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記者 鄭宇鈞

11月30日，在國防部例行記者會上，國防部新聞發(fā)言人吳謙就記者提出的“中國軍隊今年冬天沒有按慣例撤離洞朗”一事進行了回應：“洞朗地區(qū)是中國領土，我們將根據(jù)這一原則，自主決定部隊的部署。”中印洞朗對峙已結束3個月，印度有何跟進舉措？印度到底是怎么想的？讓我們聽聽專家的想法。

印度方面一直維持著兩個自欺欺人的幻覺。其一是“中國無端侵略”，而更嚴重的一個幻覺是，印度的領土范圍是上千年的歷史自然形成的，不需要國際社會介入和界定。

“印度對華始終是兩面派，最為迷惑人。一面叫囂戰(zhàn)爭，一面向中國示好?！币虼耍袊鴮τ《纫惨龊脙墒譁蕚?。

據(jù)《印度斯坦時報》12月4日報道，印度在位于中印邊境的北阿坎德邦展開了拖延已久的修路行動。本次封山修路計劃十分倉促。11月中旬，印度宣布封山修路，只給15天期限，要求居住在此的數(shù)十個村社的居民12月1日必須“立即下撤”。印度邊境警察部隊參與了驅(qū)逐當?shù)厝丝诘男袆?。在媒體曝光后，當?shù)卣判肌皩捪迌商臁薄?/p>

這是一條直通中國西藏阿里地區(qū)普蘭縣強拉山口的公路，由于地質(zhì)環(huán)境復雜，導致工程完工日期，從2008年一直延后到2019年。洞朗風波后，印方?jīng)Q定在2017年遷走邊民，并在2019年完成建設。

在靠近中印實控線的印度戰(zhàn)略要地，多處道路、隧道在緊鑼密鼓的施工中，開鑿山體的風鉆聲、挖掘路面的機器轟鳴壓過了呼嘯風聲。

“現(xiàn)在（由駐地到邦首府）的交通確實不大方便?！庇《冗吘尘觳筷犐衔鹃W卡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未來便利的交通，不但將讓閃卡和他的戰(zhàn)友不再困守于寒冷荒涼的哨所，也讓印軍在沖突時更便于快速調(diào)動兵力。

中印邊境線長達3400多公里，55年未曾開過一槍，但危機的紅燈，一直閃爍。

印度防線

2017年10月，印度邊境警察部隊計劃成立機械化部隊，這是他們成立55年來的第一次。據(jù)《印度時報》10月16日報道，一位內(nèi)政部官員說，這支機械化部隊將裝備超過250輛SUV、全地形越野車、雪車、挖土機與中型四輪傳動車。

“加速在中印邊界動員的速度”，官方這么詮釋這支新力量設立的必要性，盡管印度陸軍有機械化步兵團，但無論平時或戰(zhàn)時，在中印邊境首發(fā)的，還是這些印度邊境警察。

“中國的國力和軍力擺在這，不必在意印度的這些舉措，不必事事都要跟著調(diào)整部署?！敝袊母镩_放論壇戰(zhàn)略研究中心主任馬加力說。

在中印洞朗對峙結束后的三個月，印度的小動作頻頻。

一百多臺最新式挖掘機，剛剛被印軍采購，將被部署在印度北部的山區(qū)地帶，在那兒，印度工兵部隊在修路。印度陸軍還購入多種新型山體切割和筑路設備，并計劃在高海拔地區(qū)修建50座短跨橋以及大量的野戰(zhàn)跑道。據(jù)《印度斯坦時報》11月23日報道，其目的在于“確保能夠在必要時快速運送兵力”。

如此大規(guī)?；?，印度是在補十幾年前的窟窿。

在千禧年之交，印度提出“追趕中國在中印邊境基建腳步的計劃”，并計劃在2012年前，在中印邊境線附近建成73條有“戰(zhàn)略意義”的公路。

牛皮吹出去了，但計劃卻被嚴重拖延。原定的2012年工期到期時，尚有80%的工程未完工，后延至2018年，在印度兩院議會期，再度延期到2020年。據(jù)《印度時報》報道，印度計劃的73條戰(zhàn)略道路，相關管理局花費7億多美元，如今只有22條建成，長度只有707公里。即便在修成的道路中，仍有部分達不到軍用標準，諸如軍車、榴彈炮、火箭炮無法使用。

“印度心有余而力不足，經(jīng)濟實力和基建能力都很欠缺?！瘪R加力說。在他看來，印度有一些動作是做給國內(nèi)看的，中國不必特別介意。印度東北地區(qū)的分離主義勢力，長期是印度政府的心頭之患。馬加力指出，分離主義存在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經(jīng)濟發(fā)展遲滯不前。印度政府對軍事大量投入，但對當?shù)匕l(fā)展經(jīng)濟投入有限，這是不可持續(xù)的。

計劃落空，讓印度陸軍很不高興，逐步把修路的主動權拽回自己手里。據(jù)《印度時報》11月20日報道稱，一段150千米的公路開始動工，這將讓印軍向中印邊境調(diào)動軍隊和武器變得更加容易。該工程執(zhí)行工程師稱，為在2019年的最后期限完工，將以“戰(zhàn)時狀態(tài)”進行施工。

據(jù)《印度時報》11月7日報道，印度計劃沿印中實控線的“戰(zhàn)略要地”，開建17條隧道，力爭提早完成。其中，優(yōu)先級最高的9條隧道中，有我們耳熟能詳?shù)膸讉€地名：克什米爾、中國藏南地區(qū)、洞朗。

“中國是不想打仗，印度是不敢打仗，總體上，印度是處于防御態(tài)勢。因此，中國不應與印度搞基建競賽，不要被印度牽制住部署?！瘪R加力說。

為揮舞的拳頭供血

過去兩年，印度的修路速度明顯加快。2014年到2015年，中印實控線道路的開鑿工作只完成107公里，而2016年到2017年完成147公里。同期道路表面的鋪設工作，也從174公里增加到233公里。

在海拔2438米的塔克新地區(qū)，一條54公里長的公路在修建中。此前，印軍駐軍僅能依靠直升機獲得燃料、雞蛋、糖和其他補給。由于天氣惡劣，直升機每執(zhí)行5次補給任務，就會有1次不成功。希望被寄托在修路上，印度政府在2016至2017財政年度，撥款9億美元在當?shù)匦藿ü?，金額是兩年前的5倍，工程的完工時間也由2024年提前到2018年。

越來越密布的路網(wǎng)、隧道，以及鐵路，在為這個國家揮舞的拳頭供血。

從喜馬拉雅拉達克東部地區(qū)到印度只有兩條路，然而，因為雨雪天氣，每年有至少8個月無法通行。從拉達克到中國藏南地區(qū)的軍事哨所和村莊，一年中有半年與世隔絕。這橫亙在前的障礙讓印度部隊一度束手無策，如今，他們找到了解決辦法——隧道。隧道能降低車輛的運行成本，避免遭遇雪崩和山體滑坡的危險，以及減少征地拆遷和環(huán)境問題的阻力。印度國防部長巴姆拉稱，為確保全天候聯(lián)通，唯一可行的解決辦法就是修建隧道等地下工程，即便費用昂貴。

這回不能磨洋工，是要提前交卷。據(jù)《印度時報》網(wǎng)站9月10日報道，雖然印度邊境公路局目前正在修建的61條道路中，大部分的計劃完工時間是在2021年，但其中許多條路會提前完工。目前，總長3400公里的61條中印實控線附近道路中，離實現(xiàn)完全連通，僅剩下270公里仍未開鑿的道路。印度媒體把這歸因為是政府經(jīng)濟狀況的改善。

在馬加力看來，印度一方面借此提高沖突時向邊境快速運送兵力的能力，另一方面則配合著鄰線、騎線、跨線修建前哨崗樓，不斷蠶食中國邊境，加強對爭議地區(qū)的有效控制，固化、實化乃至于長期化、法律化其控制，為下一步和中方在邊界談判上贏得更多回旋余地。

前哨，是印度聲張主權的籌碼。在中印3488公里長的邊境線中，有八百多名女警員出沒在高海拔前哨中。

據(jù)印度聯(lián)合新聞社11月28日報道，印度邊境警察部隊將增加征召女警員的數(shù)量。一種綜合性邊境觀察站在研制中，這絕巖峭壁間的站點雖小，卻五臟俱全，由絕緣墻壁、窗戶和屋頂構成。有24小時供水、獨立供電的太陽能電力、太陽能供熱輻射采暖系統(tǒng)，并通過地熱導管供應新鮮空氣。

在這標榜“性別中立”的哨所，對于女警員，最大的優(yōu)待是獨立廁所，以及保障私人空間。

2016年1月，印度邊境警察部隊首次起用一支由500名女警員組成的隊伍。她們從全國各地被招募而來，在為期44周的戰(zhàn)斗技能訓練與山地生存訓練之后，她們被送往邊境地區(qū)，進行最終的適應性訓練。

嚴苛的訓練后，等待著她們的是更殘酷的工作環(huán)境。因為處于寒冷荒涼的喜馬拉雅山脈，工作環(huán)境艱苦，2015年之前，該部隊從未直接征召女軍警入伍。據(jù)《印度時報》，截至2016年1月，這支約有8萬人的部隊，共有1661名女成員。此前，這支部隊里的女警員，被賦予“維持騷亂地區(qū)治安”的責任，少數(shù)女警在中印邊境乃堆拉口岸，為商人服務、對女性搜身。而對于這支新軍，《印度時報》稱她們的工作是“監(jiān)視中印邊境”。

“女警員可能更適合執(zhí)行滲透任務?！鄙虾Ｊ袊H關系學會南亞專業(yè)委員會副主任、上海外國語大學教授、上海市國際問題研究院原研究員吳永年說。在他看來，女警員更適合開展某些工作，而會說藏語的話，能讓她們從事男警員做不到的事。由此，吳永年提出要重視這支部隊利用宗教進行煽動。

其他準軍事部隊也開始征召女軍警在沖突地區(qū)執(zhí)勤,邊境安全部隊在印巴邊境起用女兵分隊,中央預備警察將她們用于對抗毛主義游擊隊。

印度邊境警察部隊建于1962年，在那一年，印度完敗于中國，入侵中國的印軍8900余人被全殲。這支新生部隊，負責保障中印實際控制線的安全。

這支站在印度對華風口浪尖的部隊，一舉一動都被賦予更深遠的意味。

戰(zhàn)略疑慮

“印度對中國的戰(zhàn)略疑慮顯著增加?！瘪R加力說。

1998年，從印度薩爾沙漠地下響起的“雷聲”震撼全世界，印度在兩天內(nèi)進行5次核試驗。一系列國際紛爭后，時任印度國防部長費爾南德斯提出中國是印度最大的威脅。

1999年，在受邀出席印度國慶閱兵式的宴席上，馬加力跟費爾南德斯說，閣下在中國非常有名，言外之意，是他罵中國罵得中國人民都知道。馬加力邀請費爾南德斯去中國看一看，眼見為實。

2003年，中國SARS肆虐時，費爾南德斯訪華。當時中國外交部接待的那些訪華團組，通通因疫情取消，但偏偏讓他順利成行。中國行，讓他看到中國對印度其實并沒有敵意，回國后，他公開聲明，之前他拋出的“中國威脅論”是記者歪曲的。

可意想不到的是，某些印度右翼媒體反而指責費爾南德斯，甚至構陷他收受中國的巨額賄賂，才會推翻前言。

“印度媒體的偏執(zhí)狂真的厲害，實際上是民族主義思維在作怪，使他們不能客觀地看待印度外交，甚至一些所謂專家也是?！鄙虾ν饨?jīng)貿(mào)大學教授郭學堂說。

“印度媒體，可以把白蘭地的度數(shù)，炒到二鍋頭的度數(shù)?！瘪R加力說，“印度對中國崛起，不服，也不安?！?/p>

在吳永年看來，“揣測中央政府的意圖”和迎合受眾，是部分印度媒體不按事實報道的根源之一，他說，“一旦把印度民眾不明不白的宗教情結和印度教民族主義煽動起來，那是難以消除的”。

圍繞著“中國威脅論”這塊大餅，形形色色的利益集團饕餮其中。吳永年說，“一些印度學者，因為在中印關系研究中秉持客觀立場，遭到印度政府排擠，排擠在一些高層次研究會議之外?！痹谒磥?，“印度政界對華強硬占上風，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下，印軍中的強硬派，則希望中印邊界問題緊張起來，這有助于提升他們在政治上的競爭力?！?/p>

研究1962年中印戰(zhàn)爭的澳大利亞戰(zhàn)史專家內(nèi)維爾曾在中印洞朗對峙期間在《南華早報》撰文稱，印度方面一直維持著兩個自欺欺人的幻覺。其一是“中國無端侵略”，而更嚴重的一個幻覺是，印度的領土范圍是上千年的歷史自然形成的，不需要國際社會介入和界定。

在11月10日的外交部發(fā)布會上，外交部發(fā)言人華春瑩稱，“中印邊界問題特別代表機制運行良好，雙方將適時商定本年度特代會晤時間”。這將是雙方部隊在洞朗對峙73天后的首次邊界談判。內(nèi)維爾認為，中印邊界談判的難度很大，因為印度國內(nèi)的敵對情緒和“扭曲的群體受害者心態(tài)”，使政府難以改變政策。

在吳永年看來，對歷史問題的認識不清，是中印邊界問題的本質(zhì)。長期以來，印度人被灌輸“中國占領印度領土”的虛假觀念，如果現(xiàn)任印度政府繼續(xù)奉行“殖民遺產(chǎn)繼承者”的思維，那談判只會進入死胡同。

在馬加力看來，解決邊界問題，需要兩國政府同時具有強烈的政治意愿和足夠的政治權威。但印度政府意愿不太強烈，而且沒有足夠的控制力，難以承受解決邊界問題可能對政府帶來的沖擊?！斑@次談判，要使中印關系恢復到比較穩(wěn)定的狀態(tài)，使雙方民族主義情緒都冷下來，為未來關系定個調(diào)子，要相向而行，釋放善意，改善氣氛，為未來創(chuàng)造條件。”馬加力說。

“印度對華始終是兩面派，最為迷惑人。一面加強戰(zhàn)備工作，一面向中國示好?！眳怯滥暾f，因此，中國對印度也要做好兩手準備。

“中印是側面摩擦，而非正面對撞?！瘪R加力認為，要看清中印關系的大局。即使在反華報道的重鎮(zhèn)印度時報系，也開始有一些比較理性、客觀的聲音出現(xiàn)。“中印之間不是沒有矛盾，不是沒有斗爭，但得斗而不破，我們不希望這些摩擦和爭端變成沖突和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