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西,男,1992年生于河南漯河。獲首屆玉平詩歌新銳獎、第五屆全國大學(xué)生“野草文學(xué)獎”一等獎、2016邯鄲大學(xué)生詩歌節(jié)一等獎等獎項。詩歌見于《中國詩歌》 《星星詩刊》 《詩歌月刊》 《草堂》 《大觀》 等。著有詩集 《第三面》。
故鄉(xiāng)老了
我知道,故鄉(xiāng)它是有生命和體溫的
它會老。但我沒想到它會老的這么快
半年的時間——
它就老的快要認(rèn)不出我的模樣了
這次我從外地回來
先是村頭的老黃狗追著咬我
路旁的大白鵝伸著脖子攆我
枝頭的兩只麻雀看見我撲棱一聲就飛走了
就連我最熟悉的那一塊木樁
也說我比它還要瘦,不是半年前的模樣了
愛和我打招呼的李奶奶也癡呆了
見了我,兩眼和死水一樣,不說話
我爺爺竟不知什么時候拄起了拐杖
聽奶奶說,那個打了一輩子光棍的老鄰居
前幾天剛走。村民們一塊兒把他埋了
從此,便再也看不到那支濃濃升起的炊煙了
老的最快的就是我的父母
我差點沒能及時叫出“爸媽”
我不知道故鄉(xiāng)會老的這么快
趁我不在的時候——
把村里的一草一木、一鴨一狗都加速衰老
老的我都快要認(rèn)不出它們了
我不知道故鄉(xiāng)還會繼續(xù)老到什么程度
會不會也會患上老年癡呆癥
等我下次回來的時候
它便再也叫不出我的名字
吆 喝
小時候,家在東頭兒
我常跑到西頭兒玩
到了吃飯時
父親一聲吆喝
就把我從西頭兒喚回了東頭兒
那時候,愛吆喝的不光是父親
收廢品的吆喝
修電器的吆喝
賣菜、賣醬油、醋的也吆喝
就連村頭炸爆米花的也吆喝
現(xiàn)在,科技發(fā)達(dá)了
父親也老了,吆喝不起來了
常常打電話叫我從西頭兒回來
這是幸運的時候;若是我上學(xué)在外地
多數(shù)時候,父親便不能立馬叫回我
村里的其它吆喝聲也越來越少了
唯獨沒有停止過的是夜里狗的叫喚聲
是整個村子的大聲吆喝
一陣又一陣的——
像是在喊回一些丟失的什么東西
其實還有更大的吆喝聲
不在村子里,也不在城市里
而是在我們每個人的心里
吆喝著我們的名字,叫我們回來
只是我們都太忙,聽不到而已
鄉(xiāng)村晚間
我走在田間的小路上
夕陽斜照,墳?zāi)拱菜鐙雰?/p>
枝頭鳥雀哼唱著搖籃曲
莊稼都被收割了
土地空空,沒有了負(fù)擔(dān)
家人們都安全地回來了
我看到幾只螞蟻
在托運一個龐大的碎屑
搖搖晃晃,步履蹣跚
我把碎屑給它們分成了輕盈的幾份
返鄉(xiāng)記
燈光在壁虎的舌頭上失明之后,
屋內(nèi)的香氣開始在你的肋骨上布陣;
白天穿上蚊香黑色的螺旋外衣,
扒開黑夜紅色的入口。
中午,你被一根麥芒引出的一道閃電擊中。
鐮刀割斷麥稈,傷口里漏出返鄉(xiāng)的路。
你看到一口枯井突然咬住
一只迷途折返停留的烏鴉。
午夜,逝去的事物漸漸豎起它的墓碑。
其實你不必為一截骨頭的失重
一再困于一片輕薄的蟬翼,你不會
再回到你自身,如同你每天都在死亡。
麥子開始反思面粉清白的形式,假如“故鄉(xiāng)”
不是一個正義的詞,月亮的甜度會不會失效?
但你的祖輩們,確實一生都在皮膚上修補(bǔ)
房屋和土地這兩個真實而又虛假的居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