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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厲王時期詩篇政治話語的“下移”

2018-02-01 02:28
江西社會科學 2018年2期
關鍵詞:天命詩篇王室

在《詩經(jīng)·大雅》中,《民勞》《板》《蕩》《抑》《桑柔》這幾首詩都被《毛詩序》認做是諷刺周厲王之詩。其中,《民勞》《板》《蕩》《桑柔》經(jīng)后世學者的考證,基本被認定是厲王時期的作品[1](P199)。前人早已意識到詩篇從《民勞》開始出現(xiàn)變化,鄭玄在《小大雅譜》中說“大雅《民勞》,小雅《六月》之后皆謂之變雅”[2](P780)。《民勞》之后的《板》《蕩》《抑》《桑柔》等十三篇詩歌歷來被看做是“變大雅”?!对姶笮颉穼Α白兇笱拧钡慕忉屖牵骸爸劣谕醯浪ィY儀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保?](P17)此后學者們主要圍繞“變大雅”的概念、“變大雅”的文字訓詁以及這些詩篇反映的社會現(xiàn)實等問題進行研究,而很少將周厲王時期的詩篇作為一個獨立的時間段的文化意識,對詩篇中政治話語的變化作比較研究。本文以厲王時期的詩篇為研究對象,對照西周初中期詩篇中的語詞,并結合相應的歷史背景,分析厲王時期貴族話語權以及“天命”“以殷為鑒”“民本”等政治話語的下移情況,希望對厲王時期的文化、歷史等研究有所裨益。

一、詩篇中“我”的話語權的下移

西周初期的詩篇往往都是王室的口吻,《周頌》中的作品大多屬于這一時期,王室對“我”的身份的確認,主要是從以下幾個方面宣揚君本政治的核心地位。一是尋求王位傳承的合法性以及德行的繼承性,王以“我”個人的身份與王權單獨聯(lián)系起來?!吨茼灐ぷ谩吩唬骸拔引埵苤?,蹻蹻王之造。載用有嗣?!薄吨茼灐べl》曰:“文王既勤止,我應受之?!薄吨茼灐ぞS天之命》曰:“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駿惠我文王,曾孫篤之。”二是“我”代表周,以“我”的權威推行王室對天下的政策,“我”是天下政治行為的主要推動者,體現(xiàn)的是王室與貴族為周政權的一體。《周頌·時邁》曰:“我求懿德,肆于時夏,允王保之!”《周頌·賚》曰:“敷時繹思,我徂維求定?!比菑娬{(diào)王室主祭祀的身份,在祭祀中,王室的主導地位凸顯出來,同時又起到團結貴族的作用。《周頌·烈文》曰:“烈文辟公,錫茲祉福?;菸覠o疆,子孫保之?!薄吨茼灐び骸吩唬骸敖椢颐級?,介以繁祉?!痹儆芯褪菑娬{(diào)王室“我”對貴族的要求,王室以“我”這一身份對貴族們的德行進行規(guī)范,如《周頌·敬之》曰“佛時仔肩,示我顯德行”,《周頌·我將》曰“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時保之”,等等。

周厲王時期,詩篇中“我”的身份有了明顯變化,《民勞》《板》《蕩》《桑柔》也都是以第一人稱“我”進行公開的敘述。按照《毛詩序》的說法,《民勞》《蕩》的作者是召穆公,“召穆公傷周室大壞也,厲王無道,天下蕩蕩,無綱紀文章,故作是詩也”[2](P1684)??追f達《毛詩正義》引服虔的話曰:“穆公,召康公十六世孫。”[2](P1651)“召穆公”即是開國功臣“召公”的后代,歷代學者基本都認可這一觀點?!栋濉罚睹娦颉氛J為是:“凡伯刺厲王也?!狈膊?,鄭《箋》說他是“周公之胤”,“入為王卿士”[2](P1658),是周公的后代。《桑柔》,《毛詩序》云:“《桑柔》,芮伯刺厲王也?!保?](P1723)鄭《箋》曰:“芮伯,畿內(nèi)諸侯,王卿士也,字良夫?!保?](P1723)芮伯即芮良夫,芮是國名,伯是爵稱,也是姬姓貴族。凡伯、召穆公、芮伯都是世家大貴族。即便這其中有詩篇不是他們所寫,但從詩中“我”敘述的口吻也能看出,這幾首詩的作者應該和王室的關系十分緊密,地位絕不會低?!睹駝凇吩疲骸叭徇h能邇,以定我王?!薄栋濉吩唬骸皢蕘y蔑資,曾莫惠我?guī)?。”《桑柔》曰:“憂心慇慇,念我土宇”,“天降喪亂,滅我立王”。這都可以看出宗族公卿與王室的急切一心。劉熙載《藝概·詩概》說:“《大雅》之變,具憂世之懷;《小雅》之變,多憂生之意?!保?](P219)宗法血緣關系使得這些高級貴族個人的命運往往會和整個國運綁在一起,對于國家的興衰,他們有強烈的責任感、使命感。

然而貴族的“自我化”又使得他們與王室進行了剖離。《桑柔》曰:“倬彼昊天,寧不我矜?”又說:“我生不辰,逢天僤怒。”這是一個生不逢時,被壓制的“我”。《板》云:“我雖異事,及爾同僚。我即爾謀,聽我囂囂?!庇衷疲骸袄戏蚬喙啵∽榆F蹻。匪我言耄,爾用憂謔?!边@兩首詩中的“我”都如同《蕩》里被廢棄的賢人、舊人,貴族們在詩中既表現(xiàn)自己的處境,又展示自己的行為方式。當這些國老級的創(chuàng)作者的政治參與在現(xiàn)實行動中受到阻擾的時候,用詩進行規(guī)諫和諷喻也是一種政治參與意識的表現(xiàn)。而從這幾首詩中貴族的口吻也可看出他們的立場:反對周厲王個人而非要推翻周王朝,這也與“國人暴動”最終結果相吻合。

經(jīng)過幾百年的發(fā)展,這些世襲家族,已經(jīng)形成很強的勢力,對于王的“?!保麄冏匀灰範?,而“詩”是用來抗爭的最好輿論方式。王符《潛夫論·遏利篇》引魯詩說:“昔周厲王好專利,芮良夫諫而不入,退賦《桑柔》之詩以諷,言是大風也,必將有遂,是貪民也,必將敗其類。王又不悟,故遂流王于彘?!保?](P35)公卿舊臣對“我”這一身份的重新認同,也是在拉攏諸多其他被厲王排擠的家族。賈誼《新書·修正語上》引用商湯的話說:“藥言獻于貴,然后聞于卑?!边@句話未必是商湯所言,但本質(zhì)上體現(xiàn)出原始民主的風氣,按當時的禮制,“詩”獻上去,不僅要王聽,還會使得眾人聽,當王“使工誦諫于朝”[5](P387-388),站在王權對面的另一個“我”,敘述個體的遭遇,文本轉(zhuǎn)為一種行為方式,即可引起在場者的共鳴。這是貴族上層階級在現(xiàn)實政治行為失效的情況下,以話語權的下移來獲得更多貴族集團的支持,同時也是在“我”與“爾”的“對話”中將“王”拉入到獻詩陳志的儀式當中,以完成“大諫”,納諫的儀式成為貴族們制約王權的一種形式。

總之,厲王時期,詩篇中“我”的身份發(fā)生變化,由王室的“我”變?yōu)橘F族的“我”,貴族的口吻出現(xiàn)在詩中。在立場上,一方面,他們作為高級貴族,與周王朝為利益共同體;另一方面是貴族自我意識的覺醒,他們通過話語權的下移,確立了貴族“我”的話語方式。與此同時,在這些貴族口吻的詩篇中,許多政治話語也隨之發(fā)生變化。

二、“天命”話語的下移

《逸周書·度邑解》記載了武王伐紂勝利之初的擔憂:“我來所定天保,何寢能欲?”[6](P471)小邦周聯(lián)合眾多部族打敗了大邑商,但這同時也給周人帶來威脅,依靠“天命”否定殷人統(tǒng)治的現(xiàn)實力量,對周人也具有同樣的危險,因而建構一種傾向于周人的“天命”意識在西周初期也就十分有必要?!渡袝泛芏辔墨I都宣傳“天命”站在周人這一邊。如《康誥》曰:“天乃大命文王,噎戎殷。”[7](P532)《君奭》曰:“弗吊天降喪于殷,殷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保?](P644)

“天命”這一政治話語,在西周初中期的詩篇中,也是意在構建君本的核心政治:一是用于強調(diào)王位傳承的正當性以及王室受“天命”的合法性?!吨茼灐り惶煊谐擅吩唬骸瓣惶煊谐擅?,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奔漓氤赏?,而上溯到文、武二王,再追溯到昊天,王室在祭祀中將自己的位置直申于文、武與昊天。《周頌·時邁》曰:“時邁其邦,昊天其子之,實右序有周?!薄吨茼灐せ浮吩唬骸疤烀私?,桓桓武王,保有厥士。”又說:“于昭于天,皇以間之?!边@些都是借“天命”這一政治話語為王室的統(tǒng)治樹立威信。二是從歷史上,為王室的政治權利尋求統(tǒng)治根源?!洞竺鳌吩唬骸疤毂O(jiān)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載,天作之合?!薄洞竺鳌吩唬骸坝忻蕴欤宋耐??!薄毒S天之命》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边@又將“天命”與王室的德行關聯(lián)起來。再有就是王室以“天命”去規(guī)范貴族群體?!吨茼灐の覍ⅰ吩唬骸拔移滟硪梗诽熘?,于時保之。”“我”的行為方式即是對貴族群體的要求,所有人都要對“天命”保持敬畏的態(tài)度。

周厲王時期,敬上天的觀念由對貴族群體的要求變成針對王的個人的要求,貴族們開始用“天”來諫王室。首先,在貴族口吻的詩篇中,“上天”對王室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轉(zhuǎn)變?!栋濉吩唬骸吧系郯灏澹旅褡浒D?!薄妒帯吩唬骸笆幨幧系郏旅裰?。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諶。”西周初中期,王室依據(jù)“天命”維護自己的統(tǒng)治,而這里,這個凌駕于王權之上的“天命”,成為貴族們表達自己對王室不滿的依據(jù)。其次,在貴族口吻的詩篇中,不僅有上天的警示,還提出對上天的態(tài)度?!栋濉吩唬骸疤熘诫y,無然憲憲。天之方蹶,無然泄泄?!痹谥苋丝磥恚咸熘鞴苤醭d替,而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是否虔誠地敬天?!渡袝ざ嗍俊诽岬较蔫睢案タ擞沟?,大淫泆有辭”,不聽天命,侮辱上天,所以上天廢除了夏命,而商朝末期的王“誕淫厥泆,罔顧于天顯民祗,惟時上帝不保,降若茲大喪”,也因為不聽天命教誨,欺瞞上天,所以上天也不再保佑他們,對天的態(tài)度影響著王朝的興盛,這是周人根據(jù)夏商兩朝滅亡的歷史教訓總結出來的一套經(jīng)驗。而當“天命”這一政治話語下移到貴族手中,就成為貴族們對王室的諫言,成為一種用于匡正王權的“典刑”,而且貴族們用“憲憲”“泄泄”“謔謔”“夸毗”這些詞,顯然對王室?guī)в杏信行院椭肛熜?,與西周初中期詩篇中王室以“敬天命”對貴族們進行勉勵不同。再有,貴族們還用“天命”直接批判王室的政策。《蕩》說:“天降滔德,女興是力?!狈短幜x《逸齋詩補傳》曰:“是天降滔淫之德,為國之患。王奈何起而力任之乎?”在貴族們看來,上天之所以“發(fā)怒”,是因為時王和權臣行為不當所致,矛頭直指王室,西周初中期王權建立的德行表現(xiàn)與“天命”的關系,這時候也成為貴族們要求君主不能肆意妄為的依據(jù)。

總之,西周初中期“天命靡?!钡囊庾R形態(tài),在厲王朝獲得新的生存土壤,那個曾經(jīng)為周王護駕的“天命”,轉(zhuǎn)而變成詩人斥責現(xiàn)實的利器,成為人們思考現(xiàn)實的憑借?!疤烀钡恼卧捳Z并不是完全失去權威,人們依舊要“敬天之怒”,但是“天命”的話語權發(fā)生了下移,“天命”轉(zhuǎn)變?yōu)橘F族批判王室的支點,成為貴族們對王室進行諫言的終極依據(jù)。

三、“以殷為鑒”話語的下移

“以殷為鑒”是周初統(tǒng)治者建構的一種重要的意識形態(tài)?!渡袝ふ僬a》說:“我不可不監(jiān)于有夏,亦不可不監(jiān)于有殷?!保?](P586)這種意識和“惟命不于?!保ā犊岛啤罚┮粯樱彩窃谝詺v史為觀照對象而總結出來的一套理論,而這一政治話語生成之后,則成為王權在禮法方面推進的動力。在《尚書·酒誥》中,周初統(tǒng)治者一再強調(diào)的就是殷商帶來的教訓:“庶群自酒,腥聞在上,故天降喪于殷,罔愛于殷,惟逸?!保?](P558)在《尚書·無逸》中周公回顧殷商歷史,然后又感嘆道:“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德哉!”[7](P636)

通過對具體歷史事實的敘述,確立的“以殷為鑒”的內(nèi)容,為的是實現(xiàn)王權對現(xiàn)實中政策的推進。周人也對殷商遺民講商王朝滅亡的教訓,但不同的是對殷商宣揚的是天和上帝的意志,如前文舉《多方》《多士》提到的“天命”,是為了勸誡商人接受現(xiàn)實,而周人自己對“以殷為鑒”的總結雖然也提及“天命”,但側(cè)重點在于對人事的剖析,在于陳述現(xiàn)實和總結教訓,力圖改變并作為前車之鑒。而這一概念呈現(xiàn)在詩篇中,則變成王室對貴族進行勉勵的政治話語,西周中期的《大雅·文王》說“宜鑒于殷,駿命不易”,詩篇中已經(jīng)不需要指出“以殷為鑒”的具體內(nèi)容為何,它作為一種政治話語,成為王室在現(xiàn)實中約束貴族的法理。

周厲王時期,“以殷為鑒”的意識再一次爆發(fā),不同的是,這次由對貴族群體的要求轉(zhuǎn)變?yōu)閷ν趸蛘邎?zhí)政者的要求,成為大貴族們規(guī)諫王室的一種話語?!妒帯吩唬骸耙箬b不遠,在夏后之世?!敝祆洹对娂瘋鳌芬K氏言說:“殷鑒在夏,蓋為文王嘆紂之辭。然周鑒之在殷,亦可知矣?!保?](P273)《蕩》整首詩,都是托口文王斥責殷商,這實際與《尚書·無逸》中對殷商歷史的敘述有著相似性,是將“以殷為鑒”這一政治話語又重新具化,“以殷為鑒”這一政治話語下移到貴族立場中,成為貴族們對王室政策進行批評的依據(jù)。

《蕩》這首詩中,“文王”指責“殷商”的錯誤主要有這樣幾點:一是推行武力,不知懷柔;二是,用官非人,不用舊人;三是酗酒,廢棄舊的法典等。這些指責基本符合周厲王時期的社會情況。魏源《詩序集義》云:“厲王所用皆彊御掊克,剛惡之人。四章‘炰烋”、‘斂怨’,刺榮公專利于內(nèi),‘掊克”之臣也;六章‘內(nèi)奰外覃’,刺虢公長父主兵于外,‘彊御’之臣也。厲惡類紂,故屢托殷商以陳刺?!痹谖髦芎笃?,周厲王發(fā)起一場集權運動,在用人政策方面,他沒有用王室的“舊人”,對老舊貴族進行排斥,任命符合自己施政需要的虢公長父、榮夷公為王室的執(zhí)政官。在法典制度上面,《國語·周語下》說“厲始革典,十四王矣”,厲王的這次法律變更大概就是芮良夫所說的厲王的“專利”行動。為了推行改革,厲王又采取了“弭謗”等強硬手段,使得王室與貴族、國人等階層的矛盾更加激化。在對外政策方面,厲王自作青銅器《 鐘》記載他親自征討東夷、南夷,并降服了二十六個部族之事。“王省文武勤疆土。南國 子敢陷虐我土。王敦伐其至,撲伐厥都。 子迺遣閑來逆昭王,南夷、東夷具見,廿又六邦。唯皇上帝百神,保余小子?!保?]厲王的自大、傲慢可見一斑?!队矶Α酚涊d厲王的征伐命令說:“撲伐噩侯馭方,勿遺壽幼”,又可見其對外的殘暴,這種對外的強力壓迫以及殺戮行為與周人所推崇的“德”是完全背離的,“內(nèi)奰于中國,覃及鬼方”,周邊關系的緊張,必然也會波及貴族們本身。

在厲王的高壓政策下,舊貴族的對抗情緒更加高漲,兩百年的封建,貴族們自身的發(fā)展壯大,不僅包括作為官職或者地域的管理者,還包括各貴族自己的宗族。周厲王為強化王權,勢必影響貴族的權益。貴族的這首《蕩》以“譎諫”的方式,托文王之口嘆殷紂,正是對今王的抗爭。明代鄒肇敏《詩傳闡》云:“通篇托文王嘆商,危言不諱,而卒不能啟王之聰。故異時彘之亂,國人圍王宮,召公曰:‘昔吾驟諫王,王不從,以及此難?!E諫者,非獨《春秋外傳》所載諫監(jiān)數(shù)語,蓋《蕩》之詩尤最危焉?!薄妒帯愤@首詩是西周自建國以來“以殷為鑒”意識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生成。

總結歷史以觀照現(xiàn)實,批判異代之王以指認今王,這是貴族站在一個道德制高點上,以文王的名義,用“以殷為鑒”這一套政治話語,既是對厲王本人的指責,也是對“王命”權威的反叛?!耙砸鬄殍b”這一政治話語已經(jīng)由王室推行政策的動因,下移為貴族以獻詩陳志的形式對抗王室的政治手段了。

四、“民本”話語的下移

西周初期,周人認為自己是因為“愛憐四民”,所以得到“天命”,因而周人借著殷周革命的事實,又總結歷史,建構了一套“天民”關系?!渡袝ぬ┦闹小吩疲骸疤煲曌晕颐褚?,天聽自我民聽?!薄渡袝ぞ普a》說:“人無于水監(jiān),當于民監(jiān)?!痹谕鯔嘀膺€有一個更高的“天命”,即神權存在?!盎室由系?,臨下有赫。監(jiān)觀四方,求民之莫?!保ā洞笱拧せ室印罚┧麜r時刻刻監(jiān)視著下方,并與下方的民眾有著聯(lián)系。可以說“民”是“天命”的一種展現(xiàn),但這并不等于說是民眾獲得了與王權或者貴族相抗爭的條件,這只是西周初中期,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對權利進行平衡而倡導的一種意識形態(tài),但當這種意識形態(tài)生成為一種政治文化傳統(tǒng)時,也就有了道德和政治上的約束力。周公在周初提出“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康誥》)的“敬德保民”“以德配天”的宗教政治倫理觀,這是周公對王室的要求,也是對全體貴族的要求,在《康誥》中,周公一再告誡衛(wèi)康叔要“用保乂民”,“若保赤子,民其康乂”。《梓材》也說:“子子孫孫永保民?!贝送?,《周書》中的說法還有“惠康小民”“恤民”“民寧”“裕民”等等。

“民本”的政治話語,在西周初中期的詩篇中,往往意在建構君本位:一是以“民”這一政治話語為王室的統(tǒng)治基礎尋求合理性。《皇矣》曰:“皇矣上帝,臨下有赫。監(jiān)觀四方,求民之莫。”“萬邦之方,下民之王?!薄疤烀迸c“民意”聯(lián)系在一起,天與民站在一起,是為民選王?!俄灐に嘉摹吩唬骸八嘉暮箴?,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菲爾極?!敝祆洹对娂瘋鳌氛f:“貽我民以來牟之種,乃上帝之命,以此遍養(yǎng)下民者?!焙箴⑹翘煜氯说亩魅?,為天下人帶來了粒食,這種對民眾強調(diào)祖先的功業(yè)是為了強調(diào)周王子孫統(tǒng)治的合理性。二是以“民”這一政治話語頌揚王室的德行?!鹅`臺》曰:“經(jīng)始靈臺,經(jīng)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jīng)始勿亟,庶民子來?!薄睹娦颉氛f:“《靈臺》,民始附也。文王受命,而民樂其有靈德以及鳥獸昆蟲焉。”君主與民同樂思想,在這首詩中體現(xiàn)了出來,詩中“經(jīng)之”“營之”“攻之”“成之”,顯示出庶民們樂于為王效命的熱情。這都是以民為本這一政治話語,歌頌王室能愛人民,而得到人民的擁護。

厲王時期,“民本”這一政治話語下移,貴族們開始代“民”發(fā)聲。以“民”這一政治話語對王室的政策與德行進行批判是在《民勞》中,《民勞》反復申說“民亦勞止”。姚際恒《詩經(jīng)通論》評曰:“開口說民勞,便已凄楚;‘汔可小康’,亦安于時運而不敢過望之辭。曰‘可’者,又見唯此時可為,他日恐將不及也,亦危之之詞。”詩人通過對“民”的沉痛表述,仿佛已經(jīng)預見王朝即將到來的潰滅。詩人又說:“式遏寇虐,無俾民憂。”貴族們又借“民本”這一政治話語為法理依據(jù),提出自己的主張和建議,對民眾實際上有著煽動性。以“民”這一政治話語明確王室的困境是在《蕩》和《桑柔》篇中?!妒帯吩唬骸笆幨幧系?,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諶?!眹吏印对娋儭吩唬骸敖癖┡爸系?,何其命之多辟也,謂命辟。疾威者,厲王所為而天實命之,是天為此疾威也。”詩人直接把民放到更廣闊的背景下,道出民眾所受的影響,這是將民這一政治話語作為“天命”預示的一部分?!渡H帷吩唬骸懊衩矣欣瑁叩溡誀a。”歐陽修《詩本義》曰:“此凡言暴政之危害,有國必滅,有民必盡?!贝司淇梢姶筚F族們的立場,既反對王,又反對民眾過度暴亂造成對社會的禍害?!渡H帷酚衷唬骸懊裰剡y,職競用力”,“民之未戾,職盜為寇”。《詩集傳》云:“言民之所以貪亂而不知止者,專由此人名為直諒而實善背,又為民所不利之事,如恐不勝而力為之也。又言民之所以邪僻者,亦由此輩專競用力而然也,反覆言之所以深惡之也?!保?](P280)詩人反復言民眾,這是以民眾這一政治話語為支點對王進行控訴和規(guī)諫,貴族們看到民眾的力量,也把民眾暴亂的責任以及悲慘的處境歸罪于王室,又把“天命”最終落在人間事務上,要想解決“民亂”,還得要靠解決民生的問題,這樣的主張暗含的是貴族與小民在反抗王權上的合作關系。

民眾作為統(tǒng)治者政治建構的一部分在周初還是模糊的存在,而到了西周后期已經(jīng)成為實實在在的政治需要?!霸谥艹?,民本雖然曾被提出,然而民眾還沒有自覺,更多地表現(xiàn)為統(tǒng)治階級單方面的意識;到了周代中后期,民眾在統(tǒng)治階級的肆虐中逐漸覺醒,維護自身生存權利的斗爭越來越變成自覺的行動?!保?0](P63)《逸周書·芮良夫解》中芮良夫?qū)ν跽f:“專利作威,佐亂進禍,民將弗堪……時為王之患,其惟國人?!保?](P1002-1006)芮良夫認為王真正的威脅是“國人”?!皣恕弊钪饕木褪撬麄冇袇⑴c國家大事決策的權利。《周禮·小司寇》曰:“小司寇之職,掌外朝之政,以致萬民而詢焉。一曰詢國危,二曰詢國遷,三曰詢立君。”[11](P742)厲王的專政,必然影響“國人”的民主權利,“專利”行為又使得部分貴族站到“國人”一邊。

西周后期貴族詩篇中對“民”這一政治話語的提及,既是以民本思想在法理上與王權抗衡,又是以民眾的情緒在實踐中喚起民眾。厲王由?!袄辈暗綄!把浴?,實行高壓政策?!秶Z·周語上》記載:“厲王虐,國人謗王。邵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wèi)巫,使監(jiān)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保?](P10-11)貴族獻詩者“我”以“民”這一政治話語為號召,從文本的維護到行為上的呼喚,最終起到作用?!蹲髠鳌ふ压辍氛f:“至于厲王,王心戾虐,萬民弗忍,居王于彘?!保?2](P1476)厲王終被“國人”放逐,很可能就是這幾個家族利用民眾輿論與王的專制進行抗爭的結果。

五、結 語

牧野一戰(zhàn),大邑商在小邦周的討伐中轟然倒塌,自此,西周初期君主面臨的最大的問題已經(jīng)不再是如何奪取政權,而是如何建構一個穩(wěn)定的政治秩序,如何處理好王室與貴族之間的關系。政治形勢的轉(zhuǎn)變,必然會引起審美觀念的發(fā)展。周人克商,在意識上最重要的建構就是“天命”“以殷為鑒”“民本”等,這些觀念反映在詩篇中,就逐漸演變?yōu)橐环N穩(wěn)定的政治話語,成為一種認知和決策的資源。西周中期,從昭王、穆王到夷王,王室處于一個權力衰落、貴族力量不斷壯大的階段,封建日久,經(jīng)過一百多年的發(fā)展,當宗法維系松懈的時候,王室為維護自己的地位,必然會采取挽救的措施,西周中期大祭祖先,強調(diào)王室和貴族的緊密關系,實際正是王權為鞏固自己政治地位而進行的一場文化運動。而在這場運動中,儀式的完備實際也是為貴族集團立規(guī)矩,政治話語在詩篇中的表現(xiàn)也是服務于王室以強調(diào)宗室的維系性和等級界限。

而到了厲王時期,情況陡然轉(zhuǎn)變,首先,“我”的身份認同由王室下移到大貴族,詩篇由王室的口吻變?yōu)榇筚F族的口吻。其次,“天命”“以殷為鑒”“民本”等政治話語也隨之下移,敬上天的觀念由對貴族群體的要求變成針對王的個人的要求,“天命”的話語權下移為貴族們對王室進行納諫的終極依據(jù)。再次,“以殷為鑒”這一政治話語也由西周初中期王室推行政策的動因,下移為貴族們以獻詩陳志的形式對抗王室的政治手段。最后,西周后期貴族詩篇對“民”這一政治話語的提及,既是在法理上與王室抗衡,又是在實踐中喚起民眾,“民本”思想從西周初期的政治構想生成為一股政治力量,最終貴族們利用民間呼聲對抗王權,趕走周厲王。

總之,這一時期,“天命”“以殷為鑒”“民本”等政治話語由王室建構王權的憑借下移為大貴族批評王室的支點和終極依據(jù),詩篇面對的對象也由天上的神靈轉(zhuǎn)為凡間大眾,詩篇的政治意圖也由西周初中期為了影響后世的歷史判斷轉(zhuǎn)變?yōu)獒橅緯r弊,諷諫詩篇由此產(chǎn)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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