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寫這個小說,去年就陸陸續(xù)續(xù)寫了一些片段,但直到長篇小說《藏珠記》在今年春末定稿,我才騰出手來,痛痛快快地把它一氣呵成。
寫的什么呢?就是一個窮人,怎樣度過了短暫的一生。在物質意義上,她不是最窮的,可是她心里窮,精神上窮,這就導致了她無論多么貌似體面,都是一個窮人——小說的原標題,就是《一個窮人》。
自從開始寫小說,我就很迷戀福樓拜,長篇里喜歡《包法利夫人》,短篇里喜歡《淳樸的心》,翻譯者最愛李健吾先生。這個小說的筆法既瑣碎卻也盡力簡潔,便有向這兩位致敬的意思。寫完后,我的預感是,很難上大刊。之所以給了《人民文學》的馬小淘,只是為了回應她兢兢業(yè)業(yè)的催稿,早已經打算好被退稿后給別家,沒想到居然用了。很意外。又想著意外便是到此為止,難入選刊的法眼,沒想到能被《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青睞,又得了一重額外的福利。
福利還在繼續(xù)。北京師范大學的一位老師讀了這個小說,輾轉聯(lián)系上我,聊了很久。她說開頭還挺溫暖的,越到后面越凜冽。說你把初戀處理成那個樣子可真是手辣,說這樣的女人真可憐,有點兒像未嫁范柳原的白流蘇。我說她比白流蘇活得粗糲、決絕,白流蘇在那個時代唯有嫁人,而她卻還有著稍微開闊的路徑。又說到她和“標桿”“豆腐心”之間的關系,我說“標桿”是低端的她,“豆腐心”是高端的她。她比“標桿”狠,所以沒有墜到老路上。如果她再活一些歲數,或許會夠得著“豆腐心”的邊兒……和這樣的專業(yè)讀者聊小說,總是令我既心虛又愉快。這當然也是寫作的福利一種。
來自呼倫貝爾的作家艾平讀完后也發(fā)了微信給我,說這小說:“敘述老到而自信,幾乎不露聲色,讓人感到透骨的悲涼。小說有各種各樣的寫法,簡史有新意,把所有的激蕩和激烈都按捺在庸常中,顯現(xiàn)張力。”她還夸我“聰明”,天知道我現(xiàn)在對這個詞有多么敬而遠之,一來是覺得自己實在是愚蠢,配不上它。二來覺得用來形容年輕人可能更適合,而我已經人到中年。
小說中的“她”,沒有名字,所以可以姓張也可以姓李,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你。事實上,寫著寫著我就有一種恐懼,真怕自己是她。直到寫完后我才篤定地確認:雖然我曾經和她很近,現(xiàn)在也未必和她很遠,但在將來,決不會是她——以此為鑒,刮骨洗毒,這也是寫作的重要福利吧。
喬葉,女,河南省修武縣人。河南省作協(xié)副主席。
出版小說《最慢的是活著》《認罪書》、散文集《深夜醒來》《走神》等作品多部。
曾獲莊重文文學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北京文學》獎、
《人民文學》獎以及中國原創(chuàng)小說年度大獎,首屆錦繡文學獎等多個文學獎項。
2010年中篇小說《最慢的是活著》獲首屆郁達夫小說獎以及第五屆魯迅文學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