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溯(北京大學副教授)
我想首先就剛才三位發(fā)言人,孫局長、苗庭長還有樊老師的發(fā)言進行一個總結。我把這三位發(fā)言人的發(fā)言歸為兩類,一類是來自于實務的聲音,一類是來自于理論界的聲音。
從孫局長和苗庭長的發(fā)言里面,我們聽到的是什么呢?我們聽到的是:儲老師的刑事一體化思想深深地影響著中國的司法實踐,深深地影響著我們的公安工作,深深地影響著我們的刑事審判工作,還有檢察院的工作。孫局長主要是從三個方面,即行政執(zhí)法與刑法的銜接,司法的愿望與司法的能力以及立法與司法的不同,分別闡述了刑事一體化是如何影響刑事司法體系的。他最后的一個結論耐人尋味:如何讓我們能夠進一步地發(fā)揮刑事一體化對于刑事司法體系的作用,需要立法、司法和理論共同的努力。苗庭長主要也是從三個方面,闡述了在刑事審判中,作為法官如何踐行刑事一體化:第一點是希望我們的刑事法官進一步學習刑事一體化的思想,為此需要在刑事審判中進一步宣傳貫徹儲老師的刑事一體化思想。第二點是要實現(xiàn)刑事一體化,必須公開司法大數(shù)據(jù),推進犯罪學的研究,以便為我們整個刑事立法、刑事司法提供一個科學根據(jù)。第三點是公布那些有影響力的案件的信息,以便學者可以更好地對之加以理論研究。從兩位來自實務部門第一線的老師的發(fā)言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刑事一體化思想的強烈地氣。
從樊老師的發(fā)言中,我們又看到,儲老師的刑事一體化思想并不只是在中國有同道者,在國際上同樣有同道者。樊老師主要從比較法、國際法的角度追溯了刑事一體化思想的淵源。在中國,當然是儲老師首創(chuàng)刑事一體化思想,但是在世界上特別是從德國刑法學的歷史來看,實際上我們能看到很多刑事一體化思想的同道者。我們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做英雄所見略同。樊老師剛才為我們追溯了從李斯特到拉德布魯赫再到耶賽克的整體刑法學的發(fā)展。在我看來,整體刑法學的發(fā)展在思想上與儲老師所提出的刑事一體化思想是不謀而合的。樊老師在此基礎之上論述了如何通過刑事一體化思想來實現(xiàn)刑法法理這種融通,如何將刑事一體化的思想運用到新興犯罪例如跨國犯罪的追訴,如何通過刑事一體化的思想來實現(xiàn)我們刑法體系內部的融通,以及刑法體系與刑法體系之外其他法律部門之間的融通。我們從樊老師的發(fā)言里面聞到了濃濃的德國味兒,很多偉大的德國刑法學家,他們的思想與儲老師的思想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在對三位主講人的發(fā)言進行總結的基礎上,我想就儲老師的刑事一體化思想中非常重要,也是今天我們會議里一再提到的刑罰結構問題進行一點思考。儲老師對刑罰結構有著非常深邃的見解,他提出,我們的刑罰結構應該從“厲而不嚴”向“嚴而不厲”轉變,這是一個極具洞察力的刑事政策思想。儲老師的這一思想對我們過去三十多年的刑事立法、刑事司法、刑事理論,可以說都產(chǎn)生了非常深遠的影響。儲老師所提出的刑罰結構的嚴而不厲,按照我的理解,主要是指刑法典本身的罪刑結構。從我們最近十年以來的刑事立法的角度看,刑事立法是不是在踐行儲老師的這種思想?或者說,我們的刑罰結構是不是在朝“嚴而不厲”這個方向去邁進呢?有一些學者會對此給出肯定的回答,但我個人對此可能還持有一定的懷疑。我認為,或許我們最近十年以來的刑事立法不是在按照儲老師所指明的嚴而不厲的科學方向在邁進,而是在朝一個又嚴又厲的方向在發(fā)展?!皣馈边@個方面很明顯地體現(xiàn)在犯罪化:增設新罪或者改造原來犯罪的構成要件要素。在“厲”的方面,除減少了在實踐中幾乎不適用死刑的那些罪名的死刑以外,我們看到的是有期徒刑刑期的大幅度加重。因此,從總體上看,我們的刑事立法并沒有嚴格地按照儲老師所指明的科學方向去邁進。但是,另一方面,如果我們觀察最近十年以來刑事司法的狀況,卻會發(fā)現(xiàn)它又是按照儲老師所講的“嚴而不厲”去邁進的。我們可以看到的是,最近十年以來我們的重刑率,即判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罪犯人數(shù),從原來占所有犯罪的20%,已經(jīng)下降到10%以下。因此,雖然我們的刑事立法沒有按照儲老師所設定的方向去邁進,但是可以說我們的刑事司法是實實在在地按照儲老師所設定的“嚴而不厲”這個方向去邁進的。
這里的問題是:為什么我們的刑事立法和刑事司法出現(xiàn)了這樣的偏差?我覺得這個問題是值得思考的。我剛才講到,儲老師所講的嚴而不厲主要是對于刑法典的刑罰結構的一種描述。大概半年前,有一次在向儲老師請教的時候,我斗膽跟儲老師提出了我個人的一個說法,叫做“動態(tài)的刑罰結構論“。我的意思是,只有從刑事立法與刑事司法互動的角度才能理解上述偏差,而不能只是靜態(tài)地觀察刑法典的刑罰結構本身。我希望自己能在儲老師的刑事一體化思想指引下寫出這篇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