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燕華

“威約”亦見《焦氏易林》?！吨墟谥取罚骸巴s拘囚，爲人所誣，皋陶平理，幾得脫免?！薄都葷谩罚骸巴s拘囚，爲人所誣，皋陶平理，剖械出牢，脫歸家閭?！贝恕巴s”與“拘囚”連用，聯(lián)繫《報任安書》“在穽檻之中”、“幽於圜牆之中”，不難發(fā)現(xiàn)，此詞就是表示被剝奪人身自由之意。上引《報任安書》下文“西伯，伯也，拘牖里；李斯，相也，具五刑”，都是臚述拘囚之事。而高漸離恰恰爲逃避秦始皇之逐而放棄人身自由，“變名姓爲人庸保，匿作於宋子”，成爲一名依附人口。由以上幾條辭例大致可以確定，“威約”和“畏約”就是同一個詞，《文選》和《史記》的注家都望文生義，高漸離並不是一個“畏人”的軟弱者，王先謙也不必糾結(jié)是人威還是獸威。儘管從字面上找不出“威約”訓作“拘囚”的根據(jù)，但是我們知道“約”字的上古音同樣是影紐，因此“威約”實際上就是一個雙聲聯(lián)綿詞。正如王引之所云：“大氐雙聲迭韻之字，其義即存乎聲，求諸其聲則得，求諸其文則惑矣?！?(《經(jīng)義述聞》)只有因聲求義，纔能得其確詁。

聯(lián)綿詞往往有多種不同的書寫形式，“威約”也不例外?！秴问洗呵铩ちx賞》載趙襄子被智伯圍城三月後終因韓魏反間而脫圍：“趙襄子出圍……襄子曰： 寡人之國危，社稷殆，身在憂約之中?！薄稘h語大詞典》把這裏的“憂約”釋爲“憂愁窮困”，亦是望文生義?！吧碓凇痢林小钡脑~組結(jié)構(gòu)決定，“憂約”不是表示某種情緒，而是表示一種具體的處境或地位。結(jié)合語境，身之在憂約之中，與國之危、社稷之殆並列，描述的顯然應該是趙襄子本人被圍困的客觀處境?！蹲髠鳌范ü陚鳎骸疤瞥晒绯袃擅C爽馬，子常欲之，弗與，亦三年止之。唐人……曰：‘君以弄馬之故，隱君身，棄國家?！倍蓬A注：“隱，憂約也?！睉n約即指唐成公被子常拘禁三年不得歸國的狀況，也就是上文“止”字之義。憂字古音屬影母幽部，根據(jù)龍宇純和李家浩先生的研究，幽部字常常轉(zhuǎn)讀爲微部(參龍宇純《上古音芻議》；李家浩《楚簡所記楚人祖先“(鬻)熊”與“穴熊”爲一人說——兼說上古音幽部與微、文二部音轉(zhuǎn)》)，故憂、威二字亦可通轉(zhuǎn)，“憂約”一詞可以判定爲與“威約”同義的雙聲聯(lián)綿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