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童

（五）善良的人們給了我最深切的感動

說來也奇怪，自從踏上埃塞俄比亞那塊神奇的土地后，出發(fā)時還很嚴重的腰腿疼痛一下子緩和了下來。我很納悶，在這個海拔2800多米的高原圣城，我非但沒有高原反應(yīng)反而連出發(fā)時的腿腳疼痛都好了起來？我想，也許是我舍命都要奔來的“虔誠”打動了圣地，于是它給了我最大的包容。

確實，這里獨特的一年一次的“圣誕慶典”在別的國家是不太容易看見的。也正因為有這個特別盛大的慶典，才使得這么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非洲北方小山城，在世界的旅游市場上小有了名氣。

在“圣誕節(jié)”前后兩三天內(nèi)，整個拉利貝拉，無論是趕著毛驢的農(nóng)夫，還是做買賣的小販、衣衫襤褸的叫化子，或者是穿著華麗服飾打著漂亮陽傘的小姐、貴夫人，都會來到這里。

紛至沓來的人們，熙熙攘攘地把這里每一塊臟亂的空地、塵土飛揚的馬路，還有那些蒼老而光禿的樹干都沾滿了人氣。

我們因為沒搞清他們獨特的紀年法，所以提早一天到了這里，這反倒使我們有了大把的時間去仔細了解這里的風(fēng)土人情。

到達的第二天下午，我們從賓館出來，輕松地沿著一條粗礪的石頭路往前走。路上人山人海擁擠不堪，沿街都是地攤，吃的、用的都有。于是，“圣城”在我的眼里便有了一些人間煙火的俗世的溫情。

走了一段路，上了一個斜坡，看見坡上坐著許多男女老少。下午柔和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干，斜斜地照在他們的身上和臉上，一種很非洲、很異域的圖像，在我的眼前一幅幅地展現(xiàn)著，我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手里的相機，很想抓拍一張，可理智又讓我不敢貿(mào)然下手。

來這之前曾在網(wǎng)上看到過，說這里的人很維護自己的“肖像權(quán)”，如果想拍照，必須得先付錢，還要征得他們的同意。如果想偷拍，一旦被發(fā)現(xiàn)，人家跟你一較真，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望著眼下這烏壓壓的人群，心想人家一人一口口水都能把你給淹了。可是想扭頭走掉又有點不甘心，怎么辦？

正當(dāng)我的思維在快速地搜索著辦法時，突然覺得背后有人在扯我的衣角。扭頭一看，身后站著一位漂亮的小女孩，女孩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她燦爛又明亮的笑臉，就像一朵美麗的太陽花。她微笑地注視著我，怯生生地用手指著我的手機和照相機，有點不好意思地輕聲說：“photo,photo（照相）?！?/p>

啊，這小姑娘是主動要求跟我照相吶。這一驚喜，如同天上掉下個餡餅?。∥亿s緊“OK,OK”地應(yīng)著，一邊非常感激地從背著的雙肩包里掏出幾顆巧克力糖，塞給了小女孩。沒想到，我這個動作一下子吸引了許多孩子，他們朝我蜂擁而來，我只能把包全部翻遍，把僅剩的好吃的東西全都給了他們。

孩子們很可愛也很友好，無論有沒有得到糖果，都很開心地和我拍照，拍好了還歡天喜地、爭先恐后地要我打開手機和相機上的屏幕給他們看照片中的模樣，然后快樂地笑著。

他們的歡樂感染著我，那個下午，我也拍到了許多我想要的畫面。經(jīng)過大半天與他們近距離接觸，我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人其實都非常善良和友好，根本沒有像網(wǎng)上說的那樣要錢要物。（可是，在后面的行程，我們在南方那些原始部落所遭遇到的情況，那可完全是不一樣了，這是后話了。）

1月6日晚上是當(dāng)?shù)氐摹捌桨惨埂?。我們千里萬里趕來，要看的“重頭戲”就在那天晚上“上演”了。

晚上9點多，當(dāng)我們在向?qū)У膸ьI(lǐng)下，到達教堂的外圍時就驚詫地發(fā)現(xiàn)，圍繞著整個拉利貝拉教堂群的每一寸土地以及周圍的巖石上、山坡上甚至是樹上都已經(jīng)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

成千上萬個身披白紗的信徒，他們安靜地坐著或躺著，有的還打著手電，在微弱的燈光下讀著《圣經(jīng)》。那些全身裹著白紗躺在地上的人，讓我一下子想起了在埃及國家博物館見到過的“木乃伊”，心便有點慌亂了起來。

隨著年齡增大以及走過的地方逐漸增多，能讓我感到一驚一乍的景象在逐步減少，我覺得這是又好又不好的現(xiàn)象。好的方面，是學(xué)會了用安靜和理智的眼光去看世界，不會再為一個什么奇特的景象而少見多怪了。不好的方面，是我的眼光總有“一覽眾山小”的麻木。

可是那個晚上，當(dāng)我看見，成千上萬個裹著白紗，將整個教堂里里外外都圍得水泄不通的景象時，我一下子驚詫地捂住了嘴巴。

通往教堂的路被人給圍得水泄不通了，已經(jīng)根本無法進入。可因為我們享有“外賓”的待遇，向?qū)昧艘粡堃呀?jīng)批好的“特別通行證”，經(jīng)過守衛(wèi)的一扇后門領(lǐng)著我們走進了一條“特別的通道”。

黑燈瞎火地跟著向?qū)?，艱難地穿過層層疊疊在山坡巖石上睡著或躺著的人群。時不時地還會踩到了一只手、一條腿或者一個頭。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烏漆麻黑中，原來我們正走在躺滿人的“路上”。一路走，我的心一路顫抖著，覺得這真的是在作孽??！想停下來不再走了，但看見同伴都緊跟著向?qū)г谕白撸植桓乙粋€人留下來，心里充滿著深深的內(nèi)疚與負罪感。

走在我前面信佛吃素的蘇錦可能也覺得作孽吧，她也慢下來，回頭看我站立著不走了，以為我的腰腿又痛了，回過來伸出她溫暖的手緊緊地把我拉住，然后牽著我小心地往前走。就這樣我們喘著大氣、上上下下、深一腳淺一腳地終于走到通往教堂的那扇“窄門”。

過了“窄門”還要走過一個懸崖峭壁的斷崖，就可以到達那個居高臨下看“盛典”最佳的觀賞位置。可是要走過這個懸崖峭壁是很危險的，一不小心失足，就會掉入旁邊的深淵。

有恐高的同伴Amber一跨上那個懸崖，看了一眼邊上黑黑的深淵，就嚇得哭著趴在巖石峭壁邊不肯再往前挪步了。我其實心中更害怕，因為經(jīng)過一天的勞累，我那兩條不爭氣的腿又開始發(fā)軟，雙腳踩在路面上就像踩著棉花一樣。真的不想再往前走了，可只有一人寬窄可過的峭壁，我們不往前走，后面剛趕上來的一大批歐美老外就被堵在那里無法通過。

無奈只能繼續(xù)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這時我聽見走在我前面緊緊拉著我手的蘇錦在輕聲地念著“阿彌陀佛”。起先我也沒在意，只顧著腳下是否踩穩(wěn)，后來想想不對啊，我們腳踏的地方那可是基督教的圣殿呀！她這樣念佛會不會得罪這里的神靈呢？我趕緊拉了拉她的手，輕聲地提醒道：“蘇錦，他們這里是信基督教的?！睕]想到，她就像沒聽到一樣，繼續(xù)管自己反復(fù)地念著。想想反正她念的是中文，這里的人也聽不懂，她想念就念吧，至少這一刻她的心是安寧的。

就這樣想著心里也就踏實多了，終于千辛萬苦地到了那個懸崖的最佳觀景位上。可這個窄小的方寸之地早就被他們國家電視臺的兩只攝像機給占領(lǐng)了，好在這里的人很友好，很寬容地讓我們站在了他們的邊上。由于地方狹小，只能放下一只腳，我只能“金雞獨立”地站立在那里，拍下了一張張非常難得的照片。

一直站到另一條腿也完全麻木，才又跟著蘇錦慢慢地往回走。剛走出那個“危險地帶”，走到一個全部被人擠滿的下坡口，突然我的腳又好像踩到一個人，心一驚腿一陣發(fā)軟，整個人仰面重重地摔倒了。100多斤的體重，再加上突然摔倒的重力加速度，一下子砸向正跪在一旁的祈禱人身上。只聽見那幾個被壓到的人發(fā)出了幾聲很沉悶很痛苦的叫聲。我的心猛然地抽緊：“糟糕！這下我一定是把人給壓傷了?！?/p>

可是還沒令我想如何站立起來，突然間，十幾雙黑黑的手已將我整個人托舉了起來，好幾雙有力的大手，將我的雙手拉住，把我的后背推住，讓我重新站立并站穩(wěn)了。

黑暗中我也顧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也不知道該對誰說謝謝，趕緊站好了，打開手機上的電筒，對著他們一個勁地鞠躬，準備接受他們責(zé)怪。沒想到，剛剛被我踩壓到的那幾個婦女，非但沒有責(zé)備我，還微笑著很友好地朝我擺了擺手，意思是：“沒關(guān)系?！边吷弦粋€年輕的女子竟然伸出胳膊擁抱了我一下。

她們友好而溫暖的舉動、善良而友好的微笑，讓我的心一下子被他們的溫情所融化，喉嚨頓時哽咽到說不出一句話來。黑暗中只覺得有兩股溫暖的熱流順著我的臉頰止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這里的人他們雖然都很貧窮，有的甚至窮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但是他們內(nèi)心卻充滿著溫暖。他們沒有太多的欲念，有的只是對神靈的敬畏與崇敬。他們在自己的土地上放牧、耕田，過著與世無爭的平靜的日子，他們溫暖的笑臉與純凈的眼睛讓我的心一次次地為他們感動、為他們疼痛著。

凌晨過后，教堂里的一排排大鼓很有節(jié)奏地奏響，那一刻教堂內(nèi)外所有參加典禮的人，手中的蠟燭一同被點亮。瞬間，滿山遍野成千上萬支燭光，將整個拉利貝拉教堂群周圍的大地山巒妝點如布滿了滿天繁星一樣，閃耀著點點星光，燦若銀河。

這些映入眼簾、震撼心靈的場面，是那么刻骨銘心地印在我的記憶之中，讓我無法用有限的詞匯來表達，也根本無法用相機有限的視角去涵蓋。那是一種真實的從視覺到心靈所產(chǎn)生的震撼與感動，那是一種會讓你的心靈震撼到會笑著哭的感受。

這個白天和晚上善良的人們給我的感動，以及那些震撼人心的宏大場景，像刀痕，已深深地刻進了我的記憶深處，讓我無法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