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珉
淺夏的風(fēng)吹來,田野,山坡,就成了野菜的天下,使勁地生長著。
這樣的時節(jié),想起故鄉(xiāng),想起母親做的蔞蒿蒸菜。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幾場雨過后,小溪邊巖石旁便冒出了嫩嫩的蔞蒿來。淺夏的蔞蒿,嫩葉有的已有好幾寸長了,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此時采摘來吃,極是適口。
東坡居士被貶黃州時,見鄉(xiāng)人吃蔞蒿飯,嘗一口,清香無比,便寫下“簍篙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的詩句來。由此可見,詩人將蔞蒿與河豚相提并論,足以見得蔞蒿是何等的味美。
故鄉(xiāng)的五月,滿山翠綠,花開似錦。母親總會去田間地頭,采摘些野菜回來,改善一下單調(diào)的生活。最多的,就是蔞蒿。蔞蒿可以清炒,可以涼拌,老家更多的是用來做蒸菜。
采摘回來的蔞蒿,母親總是攤開來,一根一根地摘下老葉子,單單就留下嫩嫩的尖兒。放清水里一漂,立干。撿幾個紅薯來,切成細(xì)條。從伙屋里炕臘肉的架子上,切一段臘肉腸,洗干凈了,放在案板上。
將散發(fā)著野菜清香的蔞蒿,滲入臘腸、紅薯和玉米面,拌勻,上蒸籠。不時喊父親往柴灶里添加柴火,不一會兒,帶著特有香味的蔞蒿蒸菜香味兒,便彌漫整個老屋。
除了做蔞蒿蒸菜,有時母親也會做蔞蒿烙餅。母親先是把蔞蒿切碎,再加入一些玉米面,不緊不慢地攪拌,等干濕差不多后,她就開始做蔞蒿烙餅了。
母親總是小心翼翼地往鍋里倒菜油,生怕倒多了,那時家里總覺得油少肉少。等鍋里散出菜油香后,母親就把捏成圓形的蔞蒿玉米餅,放入滾燙的鍋里。
高溫的菜油遇到冷冷有水分的蔞蒿餅,一下子會發(fā)出“嗤”的聲音,那聲音是小時候最喜歡聽的聲音了。等玉米餅的一面烙成金黃時,翻一面再烙,直至兩面都成金黃色。
還沒等蔞蒿餅冷下來,我們就迫不及待地抓了往嘴里喂。母親見了,就大聲說,幾個猴子,急什么,等涼下來再吃,小心燙了。我們哪里聽得進(jìn)去,邊吃邊跑出大門,在小伙伴面前顯擺去了。
后來,老家的經(jīng)濟(jì)條件好了,母親做蒸蔞蒿的次數(shù)卻越來越少。偶爾從田野里采點蔞蒿回來,也就下到排骨蹄子火鍋里。
再后來,去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淡去了蔞蒿的味道,甚至連蔞蒿的樣子都忘記了。
只是近幾年,時興吃原味的野菜,蔞蒿又才進(jìn)入視線。偶爾在菜市買一把蔞蒿回來,清炒,或下進(jìn)火鍋里,似乎少了點兒從前的味道。
父親聽我不經(jīng)意地說起,小時候老家的蔞蒿真是好吃。于是,他從田野里挖來一些蔞蒿,栽在屋后的菜地里。不幾年,便長成一大片。
每當(dāng)春夏交替的時候,父親總是給我?guī)б恍┦V蒿來。還在電話里問,是不是從前的味道。
夏食幾枝蒿,就是故鄉(xiāng)的味道。至此,會一直粘附在味蕾里,不會淡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