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誠林

沿著漓江東岸江畔且行且走，穿越風物，賞玩心境，采摘風景，不覺間來到浮石，于村前拜會見您，我心中神圣而偉岸的——香樟樹！

傳說，一千九百年前您即到此安家落戶，除去山石，土壤，及一些其它名物種，您算是此方圣土上最為耀眼的圣物了。

您承天露，吸納宇宙精華，從歷史縱深處且行且走到此，身旁的漓江從歷史縱深處且行且走到此，仿佛預約似的。您雖年歲已高，仍然渾身活力，彌離出您特有的，濃郁的幽香氣息。這份幽香，連土地，天空都感覺到香氣襲人的。

您與漓江相互凝望，相互欣賞，相互感佩。漓江以瀟灑，飄逸，古道熱腸見長；您以粗曠豁達，英姿勃發(fā)，蒼桑而不失陰柔陽剛之氣傲然于世；漓江展現(xiàn)的是開闊的胸襟，奔赴大海的理想抱負；您所展現(xiàn)出的是莊重，寧靜，沉穩(wěn)，大氣。雖身量威猛，高大，卻不失內(nèi)斂謙恭稟性。千年修練，只為溢香，因此獲香樟美名。

您的如蜂窩狀的肌膚，仿佛勇士盔甲，粗糙而具彈性，某些深凹部位，像極人的淚眼；某些遭遇人為截肢處，疤痕猙獰醒目，再也無法愈合；一些被歲月利齒剝?nèi)テべ|(zhì)，暴露肌肉的部位，畫出一個個蒼天般問號；曾經(jīng)血汁斑斑的傷口竭力地往回收縮，這是一種劇烈疼痛后的內(nèi)卷收縮。歲月像蛀蟲和鋼刀，雕鏤您的神經(jīng)，雕鏤您的風骨。有時，又像一把鋼錯，拽扯您的年輪，讓時間在您身上變老。

您走進歲月里，歲月走進你的生命里，走進你的血液骨髓里。好些寄生物，比如野草，小樹，也不問問您是否樂意，便強行植入您身體，貪婪地吸吮您的血肉供其成長；一些甲殼蟲模樣的寄生蟲，深深吸入您傷口邊沿的皮層組織，咀嚼您的筋骨，我能感受您的痛楚難耐。為緩解其疼痛，您將龍爪一樣的根莖深深地吸入土壤深處，完成生命的存續(xù)，只待每年春季到來時，您脫掉老葉，新綠披身，煥發(fā)生機，透出青春底韻，以此回饋大地。

一位紅衣女子端坐在您根部不知多久。她時而凝望蒼穹，時而低眉，仿佛被什么感動著?？∏喂媚锷砩系那啻簹忭?，與您的老成莊重形成鮮明比照。年輕姑娘感染給您年輕的生命氣息，您輸給她生命厚重感。

我佇立一旁，觀察您許久，許久。觀察她許久許久，觀察靜泊的漓江許久，許久。

您是一棵歡樂的樹，曾哭過，但笑比哭多。您笑人生，笑晴空朗朗，笑陰云密布，笑瓢潑大雨，雷鳴電閃，笑陰晴圓缺，笑花開花落，笑世事無常，笑飛逝溢香的日子……您曾經(jīng)洶涌澎湃的內(nèi)心，現(xiàn)已平和多了。您每天照常早睡早起。早起，不是因為鬧林的鳥音，而是喜迎第一縷陽光，您喜歡清晨第一朵純凈的白云掠過頭頂時的那種感覺。爾后靜靜地伴著漓江，看著村民日復一日，輩復一輩地延續(xù)著生命的軌跡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傳說很久以前，這里有兩棵茁壯的大樹，一棵是您，另一棵是您妻子。不幸，您的妻子早已離開人世，她離開您后那段黑暗的日子，您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您曾長時間沉緬于和妻子在一起度過的那些美好時光。漓江接收了您的寂寞，撫慰您的寂寞。村莊如漓江一般，陪伴您，撫慰您的孤獨，讓您高興振作起來。

無論多少磨難，多少歲月蒼桑，您呈現(xiàn)給世人的都是一棵幸福的樹，村也是幸福的村，江更是幸福的江。年年歲歲，深情關(guān)照，朝朝暮暮祝福感恩對方。此情此景，存續(xù)千年，未來，它仍然是一幅炫麗的人間圖景。

我佇立您身前，感受您身上的歲月流痕，感受您的氣節(jié)，感受您流暢如音樂的氣場，感受歲月在您身上變奏的生命禮贊。您將蘊藏于胸的縷縷溢香，從里到外，從足跡到發(fā)端，絲絲縷縷地釋放，吸引著天空，吸引著大地上的一切，包括近在咫尺的甜竹，包括清風，更包括我。

香心，香體，香自然，香人生，香是您永續(xù)的精神境界！

——選自作者新浪博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