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明倫
(湖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湖北 黃石 435002)
漢冶萍公司治安環(huán)境探析(1912—1937)
蔡明倫
(湖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湖北 黃石 435002)
民國前期,漢冶萍公司各廠礦面臨著盜竊、搶劫、滋事、私采、罷工等治安問題。為整肅治安,公司對內(nèi)健全警務機構、完善安保制度、購槍自衛(wèi)、強化管理,對外尋求政府和軍隊的保護。但這些應對措施效果并不佳,究其緣由,與村民抵觸破壞,地方鄉(xiāng)紳敲詐勒索,各界政府要挾爭利,軍隊騷擾、搜刮、搶劫、攤派,以及公司內(nèi)部警隊腐敗、管理混亂等因素息息相關。在民智未開、政權更迭、內(nèi)戰(zhàn)頻仍的背景下,漢冶萍公司受地方社會各股勢力的裹脅,治安成為關乎公司生死存亡的大問題。漢冶萍公司內(nèi)憂外患的治安狀況,從一個側面揭示了漢冶萍公司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及其走向衰敗的必然性。
漢冶萍公司;治安環(huán)境;地方社會
關于漢冶萍公司生存環(huán)境,學術界在探討漢冶萍衰敗的原因時有所提及①,主要是從動蕩惡劣的政治環(huán)境和不利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方面宏觀立論,微觀研究尚顯不足。以治安為切入點,立足湖北省檔案館藏漢冶萍煤鐵廠礦有限公司檔案,探尋漢冶萍公司各廠礦面臨的各種治安問題,分析公司采取的措施及效果,梳理漢冶萍公司與地方村民、土匪、鄉(xiāng)紳、政府、軍隊之間的互動,從而具體揭示漢冶萍公司生存的內(nèi)外環(huán)境,無疑是一個嶄新的視角?;跐h冶萍公司發(fā)展的階段性及時代背景的復雜性,本文選取的研究時段為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前的民國前期(1912—1937)。
漢冶萍公司各廠礦,由于所處地域不同,面臨的治安狀況也有所區(qū)別。漢陽鐵廠地處省城,便于政府和軍隊就近管控,且區(qū)域較小,治安問題相對較好。大冶鐵礦、大冶鐵廠及萍鄉(xiāng)煤礦,區(qū)域遼闊,處南北沖要之地,民情復雜,五方雜處,故面臨的治安問題比較突出。
第一,盜竊猖獗。主要是附近村民及匪徒盜竊炸藥、銅帽、槍支及路件等物。1917年7月,大冶鐵礦鐵山材料分棧被竊炸藥6箱,銅帽約七萬粒及引線等[1]。1923年7—10月,萍鄉(xiāng)煤礦頻發(fā)盜案。7月29日夜,煤礦窿內(nèi)存放藥類小房被賊打壞門鎖,偷去炸藥234筒,銅炮638枚。10月13日夜,窿外堆放引炮之所復被竊,賊越墻而入,竊去銅炮8000枚,白引線25根[2]。
相對于警備防范甚嚴的炸藥槍支等危險品而言,暴露于露天之下、延綿較廣的株萍路件、冶礦路件更是屢屢被竊。僅1916—1917年一年內(nèi),大冶礦局盛站、得道灣、新橋、李家坊等處鐵道,被竊鋼條、鋼枕、枕木、魚尾板、螺絲、夾板、道釘、接頭板眾多(見下表)。 除了盜竊物品,盜竊錢財?shù)氖虑橐灿邪l(fā)生。1915年6月29日,竊賊乘冶礦收支股陳文祥赴漢兌錢之機,從廚房后墻臨街窗戶而入,竊走收支股錢款三千串文[3]。
第二,搶劫橫行。亂世之中,潰兵、土匪、地痞游勇等動輒搶劫漢冶萍公司各廠礦,對公司員工人身及財產(chǎn)造成極大威脅。特別是萍鄉(xiāng)地處贛湘交界區(qū)域,“匪徒出沒,此拿彼竄”,而且“礦路人工眾多,稍有疏虞,尤易為匪徒勾結滋擾”[4]557,發(fā)生搶劫之事尤多。
二是搶劫煤焦。從1920年元月起,安源至武昌的運煤車,每日短磅數(shù)十噸。經(jīng)查,長沙一帶為軍隊麇集之區(qū),有游勇穿軍衣自稱軍人,與地痞勾結成群,在夜間十二點,等株洲開往長沙的煤車到站,就蜂擁上車,用麻袋裝滿炭,沿途掀下。另有游勇等也身穿軍衣,在路旁接抬。其不裝袋者,則在車上將炭往下猛掀,甚至打開車門掀卸。另外,運煤焦火車在長沙北站停車過夜也屢屢被搶。雖每次煤車有一名押運在車看守,但眾寡懸殊,看守無可奈何。有時看守出面制止,則被游勇用棍石擊倒,任彼搶劫。站內(nèi)路警畏彼兇鋒,亦噤不敢聲。戰(zhàn)亂和搶劫重創(chuàng)漢冶萍的燃料運輸,使?jié)h陽以及大冶兩地鋼鐵的燃料供應遭遇極大困難。
三是搶劫工款。湘鄂戰(zhàn)爭停戰(zhàn)以后,贛西與湘昆等處土匪蜂起,萍鄉(xiāng)境內(nèi)匪風尤熾。1919年9月15日為發(fā)窿工工資之期,萍礦派駐防警士六名荷帶快槍到安源護解工款,行至距安源三里處,突從深林中擁出土匪八九十人,橫加扭殺,警士六人抵抗不支,均受重傷,工款和槍支悉被搶去[7]。
第三,地痞行兇滋事。1937年2月15日,大冶廠礦于春節(jié)后在得道灣兩山舉行開工儀式。采礦股周股長抵達鐵山車站,剛下車,突然遭到村民潘慶春等以銅元一包猛擊頭部而受傷倒地,在旁維護秩序的鐵區(qū)殷區(qū)長及巡士均受毆傷。潘慶春上年曾在大冶縣司法處及黃岡高等法院為鐵山水閘一案敗訴,因怨恨而出此報復行兇之舉[8]。
第四,私開煤井。萍鄉(xiāng)煤礦于1898年奏準開辦,后劃定礦界,由漢冶萍公司將礦界內(nèi)土井悉數(shù)收買,只留老井15口作為地方生活之需。清末萍鄉(xiāng)煤礦礦界內(nèi)無一私井,民國以來土井漸增,到處私挖。特別是1917年以后,土井愈開愈多,愈逼愈近。據(jù)萍鄉(xiāng)煤礦查井員報告,自1912年至1919年8月13日,萍礦界內(nèi)各處共開私井61口,其中停24井,其余仍開挖,后又新開12井,所開各私井均未注冊給照,屬隨意亂開。到1924年,新開之井竟達二三百口之多,官廳亦無法禁止[9]。
大冶礦局鐵道歷次被竊各件簡明表(1916.7.3—1917.7.28)
資料來源:根據(jù)《漢冶萍公司冶礦路件被竅事的函、報告》(1917年8月起)整理,湖北省檔案館漢冶萍煤鐵廠礦有限公司檔案,卷宗號LS56-1-79。
身處亂世,面臨紛繁復雜的治安環(huán)境,漢冶萍公司在健全機構、完善制度、加強警備、強化內(nèi)部管理的同時,也對外尋求政府和軍隊保護。多頭并舉之下,一些舉措在一定范圍內(nèi)收到了整肅治安的效果,但一些做法的收效則適得其反。
首先,漢冶萍公司各廠礦均設置了相應的警務機構和人員。
漢陽鐵廠1912年成立廠巡處,設巡警處長、巡察、稽查、巡長等,合計173人。1916年,廠巡處改隸總務股領導。1920年總務股改稱事務股,巡警處改名為廠巡處,仍屬事務股管轄[10]37。
大冶鐵礦1913年成立礦巡處。1916年應冶礦陳請,湖北巡按使撥派警備隊7棚駐礦“保護”。 1919年駐礦警備隊改編,列入湖北陸軍第一旅二團第二營。1920年,該營八連駐防大冶鐵礦,此后大冶鐵礦常駐軍一個連。1924年,大冶鐵礦和大冶鋼廠合并,成立大冶廠礦管理機構,合并原礦巡與廠巡,設立巡查處。1937年,大冶廠礦巡查處改名警備股,設股長1人。1938年,大冶淪陷前夕,巡警編歸大冶縣政府節(jié)制[10]59。
萍鄉(xiāng)煤礦1906年成立礦警局,分東西南北四區(qū)又兩隊。到1924年,全礦共有警官、警佐32人,長警目兵400人,長夫76人[10]83。主要職責是保護礦山資產(chǎn),維護礦山生產(chǎn)秩序等。
其次,建章立制,完善安保制度。
1920年,大冶鋼鐵廠制定系列章程,對所有各廠門出入章程、守衛(wèi)人員職守規(guī)則及徽章、牌照、單券等,做出周密規(guī)定,包括《大冶鋼鐵廠各廠門出入章程》、《廠內(nèi)守衛(wèi)人員職守規(guī)則》、《徽章工牌入廠牌等使用章程》等。在實際操作中,這些制度基本得到切實執(zhí)行,并對維護鐵廠治安發(fā)揮了一定效用。如1915年6月底大冶鐵礦收支股被竊案,疑有內(nèi)應。按照廠門出入章程及門衛(wèi)職守規(guī)定,“無論何人出廠時如無放行單,除衣服及隨身物件外,不得攜帶他種公有或私有物件,即有放行單,亦須隨時檢查仆役等攜帶之物件,尤須注意如有情形不符,應將物件扣留”。案發(fā)后,凡局內(nèi)上下人等,有包裹出門者,概須檢查。如此堅持三月之久,終于在收支股書記魯繼周欲帶出廠門的箱內(nèi)全數(shù)搜出被竊三千串官票,此案告破[3]。
警備隊駐防冶礦也訂立相關條例。1915年11月15日,警備隊從漢抵冶,冶礦坐辦徐增祚與之訂立《警隊駐礦保衛(wèi)簡章條例》八條,明確警備隊職責,“以保衛(wèi)全礦財產(chǎn),維持全礦治安為主義”[11]461,日夜輪班巡護重要地點。
跟大冶鋼鐵廠建立完備的廠門出入制度相比,萍鄉(xiāng)煤礦礦區(qū)缺乏圍墻保護,門衛(wèi)制度也不健全,雖然有礦警三百多人,但因區(qū)域廣、人員復雜、民風剽悍等原因,盜竊等治安事件屢屢發(fā)生。1925年3月礦警局長楊文麒曾建議“應將礦區(qū)周圍高筑圍墻,東西南北各留一門,每門派一棚警察輪流守衛(wèi)。如此則工人既有隊號徽章,竊賊不能混入礦內(nèi),則筑墻之費不多而獲保全之利甚大”[12],惜未能執(zhí)行。
第三,加強警備力量,籌措購槍自衛(wèi)。
由于局勢動蕩,戰(zhàn)亂頻仍,漢冶萍公司憑正常的安保建制無法保證廠礦的安全與寧靜,因而設法組織自衛(wèi)。
漢陽鐵廠的做法是自編義勇隊。1921年7月,漢廠廠長吳健擬就員司組織義勇隊百人,認為“自編義勇隊,平時既無此名稱,有事則抵御,小禍變實有余而無不足,洵百得而無一失也。又地方有變,土匪蜂起,廠巡以徒手無力維持,輒自散去。既有義勇隊,廠巡亦有恃無恐,除變兵外,土匪亦不敢覬覦,則維持廠務多多矣。”公司總經(jīng)理表示贊同,“漢廠同人團練自衛(wèi),以其視廠為家,即以愛家者愛廠,似可利用其休戚與共之心,作其勤事效忠之氣”[13],答應出資購買槍械。
大冶廠礦在1920年代也多次請求購買槍械,加強防衛(wèi)。1920年12月,大冶境內(nèi)各省防軍主客紛雜,因缺餉時有嘩潰,道士洑屢遭搶劫,冶廠險象環(huán)生。大冶鋼鐵廠副廠長黃錫賡急切函請購槍自衛(wèi):“值此時局不靖,亟須妥籌保衛(wèi)。查漢廠廠巡、萍礦礦警俱有槍械,堪資防守,惟冶廠廠巡并無軍械,設或發(fā)生事變,徒手巡士,實屬無力抵御。瞻念前途,至為危險”,請求購買槍械,“俾增守衛(wèi)之實力而保全廠之安寧”[14]。1926年5月,大冶廠礦再次申請購買槍支,代廠長翁德鑾特申明添購盒子炮尤難再援四點緣由:其一,轄地遼闊,原有盒子炮不敷支配;其二,常有日艦官兵進山參觀,必須派士攜帶盒子炮警衛(wèi);其三,得道灣一帶軍隊出沒無常,時有風聲鶴唳之警;其四,駐軍時有時無,須有相當之準備,方可臨時應付。公司核準購買德國十響新快慢機三支,每枝配有子彈一百發(fā),另購子彈三千發(fā)。又德國駁殼槍一支,配子彈一百發(fā)[15]。
在漢冶萍公司各廠礦中,萍鄉(xiāng)煤礦擁有的礦警人數(shù)及槍支是最多的。但萍礦礦區(qū)遼闊,雖有警士三百多人,分防多處,實不敷布,難以兼顧,也不得不力籌自衛(wèi)。礦警雖有老槍三百余支,但能用的僅二百余支,且槍支被盜被劫事件時有發(fā)生。1921年9月,萍礦礦長李壽銓向公司呈請,要求購手槍三十支,以備不虞。
第四,強化管理,督辦追責。
1917年7月大冶鐵礦山洞炸藥盜竊案發(fā)后不久,冶礦工務部針對管理漏洞提出善后管理辦法:鐵山分棧及藥庫門加固明鎖和暗鎖,山洞及藥庫派警站崗,炸藥多存山洞,材料處歸事、工兩部公同管轄。大冶鐵礦總事務所也隨即擬定《冶礦材料處試行章程》12條,對材料管理權限、使用等做出比較詳細的規(guī)定,算是亡羊補牢之舉,其后冶礦炸藥被盜案有所減少[1]。
萍鄉(xiāng)煤礦針對竊案頻發(fā),加強督辦追責。1923年萍礦發(fā)生炸藥槍支系列被竊案后,副礦長舒修泰要求將東區(qū)區(qū)長張桂生斥革,并勒限緝獲,飭礦警局加緊嚴密偵查,并呈請贛西鎮(zhèn)守使飭駐防軍隊幫同緝拿。結果查獲盜賊二名,搜獲部分炸藥、銅炮。公司考功課對此也很重視,拿出處理意見:“應請嚴飭該礦長,對于已失之物,查明價值,責令該管職員如數(shù)賠償。嗣后如再有此種情事發(fā)生,應責令保管者及該管警察雙方照原價加倍賠償。如不愿賠,則立送官廳懲辦。若礦長徇情匿報,亦以通同作弊論。并請飭知該礦稽核處隨時查察。”但一案未破,一案又起,此后不久,又有快槍被竊事情發(fā)生。公司總經(jīng)理極為震怒,指示將瀆職礦警送官懲辦,排長開除,隊長和警局局長記過,按槍支原價加倍賠償[2]。
第五,尋求政府部門支持。
作為亞洲最大的鋼鐵企業(yè),漢冶萍公司發(fā)生的盜竊、私采等案件,自然引起政府部門的注意和回應。針對株萍路件、冶礦路件屢屢被竊,交通部1918年明頒嚴律,“對于軌釘被竊,并無定律,惟處置匪犯,系按照現(xiàn)行新刑律第十五章妨害交通罪辦理”?!渡陥蟆穼iT對《竊毀鐵路軌件之刑律》予以刊登:“奉交通部令開,凡竊毀鐵路上已成之軌件,應按妨害交通罪章內(nèi)所定各條分別科斷,不得僅以普通竊盜論。業(yè)已行知司法部轉飭各省司法機關,一體遵照?!盵16]嚴律之下,盜風有所斂戢。針對萍鄉(xiāng)煤礦私采土井日益蔓延之勢,商務部也出面維權,如1913年12月,商務部批集成公司呈文,支持漢冶萍公司權利,禁止私采[9]。
尋求廠礦境內(nèi)地方政府的支持,是漢冶萍公司處理相關治安問題的第一選擇。大冶礦局在處理鐵道被竊案件時,除了分飭警隊巡查偵緝外,往往要請縣署出示嚴禁;抓捕竊賊后無權自行審理,須送縣究辦。萍鄉(xiāng)煤礦土井私采猖獗,為避免與村民和鄉(xiāng)紳發(fā)生更大沖突,礦警難以直接對私采行為進行彈壓,只得請求萍縣封禁,由省廳委員查勘。
第六,以兵治兵,尋求軍隊保護。
身處亂世,漢冶萍公司自身廠巡和礦警難以抵御防不勝防的變亂,在編制義勇、購槍自衛(wèi)之余,不得不尋求軍隊保護。大冶鐵礦地方遼闊,工役眾多,事務愈繁,原有礦巡,不甚得力,不得已請求官廳撥駐警備隊,希望達到保護礦產(chǎn)、綏靖地方的效果。1915年9月,通過協(xié)商,湖北巡按使段書云撥警隊半哨51員赴冶礦駐防,警備隊的薪餉服裝子彈照出防外縣之例均由公司籌備[17]。
針對萍鄉(xiāng)煤礦煤焦搶劫頻發(fā),1920年2月,漢冶萍公司運輸所所長潘國英呈請董事會函陳湖南督軍派憲兵八名押車稽查保護,并建議“該憲兵每星期或每月更換一次,以杜日久溝通之弊。此種辦法系屬以兵治兵,各軍事省分之商民廠戶多有行之者。并請督軍、省長會銜通飭所屬縣警,查禁盜賣煤焦及經(jīng)紀竊販收贓,以清盜源而利運務”[18]。在公司董事會指示下,萍礦礦警局長及稽查等多次往商各軍長官,請為維持,但因軍隊名目頗雜,統(tǒng)屬不一,游勇地痞又多冒充,真?zhèn)尾环郑沂露嘣谘赝拘≌?,各軍長官亦無可為力,以致?lián)岋L日熾,難以禁遏。
漢冶萍公司治安環(huán)境糟糕,問題頻出,公司雖采取了一些應對措施,但效果不佳。通過審視附近村民、土匪、鄉(xiāng)紳、政府、軍隊等外界力量對漢冶萍公司的態(tài)度,以及公司內(nèi)部處理治安問題的體制、管理水平,可以凸顯個中原因。
第一,村民囿于眼前私利,對漢冶萍公司于地方近代化的影響及對地方所作貢獻視而不見,不僅不主動加以維護,反而有抵觸情緒,為奸作巧,威脅破壞公司正常生產(chǎn)生活秩序,靠礦吃礦,屢禁不止。
1917年7月大冶鐵礦山洞炸藥盜竊案,竊賊為距鐵山五里袁、李兩姓屯莊之人,經(jīng)審訊,竊賊供述屢屢盜竊炸藥的原因:附近各縣四處開煤礦、采石頭燒石灰,但使用的土炸藥沒有漢冶萍廠礦使用的洋藥力量大,洋藥既好用又合算,所以收買的人多,只是沒貨,不愁沒銷路,因此“冶邑盜風甚熾”[1]。盜竊冶礦路件的竊賊,也多為附近村民,包括更夫、鐵匠等。除了盜竊,村民還把生活中的不如意遷怒于公司。1937年2月大冶村民潘慶春等因司法敗訴,對大冶廠礦產(chǎn)生怨恨,無端打傷大冶廠礦采礦股周股長一行,“則當?shù)厝酥畬τ趦缮角樾?,可以概見,后患之巨,防不勝防”[8]。
安源人員復雜,當?shù)厝丝客蹈`萍礦鐵炭木板生活者不下千余人,加上主客雜處,匪類混雜其間,橫行無懼,萍礦每日損失甚大[12]。萍鄉(xiāng)“僻處偏隅”,自近代以來很多土著人“素仇洋務”[4]。萍鄉(xiāng)煤礦被漢冶萍公司利用機器大規(guī)模開采以后,很多土著人不顧約定,鋌而走險,私挖煤礦窿口,導致沖突事件不斷。1917年9月,萍鄉(xiāng)人甘鼎鄉(xiāng)在萍礦界內(nèi)黃坑地方開一私井,并盜挖安礦煤,對萍礦正窿造成直接威脅。萍礦咨請萍鄉(xiāng)知事封禁,甘氏藐抗不遵,更明目張膽造爐洗煤煉焦。另有三位當?shù)卮迕褚姼适媳I挖不停,也效仿在黃坑新開私井三口,萍礦請縣封禁,也都效尤不遵[9]。
第二,地方鄉(xiāng)紳利用宗族勢力對漢冶萍公司施加壓力,敲詐勒索,斂財牟利,使得公司在處理治安問題時頗為忌憚,往往屈從其壓力。
大冶鐵礦附近的換滌橋鎮(zhèn)最大兩個家族為胡、黃兩族,丁口甚眾,世有嫌隙。這兩個家族經(jīng)常利用治安案件,將家族矛盾擴大到公司層面,向公司施壓。如1918年7月,村民胡富生等偷竊鐵件,為數(shù)甚巨,送縣辦理,因縣保衛(wèi)團團長接受賄賂,竊賊僅薄罰具保。紳士黃群樹等本想抓住竊賊把柄,打擊胡姓,見胡姓逍遙法外,大為惱火,兩次向公司經(jīng)理層寫信反映,向公司施壓,催辦此案,并威脅此事若不處理好,“則敝姓居縣之半,倘盜風熾,四方效尤,貴局將何處此?”[19]黃群樹作為一個鄉(xiāng)紳,之所以敢強勢干預竊案,是因為黃姓宗族人多勢眾,漢冶萍公司對此不得不有所顧忌。
鄉(xiāng)紳對漢冶萍公司的干預,也體現(xiàn)在萍鄉(xiāng)煤礦土井屢禁不止方面。1917年以后土井猖獗是地方鄉(xiāng)紳出于私利,煽動村民使然。“然徹查此案,起點不過少數(shù)貪利之徒,各懷私心,煽動一些無意識之愚民,故意破壞,擇界內(nèi)緊要之處挖開數(shù)井。”[9]針對土井愈開愈多、愈逼愈近之勢,萍礦礦長李壽銓于1917年咨請萍鄉(xiāng)知事封禁,而鄉(xiāng)紳黎景淑則以礦地代表名義出面干涉封禁,并設立礦業(yè)維持會。礦業(yè)維持會表面上借口萍礦礦界未定,要代表和維護村民權益,實際上是斂私井注冊費,與萍礦為難。這些鄉(xiāng)紳抓住萍礦深恐村民侵害機窿而勢必原價收買土井的心理,未遂所欲,則變訐敲剝,假借礦業(yè)維持會名義,索取土礦規(guī)費,并逐年漲價。這些收費既未解歸實業(yè)廳,又沒匯交農(nóng)部,都被鄉(xiāng)紳黎景淑等中飽私囊了。萍鄉(xiāng)煤礦明知私井采挖者和礦業(yè)維持會的目的“不過借礦為名,為敲竹杠之計耳”[9],但為了避免另生枝節(jié),不得不忍氣吞聲。
第三,各屆政府對漢冶萍公司處理治安問題,除了應公司請求提供相應幫助外,更多的是借機要挾,與公司爭利,增加公司負擔。
針對層出不窮的盜竊等案,漢冶萍公司除了動用廠巡、礦警外,往往依賴政府出面緝捕,審訊破案,有些地方官員也忠于職守,熱心維持。1917年大冶鐵礦炸藥銅帽被盜后,大冶陶知事辦理此案頗為認真,迅速派縣差緝捕,將竊賊人贓并獲,“遇事尚求切實維持,俾安實業(yè)”[1]。漢冶萍公司各廠礦辦在地方,維持轄境內(nèi)公司治安,是地方政府題中應有之義。但亂世之中,漢冶萍公司受到來自政府的保護是有限的,政府為了與漢冶萍公司爭利,對公司挾制、掣肘的情形所在多有。
政府與公司爭利,突出表現(xiàn)在與地方鄉(xiāng)紳勾結,對萍鄉(xiāng)煤礦開挖私井的縱容。村民私開土井之初,面對萍礦封禁請求,萍鄉(xiāng)知事奉江西實業(yè)廳訓令,轉奉省長公署指令,到廳查此案,辦案尚為公正。但隨著鄉(xiāng)紳黎景淑打通關節(jié),江西省長和實業(yè)廳應其要求,公然飭縣弛禁,且詰責萍鄉(xiāng)沈知事在劃界未定以前所有各商井何以輒行封禁,致私開之風盛行。萍鄉(xiāng)知事沈桂華起初對萍礦熱心維持,但面對省廳弛禁壓力也惟有慨嘆,后來再收到萍礦封禁請求,則以未奉省令遲疑拖延。萍礦礦長李壽銓心急火燎而束手無策,感慨“姑無論現(xiàn)開私井悉在本礦礦界之內(nèi),即泛言開礦,凡無憑無照者,一任其到處亂開而莫之禁,恐寰球各國無此礦章”[9],氣憤之余無可奈何。
在公司人事安排上,地方官廳視之為利藪,安插親信,侵占公司權益,影響公司治安效果。萍礦礦警局長一職,體制較崇,范圍亦廣,對內(nèi)策全礦之治安,對外應地方之交涉,職務至關重要。因萍礦警長兼管礦警及萍鄉(xiāng)市警,故“借強權謀此者多不得不占先”[5],各方爭奪,有隙必乘。在礦警局長產(chǎn)生過程中,“地方官遂反賓為主,舉薦者既以礦警為位置私人之地,奔競者即以礦警為兼罔市利之場,且倚上官護符,視礦長如氓隸”[20],致使萍礦礦警局長任用非人,頻繁更換,僅1918-1926年間,萍礦警長便七易其人,平均任職時間一年多,最短僅半年而已。政府視萍礦為唐僧肉,汲汲于安插親信,照顧裙帶,以期染指礦利,解決財政困難,至于礦警管理、公司利益,則全然不予考慮。面對政府的人事干預掣肘,萍礦左右為難,“值此軍事時代,何者不在其范圍,萬一復蹈前輒,或有壓迫之行動,則迎與拒均非所可”[20],只得被動接受。礦權不能自主,是萍鄉(xiāng)煤礦“于工潮外實第二苦痛”[20]。萍礦礦長李壽銓無奈感慨,“本礦警察歷辦不得其人,受累匪淺”[5]。
此外,戰(zhàn)爭之年,地方政府還每每借維持治安之名對漢冶萍公司課以苛捐雜稅。由于戰(zhàn)事連年,攤款無度,而公司效益又每況愈下,公司起初為避免背負破壞軍事、貽誤軍機的罪名,而被迫負擔各項軍事攤款后,越來越感到難以承受,要求豁免攤款。1934年7月,大冶廠礦以營業(yè)衰落,公呈省、縣政府,要求將攤派之臨時剿匪補助費準予豁免。幾經(jīng)磋商,最終以團隊餉項無著,將補助費改為臨時剿匪,紳富捐共洋24000元,又特別捐8000元,由各廠礦分攤,按月繳納。此特別捐以一次為限,紳富捐則俟期滿時如縣政府經(jīng)費已足敷用,即行停止,否則再行籌議[21]。至1935年9月,紳富捐及特別捐兩項限期均已屆滿,縣政府以隊餉無著,囑仍恢復為永久補助,縣政公益捐當由各廠礦聯(lián)名分呈。漢冶萍廠礦又被迫認臨時捐九個月[22]。
第四,漢冶萍公司與軍隊的關系,除了依賴其維持治安外,更多的是恐慌,需要負擔來自軍隊的各種騷擾、搜刮、搶劫、供應攤派。
一是依賴軍隊駐防保護。漢冶萍各廠礦竊盜多發(fā)的原因之一是警衛(wèi)太少,如大冶鐵礦地方遼闊,工役眾多,“李家坊原駐警隊三名,人數(shù)太少,立飭楊幫帶添撥警士,馳往彈壓”[23]。警備隊駐防冶礦后,也不穩(wěn)定,因戰(zhàn)事紛紜,經(jīng)常調(diào)防。萍鄉(xiāng)煤礦處南北要沖,對軍隊的依賴更甚。
二是駐防難控。大冶鐵礦坐辦徐增祚原以為拔駐警備隊 “以地方不出事及出事而能操縱得宜為要義”[11]460,但事實證明,冶礦對駐防警備隊難以操控。清末防營駐礦的一大弊端,就是“每以主客相形,不受節(jié)制,動多捍格,應付為難”。1915年9月警備隊駐冶礦后,為收到“事權不紛,得收指臂之功而獲駐防之益”的效果,湖北巡按使段書云特別指示哨官張振英等警隊各兵,駐礦后調(diào)遣一切悉受坐辦徐增祚節(jié)制指揮,不得存主客之見,違誤事機[17]。但警備隊到冶礦后超出職權,惹是生非。1916年3月17日警備隊兵士在勝洋港與水警沖突,警備隊槍斃水警一名。漢冶萍公司董事會要求撤換哨官張振英,公司經(jīng)理擔心得罪段書云,不同意。公司的容忍退讓態(tài)度,讓此事不了了之。公司稍后致電武昌兼署湖北省長王督軍,希望警備隊在平靖土匪滋擾后,即請調(diào)回。公司對軍隊既求又怕的心態(tài)顯露無遺。大冶鐵礦的遭遇讓漢陽鐵廠引以為鑒。1921年武昌兵變,漢陽鐵廠人心惶惶。有人提議請兵駐防,廠長吳健堅決反對,“不知兵不可恃,專事劫掠,幾于全國皆然。且平時供億煩苛,冶礦即其前例”[13]。
三是巧取豪奪。1923年湘事發(fā)生后,岳鎮(zhèn)守使以舉辦臨時游擊隊需用槍支,又以萍礦屢有槍支被竊,要將槍支提歸鎮(zhèn)署代為保管。礦長舒修泰再三陳說,岳鎮(zhèn)守使決定向礦借用27支并附子彈,答應事后即行退還。公司總經(jīng)理質疑借槍理由:鎮(zhèn)守使為一方軍事長官,既轄有兵士,即有槍械,何致向礦借槍?果然所借之槍后來有借無還[2]。1926年7月,贛西鎮(zhèn)守使唐福山兩次向萍礦借撥槍支及子彈,征礦警入伍,萍礦難以違抗,只得給付[20]。
四是兵變、戰(zhàn)爭威脅破壞。1920年11月,派駐到大冶廠礦的部隊在改編為陸軍后,因欠餉過多,突然發(fā)生嘩變,險象環(huán)生,冶廠惶懼益甚[15]。1921年湘鄂戰(zhàn)爭,大批潰兵經(jīng)過冶礦,其中一部分潰兵與土匪勾結為患,對鐵礦構成威脅[24]。1929-1936年,國民黨剿共,大冶廠礦適當沖要,飽受風鶴之驚,電話不通,交通斷絕,廠礦多次被迫停工[25]。萍鄉(xiāng)煤礦作為公司燃料供應地,也飽受軍隊戰(zhàn)亂破壞。隨著生鐵生產(chǎn)規(guī)模的擴大,漢陽以及大冶兩地鋼鐵廠對燃料的需求量日益加大,然而由于社會動蕩,戰(zhàn)亂不斷,燃料供應遭遇極大困難。漢冶萍公司地跨數(shù)省,其中被視為咽喉的是連貫贛、湘、鄂三省的運輸線,而這三個省份恰恰是民國時期動亂最頻繁的地區(qū)。每次動亂都重創(chuàng)漢冶萍的燃料運輸,最終導致公司停止鋼鐵冶煉活動[26]183。
五是軍事攤派負擔沉重。1929-1936年,國民黨剿共,大冶廠礦地處雙方爭奪的核心區(qū)域,除了經(jīng)常遭遇拉夫、扣煤、扣船等事外,還需負擔基于維持治安名義的各種軍事攤派供應。根據(jù)1930年大冶廠礦向漢冶萍公司總經(jīng)理呈報的《大冶廠礦自十八年十月份至十九年年底止軍事攤款等項繕具清冊》統(tǒng)計,包括公攤項和自用項一起,全冊共支洋12702元7角6分,錢25千文[25]。1932年大冶廠礦軍事攤派用費,公攤項下共支洋5600元2角3分,自用項下共支洋645元整。1934年軍事用款共計洋12076元8角[21]。1935年軍事用款共計洋10479元3角1分4厘[22]。這些軍事攤款催逼緊急,不容延誤,大冶廠礦礦長趙時驤對公司在亂世中的沉重負擔感到焦頭爛額,“分配駐扎,供應頻繁,益以水患,深愧窮于應付”[25]。
第五,警隊腐敗,內(nèi)部管理混亂。漢冶萍公司治安問題,除了外部因素干擾破壞外,警隊腐敗、管理混亂則是漢冶萍公司治安堪憂的內(nèi)因。
一是警員玩忽職守。1923年,針對萍礦屢屢發(fā)生炸藥槍支被竊案,漢冶萍公司考功課在查實有關情況后,歸責于礦警玩忽職守:“公司年費巨金養(yǎng)練警察,原為偵查偷竊防備盜賊之用,不料該警察等對于自身防衛(wèi)之快槍時復連次被竊,則平時服務之玩忽可想而知。推厥原由,無非主其事者放棄職守,上行下效,致成此種現(xiàn)象。”責成主管各負查明,原值賠償。不料沒過多久,又有丟失槍支事情發(fā)生,而其竊犯,竟然系礦警賭博輸錢所致。公司經(jīng)理對礦警腐敗極為震怒,“視此腐敗,情形殊堪痛恨”[2]。
對于礦警積弊,萍礦礦警局長楊文麒深有體會,指出“現(xiàn)在所有萍礦大小職員,均抱茍且敷衍主義,求一熱心作事、視公務如己事者,恐百分無一耳”,向公司提出一系列整頓礦警方案,要求破出情面,盡力淘汰。但積弊日久,整頓阻力重重。1926年10月在對萍礦礦警一二隊兵士實行考察淘汰時,二隊副目郭惠廷受刺激跳水自殺,公司慮及影響,延緩裁汰[20]。
二是礦警局長任用非人,腐敗無能。萍礦礦警局長多由裙帶關系產(chǎn)生,無能之輩充斥其中。1921年11月,萍礦礦長李壽銓要求更換礦警局長,理由是局長沈成麟疏懶任意,不良嗜好頗多,任職一年有余,警務廢弛。尤其是1922年6月發(fā)生紫家沖礦警被匪劫殺搶槍慘案,鎮(zhèn)署調(diào)查后發(fā)現(xiàn),局長沈成麟局長留宿萍城,事前毫無布置,事發(fā)時排長外出賭博,不在警棚,帶隊往追隊長畏怯不追,任匪遠飏,溺職已極。李壽銓痛切指出,“似此腐敗不堪之礦警長官,不獨于礦上無益,實屬有礙地方治安”,尤其是時局混亂,“贛西兵事,遍地土匪,而以最腐敗之礦警當之,焉得不出事?”[5]
三是警務管理懈弛混亂。1915年6月,收到大冶鐵礦收支股被竊的報告后,公司董事會認為,收支股儲有巨款,卻并未派人值宿,巡務處近在咫尺,竟然毫無警覺,疏于防范,廢弛情形,可以想見[3]。1917年7月大冶鐵礦山洞炸藥盜竊案,工務處、材料處、鐵山分局彼此指望對方負責管轄炸藥,疏忽大意,竊賊乘一風雨夜作案得手[1]。在警隊財政收支管理方面,也存在諸多混亂舞弊情形。1923年11月,永和煤礦因收支稽核均由幫辦張大奎一人主導,由此產(chǎn)生浮開津貼、虛報警餉、侵吞工食、巧取洋余、濫支雜工、紊亂賬目等流弊。巡長姜恥臣在其中通同作弊,引起巡警群起反對,喪失威信?!艾F(xiàn)巡長不能指揮巡警,推厥原由,皆浮開餉糈之為害也”[27]。
四是管理中官僚主義、裙帶之風頗盛,任人唯親,成為公司治安管理的軟肋。1922年9月11日,漢冶萍公司董事會會長孫寶琦得知萍礦礦警局長虛懸,以接贛西鎮(zhèn)守使蕭安國推薦為由,就出面保薦自己門下吳連慶接充礦警局長。董事會會長出面請托,公司經(jīng)理難拂其意,只好同意[5]。但吳連慶任職僅一年半,便因“警務廢弛”被撤職[12]。
五是公司遙控管理,文牘主義盛行,組織松散,效率低下。漢冶萍的總公司和董事會設在上海,與漢、冶、萍各廠礦相距甚遠,日常管理多靠函件往來。公司內(nèi)機構臃腫 ,辦事手續(xù)繁雜,管理效率極低,以致弊病叢生[28]61。公司總部對各廠礦的遙控管理耗時彌久,難免誤事。如針對私井濫采猖獗,萍礦不能自行關停,礦長李壽銓只能呈請董事會孫會長,董事會據(jù)請呈農(nóng)商部咨飭實業(yè)廳,轉飭萍鄉(xiāng)縣封禁,反復磋商,費時不少,原有私井未及處理,新開的私井又不斷冒出來。
興辦實業(yè),最忌折騰頓挫。良好的治安環(huán)境能提供企業(yè)正常生產(chǎn)所需的寧靜與穩(wěn)定,使企業(yè)專注于生產(chǎn)經(jīng)營本身而獲得生存發(fā)展。考察漢冶萍公司基本生存所需的治安環(huán)境,里里外外都面臨著巨大的困擾和威脅,內(nèi)憂外患不絕如縷。負責維持公司治安的警備隊伍人員不足,裝備不良,素質低下,缺乏敬業(yè)精神,懈弛怠惰,警隊上下茍且敷衍,腐敗無能,加上管理不善,任人唯親,遙控管理乏力,造成公司維護治安、化解矛盾的能力十分有限。若是在承平時期,治安并非公司關心的核心問題,公司在治安方面存在的這些內(nèi)部隱患也不足以對公司造成重大損失??上В瑵h冶萍公司生不逢時,在民智未開、政權更迭、軍閥割據(jù)、內(nèi)戰(zhàn)頻仍的背景下,漢冶萍公司受地方社會各股勢力的裹脅,在滿天風雨中飄搖沉浮,治安由此成為關乎公司生死存亡的大問題。
漢冶萍公司興辦實業(yè),給公司廠礦所在地尤其是安源和大冶帶來了巨大變化和利益。原有的荒野村落變成一片洋場,火車、郵電通達,畫棟高樓林立,商賈貨物流通,安置就業(yè),捐助學堂,救濟餓殍,資助軍餉,維持公益,“有此數(shù)大善舉,凡我江西紳民稍有人格、稍有公道者,方將馨香禱祝之不暇,何暇破壞侵殘之有?”[9]但是,公司廠礦附近的村民鄉(xiāng)紳,抵觸工業(yè)化帶來的社會進步,局限于眼前利益和私利,缺乏自覺呵護、幫忙維持的意識,靠山吃山,靠礦吃礦,盜竊搶劫私采土井無所不有,以宗族勢力對抗公司,與土匪勾結,處處與公司為難。缺乏民眾強有力的支持,公司在地方如浮萍般沒有根基。
面對頻繁更迭的政府及往來如鯽的軍隊,漢冶萍公司是既求又怕,怯生生難以自主。公司規(guī)模小、裝備差的警備隊難以應付危局,不得已求助于政府和軍隊,進而受制于人。政府對公司襄助扶植有限而誅求無厭,軍隊對公司更是雁過拔毛,各種軍事攤款和苛捐雜稅讓公司負擔沉重。漢冶萍公司內(nèi)憂外患的治安狀況,從一個側面揭示了在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下,漢冶萍公司走向衰敗的必然性。
注釋:
① 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如吳景超《漢冶萍公司的覆轍》,《新經(jīng)濟半月刊》第 1 卷第 4 期,1939 年 1 月。[美]費維愷著,虞和平譯:《中國早期工業(yè)化:盛宣懷和官督商辦企業(y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90 年。車維漢:《論近代漢冶萍公司的衰敗原因》,《遼寧大學學報》1990年第1期。張國輝:《論漢冶萍公司的創(chuàng)建、發(fā)展和歷史結局》,《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1991年第2期。李海濤:《近代中國鋼鐵工業(yè)發(fā)展研究(1840-1927)》,蘇州大學2010年博士學位論文等。
[1]漢冶萍公司冶礦炸藥銅帽被竅事的函、報告(自1917年9月起)[B].卷宗號LS56-1-71,湖北省檔案館漢冶萍煤鐵廠礦有限公司檔案.
[2]漢冶萍公司萍礦被竊炸藥槍枝事的函(自1923年11月至1924年4月)[B].卷宗號LS56-1-876,湖北省檔案館.
[3]漢冶萍公司大冶鐵礦收支股被竊事的報告、函(自1915年7月起)[B].卷宗號LS56-2-109-1,湖北省檔案館.
[4]陳旭麓、顧廷龍,汪熙主編.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四——漢冶萍公司(中冊)[Z].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
[5]漢冶萍公司更換萍礦礦警局長的函(1920-1923年)[B].卷宗號LS56-1-284-2,湖北省檔案館.
[6]漢冶萍公司關于駐湘錳局員司被搶劫給予獎金的函(自1920年6月起) [B].卷宗號LS56-1-577,湖北省檔案館.
[7]漢冶萍公司萍礦工款被劫請購手槍以資保衛(wèi)事的函(1921年9月)[B].卷宗號LS56-1-731,湖北省檔案館.
[8]漢冶萍公司采礦股周股長被毆受傷事的函(自1937年1月至3月) [B].卷宗號LS56-1-1251,湖北省檔案館.
[9]漢冶萍公司為請禁私開煤井事的函[B].卷宗號LS56-3-352,湖北省檔案館.
[10]劉明漢,馬景源編.漢冶萍公司志[M].武漢:華中理工大學出版社,1990.
[11]湖北省檔案館編.漢冶萍公司檔案史料選編(上冊)[Z].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
[12]漢冶萍公司更換萍礦礦警局長事的函(自1924年5月至1925年3月) [B].卷宗號LS56-1-918-1,湖北省檔案館.
[13]漢冶萍公司關于漢廠組織員司練團購槍械事的函(自1921年10月起)[B].卷宗號LS56-2-202,湖北省檔案館.
[14]漢冶萍公司冶廠請購槍械的報告、函[B].卷宗號LS56-2-200,湖北省檔案館.
[15]漢冶萍公司冶廠請購槍支子彈以備廠巡防衛(wèi)之需的函(自1920年12月起) [B].卷宗號LS56-1-636,湖北省檔案館.
[16]竊毀鐵路軌件之刑律[N].申報,1918-08-01.
[17]漢冶萍公司冶礦請派警備隊駐防事的函、報告(1915年8月)[B].卷宗號LS56-2-111-1,湖北省檔案館.
[18]漢冶萍公司請湘督派憲兵護車以免搶煤并駐長局巡查盜賣的函(1920年2月)[B].卷宗號LS56-1-514,湖北省檔案館.
[19]漢冶萍公司黃群樹等稟請嚴緝賊徒胡富生等盜鐵軌事的函(自1918年6月起)[B].卷宗號LS56-1-221,湖北省檔案館.
[20]漢冶萍公司關于萍礦警局改組警局、判決逃兵、調(diào)查警局槍彈等問題的函、報告(自1926年5月起)[B].卷宗號LS56-3-388,湖北省檔案館.
[21]漢冶萍公司冶邑匪警情形(之3)(自1929年起)[B].卷宗號LS56-1-1129-3,湖北省檔案館.
[22]漢冶萍公司冶邑匪警情形(之4)[B].卷宗號LS56-1-1129-4,湖北省檔案館.
[23]漢冶萍公司冶礦路件被竅事的函、報告(1917年8月起) [B].卷宗號LS56-1-79,湖北省檔案館.
[24]漢冶萍公司冶礦駐軍嘩變事的報告、函(自1920年12月起) [B].卷宗號 LS56-1-631,湖北省檔案館.
[25]漢冶萍公司冶邑匪警情形(之1)(自1929年起)[B].卷宗號LS56-1-1129-1,湖北省檔案館.
[26]李海濤.近代中國鋼鐵工業(yè)發(fā)展研究(1840-1927)[D].蘇州大學2010年博士學位論文.
[27]漢冶萍公司永和煤礦公司董事會有關公物被竊報告及借地建學校等事的函[B].卷宗號LS56-1-1704,湖北省檔案館.
[28]車維漢.論近代漢冶萍公司的衰敗原因[J].遼寧大學學報,1990,(1).
(責任編輯:胡喬)
K207
A
2096-3130(2017)06-0070-08
10.3969/j.issn.2096-3130.2017.06.015
湖北省教育廳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項目“漢冶萍公司與湖北地方社會研究”(14zd027)、2015年度湖北師范大學優(yōu)秀創(chuàng)新團隊項目“漢冶萍研究”(T201512)以及湖北省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長江中游礦冶文化與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研究中心”招標項目“漢冶萍公司與黃石城市化進程研究”(2014KYWH09)階段性成果一是搶劫武器。1922年贛南戰(zhàn)事,牽及贛西,四鄉(xiāng)土匪蜂起。該年6月,一百多名穿軍服的土匪持槍吹號沖到萍礦紫家沖分礦,打死打傷警兵、伙夫、什長、窿工多人,搶去快槍9桿,子彈70排[5]。漢陽鋼鐵廠駐湘采運錳礦局處南北戰(zhàn)線之沖,常有軍隊過境。1920年11月,一伙潰兵20余人到此強搶槍械,打劫錢財衣物,打傷礦局坐辦嚴濂等人,并敲詐勒索460余元而去,錳礦飽嘗防不勝防之苦[6]。1923年11月15日,盜賊十余人各持器械,蜂擁而至萍鄉(xiāng)煤礦直井窿內(nèi)儲存炸藥分庫,毀鎖破門,劫去紅白炸藥各一箱,銅炮500枚[2]。
2017—05—06
蔡明倫,男,湖北仙桃人,歷史學博士,湖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