出去呀。我招你們煩了是吧?”安然幽幽說道。
“又犯糊涂了不是,好話壞話都聽不出來了?!苯鹦阌⒙裨沟馈?/p>
娘倆相視一笑,又各自沉默。
安然感嘆道:“媽,你就別瞎想了。跟你說實話吧,我跟秦歌的確相互有好感。但他已經(jīng)有宋曉雨,我不想扮演那種角色,一點都不想?!?/p>
“這一點,我倒是跟你有不同看法。他們又沒結(jié)婚,只要你們兩情相悅,那這也是順應(yīng)天意。”金秀英說道。
“秦歌對宋曉雨的情感,以及兩人的情感波折,非同一般,我多少有些了解。而他對我的了解其實并不多,所以我也不奢望什么。但我承認我對他的確有好感。這次我主動接觸秦歌,原本是想把他挖到萬隆來的?!卑踩辉谀赣H跟前也很坦然。
金秀英嘆息一聲,不再說什么。
“媽,如果我跟秦歌不可能,你們還答應(yīng)我去轉(zhuǎn)投他那個項目嗎?”安然不甘心,追問。
“你覺得呢?為了一份對秦歌的歉意,還有一點點縹緲的好感,你就要把萬隆影視搭進去嗎?即便我們都答應(yīng),你自己忍心嗎?”金秀英反問道。
“你剛才還說你跟爸爸也看好這個項目?,F(xiàn)在又這樣說。”安然反擊道。
“看好是一回事,風險又是一回事。再說我說這話是有前提的,你別給我斷章取義?!苯鹦阌⒄f道。
安然聽到母親這樣一說,頓時啞口無言。
“如果秦歌這次真的一腳踩空,那絕大部分也是因為天宇的決策造成的。你說破天也就是在秦歌面前表現(xiàn)出你看好這個項目的態(tài)度,并且這種態(tài)度也是由衷的,真實的,并不存在任何陰謀。所以你也別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秦歌在商界打拼多年,不算新人,你的態(tài)度,不一定真能左右得了他的決斷?!苯鹦阌⒗^續(xù)說道。
安然在心中自問:真的是這樣一回事嗎?
“然后我總覺得,你之所以會對秦歌有這樣深重的負罪感,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你喜歡著秦歌。因為在意,所以對他就特別容易有呵護感,稍有閃失,你也特別容易過分自咎?!苯鹦阌⒆詈笮χf。
安然根本沒有力氣反駁母親的話。
那天晚飯后安然獨自出了門,漫無目的在街道上行走,心里惦記著秦歌。
今天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現(xiàn)在眼看著已經(jīng)泄了一大半,白白折騰了一整天。這真叫安然又是沮喪,又是難過,同時更加恨自己不夠堅定。
母親對她說得很清楚,即便全家答應(yīng)自己停掉項目去救秦歌,但你自己真的忍心把萬隆影視搭進去嗎?這句話分量很重,無法不令安然開始動搖。畢竟這種可能性還是很大的。畢竟如果自己真的拋棄一切,去幫助秦歌,所產(chǎn)生的不良后果,自己同樣無法承受。萬隆是全家多年的心血,她不能用來任性。
安然下午鼓足的那份勇氣,是準備用來對付家人暴風驟雨般質(zhì)問的。但回到家以后,母親卻并沒有對她發(fā)火,說著說著還差點答應(yīng)她的瘋狂念頭。這讓安然始料未及,并很快敗下陣來。她覺得母親很了解自己,吃軟不吃硬,所以輕車熟路就化解了自己的沖動,而自己一點反擊的力氣都沒有。
仔細想想,她這次的所作所為,也確實有些沖動。但事到如今,她希望幫助秦歌的心愿卻始終堅挺。
她這才發(fā)現(xiàn)手機上有秦歌呼叫過自己的痕跡。一看時間,正是自己在蹦極臺上做準備的時間段里。
秦歌打電話給自己,肯定是詢問資金的事。自己當時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說一定會幫他想辦法籌錢,想必秦歌對此深信不疑,他一定萬分期待著自己會給他一個驚喜。
怎么辦?自己既想著幫助秦歌,卻又喪失了勇氣,以后遇見秦歌,她該怎么跟他交代?
母親的眼光是犀利的。她說自己這樣在意秦歌這個項目,只是因為自己喜歡著他。這一點安然無法回避。包括她之前想把秦歌挖到萬隆來,一大半的理由也是這個。
安然,別犯傻。秦歌對待宋曉雨的熱忱,要遠遠超過對待自己。而且他對自己的熱情,很大比例是出于他手頭的那個項目,出于一個剛剛踏進影視行業(yè)的新人的求知欲,以及對前輩的尊重和討教。
再也不能去愛上不該愛的人了,安然,你是有教訓的。
但是安然明白,即便自己不愛秦歌,她這次依舊渴望能幫上秦歌。因為她對秦歌還有一份深深的愧疚和贖罪心思。母親說秦歌這次決策,跟自己基本沒什么大的關(guān)系,但安然并不這么看。
就在安然胡思亂想之時,手機突然響起。安然一看,發(fā)覺竟然是莫非在呼叫她。
接通電話后,莫非竟然開口就問安然,你想好了嗎?真的想停掉項目去幫助秦歌嗎?
安然聽他這么一說,淚水就開始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站在燈火通明的大街上,舉目四望,竟然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去回答莫非。
莫非聽見電話那頭一陣異樣的沉默,當即也有些緊張。他連著催問了幾句,隱隱就聽見安然在電話那頭抽泣。莫非心中詫異,詢問了好幾句,安然才開始跟他說話。她把自己的打算,以及被家人否定的大致情況說了一遍。最后還問莫非,說你究竟能不能替秦歌解決資金問題,他那邊可一直在盼著你的好消息呢。
莫非聽著安然的敘述,想了想,馬上就理解了安然的心境,頓時心情壞到了極點。
安然沒說多久,就掐斷了電話。然后莫非想再打,卻發(fā)現(xiàn)安然已經(jīng)關(guān)機。
莫非深深感受到了安然心頭的壓力和痛苦,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要為安然做點什么了。
三
秦歌自從送走紫江集團的陳總以后,心中憤恨,同時又有些沮喪。兩天過去了,他還沒緩過勁來。
他這時才恍然,原來自己對宋曉雨的那句狠話,反應(yīng)竟然有那么大。換句話說,其實自己是非常在意宋曉雨如何看待自己的。
他那么多年留在天宇做事,如果沒有宋曉雨這個美好念想,早就土崩瓦解,根本堅持不到現(xiàn)在。而這一次,這個念想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弄得秦歌措手不及,狼狽不堪。
那天拒絕陳總注資時,秦歌的心里在滴血。這是自己花大力氣爭取到的一個商業(yè)伙伴,弄好了,很可能就會打破僵局。但那時秦歌剛剛看清自己的處境真相,心灰意冷,又有些憤慨,所以滴水不進。陳總碰了一鼻子灰,對秦歌的反復(fù)無常也極其憤慨,兩人不歡而散。
秘書打電話進來提醒秦歌,說是下午有個例會,大家都到了,就等秦總你過來主持了。
秦歌心情很壞,沖著電話說老子沒空,什么主持不主持的,還方丈呢!我又不是和尚,這里又不是寺廟,散會散會。
秘書納悶,不知所措。
秦歌扔掉電話,收拾東西,徑自離開辦公室。
站在電梯里的時候,秦歌想起了宋仁浩。他在想這件事要不要跟宋仁浩說一聲,但隨著電梯落地,這個念頭也瞬間消失。
管他呢。我不過是個打工的,隨時隨地都可以離開天宇,沒有什么丟不開的事情。再說了,宋曉雨她這次要轉(zhuǎn)讓項目,誰知道有沒有得到宋仁浩的支持呢?他們畢竟是父女,有些事情宋仁浩感覺不方便出面,或許就會讓女兒出頭。
這一剎那,秦歌覺得自己雖然跟宋仁浩相處了那么多年,但卻依舊非常不了解他。宋仁浩深藏不露,若無其事,秦歌對他的很多表現(xiàn)都有疑慮,但有時候就是不愿意去想明白罷了。
就比如這次,在提案屢次被否決以后,秦歌差不多就準備離開天宇,但這個時候,宋曉雨突然現(xiàn)身,真是巧得不能再巧。秦歌又不是傻子,他真的會感知不到這種蹊蹺?
秦歌之所以沒有去追究,沒有在意,是因為他覺得即便這不是巧合,是人為因素,自己也要義無反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要容忍,并且正視宋仁浩對自己有所保留、有所私利,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還遠遠沒有到達坦誠相見的程度。事實上人與人之間哪怕再親密,也無法消除大家各懷心思的客觀存在。
秦歌去地下室取車時,自己也不清楚想去哪里。當他坐進車里后,就接到了安康打給他的電話。
安康在電話里約秦歌出來聊聊。秦歌滿肚子委屈憤怒,正愁一時找不到人述說。安康找他聊天,自然再好不過。以前他有點煩心事,一般都去找唐小弟聊天,但這次秦歌實在沒臉去見胖子。
兩人就在江邊碰了面。安康一見到秦歌,劈頭就說,秦歌你真可以,為了籌錢,你就鼓動我姐姐去停掉自家的項目,給你當救火隊長。秦歌,我可一直把你當哥們,你這么做也太不厚道了吧。我姐姐你別看她平時精明干練,犯糊涂的時候,比誰都迷糊,你可不能這樣欺負她。
秦歌說,什么亂七八糟的。上次我見到你姐姐時,根本沒說什么。誰讓她停掉什么項目了?
安康驚訝,仔細一問,方才知道秦歌并不知情,這才把安然自作主張準備停掉自家項目,然后抽出資金跟他合作的事說了一遍。而秦歌聽說安然竟然有過這種行為后,也非常驚訝。
安康見姐姐的舉動跟秦歌無關(guān),原本對秦歌的怨憤也隨之消散。并且他還關(guān)切地問秦歌,說你那事究竟怎么樣了?
秦歌說這個項目現(xiàn)在宋曉雨拿去折騰了。隨便她怎么弄,她拿去換糖吃都不關(guān)我事,我都不想知道。然后又嘆息說天宇這碗飯,我是越來越嚼不動了。再這樣不識相,早晚會吃不了兜著走。哎!對了,安康,我還是上你那兒去做事吧。你要不要我?
安康盯著秦歌的臉,也看不出他是在說謊或者開玩笑的樣子,就知道準是發(fā)生了一些事情。然后他就問怎么啦哥,這么悲觀?這可不像你。你在天宇百折不撓地堅守,業(yè)內(nèi)是有公認的。
秦歌情緒低沉,說拉倒吧,安康,你說的那些事,我現(xiàn)在想想,很不值得。這些年我就像是一個傻瓜。
安康看到秦歌的情緒低落,有些不忍。這個老同學在他的印象中,一貫很活躍很張揚,是極少見他有這種低迷狀態(tài)的。他想了想,就說哥,有些事我不好評說,你自己考慮。但你要說來萬隆,我求之不得。這樣吧,我們先去找個地方吃飯,邊吃邊聊,怎么樣?
秦歌說也好,我也感覺有些餓了。
于是安康帶著秦歌去了一家飯館,這個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淡起來。
安康說秦歌,我姐姐對你有點意思,這事你清不清楚?秦歌想了想說其實你姐姐這個人,我也挺喜歡。安康說可是你有宋曉雨呀。秦歌說對,不過她或許很快就會是我的前女友。她現(xiàn)在一百個不鳥我,還熱衷跟我作對,惡言相向,我對她也開始失去耐心。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秦歌說到這里,就把宋曉雨這次過分對待他的事說了一遍。安康聽罷,感嘆一聲,也沒多說什么。隨后他又提議,想喊安然過來一塊聊聊。秦歌答應(yīng)。
安康就打電話給姐姐,并且開車去把安然接到了飯館。等安然踏進餐廳后,安康借故離開。
秦歌等安然坐定下來,直接就問起停掉項目的事。安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說。
“安然,你是不是為了幫我,才這么干的?”秦歌追問道。
安然遲疑了片刻,問道:“如果我說是,你會相信嗎?”
“我相信?!鼻馗柰蝗焕踩坏氖?,毫不遲疑說道。
安然有些感慨,微微一笑。
秦歌望著安然,馬上又搖搖頭說道:“安然,別這樣做,求求你,我承受不起?!?/p>
安然抽回自己的手掌,說道:“你也別想得太多。我是因為看到你正在找錢,然后也很看好這個IP,所以才想著停掉原來項目,跟著你賭一把。你忘了萬隆本來也想?yún)⑴c競拍的?實在是你們飚價飚瘋了,我們才不得已放棄的?!?/p>
秦歌打量著安然,突然有些感動。
很明顯,安然的這些說辭,全是偽裝出來的。這樣做的目的很清楚,就是不想讓秦歌知道她這次準備不顧一切幫他。秦歌剛才已經(jīng)從安康嘴里獲知,安然這一次是鐵了心要幫助自己。他完全沒有料到安然竟然會下這樣瘋狂的決心,她對他的這份誠意,有些讓他不知道如何面對,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秦歌感慨,給安然倒了杯紅酒,遞到她手里。安然接過,兩人舉杯,各自喝了一小口。
“安然,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心里一清二楚,我非常感謝你。但我再說一遍,請你不要再這樣做了,我也不會接受你這樣的幫助?!鼻馗柰踩?,柔聲說道。
安然笑笑,放下酒杯,擺擺手說道:“別提啦。這個想法我就是想做,現(xiàn)在也做不成啦。為了這件事,我父母差點就撕了我。”
“不管怎么樣,你這份心意,我領(lǐng)了?!鼻馗杞o安然搛了一份菜,放在她碟子里。
安然吃了一口,望著秦歌,目光里滿滿都是擔心,問道:“秦歌,那你找錢的事,有點眉目了嗎?”
“紫江集團的陳總之前過來找我,愿意投這個項目,但被我趕走了?!鼻馗璺畔驴曜?,臉色馬上就變得黯然起來。
“為什么呀?這不是挺好的事么?有了紫江集團的加入,宋曉雨或許就不會再把項目轉(zhuǎn)讓了呀?!卑踩徊唤?。
“我現(xiàn)在感覺一點意思都沒有。我想離開天宇,安然?!贝藭r此刻面對著安然,秦歌突然覺得自己很愿意把心里話說給她聽。
安然很驚訝,忙問為什么。秦歌于是就把宋曉雨的惡劣態(tài)度,以及自己準備放棄的心思跟她說了一遍。
“……這么多年了,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難,再深的絕望,我都沒有退卻。但這一次我不想再堅持了。因為這是宋曉雨親口對我說的?!鼻馗枵f完,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安然聽完秦歌的敘述,望著他一臉灰心的樣子,有些心疼,更有些不安。她拿起酒瓶,給他倒了些酒。秦歌還想一飲而盡,安然勸阻道:“慢慢喝。”
“安然,我想來萬隆工作,你就收下我這個可憐的人吧?!鼻馗钃嶂票f道。
“沒想到你這樣的男人,也會有如此軟弱的一面?!卑踩淮鸱撬鶈枺⒁曋馗韪袊@道。
秦歌慘笑,說道:“你以為我是鐵打的么?以前每次我想退卻,最后總會找到留下來的理由。哪怕這種理由并沒有任何的現(xiàn)實依據(jù)可尋,全是我的主觀揣測。但這一次,我無論如何都騙不了自己,宋曉雨跟我說那種話,就是在趕我走呀?!?/p>
“那你真的已經(jīng)想好了要丟下項目,離開天宇?”安然問道。
“對,否則我也不會拒絕紫江集團陳總加盟合作。”秦歌點點頭說道。
安然靜靜望著秦歌,沉默了片刻,又道:“秦歌,你這些年那么努力,究竟是為了獲得什么?這個你想過嗎?”
秦歌想了想,說道:“當然是實現(xiàn)夢想。這還用說么?”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除了想獲得宋曉雨的愛情,就沒有其他了?”安然問。
秦歌長嘆一聲,道:“唉,好像是,但好像又不盡然。我現(xiàn)在腦子有些亂?!?/p>
安然給他搛菜,說道:“你一個大男人,除了愛情,真的就沒有別的抱負和夢想了?”
秦歌似有所悟,說道:“那當然不是。追求宋曉雨,用成功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是我進入天宇的最初夢想。但后來我和天宇共同經(jīng)歷很多患難以后,我的想法改變了,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跟天宇融為一體,這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有了這種體驗后,我就很不甘心眼看天宇一天天墮落下去,消沉下去,他的每一次退步,都會令我難過,也更加會激發(fā)我去維護天宇的斗志。我非常希望扭轉(zhuǎn)天宇的頹勢,讓它重新振作起來。”
安然聽到這些,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那我還是勸你不要離開天宇。不然的話,你以后一定會后悔。你現(xiàn)在只是聽宋曉雨說了些氣話,有些過激罷了。”
“氣話?你是這么認為的?”秦歌問。
安然點點頭說道:“宋曉雨為什么要這樣對待你,我不清楚。但至少在這個項目上,其實她跟你是站在同一個陣營里的,你們都是在盡量規(guī)避風險,都希望追求效益最大化。所以你想一走了之,實際上只是一種對抗宋曉雨的下意識。你只是想以此來維護你的自尊。換句話說,你想放棄的只是宋曉雨,而根本不是你對天宇的那份感情,更不是《救世》這個項目,不是你的夢想。所以我說你如果現(xiàn)在離開天宇,以后一定會后悔。”
秦歌大吃一驚,仔細想想,也覺得有些道理。
“秦歌,你必須要看清楚自己,你對天宇的那份深厚感情,實際上蘊含著你的另一個夢想,那就是事業(yè)。這些年你最大的成熟,或許就是從單純追求宋曉雨,糾結(jié)于偏頗的成功觀念,轉(zhuǎn)化成對事業(yè)和個人前程的不懈追求和打造。這是一種潛移默化的變化,不知道你自己意識到了沒有?”
秦歌聽完,有些恍然,點頭說道:“這我當然意識到了。”
“那現(xiàn)在你所受到的種種不快,只不過是感情層面的。所以你不能因為這一點,去放棄你對事業(yè)的追求和堅持。我不知道我自己說明白了沒有?!卑踩荒托恼f道。
秦歌想了想,覺得安然說得非常有道理。他沒有料到安然會這樣輕易說服自己,也深深覺得自己之前的決定,實在是有些草率了。他在想,自己之所以這樣沖動,或許也只是因為對宋曉雨的在意。
“秦歌,過分的在意自尊,對你是很有害的。男子漢能屈能伸,不就是一句話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說了,宋曉雨究竟為什么要這樣處處針對你,你自己都還沒有搞清楚。你就真的不想弄清楚這一點嗎?”安然繼續(xù)說道。
秦歌搖搖頭說道:“不管宋曉雨是怎么想的,她這次應(yīng)該是說出了心里話。但你說得對,我可以放棄宋曉雨,卻無法放棄天宇,還有這個項目,我的夢想。”
安然似乎有些意外,趕忙追問道:“你真的能夠放棄宋曉雨?”
秦歌點點頭說:“對。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是這么想的。我受不了她那種趾高氣揚的腔調(diào)。我對她也不再有什么幻想,我也有些累了,隨便吧?!?/p>
安然聽罷,若有所思。
“那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安然隨后又問道。
“唯一的辦法,就是搞到錢,這樣才能阻止宋曉雨轉(zhuǎn)讓項目。但我已經(jīng)把紫江集團的陳總趕走,唉……”秦歌有些后悔。
“那你還可以再去找人家呀?!卑踩惶嵝训馈?/p>
秦歌搖搖頭說道:“他這次決心很大,而且這個決定也已經(jīng)經(jīng)董事會通過。在我這里碰壁以后,他的話說得很難聽。我再去找他,非但沒有希望,還一準會被他奚落一番。哎,我當時也是沖動了?!?/p>
安然心中埋怨,但也理解秦歌這份心思。畢竟宋曉雨的話也的確很傷人。想到自己的計劃也基本上沒有希望,心中同樣有些感傷。
安然已經(jīng)想過了,這次她下決心幫助秦歌,同樣也有些魯莽草率。她有些被那股沖動蒙蔽,沒有意識到一旦真的這樣做了,那她同樣要面臨愧對家人的局面。萬一有個什么閃失,那更是無法想象。
但即便這樣,在安然的心中,卻依舊沒有放棄要想辦法幫助秦歌的念頭。她總覺得這是自己義不容辭的義務(wù),秦歌落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自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對了,幾天前莫非給過我一個電話,我手機剛好沒電關(guān)機了。后來我也沒給他回電,今天在來這里之前,他又打來了。”安然突然想起,說道。
“莫非?他找你干什么?”秦歌奇怪。自從上次分手后,秦歌也一直在等他回音,但這個美國佬一點消息都不給自己。
“他說他回籠了一筆資金,剛剛到賬……”安然說。
“真的啊……”還沒等安然說完,秦歌就興奮起來,繼續(xù)說道,“那他怎么沒跟我聯(lián)系呢?”
“嗯,可能他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吧?!卑踩恢嶂f道。
秦歌很奇怪。莫非既然搞到了錢,又為什么不跟自己聯(lián)系,卻偏偏要去跟安然說呢?
“那莫非他還說了些什么?”秦歌追問道。
“其他也沒說什么,我也沒多問。當時我的心里很亂,就胡亂跟他扯了一些我的事情,然后就掛了?!卑踩徽f道。
秦歌越想越不安,趕緊撥通了莫非的電話。莫非接聽以后,秦歌直接就問起錢的事。沒想到莫非在電話那頭直截了當告訴他,自己搞到了錢,但卻有些不想投天宇的項目了。
“為什么呀?我們不是都說好了的嗎?你怎么出爾反爾啊?”秦歌有些不快。
“對不起,秦歌,我現(xiàn)在感覺這個項目風險挺大的,有些顧慮,需要重新考慮?!蹦窃陔娫捘穷^說道。
“莫非,你怎么這樣啊?當初要不是你,我還不至于敢花那么大價錢拍下這個項目?!鼻馗钁嵟卣f。
“對不起,秦歌?!蹦钦f完,就把電話掐了。
秦歌咬牙切齒,憤怒地把手機扔在地上。手機四分五裂。
“真是混賬!”
安然剛才就站在秦歌邊上,已經(jīng)大致聽清莫非所說的那些話。她也非常意外。她望著秦歌一臉焦急憤怒的模樣,越發(fā)自責,就更加覺得自己有責任幫助秦歌擺脫困難。
可她現(xiàn)在根本拿不出什么可行的方案。
四
莫非這次聽說安然為了給秦歌解決資金問題,不惜準備停掉自家項目,非常震驚。而這個時候,他剛剛籌到了一大筆錢。
這筆錢一進賬戶,他馬上就想到要給安然打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已經(jīng)籌到款子,后續(xù)可能還會有,讓她安心,就算不把自己的項目停下來,他也可以幫秦歌解決問題。
在這之前,莫非已經(jīng)多次勸過安然,不要輕易把已經(jīng)啟動的項目停掉,很不合算。
但安然的口氣很堅決,莫非根本說服不了她。他原本還想努力勸說,但隨后就放棄了。因為他強烈感受到了,安然這次想幫助秦歌的決心,是強大到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的。這一點,也令莫非不由得唏噓萬分。
他知道,安然之所以有這份決心和勇氣,除了對秦歌的那一份愧疚,更是因為她喜歡著秦歌,這是不容懷疑的事實。只是因為她喜歡著秦歌,才會把那份愧疚無限放大,看得比泰山還重,于是就會毫不猶豫付出自己的全部,去幫助對方,希望對方平安、順利、幸福。這一點,莫非自己也能深切體會得到。
好多年前,自己也有這樣一個全力幫助心愛之人的契機,但他沒有把握住。這是莫非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和永遠的痛。這個失誤令他最終失去了心愛之人,同時也給自己背上了一個沉重的十字架。他多少次幻想如果可以時光倒流,那么他一定會奮不顧身,決不讓心愛的人陷入深深的絕望,最終悲傷地離開自己。
安然,我對不起你。我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我讓你失望了。
很多年前,那個時候他叫馬致遠,已經(jīng)擔任天宇集團的副總。那個時候安然的家族企業(yè)剛剛起步,急需要找到一個堅實的項目來讓公司實現(xiàn)飛躍。
而那時,她跟馬致遠也已經(jīng)認識半年。兩人情投意合,不顧年齡差異,毅然要走到一起。
為了這件事,安然家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場風暴。安然的父母得知馬致遠和安然的年齡差異后,竭力反對他們在一起。但安然不聽話,一定要跟著馬致遠,為此安然有一段時間從家里搬了出去,獨自租房居住,跟家里人的關(guān)系非常緊張,平時在公司跟父母碰見,也大多形同陌路。
那個時候,馬致遠對于安然的舉動非常感激,發(fā)誓要一輩子對得起安然的這份勇氣和選擇。而安然對馬致遠也依戀有加,平時一有空就去跟馬致遠相會,聊工作,聊生活,聊感情,無拘無束,甜蜜幸福。工作中有些什么問題,她也非常樂意跟馬致遠說,而馬致遠也大多不負重托,每次都能幫安然排憂解難。這讓安然不僅對馬致遠產(chǎn)生了強大的情感寄托,同時也對他有了很踏實的安全感。她一度覺得,只要身邊有馬致遠在,這個世界就是和諧的,溫暖的,陽光燦爛的,也就不會有解決不了的問題,過不去的坎。父母現(xiàn)在不理解,但總有一天會接受他們,他們都對這一點非常有信心。
恰好這個時候,他們?nèi)f隆公司和天宇集團咬住了同一個項目。
安然的萬隆公司為了這個項目,前期已經(jīng)投入很大,勢在必得,而且當時的整體形勢也對他們有利。
但就在這個時候,天宇集團參與競爭。安然得知這個消息后,馬上找到馬致遠,表示這個項目是他們培育了很久的,天宇不能這樣橫插一杠。馬致遠獲知天宇正在爭取的項目跟萬隆沖突后,開始搖擺。
安然有些察覺馬致遠的心態(tài),當面詢問他究竟想怎么辦。馬致遠說這個項目我一個人說了不算,但我可以在兩方競爭中,暗中偏向萬隆,讓安然獲得這個項目。
安然信以為真,就把萬隆針對這個項目所做的每一個步驟計劃,以及所擁有的優(yōu)勢和弱項,全都告訴了馬致遠,然后讓馬致遠分析局勢,幫著出出主意,看看自己還應(yīng)該在哪方面加強運作。
在她的眼里,馬致遠無論如何都不會出賣自己,她非常信得過這個男人。
但在隨后的競爭中,萬隆漸漸落入下風,天宇后來居上,對萬隆構(gòu)成巨大威脅。
安然驚訝,還以為是自己運籌不夠,露了破綻,這才被天宇趕超上來。她就去找馬致遠求援。馬致遠告訴她,這個項目的很多方面,自己根本就沒有插手,全是宋仁浩一人在操作,所以他也無能為力。安然心中焦急,但依舊認為馬致遠真的是愛莫能助,所以也不忍心過多去打擾。
而事實上,天宇集團之所以能夠后來居上,全是因為馬致遠在從安然口中了解到萬隆的優(yōu)勢和弱項以后,做出了針對性很強的布置,這才得以扭轉(zhuǎn)局面,慢慢把萬隆打壓了下去。
最后兩家競爭到了關(guān)鍵時刻。當時萬隆公司已經(jīng)處于下風。安然的父母想盡辦法,都沒有找到良策。這個時候,他們想起了安然的男友馬致遠。
這次的項目招標競爭中,有一個設(shè)計環(huán)節(jié)。就是要求所有投標的公司,按照客戶的要求,設(shè)計出一棟大廈藍圖。而設(shè)計恰恰是萬隆的弱項,所以眼看著日期臨近,他們卻依舊沒有確定方案。
安然父母的意思,就是希望馬致遠可以透露一點天宇的設(shè)計創(chuàng)意,這樣他們就能有的放矢,在設(shè)計時占據(jù)優(yōu)勢。
安然看到父母這次放下架子,主動來跟自己商議,心中欣然。并且她覺得如果這次馬致遠能夠及時提供信息,那么她父母肯定也就愿意接受他了。這樣一來,所有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安然答應(yīng)父母后,興沖沖把馬致遠約出來,說明來意。
但是馬致遠在獲知安然來意后,突然猶豫起來,推說設(shè)計部不屬于自己分管,無法獲知設(shè)計內(nèi)容。但安然戳穿他,說你的兩個徒弟就是這次設(shè)計的主創(chuàng),而你又是他們的直接領(lǐng)導,怎么可能不知道設(shè)計內(nèi)容?
面對安然的質(zhì)問,馬致遠無可推脫,但卻依舊不肯吐口。安然這才恍然,原來馬致遠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樣子。他是寧可眼看著安然落敗,也不想把這個秘密告訴她。
雖然安然明白,要讓馬致遠以出賣天宇的代價來給自己提供情報,他左右為難也屬正常。但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選擇就變得冰冷而殘酷,馬致遠既然做出了匡扶天宇利益的選擇,那么同時也必定做好了要跟安然分道揚鑣的心理準備。兩人的關(guān)系也已經(jīng)走到終點。
那天安然呆呆站在馬致遠跟前,淚流滿面。馬致遠想靠近過來替她擦拭,卻被安然推開。她哽咽了一陣,最后一次請求馬致遠,但馬致遠百般糾葛之后,依舊選擇了令人膽顫的沉默。
誰都能感知到,馬致遠選擇這樣沉默,絕不僅僅只是拒絕了一次泄密,一次偏袒,而且是主動選擇了和安然徹底的分離、決裂。他是寧愿失去安然,也不想讓天宇輸?shù)暨@場競爭。
那一天安然毅然轉(zhuǎn)身,卻沉重得怎么也移不開步子。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對馬致遠的所有幻想、寄托、信任、依戀,隨著馬致遠那一個殘忍的沉默,瞬間支離破碎。馬致遠之前的那些承諾那些誓言那些甜言蜜語,此時看來是那么的滑稽和飽含羞辱。馬致遠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種人,有關(guān)馬致遠的種種,全是自己在一廂情愿地把他理想化。為了這樣的人,她甚至甘于和家人分裂,跟父母反目,實在是太諷刺太不值了。
可是這次莫非打電話給安然時,卻發(fā)現(xiàn)她情緒低落,而且還在電話那頭隱隱抽泣傷感。然后他就詢問安然,究竟出了什么事?安然就告訴他,她準備停掉自家項目,去幫助秦歌的計劃是無法實現(xiàn)了。她是多么希望可以幫到秦歌,但卻找不到任何辦法,所以非常傷感。
莫非原本想著把自己籌款到位的事跟她說明,但當他在電話里聽見安然的抽泣聲以后,突然感覺非常難過。自己喜歡的女人,此時正在為另一個男人擔憂,傷感,殫精竭慮,坐立不安,這讓莫非心中五味雜陳,以至于在安然掐斷電話之前,他都沒有來得及跟她說錢的事。再想打電話給安然,安然已經(jīng)關(guān)機。
莫非這筆錢來得非常不容易。他并不想把整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安然。他知道現(xiàn)在秦歌在等著他的錢,原本應(yīng)該第一時間去告訴秦歌,但現(xiàn)在他在了解安然的心思以后,又改變了主意。
之后莫非再次給安然打了個電話,這一次安然接聽了,莫非就把自己籌款到位的事,跟她說了一遍。
安然在得知莫非已經(jīng)籌到錢款后,很是興奮。莫非約她出來詳談,安然讓他下午三點到自己辦公室來。
莫非當時聽到安然在電話里的欣喜語氣時,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安然的那份高興勁,他的心都要化了。他在想,要是多年以前那一次,當安然向自己發(fā)出最后請求時,自己能夠爽快答應(yīng),那么安然也必定會發(fā)出這樣愉快的笑聲。這是多么美好的一幕,但卻因為自己的失誤,遲到了好幾年。
因此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一次這樣的機會。那么眼下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把握,努力補償安然一回。他覺得這次,或許也是老天給自己的一個機會,就看自己怎么把握了。
他知道現(xiàn)在的安然,只要能夠看到秦歌走出困境,就能釋懷。而自己完全有能力做到這一點,也愿意幫助安然擺脫糾葛。如果安然不存在上述煩惱,他根本不可能下那么大的決心和代價,調(diào)出這些錢。他之所以這么做,只是為了安然,而根本不是僅僅為了投資天宇的項目。
所以自己這次注資天宇影視,不能直接去找秦歌,而是必須要帶上安然。他要讓安然通過自己對天宇的注資,化解她對秦歌的強烈愧疚感,清除她的嚴重心結(jié)。他極其希望可以看到一個愉快、從容、沒有任何煩惱的安然,平靜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而為了達到這個效果,莫非在最后一次跟秦歌通話時,明確告訴秦歌,資金到手了,但他現(xiàn)在又有點不想加入項目了。電話那頭的秦歌一聽,頓時就急了,連著問為什么。莫非什么也沒說,當即掛了電話。并且隨后再也沒有接聽秦歌打來的電話。
這是鋪墊,他必須做得逼真,也不惜做一回惡人。先讓秦歌感到絕望,然后安然再出場。
莫非是在安然的辦公室里跟她見面的。安然說你應(yīng)該馬上聯(lián)系秦歌才對。而莫非卻告訴她,自己并不想投資那個項目,因為他覺得有風險。
安然馬上想起了那個電話,忙問:“對了,我也正想問你這件事。你不是一直看好這個項目的嗎?怎么說變就變了呢?”
莫非沉吟片刻道:“不知道,我就是憑感覺。我的感覺一向準確。”
安然急了,說:“什么感覺,你連原因都不知道,這就是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那也是一種感覺。”莫非堅持說。
安然看到莫非一臉認真,就有些緊張了。
“你怎么這樣???秦歌聽你這么一說,當時就跟天塌了一般。你不能這樣對待他的。”安然不滿。
“我跟秦歌通話,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莫非感到很奇怪。
“秦歌給你打電話時,我剛好跟他在一起吃飯……”安然脫口而出說道。
莫非聽罷,臉色馬上有了些尷尬。
安然馬上就有些焦急起來,又問:“你不想投這個項目,那你去籌那么多錢干什么用呢?”
“那是我的應(yīng)收款。另一個項目開始盈利分紅了。”莫非撒了個謊。
安然注視著莫非,想了想,又問:“你既然不想投天宇,那你又憑什么不讓我把自己的項目停下來去投秦歌?我還以為你是想用你的注資,來讓我放棄自己的計劃呢。”
“我確實就是這么想的呀。”莫非感嘆說,“我現(xiàn)在既想幫你,又不想輕率投天宇。你說我該怎么辦?”
莫非說完,注視著安然,心里邊在大喊:來呀來呀,來說服我呀。膽子大點,我很容易說服的。
安然打量著莫非,還真以為他就是這么想的,就準備好好疏導他。
“莫非,你到底有什么疑慮?”
莫非注視著安然,暗暗盤算著,自己該用哪一個最逼真的理由來回答她,才能讓她信以為真呢?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