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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安得助天主堂大場 日
東南縣財經(jīng)工作會議正在進行,各區(qū)財經(jīng)分局主任、副主任、各鄉(xiāng)分派所所長等財經(jīng)精英云集于此。
財經(jīng)局長侯逸民,一頭長發(fā)風中飄灑:“稅源,說到底是國家資源。稅收歷來是國家財政的主要來源。組織財經(jīng)收入,保障軍政供給,對敵經(jīng)濟斗爭,是當前抗日斗爭艱難時期財經(jīng)戰(zhàn)士最重要、最迫切的任務!”
遠處槍聲不絕如縷。
侯逸民:“堅持財經(jīng)工作,與軍事、政權等堅持密不可分。財經(jīng)的堅持與否,決定軍事工作的成敗,庫帑充盈,是戰(zhàn)時經(jīng)濟的后勤保障。然而,自南通淪陷以來,日偽實施全面封鎖,野蠻掠奪,根據(jù)地民力、財力遭受空前摧殘,人民負擔力大大降低,財源大大縮減。各地堅持局面極不平衡,個別地區(qū)陷于空前混亂,稅源流失嚴重,稅收一落千丈。‘清鄉(xiāng)區(qū)’稅收僅為新四軍東進時的二分之一,糧賦減少四分之一。偽幣貶值,農副產(chǎn)品價格不斷下降,日用、軍需品價格不斷飆升,剪刀差日益擴大,財政收不抵支,經(jīng)濟調度更加困難,軍政供給捉襟見肘!”
槍聲由遠及近,由疏致密。
侯逸民:“如何保護國家資源不致流失,克服財經(jīng)困難,做到要錢有錢,要糧有糧?全體財經(jīng)戰(zhàn)士,必須以戰(zhàn)斗的姿態(tài)獻身財經(jīng)工作,不丟一槍一彈、一票一款,人在槍在,票在,錢在,財武結合,控制稅源,確保黨的財富不受損失!”
密集的子彈從頭頂“吱吱”飛過,小炮彈在天主堂周圍爆炸,會場硝煙籠罩。
侯逸民:“大會結束。各奔崗位,現(xiàn)在就走!”
四名新入伍的戰(zhàn)士喊道:“還有我們!”
侯逸民斜挎牛皮文件包,握槍在手,兩眼急速掃視四名戰(zhàn)士:“全體撤退!”
2.青紗帳 日
戰(zhàn)火蔓延,蘆蕩外圍的蘆葦枝枯葉落,像一根根火燒的光棍。
與會者向蘆蕩縱深處推進。
侯逸民縱目四顧,看到四名新戰(zhàn)士,他駐足問道:“你們都叫什么名字?”
“江山!”
“錢進!”
“彭向明!”
“嚴中流!”
侯逸民:“蘇中四分區(qū)財經(jīng)學校短期訓練班會訓班的同學們,我還沒把你們的工作布置下去,敵人來了。日軍報復掃蕩,緣于日前我長崗區(qū)隊夜襲了日偽經(jīng)濟倉庫日豐洋行,繳獲兩筐偽幣和一批軍需物資。你們的崗位,在‘同情區(qū)’(敵后“淪陷區(qū)”)?!?/p>
江山:“長海?”
侯逸民:“‘同情區(qū)’的財經(jīng)工作,執(zhí)行的是高度靈活的政策。內線游擊,跳動堅持,自籌人員給養(yǎng),自籌槍支彈藥,保障本地區(qū)的軍政所需。在封鎖,孤立,分割,工作基礎相對薄弱之區(qū),先把你們扶上馬,上馬再送一程,保證不餓肚子?!闭f著從皮包中摸出一沓偽幣,“‘資源’共享?!?/p>
江山等人:“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同情區(qū)是個‘金礦’,還能捧著金碗去討飯?”
“有志氣!”侯逸民揣回偽鈔,遞過一把盒槍,一本稅票,“一手拿槍、一手拿筆。你們立即走!”
3.地圖
戰(zhàn)火硝煙中,徐徐凸現(xiàn)一幅“四分區(qū)”地圖,圖中以鮮明的標志標出“長海同情區(qū)”。
旁白:“長海同情區(qū),東西長70里,南北寬30里,與上海、南京隔江相望。北往山東、西連通泰,水陸交通縱橫交錯,鹽場、漁港星羅棋布,既是我蘇中根據(jù)地的前沿陣地和開辟蘇南的后方基地,又是我財富收入的重要基地,日偽嚴密控制的‘模范示范區(qū)’。”
4.一村寨 夜
平疇蕭索,煙村慘淡,雞犬寂寥。
一支精悍的機關隊伍,肩背行包,腰插短槍,匆匆行進。他們是長?!稗k事處”(行署)、民政、財經(jīng)、文教等部門精簡后的部分人員。
隊伍停下,叫門借宿:“我們是新四軍……”
只聽得狗叫。
5.又一村 夜
隊伍停下。
有人叫門:“我們是新四軍……”
門內人高喊:“抓土匪!”
6.又一村 夜
窗口漏下一束燈光。
有人輕輕敲門:“老鄉(xiāng)……”
屋內燈滅。
7.小路上 夜
隊伍在行進。
交通員杏官:“前方有敵情!”
辦事處主任管心一:“隱蔽!”
隊伍悄然散開,就地隱蔽。
皮靴聲“呱嘰”、“呱嘰”地傳來,皮靴聲中挾著幾聲放屁聲。
杏官“嗤嗤”欲笑,捂鼻子。
管心一伸手將他頭按倒。
日軍機動隊掮槍而過。
杏官:“好險!洋鬼吃飽了,撐的屁淌。‘嘣’‘嘣’‘嘣’一串連環(huán)屁,聞到一股子屎臭,半拉月吃不下飯!”
通訊員小順子甚為惋惜:“剛才錯過了有利良機。一錘子買賣,不如痛痛快快地揍一頓洋鬼!”
管心一:“依托農村,作好長期內線堅持的準備,避免與優(yōu)勢敵人對陣。日軍30多個,十幾個人怎么對付得了?我們這些敵人眼中的‘零星散匪’,就這點‘老本’,豈不要全軍覆沒?走吧。”
隊伍繼續(xù)行進。
薄霧輕籠,若隱若現(xiàn)一個小莊子,莊子傳來女人的號啕。
毆化松:“鬧鬼?半夜女人哭……”
管心一回轉身,向后面的隊伍一擺手。
8.莊子內 夜
不停走動的雙腳。
莊子的老鄉(xiāng)向他傾訴:“管大人呀,咱村成了‘絕戶村’啦!”
不停走動的雙腳。
一個個破碎的家庭,一聲聲凄婉的哀告,一具具尸體……
交通員曹小麻子、民兵隊長舂柱、支前模范老扣……
老扣的遺體上覆蓋著首任長海行署主任陳同生獎勵的“支前模范”大紅旗。
不停走動的雙腳。
稅務員棚兒……
管心一停住,看著,問道:“那個青年女子,為何哭得如此傷心?”
主家:“棚兒媳婦。棚兒是獨子,老子想要個后代,兩后生圓房67天,媳婦已懷上娃兒。小東洋趕盡殺絕呀!”
9.一農戶家 日
辦事處在開聯(lián)席會議,各區(qū)區(qū)長、區(qū)委書記在座。
管心一主持會議:“以上所述,就是我們目前面臨的形勢。改變時局,扭轉頹勢,各位獻計獻策?!?/p>
長海公安局長、鏡鳴區(qū)委書記白子平:“新四軍主力有部署地實施戰(zhàn)略轉移,幾乎沒作必要應變的準備,敵‘清鄉(xiāng)’開始,長海全境很快被侵占。長海辦事處(行署)是在特殊的戰(zhàn)斗環(huán)境中組建的基層政權形式。在這塊1000平方公里的狹長區(qū)域,敵構筑了50多個據(jù)點,以據(jù)點為依托,連成一道道嚴密封鎖線,控制河道,封鎖交通,把大片根據(jù)地分割成小塊、零碎,難以溝通的無后方作戰(zhàn)狀態(tài),地域分工明顯。除日寇強敵之外,國民黨匪雜武裝小股殘余、土著匪幫野雞部隊也十分猖獗。同情區(qū)既不能得到強有力的外援,也不能外線穿插迂回,與友鄰地區(qū)聯(lián)系困難,軍事上屬于相對獨立的小戰(zhàn)略單位。在空前險惡的環(huán)境中,我們的策略只能是‘轉進’(撤退)?!?/p>
民政科長馮槐林:“子平兄從來就是‘嘴硬腿軟’,調門越高越好,路線越左越好,面目越紅越好,遇軍事行動,臨陣躲閃?!?/p>
白子平:“情況較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敵依仗其反動武裝長駐鄉(xiāng)間,建立各級基層政權,在建立偽政權的同時,我區(qū)級政權全被摧垮,鄉(xiāng)、保政權基本偽化,沒一個完整的基層黨支部。迫于高壓,新四軍開創(chuàng)時期投機革命、悲觀失望、政治上不堅定分子,有的自首,有的叛變,有的遠逃他鄉(xiāng)……”
小順子跑進來:“敵情!”
人們迅速轉移。
10.另一農戶家 日
管心一:“會議繼續(xù)?!?/p>
白子平:“情況較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我們沒有武裝,同情區(qū)現(xiàn)今只有一個短槍隊,和‘半個’鏡鳴區(qū)隊。鏡鳴區(qū)隊自區(qū)隊副顧玉寶拖人拖槍叛變之后,人員、武器不足半數(shù)。各區(qū)隊重建,埋伏的、打散的、遠逃境外的,集結又太困難……”
杏官引領陸氏父子五人來。
農民陸宗元:“我把四個兒子交給游擊隊了?!?/p>
管心一展目凝睇,四個棒小伙結實強壯,孔武有力,高興地:“此時正是用兵之際,老陸的四個兒子,我都收下了?!?/p>
陸宗元拿出“布告”:“我是奔‘布告’來的,新四軍又打回來了?!?/p>
管心一接過“布告”,看著:“江山部隊?”
陸宗元:“新四軍勇猛堅強,我把兒子的名字都改了,他們是陸勇、陸猛、陸堅、陸強?!?/p>
附近傳來槍聲。
人們又開始轉移。
11.堡壘戶鄭斤斧園基 夜
管心一:“會議繼續(xù)。”
白子平:“在過去一年中,新四軍開辟長海,財經(jīng)活動十分活躍,財經(jīng)工作成績卓著,財經(jīng)收入可觀。時至今日,長海財經(jīng)只有規(guī)劃,而無實績,只有數(shù)字,而無現(xiàn)糧,現(xiàn)糧也有各式各樣的集體瞞囥,老鼠搬家,貪污拐逃,弊端叢生,表現(xiàn)為財經(jīng)工作的不當家,不作為,亂作為。公糧失去控制,帳冊損失,保管不明,無賬稽考。情況不明的公糧遍及全區(qū),其中被敵偽搶去的實占少數(shù)。干部損失,機構打散,財干叛逃,是造成財經(jīng)危機的直接原因。同情區(qū)不征糧,不征稅,黨、政、軍機關吃‘老本’,老本也要吃光,天天鬧饑荒,無糧可吃。為今之計,鑒于地理、軍事、財經(jīng)等因素帶來的困難,長期埋伏,積蓄力量,待時而動,向東南‘縣’轉移,實為上策。”
馮槐林針鋒相對:“上級要我們長期堅持長海斗爭,不撤一兵一卒!”
文教股長毆化松:“‘轉進’不符合上級一貫指示。狗叼走了我們的‘肥肉’,是從狗嘴里打下來呢,還是背起背包逃荒?”
管心一:“堅持長海斗爭是既定策略,任何個人或組織向境外轉移都不可取。白色恐怖下改善我們的斗爭環(huán)境,健全行署領導機構及其職能部門,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意義,光復戰(zhàn)前狀態(tài),重建各級政權,指導全面工作,就有了合法的政權保障。積極采取行動,把被敵人擠垮的區(qū)、鄉(xiāng)、村三級政權扶植起來,打散的區(qū)隊武裝迅速集結。短槍隊和區(qū)隊的任務,專殺清鄉(xiāng)人員,專殺清鄉(xiāng)特工,專殺附敵漢奸!財經(jīng)戰(zhàn)線同武裝堅持一樣。認為同情區(qū)不征糧,不征稅的同志聽好,這是極端錯誤的觀念。同情區(qū)糧賦收入,在蘇中敵后根據(jù)地,形成小范圍的地域‘真空’。財經(jīng)工作的任務是‘填空’,炮火中收稅,據(jù)點下征糧,內線游擊,開辟財(糧)源,增加收入,打擊日偽財富掠奪,避免和減少損失。散會!”
外面?zhèn)鱽硪黄曔汉龋骸白ネ练?!?/p>
小順子奪門而出,大聲呵叱:“黑虎!毛綠!”
馮槐林:“呀?大水沖了龍王廟。望眼欲穿,‘江山部隊’才來?。俊?/p>
黑虎、毛綠等人繩捆索綁,帶來四名“汪偽特工”。
長海行署人員突然出現(xiàn),那四人百感交集:“終于到家了?!?/p>
管心一望之儼然:“辦事處不斷轉移,每到一地安營扎寨,都有‘堡壘戶’民兵衛(wèi)護,偵察,警戒。黑虎、毛綠是我們最得力的‘干將’!”說著給那四人松綁,“拿‘江山部隊’當‘特工’?他們是縣財經(jīng)局派來‘特區(qū)’的財神爺!縣財經(jīng)局派交通員來,說‘江山部隊’早來到了,左顧右盼,總等不來哦?!?/p>
江山:“我們五渡運鹽河,三進‘同情區(qū)’。”
管心一:“原來這樣?”
江山:“前兩次沒站穩(wěn)腳根,就被敵人擠回運河北?!?/p>
管心一:“戰(zhàn)局的演變,就似一個溺水的人,時起時伏。敵進駐長海之后,形勢和環(huán)境來了個大逆轉。敵襲擊我政府機關,我地方武裝、干部隊伍被打散。為有利堅持斗爭,‘行署’撤銷,改‘辦事處’,精簡后的行署只剩下十多個人,一個短槍隊,分若干小組,白天埋伏,夜間活動。即使夜間活動也相當困難,活動多受限制……”
房東鄭斤斧:“開飯了,今天吃狗肉。”
管心一征詢似地看了大家一眼。
江山:“繼續(xù)管主任的形勢‘報告’?!?/p>
管心一不勝感慨:“我們的骨肉親朋,是最貼心的掩護者。辦事處在此活動,鄭阿爸把狗宰殺了?!?/p>
江山深以為然:“兩進同情區(qū),我們就是在一片狗咬聲中被擠回運河北?!?/p>
管心一:“今天有上等的狗肉,為你們接風!人生兩件大事,吃、住占了生活中的一半。自鏡鳴區(qū)隊副叛變之后,住宿成了難題。叛徒熟悉我方人員、裝備、行動路線、堡壘戶。為此,群眾也為我們吃了不少苦頭。偽鄉(xiāng)丁、偽自衛(wèi)隊冒充我方人員,叫開門借宿,群眾答應了,就被指控為新四軍,吊打,罰款,燒房,殺頭,傾家蕩產(chǎn),家破人亡?!?/p>
鄭媽媽又來催促。
馮槐林亦莊亦諧:“管主任效魯周公‘一飯三吐哺’?!?/p>
管心一:“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中,‘掩蔽部’(堡壘戶)漸漸地少了,群眾不愿接納,隨時會遭遇滅頂之災。沒處住,我們就露宿鉆竹園,睡地洞。在特殊情況下,有時可以選擇比較灰色的‘高危地帶’,投宿經(jīng)濟富裕、而與敵人關系密切的頭面人物家中。出于對時局、對自身的安全考慮,他們是會選擇保護我們的,并讓這戶人家的愛兒與我們同宿。但這種辦法只能偶爾為之,決不能習以為常。敵人若掌握我活動規(guī)律,危險立至。后來我們變得更為聰明一些,重找依靠對象,把‘堡壘戶’小孩的名字改了,我們喊開門借宿,都用‘暗號’……”
小順子欣欣然跑入:“快來看呀,反動會道門‘龍華會’垮臺了!”
12.搖鈴壩 夜
密如繁星的燈籠、火把,照耀得夜如白晝。
各路道徒近萬余眾,頭扎紅巾,身披彩紅,腿綁紅布,腳穿草鞋,手持大刀、鐵叉、斧頭、鐃鉤,敲鑼打鼓,高呼口號,浩浩蕩蕩開來。
搖鈴壩各處燃火為號,專為各“堂口”的道首“接駕”。
各路道徒“舵把子”(為頭的)領呼:
“扒屋的!”
眾齊呼:“殺!”
“封門的!”
“殺!”
“綁架的!”
“殺!”
“毒刑的!”
“殺!”
吼聲搖天撼地,聲遏行云。
13.堡壘戶鄭斤斧園基 夜
小順子又傳喜訊:“鄭阿爸講,狗肉、外加一個豆芽菜,慶賀勝利!”
彭向明:“溯源濫觴,‘龍華會’是紅幫的一個分支!”
管心一:“‘龍華會’組織暴動,陰謀投敵!新四軍主力南下,寨主裝死躺下,主力撤走,又死灰復燃。道首曹三猴子是國民黨匪雜部隊的什么‘游擊司令’,自封‘馬上皇帝’,自制龍袍,手下有十兄弟,各持‘龍印’,發(fā)號施令。設壇廣收道徒,施展各種手段,脅迫民眾入道,制造恐怖,扒屋,封門,捆綁,毒殺,在不足一個月內,收徒萬余。其幕后策劃總頭目申三先生,妖言惑眾,說什么‘八月初一暗無天日,要改朝換代’、‘愛國家,先打新四軍,再打日本人’‘三民主義統(tǒng)一中國’……我們如不徹底平息叛亂,長海形勢將更為嚴峻?!?/p>
嚴中流:“長海與南通近在咫尺,‘龍華會’人多勢眾,如被日寇利用,糜爛地方,為害更烈。行署怎么將它一舉摧垮?”
管心一:“民心可用,甘心投敵的,只占少數(shù)!不做‘親痛仇快’之蠢事;不做附逆、破壞抗日之罪人;不做國家、民族之罪人。孫悟空鉆進鐵扇公主的肚子里,短槍隊的‘臥底行動’,大功告成……”
14.鄭斤斧家戶外 夜
一群人在爭執(zhí)吵鬧。
警戒民兵遭到呵叱:“土匪?你把我‘土匪’的來歷說明白!”
黑虎:“這里是‘辦事處’駐地,警戒重地。你自報家門!”
老者:“我有陳同生的身份證!”
毛綠:“陳同生?陳主任給你什么身份證?”
倔老頭田家:“我的身份證還不能給你看!明白對你說,我找江山部隊‘江先生’!”
黑虎等人干瞪眼:“江先生?”
田家:“哪個敢絆腿,闖!”
管心一出門。
江山等人迎向老人:“公公!”
(閃回)
運鹽河畔,漂泊河面的大澡盆“潑刺”“潑刺”駛向北岸。
錢進大有“威武不屈”之儒將氣概:“‘示范區(qū)’,我們又回來了!”
江山:“三進‘示范區(qū)’,還是不能立足,此行有辱使命?!?/p>
彭向明:“找回新四軍時代,群眾是愿意接納我們的。”
嚴中流:“堅持長海斗爭的同志轉入地下,群眾情緒也普遍低落。這就是新四軍主力撤走后同情區(qū)的殘酷現(xiàn)實!還記得‘財經(jīng)學校訓練班’的結業(yè)誓言?”
彭向明、江山、錢進:“優(yōu)秀的稅務干部,不僅在于加強納稅宣傳,強調納稅義務,完成稅收任務,還應承擔新四軍工作的一部分……”
江山驀地抬手一指:“這家燈火特別亮,是做香火的。”(閃回完)
江山等人將老人扶進屋。
15.鄭斤斧家 夜
田家手示布告:“想不到我的迷信職業(yè)立功了。江先生一行取道吳市涇,入白茆,奔高浦,闖馬橋,一路播下‘火種’,‘布告’貼到敵偽的碉堡上?!?/p>
管心一:“老人家是新四軍開辟時期的老英雄,至今還保存著陳同生獎勵的‘支前模范’大紅旗。今天又立功!找‘江先生’有事?”
田家:“老孫頭布谷老夫妻,被捉進據(jù)點!”
管心一大為震驚:“孫布谷?”
田家:“江山部隊南下,在高浦,被永新保長繆瑞堂告發(fā)。”
16.高浦永新 夜
住宅林木環(huán)繞,房屋高敞,青磚平瓦,屋脊鴟吻。
人影憧憧。
田家輕喚一聲:“這一家!”
17.繆瑞堂園基 夜
江山、黑虎、毛綠一行進來。
繆瑞堂睡眼惺忪,兩眼一眺:“有何公干?”
江山:“沒公干,我會找你?”
黑虎、毛綠惡怒難消:“從實招來,你跟新四軍是什么關系?”
繆瑞堂:“誤會。敝人草民一個?!?/p>
江山:“死到臨頭,你還想瞞囥!孫布谷、謝四奶去據(jù)點,把你告啦!”
繆瑞堂:“笑話!我是本地保長。新四軍?”
江山:“還記得,在村頭遭遇時,‘巡邏隊’跟你說什么來著?”
繆瑞堂眼前閃過一幕。
(閃回)
孫布谷家屋外,江山等人走出沒一箭之地,前方出現(xiàn)一個黑影。
錢進:“是個酒鬼,腳沒根,路不走直線?!?/p>
江山迎上:“我們是巡邏隊。你是誰?”
酒鬼心懷詭譎,狡黠地眨巴眼:“本保的,姓繆?!?/p>
江山:“姓繆的,遭遇新四軍,你要報告!”(閃回完)
繆瑞堂喜上眉梢:“不瞞你說,孫布谷、謝四奶窩藏新四軍,就是我報的告?!?/p>
江先生:“你給誰報告?”
繆瑞堂:“住據(jù)點的蔣壽楹蔣先生?!?/p>
黑虎、毛綠一捋袖子,亮出殺豬刀:“繆瑞堂,你是活明白了!”
繆瑞堂稍顯局促:“都是一個道上人……”伸手摸槍。
毛綠搶上前繳了他的槍。
繆瑞堂像吞了只蒼蠅,兩眼一抬。自扇嘴巴:“我混蛋,我糊涂,我窩囊,我瞎了眼,我中了你們的奸計。你是江先生?”
江山默默頷可:“怎么處置?”
繆瑞堂痙攣的臉,抽搐不止。忽然壯起膽子:“活明白了,活明白了,罪由自取?!北瘣淼睾暗?,“冤哪!”
黑虎毛綠聞之咋舌,不明其故。
江山:“冤……”他略顯躊躇,“繆先生!”
繆瑞堂戰(zhàn)戰(zhàn)兢兢。
江山:“繆先生不住據(jù)點,不做日本人的尾巴,還有點民族節(jié)操,是其一;其二,去秋干旱無雨,谷物歉收,保民自發(fā)向大戶借糧,繆先生發(fā)了丁點善心,解除部分斷炊戶燃眉之急;其三,新四軍南下長海,長江邊土匪猖獗,繆先生也曾協(xié)助剿匪做過一點善舉。居于這三點,留你一條活路?!?/p>
繆瑞堂感激涕零:“新四軍以德報冤……”
江山:“繆先生,我們想讓你幫我們個忙……”
18.繆家院子 夜
一頂轎子在步幅的節(jié)奏下忽忽悠悠,上下顫動,逶迤而來,在堂院內徐徐降落。
繆瑞堂快步下臺階:“哎呀呀,老祖宗真是給面子!”
轎內,蔣霆敖須眉皆白,半倚半躺,頦下一撮小胡子,手執(zhí)羽扇,昏昏欲睡。瞇眼一眺,堂屋桌椅、板凳、香煙、茶水,一應俱全。問道:“客呢?”
繆瑞堂:“來了。里邊請、里邊請。”
彼此落座,堂客奉上酒菜。
繆瑞堂:“今兒邀老祖宗來寒舍,是有要事相商。曉得你老就好喝杯老酒,俺略置小酌,咱們邊吃邊談?!?/p>
蔣霆敖拈須吟哦:“唔?”
繆瑞堂身子朝前湊了湊:“有個人,想托付你?!?/p>
蔣霆敖:“誰?”
繆瑞堂:“俺外甥。”
蔣霆敖皺眉揣摩:“沒聽說你有外甥?”
繆瑞堂:“沾點親。是俺姨表姐的三公子。”
蔣霆敖含笑點頭:“哦哦,這親拐得夠遠嘛。他在新四軍政府里夠紅的!”
繆瑞堂:“風云無常,世事多變。這年頭,兵荒馬亂,人心都長草啦,誰得勢聽誰的。示范區(qū),新四軍沒站住腳,想投在壽楹兄門下混碗飯吃,還非得你老祖宗牽線搭橋不成。”
蔣霆敖沾沾自喜:“好說!”
這時,內屋一聲大喝:“拿下!”
門簾響處,沖出幾條大漢。
蔣霆敖老眼昏花:“江山部隊?”
江山瀟灑英俊,器宇軒昂,身后是吹胡子瞪眼的兩個“保鏢”黑虎、毛綠。
繆瑞堂從旁點撥:“老祖宗,我已投降了新四軍。他三人是新四軍武工隊!”
19.岔道口 夜
武工隊三人駐足瞻顧。
管心一下頦一點,三人警惕地向蜿蜒延伸的荒僻草路踽踽而行。
歐化松喃喃道:“重建三級政權,較我們原先想象的要困難得多。”
馮槐林:“新四軍南下時,跟我們坐一條板凳的人,發(fā)覺他們站錯了隊,都向后轉了。碰巧,找上幾個保長和偽方人員,明以大義,曉以利害,還沒說多少事,天就亮了?!?/p>
管心一深思熟慮:“同情區(qū)的基層政權,不是越紅越好,同情區(qū)的政權建設,要讓更多的非黨人士擔當,是行署的唯一選擇。深入了解敵情,打開缺口,并找到從中穿針引線的人,他們就是我開展兩面派工作的橋梁和紐帶。自首過,甚至為形勢所迫,當過叛徒的黨內黨外人士,要盡可能地爭取為我所用,化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有利我在海門、南通兩縣較長的交界線跳動堅持,保存自己,建立政權?!?/p>
前方黑黝黝一個人影。
管心一驀地止步:“杏官?”
杏官:“派往金家灣、碧溪的錢先生(進)、彭先生(向明)九死一生,還算順利,赴任江鎮(zhèn)的嚴先生,就不那么幸運……”
馮槐林:“遭遇不測了?”
杏官:“嚴先生(中流)虎口余生,兩名武交,因公殉職?!?/p>
管心一:“讓一線鋤奸的短槍隊護送過封鎖線!”
杏官銜命,一晃,人影在夜色中消失……
20.高浦據(jù)點壕溝 夜
月色清冽,堊白如霜。
壕溝又寬又深。
一個幽靈般人影失魂落魄地在壕溝旁俯首肅立,惶惑顧盼。
身后兩下槍聲,人影撲通,躍入壕溝。
21.福鼎新布莊 夜
高浦偽鄉(xiāng)長蔣壽楹睡夢中幡然坐起:“槍聲?”
三姨太伸出兩條光溜溜的胳膊,吊著脖頸:“乳狗(蔣乳名),犯啥子傻?”
蔣壽楹:“我去看看!”秉燭以出。
門啟,繆瑞堂落湯雞般狼狽不堪,面皮青紫,步履蹣跚:“乳兄!”
蔣壽楹雙眉微蹙:“你?咋成了落水狗?”
繆瑞堂哆哆嗦嗦:“一言難盡……”
蔣壽楹審視有頃,扭頭招呼:“翠娥,給瑞堂兄換身干松些衣裳。”
虞翠娥遞上一迭衣褲,繆瑞堂走入屏風。
虞翠娥:“繆保長遭遇新四軍?”
蔣壽楹沉吟不語,蹀踱徘徊。
少頃,繆瑞堂走出屏風:“乳兄。唉唉,罪過在我。我來負荊請罪……”
蔣壽楹板起面孔,依舊踱步。
繆瑞堂咬文嚼字:“事鬧大了。騎虎難下……自衛(wèi)隊,抓錯了人?!?/p>
蔣壽楹突然止步:“什么?怎么錯法?”
繆瑞堂:“孫布谷、謝老戲老夫妻,狗都不吃的糟老頭、糟婆娘,他們懂啥子新四軍新五軍?”
蔣壽楹:“你自屙屎自吃屎,情報不是你報的嗎?”
繆瑞堂:“是是是,我自吃屎,我該死!”
蔣壽楹:“你自吃屎,又怎么吃法?”
繆瑞堂:“當初,我在拜兄家多灌幾杯馬尿,喝了個嘴眼歪斜,舌根不打彎,途中遭遇巡邏隊,面皮比較的白,誤以為是新四軍?!?/p>
蔣壽楹:“二呢?”
繆瑞堂:“巡邏隊走后,發(fā)現(xiàn)孫布谷窗子洞透出一星火光,就多留個心眼,走近一看,雜毛老頭孫布谷斜巴身子,躺著燒旱煙。燒了幾鍋,就睡去了?!?/p>
蔣壽楹未戢兇鋒:“還有第三個‘吃法’嗎?”
繆瑞堂:“巡邏隊臨走,嚴辭告誡,‘遭遇新四軍,你要報告’!”
蔣壽楹咄咄逼人:“拿我當阿斗!你查明白面皮較白的人打哪來?是哪里的巡邏隊?那四人是新四軍的經(jīng)濟特工,派來示范區(qū)的財糧官,跟我們爭奪飯碗!”
繆瑞堂一時語塞:“不見得吧?”
蔣壽楹:“在‘示范區(qū)’,共產(chǎn)黨新四軍雖已絕跡,幾個‘零星散匪’仍在做白日夢,圖謀不軌,觸犯示范區(qū)的經(jīng)濟利益。在‘同情區(qū)’征上糧、征上稅,長海不成了共產(chǎn)黨的天下?”
虞翠娥從屏風后走出,呈上一物。
蔣壽楹細細把玩:“誰的槍套?”
虞翠娥:“繆先生更衣時,從他的衣兜里找到的?!?/p>
蔣壽楹勃然大怒:“我的推測沒錯!”
繆瑞堂:“我是死里逃生啊。槍讓新四軍繳走了?!?/p>
蔣壽楹:“送情報的是你,為新四軍游說的還是你,你投降了新四軍!”
繆瑞堂稍示躊躇:“且慢?!?/p>
蔣壽楹盛怒:“你說!”
繆瑞堂:“乳兄言之鑿鑿,說我投敵,可我還想死個明白。審過幾堂了?”
蔣壽楹:“審過一堂?,F(xiàn)在交友邦來審,他就是鐵牙,也要撬開他的嘴。你聽?!?/p>
22.日軍刑房 夜
這里與福鼎新布莊一墻之隔,室內氣氛肅殺,刑具齊全。
孫布谷血透衣衫,遍體鱗傷,躺在壁角里。
謝四奶面目全非,披頭散發(fā)。
古澤太喜郎怒極咆哮:“不說,刺拉!”手執(zhí)指揮刀,刀鋒一挑。
四奶大襟片撕作兩半,半片落地,袒露兩只干癟奶子。
小鬼子晴氣井上是中國通:“太君,支那的老掉牙的,硬的不吃,專揀軟的吃?!?/p>
古澤不明就里:“不懂?!?/p>
晴氣:“中國先民順應自然法則,悟出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叫做柔能克剛,太君不妨試一試?!?/p>
古澤搖頭擺手:“不懂?!?/p>
晴氣:“這位中國老太太人稱老戲,會幾句瀛洲古調,也能唱滬上越劇、蘇州昆曲。她只要一開口,言多有失,露了馬腳,罪名確立,定罪還不容易?”
古澤呲牙一樂:“絕、絕招!謝老戲,你沒窩藏新四軍,進街為那般?”
四奶從容揀起落地的衣片子,圍在胸前遮羞(唱):“三關六碼頭,不如高浦臭溝頭,紗市一條街喧囂,布市一條街熱鬧,花市一條街如潮,老戲我進街為乞討?!?/p>
晴氣遞上一只元寶籃,元寶籃內有紗紆子、關東大布。
古澤如獲至寶:“鐵證如山!元寶籃就是鐵證!新四軍在民間‘紅毒’太深,紗紆子、關東大布是給新四軍江山部隊換老母雞。你的,快快招來!”
四奶眉梢一顫:“元寶籃?”
(閃回)
運動著的元寶籃。
紗紆子、關東大布在陽光下銀光燦燦。
四奶挪步徐徐,縱覽高浦市井,嘴中嘀咕:“今兒是咋嘞?市街冷冷清清,商家關門、店鋪打烊,只有哨位上的‘二黃’(和平軍)東張西望……”
幾個趕集的路人走在前面,竊竊私語。
“牛大哥,這江山部隊來了多少人馬?”
“嗨!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有說是一個兵團……”
四奶嘴中叨咕:“洋鬼縮在烏龜殼里,是害怕新四軍?上回陳同生把隊伍開到長海,金家灣、碧溪的鬼子嘗夠苦頭,難怪市街無人問津!”
田園,麥子灌漿,麥波俯仰。
四奶眼一打溜,趁“二黃”背過身,嗤溜將元寶籃藏進麥田……(閃回完)
四奶從容淡定,字正腔圓(唱):“紆子、大布換銅錢,糴米家來好活命,皇軍說俺窩藏新四軍,老奴跳進黃河說不清……”
古澤得意頷首:“好,好!已吐了一點口風,元寶籃她買賬?,F(xiàn)在問你:買老母雞是孝敬新四軍嗎?說!”
四奶(唱):“俺家檐下一雞窩,無母雞也無公雞,俺的雞窩本有雞,有大雞也有小雞,有公雞也有母雞,眼下雞窩沒有雞,為的啥子喲,俺的雞子送皇軍……”
古澤滿心舒暢,喜滋滋開顏一樂:“老妖婆,瞧你臉盤皺巴巴像麻核桃,調門清清爽爽像曼德琳。不錯不錯,唱好了,留你在軍營唱戲。不過還是不老實,見過江山部隊新四軍嗎?”
四奶向古澤瞟一目:“鬼子竹籃打水,問不出啥子,又問‘見過’……”
(閃回)
佛君廟,山門一幅字(布告)。四奶揭下布告,輕輕撫摩。
一個30余歲中年人出現(xiàn)在身后,人稱“大興昌”的小開輕聲叫道:“蘇衛(wèi)?!?/p>
四奶不免一怵,繼而笑吟吟展示布告:“小開,我曉得,你是上海的大學生……”
蘇衛(wèi)向“二黃”的哨位眉眼一梭,舉止儒雅,翩然離去。
四奶將布告卷成紙釘,塞進襪統(tǒng)進城。
城廂,闃無人跡,店鋪門可羅雀。
匾額“裕隆紗鋪”四個擘窠大彖。
四奶叩門……(閃回完)
四奶:“好在裕隆紗鋪老板鄧香傳幫了大忙……”從襪統(tǒng)里取出布告(唱),“皇軍說啷個新四軍,俺見過軍隊不老少,袁世凱的北洋軍,蔡松坡的護國軍,復辟派的辮子軍(張勛),蔣總裁的國民軍,汪精衛(wèi)的和平軍,實在沒見過新四軍,若說見也見了,見就見布告上的新四軍?!?/p>
古澤接過四奶呈上的布告看著。
蘇中新四軍(江山部隊)布告:
東洋小日本,犯我大中國,
事變九一八,震驚全世界。
公敵蔣介石,丟掉東三省,
華北五省區(qū),何梅有協(xié)定。
盧溝橋挑釁,平津又占領,
上海和太原,南京并武漢。
中國大半個淪于敵魔掌,
浩浩乎長江,怒潮在咆哮。
就在長江邊,有個南通城,
蘇中四分區(qū),同胞三百萬,
呼喚我民眾,齊心打東洋。
古澤一籌莫展。
23.福鼎新布莊 夜
繆瑞堂稽首緘默:“審到這步,日本人也奈何他們不得?!?/p>
蔣壽楹狐疑彷徨。
繆瑞堂:“這案子冤是冤定了。布谷、老戲有哪膽量,敢冒殺頭之罪?這泡屎不吃我也得吃,乳兄要殺要剮看著辦?!?/p>
哨兵來報:“信!”
蔣壽楹展信。
哨兵:“日本人要曉得……”
蔣壽楹急忙視之。
江山畫外音:“壽楹兄臺鑒。前兩日,你派繆先生前來與我方聯(lián)系,深知你決心已下,繆先生提供的情報對我?guī)椭艽?。然恐隔墻有耳,事泄于兄不利,我們甚為擔憂。事不宜遲,懇仁兄早日來歸。盼復!祝一帆風順!新四軍江山部隊?!?/p>
蔣壽楹猛地轉身,惡狠狠地鉗住繆瑞堂的胸襟:“你不投敵又是什么?還拉我下水,我非把你干掉不可!”
繆瑞堂:“萬死不辭……”
虞翠娥趕來勸阻:“息事寧人吧。你們弟兄,啥事不好商量,把事鬧大,誰都活不好?!?/p>
蔣壽楹:“天亮之前,有誰到過你的哨位?”
“沒誰?!鄙诒A明告退。
繆瑞堂:“這不更明白無誤?乳兄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我既已投敵,會帶上這封信找你嗎?腦袋掉一個,長不出第二個來!”
蔣壽楹冷汗淋漓,木然相對。
晨曦爬上窗紙,早起的鳥兒在捉蟲。
繆瑞堂:“天亮了,我打開天窗說亮話。乳兄就有那么點不‘過節(jié)’,疑神疑鬼。新四軍詭計多端,你已完全落入他們布置的圈套。你若把我干了,豈不是中了新四軍借刀殺人,一箭雙雕的詭計?臨死,我不會找個墊背?陰曹地府,咱哥倆依舊稱兄道弟,成雙成對?!?/p>
蔣壽楹一聲不吭。
繆瑞堂:“禍不單行,新四軍繳了我的槍,老祖宗也難逃厄運?!?/p>
虞翠娥掩面而泣:“老爺子也落入火坑……”
蔣壽楹愴然淚下:“新四軍趕盡殺絕……”
繆瑞堂:“一人投敵,株連九族。兒子投敵,老子能好得了?各種刑罰都用上了。老祖宗五花大綁,坐飛機、戳鋼針、鉆滾釘桶、煎油餅……折騰得體無完膚。趁他們忙碌地給老爺子做‘外科手術’,我鉆空子死里逃生?!?/p>
蔣壽楹:“老爺子如今咋樣了?”
繆瑞堂:“他嘛,骨頭渣子早沒影了!”
蔣壽楹咬牙切齒:“我跟新四軍沒完!”
哨兵著急來報:“了不得、了不得!據(jù)點外,有人在喊,‘乳狗,賊娃子,你給我滾出來!’”
蔣壽楹凝神屏氣:“誰、誰喊我名?”
繆瑞堂:“說鬼話!我咋沒聽誰喊?”
蔣壽楹狠狠地打了他兩個嘴巴:“繆瑞堂,你說新四軍……(改口)你的情報沒一句是真!我咋聽來是老爺子呢?”
繆瑞堂摸著鼓起的腮幫:“沒那事。老祖宗轉世投胎要18年!”
哨兵:“老爺子、老太太沖哨位,要見你!”
蔣壽楹:“不見!”
哨兵:“不讓進,兩個老祖宗跪著叫囂。你們聽?!?/p>
24.據(jù)點外 晨
蔣霆敖、蔣老太太披頭散發(fā),呼天搶地:“乳狗,你個孽障!你不見,是我上世祖宗八輩作下孽!你給我快快滾出來,我跟你講話。你抓了孫家老師父?他是個好人哪,哪個不知?布谷、老戲老棺材瓤子啦,曉得啷個新四軍新八軍?你不放他,我不能跟你上街呀,眾百姓戳著老臉罵漢奸!我也不要命,我同你拼了。我一個雜毛老頭,腦袋瓜子禿成籃球場,吃過的鹽巴比你吃過的米多,喝過的老酒,就似你見到的長江,沒見過一個新四軍!你見到新四軍,領回一個我看看??此麄冊孜也怀桑縿幬也怀??扒皮不成?點燈不成?你不見,今格兒我就死在你面前,立等!”說畢,蔣霆敖“梆梆梆”三個響頭,鮮血迸流。
蔣老太太泣不成聲,背氣。
25.福鼎新布莊 晨
繆瑞堂:“乳兄,你就行點孝道,見他一面?!?/p>
蔣壽楹:“不見!我倒要看看他敢死不敢死!”
26.據(jù)點外 晨
蔣霆敖:“不敢死!今兒是見你最后一面!”梆梆梆……蔣霆敖又是三個響頭
這時,日軍碉堡頂上哨兵槍聲響了。
“叭公、叭公……”
27.冶爐村 夜
密集的槍聲,撕碎了郊野的岑寂。
弦月從厚重的云層中分娩出來。
月色朦朧,煙村霧樹,惝恍迷離。
何地傳出一縷嚶嚶啼聲,武工隊三人猝然一驚,他們循著嬰兒啼聲走去。
冶爐村數(shù)十戶人家的大宅子、房屋大部被毀,斷垣殘壁間,破爛不堪的什物家具埋進廢墟。直立的茅屋鳳毛麟角。
管心一走過一家,門上貼著封條:某某某某年某月某日封。
又一家:我走了,何時才能回來?
又一家:我的家呀,我沒有家呀……
一隊員看到了嬰兒:“一個棄兒!”上前抱起,“背上一個大瘡!還有救嗎?”
管心一:“抱回去,有好心人一定會收養(yǎng)他……”他接過嬰兒,解開衣扣,把嬰兒裹進衣襟里……
28.辦事處 晨
管心一神情凝滯,蹀踱徘徊:“冶爐村,新四軍南下時被譽為‘紅村’,家家都有人在新四軍中做事……”
馮槐林:“像冶爐這樣的荒村,在長海絕非個別。區(qū)隊副顧玉寶叛變,被偽海門縣長張燾委任為保安大隊二中隊長。二中隊專司‘鋤奸’,這位‘鋤奸’隊長異常歹毒,開列黑名單,對抗日中堅分子和曾經(jīng)為新四軍工作的普通百姓任意捕殺?!?/p>
歐化松:“更為惡毒的是,日軍駐海警備隊酒井國太郎在王家集、太平庵一帶綁票拉牛、掠奪財物,顧玉寶誣蔑這些財物是‘紅村’地下黨替新四軍籌集軍餉……我們聽到的槍聲,是鬼子把關押在日軍據(jù)點的‘紅村’村民,來一次‘大清監(jiān)’?!?/p>
熹微晨光,給窗欞涂上藕色。
月亮地傳來篤篤的腳步聲:“有‘飯票’了。我們的吃飯問題解決啦!”
管心一:“順子?”
29.草廟集街頭 夜
清風挾露,夜涼如冰,狗吠聲聲。
一行人像夜游的貓子,飛行疾進。
為頭的兩人在昶利和雜貨店門前駐步:“就是這!”
30.昶利和雜貨店后院 夜
一行人直闖入后院。
樓內燭光閃爍。
底樓門開一扇,探出一顆禿腦袋:“奄?是哪路的響馬‘啃富’?”
一行人來勢洶洶,歪戴帽子,絡腮胡子,嘴角撅著煙屁股。
禿腦袋毫無戒備地迎了過去:“我姓胡。干啥的?”
為頭的一人吐了煙頭,惡狠狠抽出“點紅刀”:“媽的!你說干啥的?”
禿腦袋兩聲咳嗽,霎時,門內突出大腰圓、皮糙肉厚、黑墩墩兩條大漢。
江山嘴一呶,黑虎手槍“點名”,頭里傻大黑粗的保鏢前后兩下趔趄,屁股墩砸地,像灘在地上的一泡牛屎。
身后的保鏢鷹鷙兇隼,施展一招“老鷹展翅”。毛綠一把抓牢他的前衣領子,猛抬左腿,右手乘勢向后一逮,黑漢栽了個嘴啃泥。黑漢非等閑之輩,又一招“鯉魚打挺”,猛撲毛綠。毛綠先一個“惡虎穿襠”,再一個“釜底抽薪”,叭,黑漢又耍個“仰八叉”。
毛綠拔出“剔骨刀”:“動一動,老子要你的命!”
一行人推推搡搡,將姓胡的擁入室內。
31.屋內 夜
黑虎摔掉帽子,扯下假胡子:“胡步武,你可認到我?”
胡步武驚魂甫定:“姓鄭的小子,兇巴巴的。我還以為是哪路的響馬。放肆,你跟誰說話?”
黑虎:“跟誰說話不重要,天皇老子一個樣,公事公辦!”
胡步武:“銀洋帶了沒得?”
黑虎執(zhí)刀在手:“我?guī)蹲鱼y洋?”
胡步武:“前兒個,你與毛綠入伙‘腳班’(搬運工),我到海門衙門備案,執(zhí)照辦妥。規(guī)矩不能壞,入伙,你們要辦酒吃喝?!?/p>
黑虎厲聲叱道:“呸!你還躺在熱被窩里‘貓冬’!”
胡步武:“毛綠!”
毛綠從內室搜出兩把盒槍、一支土造沖鋒槍:“姓胡的!你問我要銀洋,我問誰要?”
胡步武:“你問我要銀洋,你是什么人?”
毛綠:“收稅。新四軍江山部隊,今兒給你放血!”
胡步武:“拾到雞毛當令箭!哪里為收稅?是來玩命的,土匪!”
毛綠嗤鼻冷笑:“土匪?今兒就討論討論誰是土匪!”
杏官匆匆來報:“停泊岸臺港10噸小商船一艘,裝載麻皮、榆樹面,正在拔錨。”
江山:“扣下!”
胡步武怦然心驚,額角冷汗直滾。
黑虎:“明對你說,我們是在虎口下擠奶,槍口下收稅。自覺報稅的是真抗日,牽著打著走的是假抗日,偷稅逃稅是不抗日,窩藏武器,對抗納稅的是漢奸!‘腳班’逃稅太多!你的‘籮擔工人’、‘杠棒弟兄’,聽到風聲,就往長江開溜!”
外面?zhèn)鱽韴缶臉屄暋?/p>
胡步武支支吾吾:“腳班……在陳同生開辟時期……”
黑虎:“磕兩頭放仨屁,行善沒作惡多!新四軍收了的稅,又被你‘倒扒’回去!你養(yǎng)著多少兵,脅逼四鄉(xiāng)百姓為你籌集軍餉?”
胡步武無話可說。
黑虎:“叫你做人偏做狗,牽著不走打著走!認罪,補稅,就在今天!”
胡步武:“‘腳班’補300石皮花(每石200市斤)?!?/p>
黑虎:“300石,夠嗎?賠償百姓損失,挨家挨戶給我送回去!”
毛綠:“‘腳班’的賬沒清,你又在上海寶山購得商船一艘,來往于上海、蘇北之間,把本地的豬、羊、牛、家禽、蛋類、豬鬃、鵝鴨毛運往上海,從上海捎回五洋雜貨,不僅不報稅;還在長江口做起‘大文章’,開設‘允豐過載行’,‘放旗子’,勒索過往商船!陸上、海上,‘軍餉’、‘放旗’,‘雙料’土匪你都干了。姓胡的!現(xiàn)在就討論‘土匪’二字……”
胡步武兩腿篩糠,無言以對。
江山:“民主政府對進出口貨物,制訂了嚴格的稅收政策和管理措施,一貨一稅,稅不重征,統(tǒng)一稅目,統(tǒng)一稅率。凡偷漏稅款或逃避管理,蓄意抗稅,屬大宗故意走私者,予以罰款,貨物沒收?!?/p>
胡步武:“愿罰……”
江山;“根據(jù)地的人民稅收,與國民黨名目繁多的苛捐雜稅不同,與淪陷區(qū)汪偽武裝掠奪和強行攤派也不同,真正貫徹人人為抗戰(zhàn),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服務戰(zhàn)爭,才深得民眾和各界人士的擁護?!?/p>
胡步武俯首帖耳,點下一個頭。
江山:“鑒于動蕩環(huán)境中商人報稅困難,故我們對胡先生實施補稅,而不主張罰款。”
胡步武又點下一個頭,進入里間,從床下拖出一個小木盒。
黑虎開啟木盒:“你那點偽幣,成心打發(fā)野鬼?”
胡步武:“先補300石皮花的款子?!?/p>
毛綠:“先補,還有下文!”
外面槍聲又起。
胡步武:“嘿……哪里的神兵?托福托福!我量你們收稅不成,反丟性命……在下手頭拮據(jù)。下一批豬只、豬鬃、鵝鴨毛,要運往上海。”
黑虎:“胡咧咧!組織貨源,不能為你拖稅找理由!”
胡步武:“在下還準備納妾。三姨太的身子千金難買呀。要數(shù)米為炊了!”
黑虎“點紅刀”一揮:“納妾免稅,你問問我這把刀答不答應!”
胡步武繼續(xù)糾纏:“我想把生意做大,又想商船、貨物不被沒收。我不投敵,不賣國,就有功?!?/p>
江山:“你沒賣國,不等于就愛國,更談不上有功。你當海匪,又有勒索百姓的前科,對民主政府經(jīng)濟稅法,不理不睬,栽了,還想避重就輕,僥幸闖關。帶走!”
外面手榴彈報警。
黑虎、毛綠:“要命,跟我們走!”
胡步武像一攤稀屎,跪地磕頭:“江先生、江先生……”
江山:“給你透一點‘風’,你的三姨太是蔣先生(壽楹)三姨太的什么人?”
胡步武茅塞頓開:“是他……出賣我?”
江山:“把你存到上海匯豐銀行的款子劃出,痛痛快快履行納稅義務,才是真正為你贖罪!光明磊落,做一個愛國的生意人,我們把你當朋友,還要你為抗日出力,你可不能裝糊涂!”
胡步武點頭如搗蒜:“我聽政府……”
江山向黑虎、毛綠:“開具稅票!”又向胡,“一切票據(jù)必須保存完整,丟掉任何一件,都要重罰?!?/p>
外而傳來奔襲的腳步聲。
江山:“后會有期!”
32.草廟一道街 夜
偽海門保安大隊相向逆襲,南北堵截。
黑虎打響頂頭火,土造沖鋒槍來回掃射。
毛綠背上小木盒:“江先生,我們被堵進‘籠子’,錢分散保管。”
江山藏妥偽幣:“記住,人在、錢在。”
敵我相距僅50米。
偽兵狼奔豕突,殺聲雷動:“抓活的!”“死的也要!”“抓呃!”
江山持槍打出一梭子。
40米、35米……
“黃狗子”(和平軍)踢踏死尸沖過來了。
黑虎:“做俘虜,我們都沒得命!”
偽官舉著手槍,在空中劃了幾劃:“給我沖!抓到新四軍,嘗大洋30,大煙2兩!”
偽兵嗷叫:“為大洋,沖鋒——”
“大洋……”危急萬分,江山掏出身藏的偽幣,向空中撒出去。
花花綠綠的票子從天而降,保安隊士兵亂了陣腳。
“票子、票子、票子!”
偽官:“媽的!不準搶錢,違者,殺!”
偽兵阻擋不住:“千里做官只為錢!”
“天上掉餡餅!不為錢,我還不當兵!”
33.一農戶家 夜
管心一舀上一碗“湯罐水”:“老白!”
白子平暮氣沉沉,瓷碗端起又放下:“同情區(qū),你我都成了‘樹倒猢猻’,無家可歸!”
素燭熒燃。管心一撥亮燈捻:“丟掉失敗情緒,挺直腰桿,必斗必爭,必生必勝?!?/p>
白子平搖頭嘆息:“區(qū)隊晝伏夜出,頻繁轉移,有時一夜要搬幾回‘家’。六七個人擠在兩鄉(xiāng)交界的‘地洞’,名義上是兩個鄉(xiāng),實際只幾個村。五支步槍,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的‘老壽星’,3支還等著修理。”
管心一:“氣候在一天天變曖,睡地洞的時期已經(jīng)過去。埋伏不是退縮,保存下來的目的,是與敵展開斗爭。短槍隊積極行動,主動出擊,鋤奸反特,嚴懲漢奸、惡棍,分化,孤立,削弱強敵。地方震動,日偽恐慌,漢奸、偽特、偽警、偽鄉(xiāng)保人員,氣焰有所收斂。可老白你!”
白子平:“唉,鏡鳴區(qū)隊拖了后腿?!?/p>
管心一:“允許有一點時間差。重組區(qū)隊,鞏固,擴大,發(fā)展我農村活動陣地,放手抓民運,從民眾中發(fā)現(xiàn)積極分子,壯大區(qū)隊?!?/p>
白子平老調重彈:“區(qū)隊副顧玉寶拖人拖槍叛變,是個禍害呀?!?/p>
管心一嚴辭駁斥:“一個人或幾個人能決定整個區(qū)隊的命運嗎?財經(jīng)隨我之控制力量強弱而變化。我們的軍事力量越強,流失的稅源就越少。再有20天,麥子開鐮?!?/p>
白子平:“在紅、白對立非常嚴重的同情區(qū),日寇橫截封殺,趕盡殺絕,我們一透頭,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糧賦、稅收能否展開,能征多少,還是個未知數(shù),財經(jīng)工作不可盲目樂觀,輕率行事?!?/p>
管心一:“你是說,該當面團團富家公,隱居林泉?”
白子平:“江先生等四人是派來長海各區(qū)的財糧官,縣財經(jīng)局委以‘財經(jīng)分局主任’的重任。始料不及,這位江主任輕狂自傲,眼中無物,岸臺港扣船,草廟集收稅,黑虎、毛綠如驚弓之鳥,江主任活不見人死不見尸?!?/p>
管心一焦灼如焚,片刻沉寂:“江先生失蹤,已經(jīng)過去一天。社會各方反響強烈,個中原因,不得而知。果然如一些人猜測的那樣……”
白子平巧鼓如簧之舌:“輿論喧嘩,黨內有各種猜測,江先生是卷款潛逃?!?/p>
管心一心緒紛擾,心中暗想:“黑虎、毛綠安全突圍,江先生不也突圍了么?說江先生最終沒逃生,未必就是定論!老白妄加斷語,惡意誹謗,顯然不可取。但卷款潛逃,有沒有這種可能,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白子平:“人在、錢在,是不變的定理。江先生身為財干,理應率先垂范。”
管心一拍案而起:“事在人為!原則,是人制定的!”
白子平:“物極必反,驕縱者必走極端!江先生書卷氣重,意氣用事。當求生的欲望遭遇極端惡劣環(huán)境時,挺身赴國難,視死如歸的氣概便丟到九霄云外去了,毅然決然改變人生,一改初衷!或卷款潛逃,或動搖退卻,或投敵叛變,一句話,畏懼武裝斗爭,他是我財經(jīng)戰(zhàn)線財經(jīng)戰(zhàn)士的恥辱!”
外面槍聲突起。
白子平:“江主任草廟集收稅,又引來日偽軍大掃蕩!”
兩人迅速離去。
34.一組鏡頭
八里墩,陶三糟坊、胡癡花行、毛川紗莊、裕昌米坊、恒益昌榨油廠、志誠小學、聚景源典當、同仁泰醬油店、潘家祠堂、永達酒店、小土地“烈士堂”、天主堂佛堂、“良辰”育嬰堂、“民八”診療所……付之一炬;
姚家壩,店家、商行、布莊、典當、錢莊的錢柜被砸開,大戶人家的細軟財物、名人字畫、古瓷古玩、銅錫器皿、宋明刊刻善本古籍,被日偽軍洗劫一空;
地藏廟,身著黃制服、腳蹬大馬靴、頭戴烏龜帽的鈴木春松,馬臉上一個酒糟鼻,鼻下一撮仁丹胡,醉意醺醺,搖搖晃晃操起一門“小炮”,擲彈筒“哐哐”兩炮,炮彈落入地藏廟賑孤施食的粥棚前的饑民人群……
清“海”,七艘中國漁船在長江口遭遇日軍汽艇,七船海貨遭搶劫,七老大及91名漁民沉尸江中,漁船縱火焚燒……
35.江家大宅前“子母堂” 日
日偽軍將村民驅逐到這里。
叛徒顧玉寶登上土包子:“皇軍此次清剿,是為徹底剿滅新四軍江山部隊!”
百姓:“我們糊涂呀,江家百姓與江山部隊,八竿子不挨么!”
顧玉寶:“為鞏固后方,支持南進作戰(zhàn)(太平洋戰(zhàn)爭),蘇北清鄉(xiāng)地區(qū)最高指揮官61師團長小林信男少將下令,‘長海示范區(qū)’絕對不允許有新四軍軍事存在!徹底剿滅掠奪國家資源的‘零星散匪’江山部隊!”
百姓:“咱趕牛腿的,‘八’字不認一撇。顧長官說這些啥用?”
顧玉寶:“江家百姓與江山部隊一脈相承,同祖同宗。江家百姓的習俗,有江山部隊的傳承;江家百姓的血管,有江山部隊的血液?!?/p>
百姓:“我們祖祖輩輩姓江,姓江的祖祖輩輩改不了姓江。”
顧玉寶:“江山部隊祖祖輩輩也姓江,都是祖祖輩輩,吃一口鍋的飯,睡的是一個鋪,敬的一個廟里神,上的同一炷香,都是一家人!”
百姓:“顧長官如此說,江家大宅有血光之災!”
鬼子嘖嘖稱道:“幺希、幺希!”
顧玉寶:“你們誰個都不認江山部隊?誰個都不是江山部隊?休怪我言出法隨,我要‘點將’了!江海山!”
村民江海山跨前兩步:“我是江海山。我家人老八輩打牛腿,點名我是江山部隊,冤哪!”
顧玉寶:“江海山去了一個海,不就是江山嗎?”
江海山捶胸頓足:“我倒八輩子血霉!叫江海河、江海溝不成,咋叫這么個江海山?”
顧玉寶:“詭辯!新四軍南下大參軍運動,你兒子是新四軍!江嵐峰!”
江嵐峰:“我是塾師,管理幾十個伢兒讀書,不知什么是江山部隊?!?/p>
顧玉寶:“嵐峰,不都有一個‘山’?新四軍南下,你在地方造糧串,刷標語,宣傳抗日救國,有前科!江福崗!”
江福崗:“我讀過兩年私塾,老實本分?!?/p>
顧玉寶:“你可知罪?‘崗’字頭上有座‘山’!民主政府成立,你不好好務農,混在女人堆里扭秧歌,男妝女扮挑花擔,高喊打東洋!江雪青!”
幾名村婦上前求饒:“長官,雪青八九歲的小矮矮,個頭沒槍高,又是女娃兒,怎么會是江山部隊?”
顧玉寶:“小矮矮、老革命!新四軍時期,站崗,放哨,扛紅纓槍,唱《大刀進行曲》《游擊隊之歌》!”
村婦:“雪青可沒‘山’啊!”
顧玉寶:“胡說!你沒見‘雪’字下橫亙一座‘山’?江木炭!”
江木炭:“我該死呀,我咋就成了‘江山’部隊?我是給走方郎中推小車的。”
江嵐峰:“我家大爺!咱爺孫倆一個坑里埋。你的‘木炭’上頭有座‘山’!”
顧玉寶:“凡點到‘將’的,格殺勿論!”
36.辦事處 日
馮槐林憤懣不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歐化松:“我們沒有武裝,才有太多的不幸,太多的遺憾?!?/p>
管心一:“日偽大肆搜剿江山部隊,可見財經(jīng)如同生命、空氣一樣重要。財經(jīng)工作的成功,象征日偽法西斯野蠻統(tǒng)治的徹底結束?!?/p>
37.持志小學 日
稚嫩甜脆的童聲揚起:“民八始拓為學校,風氣未開締造艱,民有學兮鄉(xiāng)有賢,琴歌聲里眾盤桓,輪煥新黌舍,一角矗立夕陽邊……”
海門第一所“洋務學?!毙I岢省翱凇弊中?,四周碧溪環(huán)抱,綠柳成蔭。校舍前八株參天“法梧”,東側大操場環(huán)形跑道、籃球架、足球門、單雙杠,一應俱全。
大路走來管心一,他器宇軒昂、文質彬彬,戴一副近視寬邊眼鏡。一隊日軍迎面走來,帶著敬畏的目光看他時,他目不旁視,兩手一提袍擺,傲然走去。
進入校園,管心一叫道:“師公!”
教練伢兒玩耍的儲師德老當益壯,汗流浹背。他聞聲一愣神:“心一兄!”
二人在操場漫步。
儲師德:“遭遇鬼子,你沒覺到害怕?”
管心一:“我怕啥子呀?我胸有成竹。師公,麥收快到了呀。”
儲師德:“保糧是關鍵一役,要打破鬼子的武裝搶糧!”
管心一:“保障財經(jīng),統(tǒng)戰(zhàn)先行。在工作尚無基礎的敵后新區(qū),行署以下,各級政權建設已提到議事日程??梢圆淮蚬伯a(chǎn)黨旗號,放手使用非黨人士,從上而下將各級政權建立起來,以贏得時間,贏得群眾,贏得開展一切工作的機遇。這一舉措,在今天歷史條件下,是政權建設的必由之路。師公有合法教師職業(yè)作掩護,在非黨人士中,多布置一些關系。”
儲師德:“在敵偽機構中,一般通過同寅、同僚、偽屬、裙帶關系,進行抗戰(zhàn)形勢教育,指明出路,使他們看到勝利的前景,堅定抗戰(zhàn)的信心,效果都不錯。大墩偽鄉(xiāng)長趙嘉羽、十總圩偽保長史宗模等人,都在爭取中。另外,學校支部還通過學生家屬,有在城(鎮(zhèn))內商號、布莊當學徒的,如李春英、史會仙等人,有條件從事地下工作,傳遞情報。必要時,財干進城,實施掩護,可確保安全?!?/p>
管心一:“保障財經(jīng),軍事首當其沖。財經(jīng)戰(zhàn)線,缺少武裝。教師支部深入民間,多發(fā)現(xiàn)積極分子和中堅力量?!?/p>
38.靜成小學 日
管心一禮帽扇風,大步流星:“庠之兄!”
靜成校長丁庠之:“管先生!”
大門側白地黑字的校牌。
管心一:“靜成?是取武侯(諸葛亮)‘不靜無以成學’之語?”
丁庠之雙手讓進:“請!”
39.一農戶的堂屋 日
管心一回來。
黑虎、毛綠從門內迎出來:“保障財經(jīng),管主任兩條腿桿跑‘細’了!”
管心一脫下長大褂,打開公文包,取出侯逸民的一封信:“長期處于低迷狀態(tài)的長海財經(jīng),是侯局長操心的‘三類苗’?!?/p>
毛綠:“有江先生,‘三類苗’可以改造成‘一類苗’?!?/p>
黑虎:“在‘大營救’中,江先生廣結善緣,爭取偽鄉(xiāng)長蔣壽楹、偽保長繆瑞堂為我工作。首戰(zhàn)告捷,把腳班霸頭的船扣了,稅收了?!?/p>
管心一:“江先生資兼文武。營救孫布谷老夫妻行動,上演了一幕生動的話劇。我正想把你們找來問問,已經(jīng)三天……”
黑虎憂心忡忡:“江先生地形不熟迷路,不至于三天一回哇。度日如年,我們也想讓管主任出出主意?!?/p>
毛綠:“保安隊追擊截殺,江先生犧牲的可能性最大?!?/p>
黑虎:“都搜索完了,犧牲可以排除。沙場只有站著死的英雄,沒有跪著生的狗熊。江先生那樣赤子忠誠,投敵的可能最小。但人不能生活在真空中,說活著,卻又不在人世,看來毛娃(綠)的話可以確認。江先生‘情急智生’,俺倆活下來了。據(jù)說白書記有異議?”
管心一:“戰(zhàn)爭的藝術,沒有現(xiàn)成的辭典可照搬照抄,刻板模仿。無論現(xiàn)在或將來,身在戰(zhàn)爭漩流搏擊的人們,都在不斷豐富著這部大辭典。你們怎么看?”
毛綠:“關鍵是要保存自己。我們?yōu)椤X’犧牲,有時,‘錢’要為我們犧牲。這就是靈活!”
管心一沉吟一下:“草廟周邊敵偽軍還睡在熱被窩里,海門距草廟30余里,按理,保安大隊長途奔襲,不太可能?!?/p>
黑虎:“是俘偽兵惹的禍!蔣先生不僅提供情報,還派了自衛(wèi)隊一個班,前往岸臺港協(xié)助扣船。途經(jīng)漁家橋,發(fā)現(xiàn)修車的車子鋪里兩根步槍。當下,自衛(wèi)隊繳了槍,俘了兵,卻讓保安大隊的另一個兵溜了。不繳槍,哪惹的閑事?”
窗外,煙云繚繞,雨絲片片。
管心一凝視窗外,不覺黯然神傷:“唉,我們犧牲了一位好同志?!?/p>
40.農戶屋外 日
煙雨中,小個子兵像一尊雕塑,莊重、肅立。
數(shù)個模糊的人影進入視野。小順子警惕地掏出駁殼槍,正欲發(fā)問。
鄭斤斧先聲奪人:“我,鄭斤斧!”
小順子:“后面幾人是誰?”
鄭斤斧:“公務!縣財經(jīng)局侯局長。”
小順子揣回駁殼槍,揮手放行。
41.農戶的堂屋 日
管心一滿目哀傷,繞室徘徊。
馮槐林、毆化松拿來一幅白綾。
馮槐林凄切哀慟:“白綾掛上吧?!?/p>
管心一:“江先生才上任,就投入大營救行動,沒留下照片?”
毆化松:“有這幅白綾,替代照片?!蓖鶋ι蠏彀拙c。
鄭斤斧進來:“侯局長來了!”身后是侯逸民和兩名警衛(wèi)。
侯逸民看見墻上的白綾,大驚失色:“追悼會?”
管心一潸然淚下:“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沾襟。江山同志犧牲了。”
侯逸民心情沉重:“夏糧征收,鏡鳴行政分局的財經(jīng)活動,千斤重的擔子,要落在你們肩上。糧賦征收,從實際出發(fā),采取積極措施,展開內線游擊,力爭‘三自’,獨立自主,自力更生,自籌給養(yǎng)。自始至終堅持‘四?!?,保糧,保棉,保布,保稅收?!?/p>
管心一遞過一個碗:“老兄鞍馬勞頓,路途不太順吧?先喝口水?!?/p>
侯逸民端起碗呷一口:“穿插在敵偽碉堡間,百多里路一天的行程,走了三天兩夜。哦,跑題了,說正事吧。同情區(qū)各財經(jīng)分局要切實加強控制固定稅收,對商人,一律加以保護。只要傾向抗日,同情抗日,不管過去政治態(tài)度如何,過失如何,為害大小,盡一切可能爭取,不可過火斗爭。切忌為罰款而緝私,為緝私而與商人對立。武裝緝私,對偷逃稅款,有大宗走私故意的商人,應予教育,補稅為主,罰金為次,鼓勵商人主動報稅,體現(xiàn)民主政府寬大政策。寬大為懷,也并非寬大無邊,罰金,是讓他們有敬畏之心,吸取教訓?!闭f畢放下茶碗。
管心一詫異:“一來就走?”
侯逸民:“我的下一站是金家灣。麥季來臨,時不我待,長海八個區(qū),全東南有多少個區(qū)?我都得走一遍?!?/p>
管心一:“侯莊是你的生身之地,也不給父母雙親盡點孝道?”
侯逸民起身辭行:“忠孝不能兩全!”
42.農戶屋外 日
煙雨中,人影憧憧,依稀可辨幾個黑影由南往北,緩緩蠕動。
小順子端起駁殼槍,打開機頭,子彈推上膛。
雨絲窸窸窣窣,敲擊草帽,風片蕭蕭颯颯,拂動蓑衣。
黑影漸漸趨近他的視野,是四個農民。
小順子喝問:“不許前進一步!上哪?”
農民:“辦事處。”
小順子:“找誰?”
農民:“管大人?!?/p>
小順子:“你們是什么人?”
農民:“泥腿子?!?/p>
小順子:“你們有事要辦,跟我說可以嗎?”
農民:“你是小兵,我們找大官?!?/p>
小順子:“管‘大人’在開追悼會。”
農民:“給誰開追悼會?”
小順子:“江山部隊江烈士?!?/p>
農民:“追悼會?快回去報告,‘江烈士’回來了!”
小順子大喜過望,駁殼槍朝腰間一插,一溜煙飛奔。
43.農戶的堂屋 日
追悼會莊嚴、肅穆。
“辦事處”民政、財經(jīng)、文教等全體人員一個接一個,沉痛宣誓:“為江烈士報仇!”
小順子闖入,扯下白綾:“追悼會不能開,儀式到此為止!”
參與悼念的人都愣了。
管心一:“你這么干,是對烈士的崇敬嗎?”
小順子稚氣未脫:“管主任,你呀你……我的大首長,太草率!有三個老鄉(xiāng),說‘江烈士’回來了!”
此刻,四個老鄉(xiāng)進來。
為頭的一人肩擔稻籮:“漁家橋偽兵俘偽兵,一家不認一家人。張燾出動保安隊,先生地洞得余生!‘江烈士’缺席,你們就開追悼會?”
管心一詫異萬分:“‘江烈士’回來?哪個江烈士?”
素珍(牛套之女)伸手揭去江山頭頂?shù)拇蟛菝保窍滤蛞拢阂簧硇滤能娧b。
管心一喜淚橫飛:“江烈士正趕上我們?yōu)椤沂俊_追悼會。在我的革命生涯中,還沒遇到過‘英烈’缺席的追悼會,‘英烈’出席‘英烈’的追悼會。”
眾皆大喜歡,紛紛圍上江山。
牛套擱下籮擔,方殷(牛套之兒媳):“江先生還帶了‘財神爺’上門!”說畢,揭去覆在稻籮上的衣物,兩稻籮財主、佃戶的租佃契約。
馮槐林樂得直搓手:“真是個大財源!按‘二·五’減租,佃戶的租糧,由我們征收?!?/p>
籮底,素珍又翻出一臺無線電收音機。
毆化松:“哎呀,又有個‘順風耳’,到南通、南京旅游,足不出戶!”
管心一:“江先生履險生還,是個謎。謎還由江先生揭開。”
44.草廟集 夜(回憶)
兩路逆襲的偽兵自相殘殺。
偽官朝天鳴槍:“住手,誰個搶錢發(fā)財,槍斃!給我追——”
45.曠野 夜
槍聲震耳,彈雨紛飛。
江山一路狂奔,回眸一望,偽軍攆上來了,他加速奔跑。
驀地,前方有個“火點”一耀。
46.鄭修桓園基 夜
更夫牛套提著燈籠,在黑漆大門前探頭探腦。
江山跑來:“大爺救我!”
牛套一哆嗦:“先生哪里來?”
江山:“做生意的?!?/p>
牛套:“遭遇強盜?”
江山:“保安隊。”
牛套:“你來!”
47.老爺公子樓 夜
牛套揮臂示意:“這樓下有地窖?!?/p>
48.鄭修桓園外 夜
黑漆大門前,偽官驅兵驟至。
偽官:“老東西!有人來過嗎?”
牛套手提燈籠:“來過的,向西去了?!?/p>
偽官:“小老兒,不說實話!”
牛套:“奴才不敢?!?/p>
偽官:“明明撒謊!園子盤下!(駐扎)”(回憶完)
49.農戶的堂屋 日
牛套老淚橫流:“老爺家的園子,如今做了二中隊的‘安樂窩’!”
管心一:“失蹤五天,又意外發(fā)了一筆橫財。樓里駐兵,江先生如何從地窖逃生?”
江山:“我把田契密藏在地窖里。然后就用手槍挖地道?!?/p>
管心一蹙起眉宇,依頷凝思:“二中隊,是張燾的保底王牌。顧玉寶駐兵鄭家園子,搶了這塊地盤,不僅限制我活動自由,還為控制沿江一帶港口、碼頭,掠奪財富。短槍隊十幾個人,一線鋤奸,分身乏術,即使調回,也是孤掌難鳴……”
江山:“咱們可以效諸葛孔明霧中借箭?!?/p>
管心一:“哦?”
50.某村 日
烈焰升騰,濃煙蔽空。
老少爺們拖牛牽豬,攜兒帶女,凄啼號啕擁出村子。
“逃哇,鬼子來了!”
“家洗啦,咋活命呀!”
“彎狗,我的彎狗跑丟了……”
村民哀鴻遍野,夾雜狗吠聲、槍聲,四野震動。
51.鄭修桓園 日
玩牌的保安隊槍兵吆五喝六:“西風,白板,慢!拔錯了牌……”
顧玉寶身穿袍子,“嘩啦”推倒牌:“示范區(qū)亂得很!”
52.鄭修桓園外 日
嘩聲大噪,沿途各地村寨,村民隨波逐流,卷起包裹、行李,形成茫茫人流。鋪天蓋地的人流后面,膏藥旗東倒西歪。二三十個“皇軍”,剽悍驍勇,槍彈齊發(fā)。
趕豬的老鄉(xiāng)拉下一腳,被“皇軍”一腳踹倒。
跛腳老爺子走慢了,老牛被“皇軍”奪走。
挎著一籃子雞蛋的老太太跑不動,“皇軍”奪過雞蛋。
老太太拍地哀嚎:“我的雞蛋、雞蛋……”
人流抵達鄭家園子。
一波一波的人流,吶喊如雷。
“誰的園子?可以保命!”
“老天長眼,求顧長官保佑!”
“顧長官是活佛!觀世音菩薩再世……”
黑漆大門外,顧玉寶跳上施粥的油饃鍋臺,袍袖中拔出大號毛瑟手槍,長袖一甩:“大家不要亂……”
人流阻擋不住,人山人海的人群涌進大門。
顧玉寶對空鳴槍:“誤會!大家不要亂、不要跑,‘友邦’是自家的隊伍!”
麻沸的人流中,黑虎身輕如燕,躍上油饃鍋臺,牛耳尖刀一揮……
53.園內 日
千軍萬馬,風雨不透,人群洶洶:
“繳槍!繳槍!”
“偽兵弟兄繳槍!”
54.辦事處 日
群情激昂,鼓舞人心。
“示范區(qū)偽兵太平麻痹。顧玉寶雖兇險殘忍,但也患上一樣的絕癥!”
“江先生掐了保安隊的軟肋。損失老鄉(xiāng)幾個柴火垛,值!”
“未花本錢,發(fā)了大財。拔了保安隊釘在‘心臟’的釘子!”
“財經(jīng)隊伍擴大。父老傾心,士紳趨奉,敵人喪膽,示范區(qū)真的不太平了!”
喜慶氣氛中,杏官送上一封信。
管心一拆視,遞與江山。
江山看信:“趙節(jié)……投敵?”
管心一:“長話短說。日偽進駐長海,地方各級政權都不存在了。一時找不到黨組織,又怕被告發(fā),趙節(jié)便跑到偽軍中去了?!?/p>
馮槐林:“趙節(jié)問題的正確處理,黨內曾引起極大震動。一些動搖不定的人員、向長海境外轉移的人員逐步接上了關系,恢復了組織。如果偏‘左’一點,聯(lián)系失散的黨員干部,集結隊伍,重組政府,會更加被動?!?/p>
管心一:“當時對趙節(jié)有兩種認識,一是說他投敵,讓短槍隊尋機干掉,或借日偽之手處死。一是說他雖跑到敵人那里,但沒出賣組織,在地方?jīng)]劣跡,不能算叛徒。辦事處經(jīng)慎重研究,覺得后一種認識尚有可取之處,承認他為黨員?!?/p>
江山:“辦事處的處理極為中肯,不僅挽救了一個趙節(jié),同時樹立接敵新區(qū)一個縣級戰(zhàn)略單位的絕對權威。許多非黨人士,在當?shù)赜幸欢ǖ挠绊懥?,團結社會各階層人士,組建‘三級’政權,可麻痹敵人。財經(jīng)工作,同樣不能沒有民主人士參與,趙節(jié)身在曹營,他提供的情報,我們又可發(fā)點小財?!?/p>
戶外,傳來嘀嘀咕咕、唧唧噥噥的聲音。
管心一側耳諦聽:
“順子,俺倆做點‘小手腳’,快去給管主任報告。”
“順子,俺倆曉得門崗的厲害,俺們給你賄賂?!?/p>
“順子,‘賄賂’包你滿意?!?/p>
55.辦事處門前 日
兩黑傻小子(民鎖、蠻雪)畏首畏尾,抓耳撓腮。
小順子眼一打橫:“呀啐!就他倆個‘半吊子’!干見不得人的勾當,給我‘賄賂’!”
管心一出來:“給民主政府工作人員行賄的是你們?”
民鎖、蠻雪像兩個“呆頭雞”,瞠目結舌。
小順子摩拳擦掌:“黑箱操作!抬轎子,拍馬屁,灌米湯’,拉我下水,你們該當何罪?”
民鎖傻傻呵呵:“兇巴巴的,我們給你行賄了,不說一句好話!”
小順子:“你們‘行賄’的寶貝,若是金銀珠寶,快快給我收回!”
管心一打開藍布包包,兩雙草鞋,他笑著說:“果真是件寶貝。”
蠻雪兩手撥拉腦袋:“嘿嘿……俺倆看順子屁股燒煙,跑的路多,鞋一雙只有一只半……”
小順子:“你倆聽好,別擱耳旁風!你們的馬屁拍到‘蹄子’上,以后再給我‘行賄’,干缺德事,給革命戰(zhàn)士臉上抹黑,從重嚴究,決不輕饒!”
管心一一擺手:“好,好,這寶貝,我替順子收下了。進屋,慢慢講。啥事?”
民鎖支支吾吾:“管主任,你發(fā)財了?!?/p>
管心一卟嗤一笑:“蠻小子,你!”
蠻雪吞吞吐吐:“俺……俺恭喜管主任,你發(fā)財了?!?/p>
管心一“唰”地扳起面孔:“你倆胡說些什么?我發(fā)啥子財?”
民鎖:“昨晚我做了一個夢,是一位大仙親口說的?!?/p>
管心一:“你的呢?”
蠻雪:“大仙親口說的,管主任要發(fā)財。”
馮槐林:“把這倆傻黑小子踹出去,全胡說八道!”
管心一一拍桌子:“你倆不同床,卻做一樣的夢,豈不怪?倆傻黑小子少不正經(jīng),給我到一邊去說!”
民鎖、蠻雪哈哈大笑:“開個玩笑。俺倆做點小手腳,要報告?!?/p>
管心一:“說!”
民鎖:“俺倆經(jīng)偵察,偽軍小據(jù)點允安是個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小鎮(zhèn),駐軍一個排,20幾個人,十幾條槍,駐地跟日軍據(jù)點有一段距離。偽軍中的情況,俺倆也探聽明白……”
管心一樂了,夸獎道:“倆傻黑小子有點軍事頭腦!與趙節(jié)的情報……”
這時,杏官一聲大嘩:“夢已成真!允安偽軍已經(jīng)解決!”
一支由水作工、木作工組成的隊伍,耀武揚威,掮槍前來。
管心一喜不自勝:“呵,這一行動,陸門父子捷足先登!”
為頭的陸宗元:“出發(fā)前,我們做了一些必要的準備?!?/p>
陸勇、陸猛、陸堅、陸強把繳來的13條步槍、一支駁殼槍和數(shù)百發(fā)子彈,抱進屋來。
陸勇:“允安偽軍,白天以維護治安為名,有時在街頭轉悠,有時到農村敲竹杠,每晚必去竹枝青茶館賭錢,半夜后才回駐地……據(jù)點里的偽兵趙節(jié)與我們早有‘過節(jié)’。前兒給偽軍修理營房,約定今晚十點,在安樂宮煙館見面……”
56.安樂宮煙館 夜(回憶)
煙榻上,一個五短身材的胖子,像個大東瓜,在燒著“煙泡”。
陸勇等人神兵天降,突然出現(xiàn):“沒見趙節(jié)?”
胖子渾身肥膘上下一顫,魂不附體:“奄?”
陸勇:“趙節(jié)原是新四軍,他投了和平軍,我們要‘考察’一番?!?/p>
胖子:“你們是什么人?”
陸勇:“32師徐司令派來的便衣?!?/p>
胖子淚囊下垂,牛卵眼審視一番面前這伙人歪戴帽子,不三不四的人。信以為真:“來來來,抽煙。趙節(jié)不在?!?/p>
陸勇:“趙節(jié)去哪了?”
胖子:“今早,他隨排長去了南通?!?/p>
陸勇心里一怔,又問道:“你是誰?”
胖子走下煙榻:“卑職乃副……副……”
陸勇:“找副排長也中。打開窗子說亮話,我們這次來,是想到貴部借幾支槍用,請你幫忙。你若不肯照辦,那就對不起……”說著一撩衣襟,掏出一支木頭駁殼槍。
胖子排副:“饒命,一定幫忙?!?/p>
陸勇:“勞駕。帶路!”
排副吞吞吐吐:“槍,都在圩子碉堡里,我實在無能為力,你們饒了我吧,日后自會報答?!?/p>
陸勇稍加思忖,說:“辦法我們會有,你要幫忙就在當下。只須如此這般……”
57.偽軍據(jù)點 夜
陸勇挽著排副的肩,稱兄道弟,高談闊論。
兩個崗哨:“干什么的?”
陸勇用胳膊搗一下排副的后腰眼。
排副:“我是副長官。你說我是干啥的?”
崗哨斜睨一眼,發(fā)覺不對勁:“后面那些人干啥的?”
排副:“他們是徐司令的部下,打從這路過,到里面弄點飯吃?!?/p>
陸勇遞煙:“兩位弟兄,都是自己人,不要誤會?!彪S后又互道辛苦,寒暄一番。
崗哨不加阻攔,走在最后的陸堅、陸強掏出匕首:“不許動,‘柴火棍’(步槍)借我一用!”
兩哨兵嚇傻了眼,乖乖地繳了槍。
他們一路來到營房。
排副犯愁了:“留守的弟兄已睡覺。”
陸勇:“叫門?!?/p>
排副:“開門哪,開門!”
睡覺的偽兵:“哪一個?”
排副:“副長官。我們玩牌回來了!”(回憶完)
58.辦事處 日
管心一擊節(jié)稱道:“兵不血刃,據(jù)點徒手繳槍,在示范區(qū)尚屬首例,辦事處要大力表彰,獎勵。眼下我們的日子越來越富裕了,我提議,獎勵宗元父子一頭黃犢、一個犁把、三百片豆餅。所有參戰(zhàn)人員都有重獎!”
陸宗元:“先不談獎品,把武器發(fā)還我們吧?!?/p>
管心一:“至于武器,我要給你們潑瓢冷水。武器要武裝日益壯大的財工隊伍,統(tǒng)籌統(tǒng)撥,不能照發(fā)。能配得兩根槍就算不錯了。”
江山大抒感慨:“水作工、木作工,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又是工人階級的先鋒隊!”
陸強:“先鋒隊?不敢當啊?!?/p>
江山:“你們亦農亦工,是農村中的工人階級。大家知道,大革命時期,上海工人階級在取得第三次武裝起義勝利之后,成立了上海臨時市政府,工人階級揚眉吐氣,真正登上了歷史舞臺。今天,據(jù)點繳槍,工人階級拔了頭籌!”
大伙笑著、樂著。
辦事處唯一一臺無線電收音機響了,使高興的場面一下冷清。
收音機里的聲音:“日本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火田俊六說,搶糧,是置共黨新四軍于死地的最好辦法!日軍駐通司令部61師團長官小林信男也認為,經(jīng)濟掠奪,是經(jīng)濟清鄉(xiāng)的最終目標……”
管心一躑躅徘徊:“閨女怕誤女婿,莊稼怕誤農時。鬼子要搶糧了!”
江山:“麥收臨來。麥前再燒一把火!”
馮槐林、歐化松:“萬事俱備,可以行動?!?/p>
59.大墩廟會 日
四門人流涌動,各道門都有崗哨檢查,搜身。
趕會的人流中,江山掖了掖腰間的短槍,見偽軍戒備森嚴,搞人人過關,便朝人流集中的北門走去。他綽前一步,踩著了前頭一人的鞋跟。
農人回頭:“搗疼了!走道不長眼呀?”
江山:“大哥,俺哥倆無怨無仇,俺也是被擠成柿餅?!睆澭婺侨税涡唤?jīng)意中,兜里掉出一包煙,他躬身拾煙,兀地肩頭被重重拍了一下。
哨兵:“這煙你還不孝敬老子?”
江山猛一愣神:“噢?哈德門。既然老總喜愛……就送老總?!碧扔?。
哨兵:“喂,回來!”
江山:“進城買香燭火紙。老總例行公事,要搜一遍?”大張兩手,“請!”
哨兵:“他媽的,有煙沒火?”
“嗤”,江先生大獻殷勤,給哨兵點上煙,末了把火柴遞了過去。
哨兵將火柴揣入衣兜:“娘的!洋火帶進城想放火?快滾!”
60.大墩 日
“嘟嘟嘟”,警笛四起,大街小巷柵欄關閉,城內開始戒嚴了。
江山向汪福興商號加快了腳步。
商號學徒李春英在門口翹望:“買面粉?”一條沾滿粉塵的腰布,給江山圍上。
江先生一掀衣襟,示意短槍。李春英摘槍,一轉身藏進堆裝的面粉袋中,又拿來一只空面袋,上上下下拍打一遍。
江山活脫脫像個商號學徒。
敵偽巡邏隊逐個門店搜索。
日軍頭目土屋:“你的?”
江山:“學徒?!?/p>
土屋:“住哪里?”
江山:“高車路十總圩。”
土屋:“問你哪個鄉(xiāng)?”
江山:“大墩?!?/p>
土屋:“鄉(xiāng)長哪個?”
江山:“趙嘉羽。”
土屋:“保長哪個?”
江山:“史宗模?!?/p>
土屋:“你叫什么?”
江山:“史會道?!?/p>
土屋刁起三角眼:“真的嗎?”
江山:“名字還會有假?”
土屋:“來人,傳史宗模!”
偽軍躊躇一刻:“鄉(xiāng)保人員都已投入戒嚴。人……恐不好找啊?!?/p>
土屋:“逮走!”
“阿哥!”一名青春少艾的女子從“春源恒”紗行門內走出,手里舉著面口袋,親親熱熱喊著跑來,“阿哥!給我挑袋上好的福強粉?!?/p>
土屋看了一眼:“這女子是誰?”
偽軍:“十總圩保長的令愛史會仙?!?/p>
江山迎上前去:“阿妹,皇軍說我不是史會道,抓我的‘肉票’。要叫你爹爹來對證!”
史會仙面對土屋:“皇軍先生,史會道和我是堂兄妹,在汪福興商號當學徒。”
土屋:“你能擔保?”
史會仙:“皇軍哪回清剿,掃蕩,都沒少你,太君認不到我,我可是認到你哩。你們如不信,我去尋爹爹去?!?/p>
61.立新街 日
田家的田奶老夫婦肩擔稻籮,里面是些錫箔、冥票等迷信品,他們經(jīng)德士古煤油貨棧,向城西北支云塔走去。
江山不溫不火地追隨其后。
62.支云塔 日
支云塔端莊凝重,氣魄雄偉,高39米,六角七層磚木結構,腰檐呈翹形,剎頂有相輪七重和寶珠等飾品。
從塔頂俯瞰江海平原,綿延千里,一覽無余。
老北風陣陣緊吹,浩浩蕩蕩,霎時間,如雪片般,老北風載著新四軍傳單,鋪天蓋地般飛落大墩,飛向江海城鄉(xiāng)。
63.廟會貨貿市場 日
一切經(jīng)濟活動戛然而止,人群嘯聚,擁擠,爭先恐后,哄搶傳單。
人聲似沸騰的海洋,呼聲雷動:
“新四軍!”
“新四軍傳單!”
“江山部隊打回來了!”
64.日軍據(jù)點 日
日酋土屋龜縮據(jù)點:“江山部隊……幾個匪共小兵羔子!”
65.恒豐土布行后院 日
這里是大墩偽鄉(xiāng)長趙嘉羽蟄居之所。
“嘉羽兄!”
趙嘉羽出迎。
江山頭戴半新禮帽,穿一襲整潔的青布大褂,腳下一雙黑斜紋布鞋,儼然一位鄉(xiāng)村小學教師。
趙嘉羽:“江先生,里邊坐!”
街頭傳來“呱嘰”“呱嘰”的皮靴聲。
趙嘉羽捧出一堆照片和一摞“良民證”。
兩個鬼子闖來。
佐野洋:“趙鄉(xiāng)長!”
趙嘉羽:“請。太君有什么事嗎?”
佐野洋掃一眼埋頭書寫的江山,又動手翻動幾本良民證:“例行公事。”
趙嘉羽遞上兩包“駱駝”煙:“太君笑納。”
佐野洋:“哄野鬼!夠嗎?”
趙嘉羽趕緊脫下兩手無名指上的金箍子:“不成敬意。太君辛苦,請代為跟福興樓酒保講:皇軍晚餐,我買單?!?/p>
66.福興樓 夜
樓上雅座,酒席豐盛,水陸鋪成。
土屋等一班日軍,饑腸轆轆,口角流涎。
土屋舉著筷子說道:“已交戌時,趙鄉(xiāng)長還不回來?”
酒保又端上一個托盤:“趙鄉(xiāng)長帶自衛(wèi)隊下鄉(xiāng)收捐,可能來不了啦?!?/p>
佐野洋:“共產(chǎn)軍新四軍江山部隊,及其附庸民間土著武裝異?;钴S,趙鄉(xiāng)長會不會‘栽’了?”
土屋動手撕下一根雞腿:“等不來就不要等了!”
佐野洋:“長海麥子即將成熟,江山部隊跟我們比賽搶糧!帝國皇軍負責三分軍事,華方負責七分政治。欲實現(xiàn)國民政府之抱負,只有靠華方由官治到自衛(wèi),使土著武裝成為皇軍的附庸,爾后對付新四軍江山部隊,才能建設真正的模范理想鄉(xiāng)。唯有此法可減少刁民對皇軍的危害。這場賽事,就看汪政府的鄉(xiāng)保政權鞏不鞏固?!?/p>
土屋滿嘴流油:“對、對?!?/p>
佐野洋:“糧賦是帝國軍事最大稅源。欲置新四軍于死地,必須牢牢控制各地鄉(xiāng)保長,才能從新四軍嘴里搶回飯碗?!?/p>
土屋:“對頭!”
酒保復又匆匆上樓,在佐野洋耳邊低語數(shù)聲。
佐野洋:“請他進來!”
大墩偽警察所長崔元良喪魂落魄:“報……報太君!”
土屋一塊雞骨卡喉,五音不全:“奄?”
崔元良:“有風聲傳出,鏡鳴區(qū)隊武裝潛入高浦?!?/p>
土屋鷹隼樣眼一瞪:“什么?高浦?高浦的古澤是我南九洲同鄉(xiāng)!”
崔元良:“非古澤。高浦鄉(xiāng)公所蔣壽楹等一班人栽了?!?/p>
佐野洋躊躇滿志:“好!若是蔣壽楹等一班人栽了,趙鄉(xiāng)長帶自衛(wèi)隊下鄉(xiāng)收捐的一班人也栽了,長海各地區(qū)鄉(xiāng)長都栽了,這才是我們想干又不能干的。我們就能夠從新四軍嘴里搶回飯碗!”
67.興仁小學 夜
江山與校長崔述祖邁出大門。
江山:“崔先生乃飽學之士、文章巨公,曾在南通《救亡報》《民鐸》等多家報刊連續(xù)發(fā)表《告同胞書》《最后的一課》等極富號召力的大作,德高望重,名滿蘇中。以吾公之名望,有緣結識上層名流。在長海各地,區(qū)鄉(xiāng)長當?shù)厥考澗佣?,述公要多與他們交朋友?!?/p>
崔述祖沉吟一刻,下頜一抬。
江山莫名驚詫:“七里坊?”
68.七里坊 夜
農戶的大屋子里傳出長海公安局長、鏡鳴區(qū)委書記白子平陣陣吼叱:“你們這般漢奸,甘心投敵,抓丁拉夫,割青倒租(對二·五減租的清算),搜刮民財,敲詐百姓,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江山、崔述祖向農戶走去。
崔述祖:“鬼子進駐長海,幸存的鏡鳴半個區(qū)隊僅剩少數(shù)區(qū)鄉(xiāng)干部隱蔽堅持,逆境之中,區(qū)隊縮了又擴。白書記重組隊伍,又樹起旗幟,出擊多見成效,已經(jīng)抓了不少人。”
69.大屋內 夜
高浦的蔣壽楹、繆瑞堂,大墩的趙嘉羽、魏介民、史宗模等人,繩捆索綁,站立一行。
白子平兩眼一撇,惡怒難平:“江山!鏡鳴區(qū)隊武裝是‘財工隊’的武裝支柱,已經(jīng)為你們搬掉幾座大山。由你指認,這幾座大山該不該踏平?”
江山猝不及防,老白咄咄逼人,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威嚴。
白子平:“這些鐵桿漢奸,下鄉(xiāng)勒索收捐,跟新四軍作對。江先生是鏡鳴區(qū)財經(jīng)分局頭把交椅,說白了,他們是在跟你作對!該不該就地處決?”
江山全身每一根神經(jīng)緊繃,緩緩掏出手槍,目光犀利,審視“俘虜”。
縣財經(jīng)局長侯逸民的指示縈繞耳邊:“接敵邊區(qū)或敵后新區(qū)各方面工作不宜過激,不是越紅越好,而是盡可能不打共產(chǎn)黨旗號,以灰色面貌昭示眾人,逐步站穩(wěn)腳跟……”
白子平:“怎么樣?這些漢奸,今天就交給江先生處理了!”
“俘虜”前,江先生握緊手槍,緩緩踱過一個回合。
侯逸民畫外音:“為孤立,打擊敵人,同情區(qū)采取與游擊區(qū)、根據(jù)地相區(qū)別的高度靈活的政策,適當放寬界限,更加注重斗爭藝術,爭取,團結一切可以爭取、團結的各階層人士,立于不敗之地,從而創(chuàng)造一個長期堅持原地斗爭,有利工作的局面……”
白子平步步緊逼:“江先生,你在猶豫!你還猶豫什么?”
江山又踱過一個回合,他看了看白子平。
白子平:“這批人處理完了,在鏡鳴轄區(qū),還有什么人沒抓,還有哪幾座大山?jīng)]搬,你也須仔細考量考量,注意不要漏掉一個壞人!”
江山手中的槍,攥出滿把汗,威嚴地盯視面前被縛的鄉(xiāng)保長。
白子平:“保守動搖,害怕武裝斗爭,是退縮變節(jié)行為!”
江山仍在踱步,他的畫外音:殘酷斗爭、無情打擊,并不適用于所有偽職人員、敵對分子。老白的做法顯然是同縣里的精神相悖的,也有些過分。他今天的這樣動輒以‘喪失斗志、投降變節(jié)’要挾……怎么辦,我該如何抉擇?
陸勇匆匆來報:“江先生!”
江山一擺手:“等等!”
陸勇:“不能等,我爹有軍事行動,天亮是雁行逢會(廟會)?!?/p>
江山將手槍揣回腰間:“白書記,這班鐵桿漢奸,論罪理應立即槍決!但是我們不能先斬后奏。應讓行署把聲勢做大,發(fā)文公示罪行,戒忌眾人,以儆效尤!”走到崔述祖身邊時,輕聲說道,“述公,你留在這兒?!?/p>
70.雁行廟會 晨
趕會大軍,水陸交馳,舟船輻輳,車轔馬嘯,絡繹于途。
烏龍河東,彎彎曲曲的土大路,小土?!爸ㄖǜ赂隆?,拉車的江山汗流浹背。
車把式陸宗元大汗淋漓:“多長日子,我們把偽軍肚里幾條蛔蟲都摸熟了?!?/p>
江山抬頭拭汗,觀察著情況。
烏龍河上龍王橋中有兩個步哨,距烏龍河一節(jié)田遠,是“廣盛”土布市場,土布市場東端,緊傍烏龍河是和平軍據(jù)點。
陸宗元下頜一抬:“喏,老時間,老規(guī)矩!”
71.和平軍據(jù)點 晨
十多個偽軍倒背槍,走出營房,大搖大擺進王聚興飯店用早餐。
72.龍王橋 晨
小土牛跌跌撞撞,直沖哨兵。
步哨:“站??!”
江山“吭哧”“吭哧”,埋頭背車。
步哨:“聾啦?站住!”
橋面凹凸不平,土牛失控,兩步哨左躲右閃,口中喊喝:“停車!快停、停!”
陸宗元憋足勁,臉漲得紫紅,土牛一歪,倒向步哨。
步哨破口大罵:“瞧你是個‘假把式’,老混蛋啦?”
陸宗元:“橋頭跳車,橋面坑洼,車太沉,駕馭不住?!?/p>
步哨:“車上裝的啥物件?”
陸宗元撩起衣襟拭汗:“關東大布。老總,對不住啦,來來來。”
步哨:“混帳!你自個推車不得法,還讓老子給你扶車?”
陸續(xù)前來的陸勇、陸猛、陸堅、陸強、及水、木作工隊伍紛紛圍上:“不麻煩老總,大家一起來,幫老人家扶車!”
眾人忙碌之際,江山略一留神,喜出望外:“哈,他鄉(xiāng)遇故知!兩位老鄉(xiāng)!”
兩步哨槍一橫:“誰是老鄉(xiāng)?”
江山:“你呀,你是小鱉子!”
步哨一愣:“奄?小鱉子?”
江山:“都是自家弟兄。不認得我王二?”
兩步哨一腦瓜混水:“哪個王二?”
江山:“清明上墳,你倆連祖宗墳都認不到,跑到這里來孝敬祖宗?”
陸勇:“小鱉子,認得你大哥不?說打獵,你倆借我兩支獵槍不歸。你手里那支槍,是不是獵槍?拿來我看看!”
兩步哨可憐巴巴,看著眼前這伙人虎背熊腰,兇神惡煞般,馬上軟了:“獵槍?我借過誰的獵槍?”將槍交出。
江山手一揮:“豈有此理!都跟我走,和平軍借槍不歸,找他們長官去!”
73.王聚興飯店 日
樓上,和平軍吵吵鬧鬧,爭先恐后:“抄手抄手!”“豆糝包‘撥拉硬’!(油條)”“來碗豆?jié){,灌灌縫!”……
樓下靠墻十余支步槍,一偽兵留守看武器,站著喝酒。
江山率水作工、木作工隊伍沖進飯店。
74.龍王橋 晨
行人一片嘩然:“有人掉水啰!”“掉水啰!”
75.雁行廟會 晨
集市喧囂。兵荒馬亂的人群大噪:“暴動!”“哪里暴動?”“江山部隊暴動……”
下 集
76.鄭家園子 日
這里已布置成了會場,政治協(xié)進會會長海門中學校長邱鏡如、副會長管心一、議員江山等站在大門前迎接各界名流、開明士紳。
教育界名流儲師德、丁庠之、崔述祖等步入會場。
長海各區(qū)、鄉(xiāng)民主政府機關首腦步入會場。
兩面派人士、據(jù)點偽方人員步入會場……
江山:“壽楹兄!瑞堂兄!”
蔣、繆拱手:“恩公!”
議員中走來趙嘉羽、魏介民。
江山:“嘉羽兄!介民兄!”
趙、魏:“恩公在上,受小弟……”便欲叩首。
江山上前攙扶:“使不得……”
議員中走來史宗模。
江山:“宗模兄!”
史宗模:“恩公……”
77.會場 日
大幅橫標:長海政治協(xié)進會。
邱鏡如主持會議,副會長管心一作報告。
管心一:“三八年,日寇占領南通,在最初的一個月里,日軍就已把經(jīng)濟清鄉(xiāng)定為最終目標!統(tǒng)制物資,攤派苛捐雜稅,實施武裝搶劫,并在南通成立‘朝鮮銀行南通辦事處’,將‘寇幣’(大日本帝國政府軍用手票)兌換通用貨幣,用來套購糧棉等戰(zhàn)略物資。汪偽傀儡政權不甘落后,于1941年,由‘中央儲備銀行’發(fā)行‘中儲券’、‘關金券’(海關金單位兌換券),先后與‘法幣’(國民政府實行的法定全國統(tǒng)一流通貨幣)并行流通,大肆搜刮民財。日偽在蘇南清鄉(xiāng)僥幸得逞后,汪精衛(wèi)又在蘇、浙、皖和上海、南京等地實行所謂《戰(zhàn)時物資移動暫行條例》,對我根據(jù)地實施經(jīng)濟封鎖,目的為促使根據(jù)地經(jīng)濟迅速崩潰,置蘇中四分區(qū)軍民于死地。今春,汪偽政府又發(fā)放30億元無號碼‘中儲幣’,陰謀被粉碎后,我長海財經(jīng)頹勢,仍未挽回?!?/p>
會場鴉雀無聲,一片肅靜。
管心一:“各位先生、各位議員代表,抗日救亡,匹夫有責。反封鎖,反清鄉(xiāng),反掠奪,保障民財民力,培養(yǎng)民財民力,保衛(wèi)根據(jù)地生產(chǎn)建設成果,是戰(zhàn)爭獲取勝利的物質保證!對敵經(jīng)濟斗爭,如何打破敵偽全面封鎖,防范敵偽經(jīng)濟掠奪,嚴峻的現(xiàn)實已經(jīng)到來。夏收來臨,請各位議員發(fā)表高見!”
儲師德:“成事都偏愛有準備的人。民心可用!民眾力量是夏季攻勢的主力軍。夏季征糧,經(jīng)大力宣傳,新四軍里程碑式的深遠影響在群眾中刻骨銘心。建議鏡鳴區(qū)財經(jīng)分局召開各鄉(xiāng)、保長、財辦員會議,把征糧工作各項實施細則貫徹下去。各鄉(xiāng)、保組織,可沿用原來的地方政權系統(tǒng)、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的行政區(qū)劃和名稱,為突擊征收公糧造串。高年級學生,中、小學教師隊伍迅速形成編制,深入民間,把造串工作超前做完?!?/p>
眾人鼓掌。
丁庠之:“糧賦征收,合理負擔至關重要,蔣介石也好,汪精衛(wèi)也罷,其基層政權、封建霸頭巧立名目借端敲詐,巧取豪奪,把沉重的負擔轉嫁給貧民,民眾苦不堪言。民主政府要嚴格章程,規(guī)定起征點和減免辦法。根據(jù)地的人民稅收,公允公道,要體現(xiàn)徹底解除民眾疾苦這一基本點,地分三六九等,貧富三六九等,對富人要強調納稅義務,負擔的合理,對戰(zhàn)爭的貢獻!財工隊人員少任務重,在敵人梅花樁式據(jù)點間活動,通常要付出血的代價。因此,邊緣區(qū)應以收代金為主,中心區(qū)以現(xiàn)糧為主。”
眾人鼓掌。
蔣壽楹:“高浦設一鄉(xiāng)兩長,一人應付敵偽,一人為新四軍工作。負責新四軍工作的抗日鄉(xiāng)長,遵循蘇中區(qū)頒發(fā)的糧賦征收標準執(zhí)行,避免歷來田畝數(shù)普遍不足等錯誤做法,嚴格核實田畝,造好糧串,這些都沒有問題。但是應付敵偽的鄉(xiāng)長要為敵偽征糧,屬重復征收,不僅加重民眾負擔,還有與偽捐一起征收的嫌疑,難以得到民主政府的諒解……”
趙嘉羽:“大墩與壽楹兄設想基本一致。大墩設一鄉(xiāng)一辦事員,或鄉(xiāng)長應付敵偽,或辦事員應付敵偽。但問題來了,應付敵偽的一人,誰來干……”話突然頓住。
江山:“嘉羽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暢所欲言。請講!”
趙嘉羽:“應付敵偽的一人,民主政府是否以‘蹂躪群眾,糜爛城鄉(xiāng),為敵賣命’,按漢奸論處?歷史無情,日后誰背個漢奸的罪名都吃不消呀!”
杏官闖入會場:“趙節(jié)來信!”
管心一接過信,看著。
信中只有幾個字:樹倒猢猻散,家破小兒啼。
杏官:“趙節(jié)表示要回‘家’,回新四軍中來,請組織決定他的去留。”
管心一當即拿筆,在原件上寫下:自謀生路,白皮紅心,身在曹營,暗通款曲。
杏官拿信離去。
管心一轉對全體議員:“我黨的政策,及非常時期懲治漢奸《緊急治罪條例》,各位先生或者還有一些模糊不明了的地方。民主政府實事求是,功人功狗,論功行賞。凡對抗日做過一些好事的,都有功。無論誰過去有無過錯,既往不咎,鼓勵立功,趙節(jié)就是一例。歷史會記著你們!”
眾人鼓掌。
崔述祖:“夏糧征收,在軍事薄弱之區(qū),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勝利,固然是我們的最高目標。但毋庸諱言,在這一次較大的戰(zhàn)役中,糧源一部分或半數(shù)流失有其必然。長海是敵偽軍事重災區(qū),夏季攻勢,除收打環(huán)節(jié)做到‘三快’(收、打、藏)之外,如何使糧源少流失一些,這是至關重要的一策。經(jīng)歷次戰(zhàn)斗,鄭家園子農民暴動,陸氏父子巧取槍支,雁行偽據(jù)點奪槍行動,財經(jīng)武裝已漸漸豐滿。這些戰(zhàn)斗,均發(fā)生在敵偽囂張的示范區(qū),財工隊和覺悟農民都經(jīng)受了鍛煉。組織民眾武裝保稅護糧,財工武裝必須強調人員素質,建議多設‘民眾教育館’,訓練民兵?!?/p>
眾人鼓掌。
小順子進來報告:“有貴賓來了!”
鄭氏黑漆大門前,木轱轆小車上走下一位“不惑”女性,齊耳短發(fā),穿一襲香云紗短衫褲,氣度高雅。
議員全體起立。
邱鏡如、管心一、江山迎上前去:“鄭先生!”
南通“巾幗女杰”周漪音:“大妹子!”
鄭婕旻頻頻致歉:“來晚了、來晚了?!?/p>
議員們報以熱烈的掌聲。
管心一:“鄭先生是我長海豪門之后。早在民國19年大革命風暴中,鄭先生積極支持丈夫洪先生參加紅14軍,并把多年積蓄的270元錢買了槍支彈藥,親送部隊,給地方留下‘滿門忠義’的美名??箲?zhàn)爆發(fā),鄭先生避居蘇州烏鵲橋時,在汪偽《清鄉(xiāng)日報》上讀到長海已淪為同情區(qū)的消息,決心回鄉(xiāng)抗日。剛踏上長海的土地,憑著她在長海的威望,就受到日偽漢奸各方的拉攏,要她為日偽做事。鄭先生堅持民族氣節(jié),堅決拒絕!”
鄭婕旻手舉偽海門縣長張燾的《邀請函》:“我回家鄉(xiāng),一是為抗日,一是為‘財工隊’捐獻槍支。紅14軍馳騁江海大地,因受極‘左’路線干擾,僅存在一年多時間,就宣告失敗了。我家先生洪南翔在臨終前,要我把紅14軍留下的槍支打埋伏。先生留存世上的只有十個字,‘革命會有期,自有后來人’。”
江山:“武裝,作為有機的戰(zhàn)斗組織,為政權建設和改善艱險的斗爭環(huán)境,贏得了主動權。財經(jīng)實踐還告訴我們,財工隊立足,生根農村活動陣地,必須要有武裝支撐。財經(jīng)工作的首要任務就是開展武裝建設,發(fā)展武裝,進行武裝斗爭。財工隊擁有一支打擊力量和威懾力量的武裝,我們就立于不敗之地!”
眾人熱烈鼓掌。
管心一:“在座各位都是我黨最忠誠的朋友??箲?zhàn)的最后勝利,財經(jīng)工作的勝利,要建立在最廣泛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基礎之上,同心同德,為建設長海而組織財經(jīng)收入,為建設長海而減少財源流失。于今,財工隊在一片白色恐怖中,在廣大農村陣地喪失殆盡的逆境中,已為增擴作戰(zhàn)空間,開辟了若干比較安全的隱蔽陣地,擴大了交叉穿插的活動范圍,財經(jīng)收入也初見成效。這些成績的取得,有賴諸位共同努力!各位代表、各位先生,繼續(xù)以灰色面目掩護,不暴露,不自首,不投敵,不打共產(chǎn)黨旗號,迷惑,欺騙敵人,保護自身安全。夏收臨來,財工隊在路上,更嚴酷的斗爭在前面。今天大家聚集在愛國的旗幟下,獻計獻策,目的只為一個,鐵肩使命:打好夏收這一仗!”
眾人熱烈鼓掌。
邱鏡如:“發(fā)揚民主,群策群力,是協(xié)進會政治上成熟的標志。保障財經(jīng),各位議員直抒胸臆,發(fā)表真知灼見,都提出了精彩的建議和辦法,值得重視和研究!其中,江先生的提案尤其重要,武裝建設……”
小順子又跑進來:“喜訊,黑虎、毛綠大鬧城隍廟!”
78.大墩 晨(回憶)
距城隍廟偽警察所一節(jié)多田集貿市場,市聲喧囂。
黑虎一行頭戴草帽,肩擔自產(chǎn)的蔬果來來回回找攤位。
人海中,毛綠碰歪籮擔,右手伸開四個指頭,向黑虎暗示已增派哨兵了。
黑虎悚然一驚:“偽警察已有防范?”
毛綠:“沒防范,黑老鴉(偽警察)一伙王八犢子還在玩牌。”
黑虎:“那他們增派哨兵作啥?”
毛綠:“做樣子?!?/p>
腳步訇響,土屋鬼子的巡邏隊由西走來。
黑虎做起買賣:“青菜賤賣嘍,一毛錢四斤!”
靠路的攤主閃開一條道,巡邏隊趾高氣揚,毫無介意,掮槍而過。
毛綠:“鬼子炫耀武力,以往我們受它的欺騙!”
黑虎:“洋鬼子也是做樣子!”
此刻,城隍廟方向,一隊光頭禿腦、袒胸露肚的壯漢肩擔蔬果而來。
打頭的民鎖擱下籮擔,大聲噪嚷:“好飯不怕晚!是冤家,總會見面!”
蠻雪:“搶市口,不讓我們過消停日子,正是這伙人!弟兄們都給我打!”
余眾揮舞竹擔、木棍,劈頭蓋臉亂打一氣。
黑虎、毛綠等人連連退讓,集市頓時大亂。
黑虎:“誰是你們的冤家?誰搶了你們的攤位?”
蠻雪:“還有誰!燒成灰,我都能認到你們!明對你說,我們報仇來啦!”
毛綠:“眼珠不用當卵使,裝進褲襠?瞧瞧你大爺,是豆腐,好吃的嗎?”
民鎖一聲吼:“拿威!”
雙方械斗,大打出手。
市民圍觀,人山人海。
肩擔水面桃子的劉咬爹:“這兩伙人,手段十分了得,膽大的上前勸勸他們。”
屠宰戶:“老虎駕轅——誰敢?殺豬的,我見的血可多,沒見過這么狠!”
倆伙驕兵悍卒棍棒掄圓,殺聲蔽野,邊打邊向警察所移動。
偽警察的兩名遞步哨脫離哨位,鉆進人堆瞧熱鬧。
劉咬爹央求哨兵:“老總行行好,人命關天,快去警察所報告!”
79.偽警察所 晨
兩哨兵腿肚子直哆嗦:“崔所長、崔所長!”
專心玩牌的崔元良面帶微笑:“什么事?”
步哨:“出人命案子了。兩伙人為爭買賣,搶攤位,頭打成歪瓜裂棗!”
崔元良不動聲色:“沒事沒事?!?/p>
80.械斗現(xiàn)場 晨
決斗雙方,勢均力敵。
劉咬爹嚇碎苦膽:“不要命了,抬著棺材來的!”
牙行主:“誰也擺不平誰!管事的警察所不出來管管閑事?”
屠宰戶:“偽警察聞風不動,還等著敲竹杠哩!”
小豬倌擠進人群,神秘兮兮:“這下有好戲看了!”
牙行主:“你小子胡說八道!這伙人腦袋瓜子像挨刀的葫蘆,難道在演戲?”
小豬倌壓低嗓門:“說不準。”
劉咬爹將小豬倌拉過一邊:“你給我說明白!”
立刻,許多人圍上小豬倌。
小豬倌低聲道:“我見啦,戴草帽的一伙和光葫蘆頭的一伙,‘踩線’來大墩多少回啦?!?/p>
屠宰戶湊近一步:“他們想干什么?”
小豬倌王顧左右而言他:“干什么?你們看。”
影影綽綽,日寇巡邏隊已奔東莊子而去。
小豬倌:“雁行偽據(jù)點丟槍,日寇巡邏隊是官樣文章。這段路程,跑步回來,也要十分鐘!”
劉咬爹:“你說的,我咋聽不懂?”
小豬倌:“偽警察所增派哨兵,加強‘護院’,也是官樣文章?!?/p>
這時,激戰(zhàn)雙方已到警察所大門。
81.偽警察所 晨
牌友神情專注,沉迷牌局。
靠壁槍架,一溜七八支步槍……
兩門崗喪魂落魄:“崔所長、崔所長,大事不妙,兩伙人打到咱們家里來了!”
崔元良摸牌:“好、好,好好打,打個痛快,等打好了,到我們里邊評理!”
82.警察所門前 晨
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械斗雙方仍相持不下,難分難解。
黑虎虛晃一招,脫出陣來:“光葫蘆頭的,都跟我到里面找崔所長評理!”(回憶完)
83.辦事處 日
管心一給崔元良松綁:“回家,發(fā)給路費?!?/p>
崔元良沉吟半晌:“扛槍吃糧。有個堂兄在海門保安大隊服役,我上那討個‘喜封’。”
管心一:“不回警察所?”
崔元良:“日本人不會饒過我。警察所丟槍,槍都武裝了‘民眾教育館’?!?/p>
84.鏡鳴轄區(qū) 日
陸氏父子、黑虎、毛綠、民鎖、蠻雪均成了“民眾教育館”短期訓練班的“教官”,此時,他們在向“學員”普及軍事常識。
85.馬橋大圣寺 日
“教育館”內座無虛席。
江山示范著拆卸,組裝步槍:“打狙擊,先選好有利位置,等敵人臨近時,瞄準好再打,打不贏就跑,有蘆葦掩護,敵人不會找到目標的。手榴彈近距離殺傷力大,使用方法……”
門口小順子見劉咬爹匆匆而來,叫了聲:“咬爹!”
劉咬爹擱下面擔,聲淚俱下:“牛大哥‘叉氣’了!”
江山聞聲出迎:“公公!”
劉咬爹流著淚:“牛大哥惡火攻心,說話亂踢蹬,他派我來見江先生?!?/p>
江山把劉咬爹迎進屋。
劉咬爹泣不成聲:“牛大哥實打實的老實本分的角色,一輩子負責為老財東看門打更,老財東去了重慶。重慶不是‘窩’呀,財東家回‘窩’,牛大哥沒法子交代了。”
一學員:“咬爹這般傷心,牛爺究竟為啥事?”
劉咬爹老淚橫流:“頭頂‘老爺’(太陽)呀,明鋪明蓋地放卡子(駐扎)。牛大哥腿肚子貼灶王爺,人走搬‘家’,那是他幾十年的‘家’呀!”
江山一頭霧水。
另一學員:“咬爹!說牛爺‘亂踢蹬’,你‘踢蹬’的水平也不低!我們還等著江先生講兵法,誰有工夫聽你吃‘流水席’?”
劉咬爹淚沾衣襟:“上回江先生鬧暴動,兜翻了二中隊,給老財東將來圖個前程。誰曾想,胡長林為報仇雪恥,勾結保安隊,老爺家的園子,如今又被一中隊盤下(駐扎)……牛大哥哪忍得這口惡氣!”
江山:“哦?”
86.辦事處 日
管心一在看趙嘉羽的一封便函。
大墩“辦事員”魏介民:“麥季征收,嘉羽兄親率兵勇下鄉(xiāng)穿梭各保,核實田畝。在保田村‘大老板’胡長林名下,數(shù)百畝圩田,既未向政府申報,也未納稅。他要我?guī)线@封便函向民主政府報告?!?/p>
管心一:“圩田何時開發(fā)的?”
魏介民:“抗戰(zhàn)爆發(fā)前開始圍墾,已經(jīng)營多年。胡私營或出租,發(fā)了筆橫財?!?/p>
管心一:“這個胡長林,曾經(jīng)被新四軍俘虜過兩次。”
魏介民:“他原是國民黨軍隊中一個下級軍官,抗戰(zhàn)軍興,他打著紅幌子,組織所謂游擊隊,實是支誰也管不了的野雞部隊。為求得生存,他施展兩面派手腕,一面和長海行署接觸,表示支持民主政府,不接受日偽收編,一面則與投敵的海門縣政府勾結。他與偽縣長張燾有點曲曲(親戚)關系,其武裝配合保安大隊,時不時地下鄉(xiāng)騷擾,襲擊區(qū)鄉(xiāng)政府,殘殺仁人志士。槽里爭食豬拱豬,分贓不勻狗咬狗。好在沿江一帶匪雜武裝眾多,胡長林‘閃’得不輕,曾與多支雜牌武裝發(fā)生沖突。狗咬狗的斗爭,其隊伍或‘踢燈’(打散),或被對方吞并,其殘部僅七八個人?!?/p>
管心一:“胡長林現(xiàn)已逃亡?”
魏介民:“石頭嘎嘣,嘣出個‘胡步武’。前兒個,江先生在草廟集曾與胡大老板交過一回火……挾嫌銜憤,這回鄭家園子駐兵,大老板把一中隊勾來了?!?/p>
管心一大為震驚:“胡步武……胡長林?”
魏介民:“他在上海破了臉(整容),所遺這部分武裝都是土匪刀客底子,霸王硬上弓,揚言向人民要錢,收捐收稅,攤派錢糧,強迫保田周邊村民供其給養(yǎng),百姓怨聲載道。狡兔三窟,唯恐民眾打他黑槍,他在草廟集昶利和雜貨店后院,賃了一處房子,現(xiàn)已重返故里。”言罷,魏介民躬身告退。
這時,繆瑞堂來了,拿出一個本子:“這是蔣壽楹列出的高浦29個保造串詳情表?!?/p>
管心一接看表格:“另有8個保為何滯后?”
繆瑞堂:“個別保沒文化人。另有一些偽保長歷來靠征糧、偽捐發(fā)財,為新四軍造串,撈不到油水?!?/p>
管心一:“歸順敵人的兩面派,堅決打擊!應當跟他們講清楚,抗拒,他們的性命沒保障。為自身的生命安全,他們還是愿意為我們工作的。還有一策,允許他們造兩個‘串’,一份給新四軍,一份給敵偽。”
繆瑞堂:“一鞭趕兩牛?”
管心一:“民主政府的人民稅收,地分等級征收,每畝3斤、5斤、8斤,百姓完全能負擔得起。鏡鳴財經(jīng)分局已把征收細則發(fā)放下去。關鍵是讓民眾熟知自己應負擔的義務,偽保長加重稅收,讓百姓來推翻他們,我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p>
小順子、江山自外而入。
繆瑞堂起身告辭:“蔣先生為征糧造串,不克分身,他有件事托我辦理?!?/p>
江山:“什么事?”
繆瑞堂:“胡步武迎娶三姨太,連襟哥蔣先生日前派人向胡先生捎過口信,擇日送上一份厚禮?!?/p>
87.江邊土道上 日
人馬雜踏,塵土飛揚。
一乘小轎,自衛(wèi)隊前呼后擁。
88.保田 日
胡長林園基,四圍種松植竹,建筑敞宇高檐,四進式宅院。門堂前一對“獅戲雙球”,門堂通外為大門,通內為二門,由外通內需經(jīng)“三重門”,各進既有天井相隔,又有曲廊勾連。整座建筑硬山式房頂,清一色透花門窗,后進高于前進,主屋高于陪屋。宅后花園、假山、金魚池、書樓。
小轎通過吊橋,忽忽悠悠直指大門。
繆瑞堂為前導:“蔣先生駕到!”
哨兵阻攔。
自衛(wèi)隊:“先委屈一下,把他們的槍卸下!”
一重門:“蔣先生駕到!”
二重門:“蔣先生駕到!”
三重門:“蔣先生駕到!”
各重門,自衛(wèi)隊卸掉衛(wèi)兵的槍,如入無人之境。
主屋,一聲傳出:“是襟兄嗎?”
轎子落地。
門啟,胡長林屁顛屁顛前來接駕。
轎內之人,青衫禮帽,器宇軒昂,凜然難犯。
胡長林膽突突,打個激靈:“江先生?”
江山走下轎來:“長林兄!”
胡長林:“你摸錯門了,我非胡長……”
黑虎劍拔弩張,一捋袖子,一身腱子肉:“不要同他廢話!”
一行人魚貫而入。
江山易客為主:“坐。在昶利和,敝人曾說過‘后會有期’?!?/p>
胡長林吞吞吐吐:“是是……”
黑虎:“這回動真格!‘盤貨’出票!”
胡長林:“腳班上回補稅三百石?!?/p>
黑虎:“三百擔皮花,是你民間搜刮的軍餉!”
繆瑞堂:“民主政府寬大政策,不是寬大無邊。咱們屙屎‘噼啪’,圖痛快!上回江先生說得夠明白,一切票據(jù)必須保存完整。腳班也好,外埠跑碼頭也好,均有出海貨運清單?!?/p>
胡長林:“沒清單。”
毛綠掏出手槍:“瞞囥?我們有瞞囥的辦法!嘎嘣(槍斃)!”
繆瑞堂:“長林兄,你的履跡爪痕、舊聞老賬瞞不了人。你瞧瞧,財工武裝這般愣頭青,都是執(zhí)法無情的好漢,你要真一聲‘嘎嘣’走了,你的這些財產(chǎn)丟翻,三姨太也無福消受,劃不劃得來,你可要想清楚嘍!出票,是執(zhí)法公正!民主政府若蠻不講理,罰你三百萬、五百萬,這泡屎你不吃也得吃。我們是重證據(jù)!”
胡長林低頭沉思:“時間久遠,的確無票據(jù)保存?!?/p>
繆瑞堂仍不厭其煩:“長林兄……”
毛綠:“別跟他哥仨弟四、爺長幺短!想裝死躺下,蒙混過關。帶走!”
這時,財工隊員來報:“駐鄭家園子保安中隊與財工隊前哨戰(zhàn)打響了!”
江山:“堅決狙擊!”
繆瑞堂:“帶不帶走,嘎不嘎嘣,就看長林兄的表現(xiàn)如何。長林兄劣跡多多,抗戰(zhàn)爆發(fā),長海各地,群雄并起,亂臣賊子,東一個總司令,西一個縱隊長,山頭林立。長林兄扛紅旗,豎起招兵牌,組織游擊隊,與新四軍為敵。民主政府既往不咎,如今你‘請財神’,干起經(jīng)商的買賣,劣性難改,繼續(xù)與民主政府對抗。江先生岸臺港扣船,草廟集收稅,為報一箭之仇,長林兄不識時務,惹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如今鄭家園子,又做了保安隊一中隊的據(jù)點。長林兄若被帶走,教育不過來,畢不了業(yè),老賬新賬抖摟抖摟,吾兄的條件,夠執(zhí)行‘駁殼槍政策’(槍斃)!”
胡長林戰(zhàn)戰(zhàn)兢兢,從臥室抱出一只女人用的妝奩盒:“清單有……有……”
繆瑞堂:“小匣子不是全部清單。數(shù)年間,在長海境內,你把持岸臺、大錐、管音、扒灰、長圈等大小港口十多個,富埒王侯,從不繳稅?!?/p>
江山收起匣子遞與黑虎、毛綠、繆瑞堂:“一貨一稅煞賬!”又對胡長林,“貨物有生活品、奢侈品、迷信品、嚴禁的毒品、戰(zhàn)略物資。民主政府的稅法,想必你也知道一點?”
胡長林耷拉腦袋:“懂,我懂……”
江山:“戰(zhàn)略物資?”
胡長林:“資敵,漢奸論罪?!?/p>
江山:“毒品?”
胡長林:“沒收。罰金‘翻跟斗’(繳原價一倍)。”
煞帳的黑虎,突然一拍桌子:“鬼!”
毛綠大吼:“短稅!”
繆瑞堂從“清單”中抬頭:“長林兄一向槍不走空。從時間上看,有時三五個月是空門,逃票太多。逃稅、短稅屬犯罪行為!”
財工隊又報:“敵又逼進了!”
江山:“組織逆襲,逼退保安隊!”
繆瑞堂:“長林兄跑上海,時間一長,與杜月笙的三鑫公司搭上伙。杜月笙看重他有膽量,收下他這個上門弟子?!?/p>
胡長林支巴不過,據(jù)實具陳:“給三鑫公司‘趟水’,沒寫‘公札’?!?/p>
江山聲色俱厲:“是‘趟水’嗎?你自己也參與販毒!”
胡長林:“販毒……那是風險的買賣?!?/p>
江山:“什么意思?”
胡長林:“給三鑫公司運‘海姜子’(大煙),我也有苦水呀!杜月笙放出一伙崽子,都是他的徒弟,半途吃票。這伙狗造的‘氓爺”夠狠,誰碰上了遭災砸鍋,人財兩空,貨沒收,人‘吹灰’(殺頭)。有回借查禁為名,在棧房清號,沒‘跑灘’(溜),貨丟翻,老子還給‘氓爺’當‘背手’。(把被搶的財物給背回去)”
江山:“販毒,那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p>
胡長林:“販毒,也遭遇同樣的‘吃票’。”
毛綠:“十網(wǎng)九網(wǎng)空,一網(wǎng)老包工。銀子還是滾雪球般流進你的錢袋子!”
外面?zhèn)鱽肀拱愠砻艿臉屄暋?/p>
江山:“長林兄,圩田780畝,向政府申報、納稅與否?”
胡長林面如死灰,跪地求饒:“我算服了,我服帖新四軍。稅款,我已擘劃了……在箱包里。”
繆瑞堂走進里間,從箱包中取出一個包裹。
開包驗收:黃果果的金磚、首飾,白花花的元寶、銀幣。
毛綠:“胡先生勒索軍餉、稱霸海上,偸稅逃稅,走私販毒,圩田納稅,積案太多,且案情重大。應繳之款,遠不至這些金銀首飾?!?/p>
江山:“開具稅票!”
黑虎清點珠寶、首飾,遞上稅票。
江山:“清清白白做人,規(guī)規(guī)矩矩納稅,還望長林兄堪慰抗日‘同仇’!”
胡長林不勝惶惑:“江先生,外邊,在開仗啊??刹豢闪粝拢俊?/p>
江山:“后會有期!”
胡長林略一拱手。
繆瑞堂:“沒你的事了。掩護江先生突圍!”
江山遞過沉甸甸的金包:“人在,錢在。從‘真空’地帶突出去!”
毛綠:“江先生……”
江山:“永別了。切記,護住金包,一人犧牲,另一人接過,一個個傳下去。我掩護!”
89.吊橋 日
槍聲稠密,刀光劍影。胡宅周遭被圍,
數(shù)百米開外,財工武裝與多路出擊的保安隊激戰(zhàn),戰(zhàn)火呈膠著狀態(tài)。
90.瑞安橋 日
黑虎、毛綠護住金包,機動神速,突出重圍。
江先生擺脫保安隊的圍追堵截,來到瑞安橋。
冷不防,彼岸河坡竄出一偽兵:“繳槍!”
江山端槍擊發(fā),瞎火。
身后兩偽兵,槍栓拉得“嘩啦”作響:“逃不掉啦!”“繳槍!”
腹背受敵,江先生靈機一閃:“新四軍繳槍有規(guī)矩,放地上。”
偽兵信以為真,躬腰撅屁股拾槍,江山一招“鐵腳飛天”,將偽兵踹落河中,拔腳撤離,但為時晚矣,被身后偽兵逮個正著。
91.鄭修桓園子 晨
“老爺公子”樓,偽中隊長鼾聲驟停:“吵死了,一夜槍聲!”
衛(wèi)兵敵不住瞌睡,頭不停地“啄米”:“?。俊?/p>
“耳根不清靜!馬橋?”
“是!”
“不像短槍隊小打小鬧?”
“新四軍主力、東南警衛(wèi)團。”
偽官幡然坐起:“混賬!你是干啥吃的?”
衛(wèi)兵:“新四軍突襲馬橋,是為削弱我對同情區(qū)施壓,保安隊不可輕率出兵。”
偽官:“你懂什么?俺們割據(jù)一方,授命靖邊,是倚重友邦的軍事力量!”
衛(wèi)兵:“我部在此安營扎寨,被子還沒焐熱,若貿然出兵,增援馬橋,江山部隊用兵詭譎,趁火打劫,與主力內外夾擊,俺們有被固定在戰(zhàn)場上的危險?!?/p>
偽官:“見死不救?”
衛(wèi)兵:“長官,你福祉多多,沒白來這世上一遭,調弄歌妓,包養(yǎng)情婦,金屋藏嬌,狎妓嫖娼,依紅偎翠。我可是還沒聞到過女人的腥氣!”
偽官罷卻雷霆之怒:“大實話!”
哨兵匆匆跑來:“門外來了幾個糟老頭,要見長官?!?/p>
偽官要睡回籠覺:“不見!”
哨兵:“呣,他們來了?!?/p>
數(shù)個耄耋老人頻頻唱喏:“老夫求見?!?/p>
衛(wèi)兵狐假虎威:“老賊哪里的?”
牛套:“俺們是潮洪百姓?!?/p>
偽官支巴腦袋:“禿驢,等天亮!”
牛套:“能等天亮,就不來竄擾。等不來嘛!”
偽官惱怒,撅屁股坐起:“操蛋!有屎就拉,有屁就放!”
牛套:“有四句話,要對長官說?!?/p>
偽官:“哪四句?”
牛套:“玉女佳麗無緣享。”
偽官:“嗯?”
牛套:“萬貫家財帶不去。”
偽官:“哦?”
牛套:“花花世界成一夢?!?/p>
偽官:“還有嗎?”
牛套:“一蹬雙腿見閻王。”
偽官怒眥裂目:“拉出去,吹灰!我擁兵割據(jù),官封諸侯,縱橫軍機,世間清福享盡!說什么無緣享、帶不去、成一夢、見閻王?大老早的,老賊出言不遜,想觸我霉頭!”
牛套:“長官靠皇軍的勢力,作威作福!可小鬼子也是爹娘做的肉胎凡身。新四軍悍猛聞名,志在必得。馬橋鬼子完蛋,保安隊沒了靠山,立馬招來血光之災?!泵屯拼啊?/p>
窗外,灰蒙蒙的晨曦中,刀矛如林,吼殺如雷,十里煙塵,排山倒海。四鄉(xiāng)八村的泥腿子,挺著撓鉤、鐵锨、魚叉,大嘩。
“沖哇,捅保安隊!”
“梁山是逼的。沒法呀,新四軍督隊要俺們打仗!”
“那個偽官最壞,抓到碎尸萬段……”
偽官腦門冒汗,腳丫子叩打后腦勺,奪門而出:“我部官兵聽好,新四軍打來了!”
哨音頻吹,偽兵炸營。
92.鄭氏伙計住房 晨
牛套、女兒素珍、兒媳方殷在商量對策。
一副擔架穿出配房后窗,飛越圍墻……
93.一民居 晨
門上一聯(lián):文似獨活七世醫(yī),墨如人參百姓補。
迎門的病床,患者似已醒來,迷糊中微睜雙目:“獨活?人參?”
小順子淚水撲簌,焦灼中一聲驚呼:“江先生醒來了!”
江先生眼前尤覺清新:“獨活?人參?是醫(yī)院嗎?主家叫文墨?”
管心一回過神來,欣然點頭:“我們沒有永別啊。江先生腳踝、胳膊兩處負傷,在鬼門關兜了一圈,你又回來了?!?/p>
江山忽然想起了什么:“金包?”
管心一:“黑虎、毛綠保住了黃金,保住了白銀。但犧牲難免。”
江先生潸然淚下。
管心一:“陸大伯負傷,二兒陸猛犧牲了,民鎖、蠻雪掛了花。這就是代價?!?/p>
江山掙扎著坐起。
管心一:“好好養(yǎng)傷!”
江山:“帶上慰問金,慰問軍、烈屬?!?/p>
管心一頭搖了搖:“單槍匹馬,你忙得過來嗎?我已派老馮、老歐負責辦理優(yōu)撫?!?/p>
江山目含深情,面部微露一絲欣慰。
管心一:“安撫工作面積不小嘛。鄭宅看門的老管家牛爺,對老財東忠誠耿介,他老人家還是位人人敬仰的‘群眾領袖’!”
江山充滿誘惑、詫異的目光。
管心一:“借東南警衛(wèi)團拔除馬橋據(jù)點的東風,牛爺上演了一段傳奇故事,呼風喚雨,親朋老友一串通,潮洪、河海、陸沉、漁西等數(shù)個村寨百姓齊出動,逼走了保安隊。”
江山喜不自禁:“恩公!”
管心一嗬嗬笑道:“牛爺功勞大著呢。你的命,也是他爺仨從虎口里奪回來的。可恨,偽軍撤退時,把他家房子點著了。”
鄉(xiāng)醫(yī)鮑文墨:“繆先生來了?!?/p>
繆瑞堂遞上一封信:“日軍古澤太喜郎召集軍事會議,蔣壽楹從會議記錄中摘錄部分?!?/p>
管心一拆信視之:“所謂軍事會議就是下鄉(xiāng)搶糧?!?/p>
江山:“蔣先生乃一鄉(xiāng)之望,傾向進步。請轉告,抵制的辦法,‘順’之為善,‘逆’之為非,不暴露。跟時間賽跑,日夜搶收,早日歸倉?!?/p>
94.郊野 夜
古澤的搶糧隊陣容鼎盛,高浦自衛(wèi)隊前導,其后是雜色之民,紳商士民、耄耋婦孺、孤寡殘疾,有穿長袍馬褂,有的赤身短褲,各持鐮刀、沖擔、繩索,數(shù)十輛獨輪小車“吱吱嗚嗚”一路呻吟,日軍督隊殿后。
古澤的坐騎銀灰馬不停穿梭,隊前隊后來回跑動:“呀牙哭、呀牙哭(快)!”
隊伍戛然而止。
蔣壽楹從前隊跑來:“太君,已到侯莊。”
“脫馬乃(日語停止前進)!”古澤躍下馬來,牽馬來到隊前,默察良久。
眼前,沒見久已垂涎的金色麥浪,長短不齊的麥茌,裸露著肥得流油的土地。曠野里,殘留著這一洼、那一角吊著鈴鐺的小豌豆。南風陣陣,發(fā)出串串“啯啯”的響聲。村落,沒見挑燈打碾的景象,夜黑沉沉中,竄擾的幾聲狗咬,更顯幽曠寂寞。
古澤氣急敗壞,舉著軍刀:“支那的刁民,見鬼!”
小鬼子晴氣湊前一步:“我們對這片土地,要說一聲‘沙約拉那’(再見)?!?/p>
古澤揣回洋刀:“地里空了,到場里,場里空了,到屋里,屋里空了,到(地)洞里,給我舀凈水,拾干魚!”
蔣壽楹:“是……”
古澤:“自衛(wèi)隊進莊,小麥雜糧一齊收,騾馬牛羊一塊牽,一網(wǎng)打盡!”
蔣壽楹茫然四顧:“太君明示,先走哪個莊?”
古澤桀驁乖戾,甩手一巴掌:“血洗侯莊!侯莊是東南財經(jīng)局侯逸民之老巢,侯是財工武裝的老祖宗!你的不明白?”
蔣壽楹遵旨發(fā)令:“去侯莊!”
95.侯莊村外 夜
蔣壽楹拔槍“砰砰”兩槍,槍聲在靜謐的夤夜傳出很遠。
古澤揮鞭策馬,歇斯底里:“半基羅、半基羅(公里)!”
蔣壽楹滿臉狐疑:“半基羅?”
古澤狅傲嘷叫,滾鞍下馬:“侯桑!(先生)”
蔣壽楹:“‘基羅’,不明白?!?/p>
古澤左右開弓兩個耳光:“為何打槍?”
蔣壽楹:“伏兵!”
古澤:“哪里的有?”
蔣壽楹手示溝邊葦棵。
古澤:“沒伏兵,‘兜’(槍斃)!搜索!”
自衛(wèi)隊數(shù)個士兵跌跌撞撞跑回:“找到了,找到了!”
古澤似信非信。
又有幾個士兵失魂掉腦:“伏兵,我們不敢捉!”
古澤如臨大敵,一手提槍,一手執(zhí)刀,幾個日本老兵,緊隨其后。
葦溝里,一條大蟒,頭大如斗,躺臥在茅草、葦棵之中,頭在水溝的這邊,尾巴甩到那邊的溝外,頭中兩槍,死于非命。
日兵畏葸不前。
古澤退縮兩步,一挑拇指:“侯桑,高!”
96.侯莊 夜
43戶的小村已是一片火海。
日軍活像收破爛的,槍挑廢鍋爛鐵,身背破絮棄屐,手拎雞鴨鵝兔。
蔣壽楹從莊外趕來:“侯莊百姓,一個沒抓著?!?/p>
古澤:“追!凡侯莊刁民,一個不留!”
蔣壽楹:“此舉皇軍前隊,自衛(wèi)隊后隊?!?/p>
古澤:“為什么?”
蔣壽楹:“我蔣某乃一鄉(xiāng)之長,本鄉(xiāng)本土。軍中無戲言,自衛(wèi)隊若追剿不到,太君怪罪下來……”
97.荒野 夜
繁星萬點,河漢高橫。
罹難的侯莊人不成隊形,隨波逐流。
前方,不明緣由地傳來幾聲槍響。
有誰喊喝:“走不通,找路!”
人流聞聲卻步,雜亂無章的隊伍來個120度大轉彎,直奔永新……
98.岔道口 夜
暮靄朦朧,似云似霧。
若隱若現(xiàn)的兩個人影在行進,他們身后,日軍機動隊人影憧憧,皮靴聲、噪嚷聲、槍聲雜糅。
喁喁人語:“甩不掉,找路!”
后面的機動隊有人喊道:“戴禮帽的是‘財神’江先生!”“還一個‘嘍啰兵’!”
“嘍啰兵”腦筋急轉彎,“調包”,倆人交換了帽子,二人分道揚鑣。
機動隊追上來,向兩個方向追去……
99.七里坪 日
機動隊在拷問一個智障兒。
智障兒有些熬不過:“我說,我說……簿家小店……”
100.薄家小店 日
小店的財物被劫掠一空。
機動隊揣著餅干、香煙、花生糖,把女店主轟到門外。
機動隊:“不說,打‘排子槍’(輪奸)!”
女店主絕望掙扎:“我說、我說……”
101.興仁小學 日
崔述祖給學伢講著《論語》:“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機動隊闖進學校。
崔述祖唏噓長嘆:“學子呀,先生要‘方便’一回。”
學伢伸頭探腦,嘁嘁喳喳:“洋鬼?”“先生迎上去了!”
崔述祖躬身一揖:“皇軍辛苦。”
機動隊頭目:“江先生來了學校?”
崔述祖躊躇一瞬:“沒聽說某先生要來。江先生何許人?”
機動隊頭目:“新四軍‘財神’江先生,詭稱江山部隊!”
崔述祖:“江山部隊?老夫飽讀經(jīng)書,平生以詩書為伴……”
機動隊頭目:“搜!”
102.學校后院住屋 日
機動隊頭目兇神惡煞,兩眼一瞪,毛茸茸的手攫住崔述祖的長衫領子:“你還有何話可說?”
崔述祖:“我還能說什么?”
機動隊頭目:“門窗,為何關得緊嚴?”
“吱呀!”崔夫人從西廂門內走出,“是我關的?!?/p>
機動隊頭目:“把門窗統(tǒng)統(tǒng)打開!”
崔夫人護著大門:“太君,不能!”
機動隊頭目:“開!”
崔夫人:“我家是教師世家。我兒、兒媳上學堂,小娃兒出生才兩月,丟在家里,皇軍不能嚇著他了?!?/p>
機動隊頭目:“把小孩鎖進屋里,不合常情?!?/p>
崔夫人:“寵狗上灶,寵兒不孝。你問問我那老夫子,數(shù)十個伢兒都給他寵壞。頑皮伢兒進了屋,就似一個個流浪狗,見東西就抓,是饅頭就咬,茶杯打翻,茶葉撒了。一個老秀才,帶那么多作惡多端的學伢,能好得了嗎?”
崔述祖:“教育的本質一個字,善。”
機動隊頭目:“統(tǒng)統(tǒng)的砸!”
103.吳市涇同安村 日
田家老夫妻在專心致志打理紙錠、紙元寶。
江山背上沉甸甸的包進來:“公公!”
老夫婦:“江先生!”
江山:“新四軍的錢,吳市涇幾個保的‘代金’。”
田奶猶豫一瞬:“好多的錢那……”
田爺摟過金包:“埋汰(糊涂)!”
戶外驟起騷動,機動隊吆五喝六:“這家!”“做香火的?!?/p>
田奶轉身抱來一摞衣物:“鬼子來了?!睂⒔綇暮箝T推出去。
老爺子也從后門走出,藏妥金包,一腳門內、一腳門外。
機動隊槍聲響了。
104.高浦永新(三保) 日
古澤日軍鐵壁圍堵,西坎子口架起機槍。
古澤相貌猙獰,滿臉殺伐之氣,洋刀架在繆瑞堂的脖子。
繆瑞堂:“皇軍要殺皇軍的保長,我認命。”
古澤:“侯莊人進了三保,你說沒有?怎的沒有?”
繆瑞堂:“侯莊人麻溜,穿莊而過。他們給皇軍一個障眼法?!?/p>
古澤略一思忖,將信將疑:“障眼法?”
繆瑞堂:“皇軍‘中計’,給侯莊人留出寶貴的幾分鐘?!?/p>
古澤刁鉆狡詐,謹防有詐:“你的壞透壞透,大大的刁民!”
繆瑞堂:“三保屁大一塊地方,皇軍重兵圍堵,侯莊人豈不坐以待斃?再說,侯莊百姓也不忍加害于我們,讓三保背下‘窩匪’、‘藏匪’之罪名,侯莊人是不愿干的?!?/p>
蔣壽楹率隊前來:“犄角旮旯,都搜遍了?!?/p>
古澤抽回洋刀,大怒:“不信侯莊人會飛走,把保民統(tǒng)統(tǒng)逐出村外!”
105.村外大草坪 日
保民穈集。
古澤:“繆保長,你保多少保民?”
繆瑞堂腦中,急速閃過一念:“本保1300,侯莊300多……本保大口小口1600?!?/p>
古澤:“叫名。讓三保保民站到一邊!”
繆瑞堂未及啟口。
保民齊吼:“我們沒處站,都是三保的。”
古澤:“皇軍要血洗侯莊!”
保民:“皇軍血洗三保好了!我們保里沒一個侯莊人。”
古澤:“你們不說,統(tǒng)統(tǒng)刺拉!”
保民齊呼:“冤枉!”
古澤向著蔣壽楹跨前一步:“侯桑本鄉(xiāng)本土,把三保的保民叫到一邊,剩下就是侯莊人?!?/p>
蔣壽楹腦子“轟”的一炸,瞬間又恢復常態(tài),他暗想:“三保姓孫的居多,姓繆的只有保長。要給侯莊人改名換姓太難。干脆,讓侯莊人都姓孫,叫起來順嘴。”他貌似恭敬,“照辦!三保保民聽好,孫二秋,過來!”
侯莊人侯二秋愣了瞬間,不解其意。
日軍劍出鞘,槍栓拉得“咔嚓”“咔嚓”作響,子彈上膛。
古澤一聲冷笑,舉起洋刀,衣袖擦拭一遍。
草場短暫的窒息。
永新人如臨大禍,噤若寒蟬;
侯莊人心吊到嗓子眼,大氣兒不出。
古澤鷹隼樣目光,攫住蔣壽楹,一秒、兩秒……五秒。
蔣壽楹神色坦然:“太君。這個孫二秋,人稱癟谷子,耳朵背,對他說話得大聲才行?!闭f著聲調抬高一度,“孫二秋!”
侯二秋:“啥?”
蔣壽楹:“孫二秋!”
侯二秋:“啥?”
蔣壽楹:“孫二秋!”
“有、有。”侯二秋茅塞頓開,打嘴。出列走向古澤,“皇軍,你把我的耳朵割下來吧,有它也是個擺設,沒用。”
古澤舉起洋刀,突然,一聲槍響,洋刀落地。
古澤呲牙咧嘴,手捂肩膀:“游擊隊——”
106.白茆柳永 日
一幢一進兩堂的建筑,一進為敞廳,兩堂為兩廂,東西各兩間配房、正屋3間。
宅后竹園是“練兵場”,石鎖、杠鈴、木制手榴彈,一應俱全。
青春少艾的女游擊隊員,英姿颯爽,揮汗如雨,苦練基本功。
馮槐林、歐化松、周漪音走離練兵場。
馮槐林:“周先生組建的女游擊隊,勇猛頑強,戰(zhàn)術多變,一戰(zhàn)成名?!?/p>
周漪音習慣地按了按腰間的20響,談笑風生:“真是巧合。侯莊人逃亡之時,偽海門縣政府兩名稽征員下鄉(xiāng)斂財,百姓痛恨,我們把他處決了。”
來到“正屋”,彼此落座。
馮槐林:“這次戰(zhàn)斗,打死鬼子兩名,古澤左肩重傷,打出了骨氣,打出了威風!”
周漪音既具女性的柔弱,又顯武夫的剛?。骸澳凶影脬萏欤影脬萏?,男兒上戰(zhàn)場流血,女兒也要上戰(zhàn)場。流血,只流男人的血是不夠的。槍法要準,武功要強,平時吃得苦,戰(zhàn)時少流血……”
歐化松心生敬意:“先生可謂傳奇人物,是我南通少見的巾幗女杰。剛直不阿,直率豪爽,不畏權貴,公正無私,反抗封建,起小反對纏足,反對留發(fā)髻?!?/p>
周漪音笑道:“我八歲上學,歷數(shù)年寒窗,即能詩文。男大闖,女大藏,我就是不信邪。18歲進上?!虾4髮W’,結識不少進步人士。瞿秋白、惲代英曾是我的教官。畢業(yè)后,按理說我應加入革命隊伍,很遺憾,卻做起海門東二區(qū)行政局長。在海門救濟院院長任內,發(fā)生了一件驚天大案……”
歐化松:“婦孺皆知!先生夫家族叔是個大惡霸,民國22年,以興修水利為名,開鑿穰民河,要農民出工,出錢,出農田。先生竭力反對,雙方各聘打手械斗,結果族叔大敗,河沒修成。族叔便向省府控告,先生被判刑……”
周漪音悔恨道:“我是一錯再錯。出獄后,救濟院院長自然是當不成了,于是投了部隊,又鑄錯!”
歐化松:“在部隊,還有一段佳話,也是家喻戶曉的。原來,先生投的部隊,是陸道三的雜牌部隊,護航抗日游擊縱隊。司令陸道三委任先生為縱隊第一支隊支隊長,統(tǒng)率數(shù)百人的一支隊伍。部隊紀律松弛,劫掠百姓,草菅人命。兩月后先生脫離部隊,陸司令還用藍呢大轎送先生回家……”
大伙哄堂大笑。
馮槐林:“先生獲獎了。民主政府通令嘉獎,步槍兩支,子彈500發(fā)。子彈沒有,按當今物價,一粒子彈20斤糧食……”
周漪音輕輕一擺手:“大妹子(鄭婕旻)捐獻槍支,民主政府也配給了我們,不能再要特殊關照。缺少槍支,我有辦法自籌……”
戶外傳聲:“姑姑!”
周漪音:“我娘家的侄子?!?/p>
周明成背上一個包裹:“這是我保的代金。我還帶來一個不幸的消息?!?/p>
眾聞聲大驚。
周明成:“江先生‘光榮’了。小順子、江先生在吳市涇征收代金,遭遇日軍機動隊。他們也想辦法脫身,金蟬脫殼之計也沒奏效。當撤退到做香火的老田家時,最終沒能逃脫日軍的槍口?!?/p>
107.田頭舍 日
日偽軍押著杏官朝田頭舍走來。
偽軍狐假虎威,手榴彈亂敲一氣:“快走快走!”
杏官凜然正氣:“屁股搗疼了!”
偽軍:“你也知道疼啊?打死你如同踩死一只螞蟻!”
杏官被打得渾身燒灼,淚水汪汪,撩起衣袖拭淚,恍惚見田頭舍一個老太太,頭纏幞頭,臂挎元寶籃。他求生的本能油然升起,暗想:“老人家菩薩心腸,慈祥善良,她會拉我一把?會救我的命嗎?”
偽軍:“皇軍說你是‘財工隊’,你逃不掉的!”
杏官緊張的思考著。
管主任的話縈繞耳邊:“愚弄,欺騙敵人,保護自身安全……”
杏官:“南通市?(與“財工隊”諧音)南通離來安有好幾百里?!?/p>
偽軍呵斥:“混攪!什么‘來安’?”
杏官暗自得意:“我的家在來安,我從來安來?!?/p>
偽軍:“你腰里別著手榴彈,是來安嗎?”
杏官:“不懂手榴彈。是俺哥彈花的棉花錘?!?/p>
偽軍啼笑皆非:“明明是手榴彈,媽拉巴子!你從來安來干啥營生?”
杏官:“不干啥,投親?!?/p>
偽軍:“我咋瞧你像本鄉(xiāng)本土,你是個雜種嗎?”
偽官和日本兵捧腹大笑。
偽軍:“你是個雜種,怎么個雜法?你幾個爹?”
杏官回頭狠狠打了偽軍一個耳刮子:“我打你胡說八道!”
偽軍:“呀啐!”回敬一耳巴,“你把‘來安’的來歷說說?”
杏官將錯就錯:“俺姥是長海人,俺娘是長海人。早年俺娘嫁到來安。俺娘生下俺坐一伏時的‘灰匾子’,被俺爺、俺奶‘丟了’(趕出家門。)”
偽軍聽得入神:“為嘛?”
杏官:“俺娘生下俺沒有三天,俺爹死了,俺爺俺奶說俺娘克夫。俺娘在一座小山包上搭個草棚子,不久就瘋了。”
偽軍:“啰嗦,少說屁話!”
杏官:“俺娘瘋了,俺哥倆還要活命。俺娘到處撿破爛養(yǎng)活俺哥倆。有一回,垃圾場子揀回一個小匣子,左拍拍右敲敲,里面還有兩節(jié)電池,忽喇里開口說話,原來是無線電收音機?!?/p>
偽軍哈哈大笑:“叫花子撿小匣子,發(fā)大財呀。”
杏官:“俺娘聽了一陣,里面講到‘南通’、‘長海’,糊里糊涂記得自己是從長海來的,就派我回來找姥家……”
日偽軍已來到田頭舍。
頭纏幞頭的老太太踉踉蹌蹌?chuàng)涑鋈ィ骸靶⊥馍?!?/p>
杏官:“俺姥,我是冬嘎呀!”
老太太摟著冬嘎,祖孫倆相擁痛哭。
老太太:“冬嘎,跟姥回家去。”
108.辦事處 日
小順子(嘍啰兵)喃喃訴說:“在吳市涇叉道口那個地方,我們就分手了。突圍經(jīng)白茆,周明成不知從哪得到的兇信,說江先生‘光榮’了?!?/p>
109.村外 傍晚
綠蔭芃芃,蒿茅掩徑。
“祖孫”倆一路行來。
杏官縱目展望:“辦事處到了。唉,可再也見不到老首長了?!?/p>
江山(老太太):“管主任?”
杏官:“老首長‘光榮’了?!?/p>
江山十分震驚。
杏官:“我隨老首長在白茆檢查征糧工作,出門就遭遇日軍。老首長20響快機打了一個驚險的‘開門仗’,我接連甩出兩顆手榴彈,第三個沒打出去,管主任大喝,‘快突圍’!我突圍后,又撞上日偽掃蕩隊。太可惜,管主任沒能突圍?!?/p>
110.辦事處 傍晚
管心一喜形于色立于門口:“江先生!杏官!”
小順子喜極而泣:“江先生!是周明成的傳聞不靠譜?我聽說你‘光榮’了。”
杏官:“陰差陽錯!是田家公公‘光榮’了。”
江山:“管主任,杏官也說你‘光榮’了?!?/p>
管心一:“咱們財工隊,進門九死一生做貢獻,出門出生入死為收稅。都平安來歸,快進,快進?!?/p>
幾個人進屋,入座。
管心一撥亮菜油燈:“白茆突圍,摸黑走了20里。追兵在后,前又遭遇古澤的燒殺隊黑夜搶糧。進退兩難之際,近地一戶人家,門縫中漏出一線燈光?!?/p>
111.一農戶 夜(回憶)
管心一快速奔跑。
身后偽軍緊攆:“不要跑、不要跑!再跑要開槍了!”
管心一叩門:“有人嗎?不要怕,我是新四軍!”
門內人:“是新四軍,不怕、不怕?!遍T開了,老孫頭一愣,“喲,管大人!”
管心一:“老人家,鬼子……”
老孫頭手一招,二人進門,遂又從后門走出。
院外槍聲、嘈雜聲:“?。恐x老戲的家!”“又可以聽戲了!”“老婆子,唱一出京戲!”……
日偽軍吵吵鬧鬧,蜂擁而至。
古澤眼前一個“老妖婆”,赤裸上身,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詞,駭?shù)玫雇藘刹健?/p>
此刻,老孫頭又從后門入室,不經(jīng)意碰翻桌角的洋油燈,雙手將油燈扶起,迎上古澤:“皇軍來‘征糧’,我們的糧食,已經(jīng)沒有了。”
偽軍:“糧食交給八路啦?”
老孫頭:“八路哪敢在‘示范區(qū)’征糧?前兒個白茆的‘皇軍’乘船來,船就停在后河,糧都交給他們了?!?/p>
古澤目露兇光,兩眼一掃:“那是什么?”
墻犄角半稻籮麥子。
老孫頭用沾有洋油的雙手插進稻籮,捧上一捧:“太君,這麥子有毒?!?/p>
古澤鼻子一沖,嗅到異味:“找死,皇軍不吃毒麥!”
院內院外,偽軍像掐了頭的螞蚱,四處亂竄:茅坑、豬圈、草垛,角角落落都搜遍:“沒見新四軍!”
古澤:“新四軍大官,明明見他來的,會長翅膀?老巫婆!”
老孫頭往前湊了湊:“俺那老伴,上回一出據(jù)點就不對勁,穿衣,吃飯,拉屎,撒尿,都是俺給扶持,太君問不出名堂?!?/p>
古澤兩眼一瞪:“不是問你!說,新四軍大官藏在哪?”
謝四奶晃著兩只干癟奶子,放開歌喉唱道:“北京到南京,南京到北京,北京南京打電話,南京打,北京聽,皇軍問罪新四軍……”
古澤:“文不對題?;受妴柲阖敼り牐 ?/p>
謝老戲唱:“皇軍問罪財工隊,林林總總五花八門,俺南通有國民黨的保安隊,汪精衛(wèi)的少年隊,游雜擾民的雜八隊(土匪武裝),沒聽說新四軍有財工隊……”
古澤怒喝:“小題大作,一嘟嚕子廢話!”
謝四奶咿咿呀呀,一頭竄向場院,唱:“大鬼小鬼都跑開,我是玉皇大帝派的來,來到大唐東土地,捉拿妖魔和鬼怪……”
古澤喪心病狂:“問不出眉目,燒!”
靠屋山的大草垛,偽軍抱來兩個草把子,正欲點燃。
瘋婆子時而仰天大笑,時而口吐白沫,拔腿竄上大草垛,唱:“皇軍皇軍把命饒,你們燒了我的草,我伲哪得把飯燒,這破廬爛屋啷還住得牢……”
古澤:“就燒你的房!”把草點燃。
瘋婆子眼前,昏天黑地,一頭栽下草垛。
屋子大火熊熊,火勢蔓延,引燃柴火垛。
獰笑聲中,日偽軍揚長而去。(回憶完)
112.辦事處 傍晚
管心一一擼袖子,手、胳膊、前胸、后背,多處被刺刀拉出血痕,不禁潸然淚下:“人民是我們的母親。我就藏在草垛里,待到草垛燃成一個大燈籠,老孫頭、四奶臨危不懼,沖進火海,三下兩下扒開草垛!”
江山:“難怪杏官說你光榮了,九死一生啊?!?/p>
“哈,江先生!”黑虎、毛綠一行走來。
管心一嚴詞苛責:“接應江先生你們失職。江先生要出錯,唯你是問!”
黑虎:“夾竹樹邂逅三位‘老總’,為保住他們的性命,把接應江先生的時機錯過了?!鳖^向后一撇,“喂!”
三個拖槍反正的和平軍倒背槍:“管大人?!?/p>
管心一:“在和平軍里,兵當?shù)煤煤玫穆铩!?/p>
偽兵甲:“當兵當了和平軍,憋氣!”
毛綠:“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那位‘老總’講了一個人的命運。”
偽兵甲:“不久前回鄉(xiāng)探親……”
113.江南某地 日(回憶)
溝坑草棵邊一座新墳,30出頭的婦女頭戴白花,旁邊一個小娃兒,哭得死去活來。
偽兵甲上前詢問:“這位大嫂,哭的何人?”
女人抽抽嗒嗒,指小娃兒說:“他爹是我爹的女婿,我爹是他爹的老丈人?!?/p>
偽兵甲略一深思,點點頭。
那女人又說:“他爹是和平軍,回鄉(xiāng)探家,遇鬼子掃蕩,捉到和平軍也槍決。”
114.江南某地 日
道旁兩座新墳,一對年輕小夫妻在墳前焚燒紙錢。
偽兵乙快步上前:“我姥爺?shù)睦嫌H家的外甥女,你們是咋嘞?”
年輕女子回頭指身側的丈夫:“你姥爺?shù)睦嫌H家的外甥夫當了和平軍。外甥夫的爹媽被鬼子捉去,‘清監(jiān)’時雙雙被鬼子大刀砍頭。在和平軍身后,鬼子卻在砍我們的父母。孩子爹這兵當?shù)母C囊!”(回憶完)
115.辦事處 傍晚
偽兵丙:“和平軍下鄉(xiāng)搶糧,收捐,燒房,我們都干了。可在家鄉(xiāng),我的家照樣遭鬼子搶糧,收捐,燒房,我們當?shù)纳蹲印??連自家生命財產(chǎn)都保不??!鬼子要我們作戰(zhàn),打江山部隊,打財工隊,江山部隊把我們打死,我們向誰伸冤?哪像新四軍、民主政府對現(xiàn)役軍人、烈屬有照顧,有撫恤,公糧免征。”
管心一:“三位弟兄,拖了四支槍反正,我們歡迎。槍,給購槍費,回鄉(xiāng)生產(chǎn),給路費,不搜腰包,保證安全,去留自愿?!?/p>
三偽兵:“謝民主政府。我們都來自江南,選擇回家與妻兒團聚。臨別貢獻一個情報,夾竹樹有新四軍主力……”
116.夾竹樹 日
村中炸開了鍋,村民百姓歡呼雀躍,奔走相告。
“走,上‘夾車路’河溝摸槍!”
117.夾車路兩側河溝 日
水面寬闊,溝水染赤。
摸槍的村民,像墨鴨一樣捕撈“獵物”。
不斷有人高喊:“發(fā)財啦!”
岸上圍觀的人群,笑逐顏開,這一簇,那一伙,唧唧噥噥。
“前二年,日本海軍大將山本五十六摔死太平洋,是認祖歸宗了。麻田這王八犢子,不是海軍,咋把槍丟進夾路溝?”
“偽34師出了三個叛逆!”
“啥?逃兵與丟槍還有說法?”
“當然有?。÷樘锱蓚诬娨贿B槍兵追剿逃兵,哪料隊伍才到夾車路,逃兵沒抓著,又跑了幾個。偽連長開槍把他幾個踢蹬(殺害)。官兵矛盾引發(fā)內訌,偽連長的‘崽子’(勤務兵)打死了連長。偽兵回去沒法向鬼子交代,于是假說這一帶老百姓私通新四軍,夾竹樹有新四軍主力……”
侃大山的人群里,有誰吼開了:“好武器,鬼子的‘彎把子’!(機槍)!”
“哈哈,夾路溝,做了武器庫!逃兵貢獻的情報還真靈!”
“夾竹樹有新四軍主力!麻田屢屢尋求與新四軍主力決戰(zhàn),此其時矣!這咽喉要地,江山部隊斷其退路,襲其中路,一頓秋風掃落葉,麻田日偽都得成了落水狗!”
夾車路側栗樹丫丫,一伙光腚伢兒嚼著栗子喊:“潰兵、潰兵!”
118.牛子渡 傍晚
到處是戰(zhàn)敗的潰兵。
麻田身處絕境,絕望地說:“此戰(zhàn)是我一生最遺憾的事……”
偽兵湯七:“太君想‘殉國’嗎?萬世一系的天皇來到中國,也是聞風喪膽!天皇統(tǒng)帥下的神武之師也是血肉之軀!”
麻田:“粉身碎骨血肉飛,不肯瓦全寧玉碎?;受娷娂o之精髓,是對大元帥陛下之絕對服從。天皇萬歲!”
這時,潰兵叫喊著:“善堂倉著火了!”
遠處傳來紛擾的人聲、車聲、猛烈爆炸聲。
湯七目瞪口呆,善堂倉火光引燃了半爿天。
119.善堂倉 夜
這座日偽倉儲機構還在燃燒。
周漪音女游擊隊繳獲槍械、彈藥、棉衣、大米、面粉等大批物資,撤出戰(zhàn)斗。
數(shù)百民工組成的稻籮隊、扁擔隊、小車隊,夜色中隱隱遠去。
刀光劍影中,牛子渡激戰(zhàn)的財工隊與女游擊隊合兵一處。
江山:“周先生!”
周漪音甚為惋惜:“鬼子老窩留下來了。日寇據(jù)點前一個大草垛,留守鬼子大火點燃,不能接近。”
江山詼諧道:“留著吧,大反攻的到來,已進入倒計時?!?/p>
小順子倉猝跑來:“江先生,老田家又遭難了。”
江山、周先生相顧愕然。
120.同安村 夜
田家老屋的廢墟上,一座茅菴。
菴內,停著一具黑漆杉木棺材。
田家公公的遺體已入殮,頭前,一盞長明燈。
廢墟的東北角,茅坑旁放著一只馬桶,斑駁陸離的漆色已褪盡,腐朽的木質表面,殘留諸多蟲蝕的痕跡。
田奶指點道:“我家老頭,把新四軍的錢藏在這個老古董里了?!?/p>
江山撥去覆在馬桶上面的雞糞羊糞,馬桶中現(xiàn)出一個“金包”。
小順子緊摟“金包”,一行人踱入茅菴。
江山悲淚滂沱:“為了我們的祖國,為了我們的民族,為保住新四軍‘金包’,老公公殉國了?!?/p>
田奶以淚洗面。
江山:“為我的安全,為我能在敵人眼皮底下逃生,老婆婆機智地遞過一摞衣物。我的生命,是你給的?!?/p>
田奶:“應該的,應該的?!?/p>
江山:“機動隊撲空,把老人的屋燒了。老婆婆一人孤孤單單,沒人照應,去中心區(qū)咋樣?那里比較安全,也能得到更多人的幫助。”
田奶:“故土難離。我呢,這捧老骨頭,再也經(jīng)不起折騰?!?/p>
江山:“我就是你的小孫孫。生活有難處,你就找我,找民主政府。”
田奶:“我還能活動,做點小生意。倒是洪莊寨的洪太太……”
江山臉色一沉。
田奶:“洪太太是大戶人家的少奶奶,擁護新四軍。前兒被白茆偽鄉(xiāng)長俞世昌捉進據(jù)點。俞世昌要洪太太交出給新四軍收藏的公糧,還在她家中搜出給群眾開的收條?!?/p>
121.洪莊寨鄭婕旻園基 夜
天井不大,東西各兩間五柱四架的配房,堂屋高敞明亮。
兩下叩門,室內傳出一陣慌亂的窸窣聲,接著一個童聲:“誰呀?”開門的是十四五歲的少年洪勵,“江先生?”
鄭婕旻緩緩擦拭冒汗的額角,她面前一冊《資治通鑒》。
江山:“鄭先生在教兒女們讀書?”
鄭婕旻:“這是一本上自周威烈王23年,下迄后周世宗顯德6年,縱貫1362年的史書,是歷代興滅繼絕較為翔實的版本,向為史家推崇,熟讀《通鑒》,可明鏡鑒,可悟得失,可知興替。哦,洪勤給江先生沏茶?!?/p>
江山:“先生遭敵拘禁,我來是為先生壓驚?!?/p>
(閃回)
偽鄉(xiāng)長俞世昌、偽海門縣政府稽征員在審問鄭婕旻。
俞世昌拿出鄭婕旻給群眾開出的公糧收條,威脅道:“你看看這些收條!鐵證如山,還想抵賴嗎?”
鄭婕旻一頁頁翻看,略皺眉頭:“不得其解?!?/p>
俞世昌:“嗯?”
鄭婕旻:“你二位都是我小學同學,都還記得我的名字叫‘鄭婕旻’。這些條子上,‘戳兒’明明是‘鄭懷珍’,怎么說是我開的條子?”
俞世昌干瞪眼,無言以對。(閃回完)
鄭婕旻氣質嫻靜,坦然一笑:“我有準備。這回歷險,還得感激管主任的提醒。他說,印信是必不可少的。圖章刻好了,還沒來得及向民主政府申報,夏收開始了?,F(xiàn)在我向江先生申報,鄭懷珍就是鄭婕旻,鄭婕旻就是鄭懷珍?!?/p>
江山示意小順子。
小順子打開洗得發(fā)白的黃色挎包,拿出一本油印小冊子《論持久戰(zhàn)》。
鄭婕旻手捧著《論持久戰(zhàn)》:“貴黨毛澤東將軍堅決抗日的主張,嚴父的諄諄告誡,是激勵我從蘇州回鄉(xiāng)抗日的信心所在。”說畢,翻開《資治通鑒》一頁,從中拿出一封信遞給江山。
江山展開,上書十六個字:不再收租,讓地農民,認清形勢,擁護民主。
鄭婕旻:“這是嚴父從重慶寫來的信。”
江山:“鄭老先生深明大義,愛國愛民,我們都由衷地欽佩?!?/p>
鄭婕旻:“長?!螀f(xié)進會’,我榮幸被推舉為白茆鄉(xiāng)婦女抗日協(xié)會會長,更覺任重道遠。開展群眾性大生產(chǎn),組織婦女織公布,做軍鞋,縫軍衣,這些都是我力所能及的事。傳統(tǒng)的淑女懿貞,做不了驚天動地的大事?!?/p>
女兒洪勤:“做軍鞋,縫軍衣,媽媽親自量尺碼,點數(shù)量,評質量,日夜忙個不停。”走到夾墻邊,打開小門,“江先生,你看?!?/p>
“夾墻”僅一米寬,長與屋等量,兩頭擱兩凳,放上木板,軍衣軍鞋齊齊整整置于木板之上。
鄭婕旻:“第三產(chǎn)業(yè)是婦女的優(yōu)勢。組織收入,既支援前線,又不使棉花較多的流入市場,損害棉農利益,群眾生活得到一定程度改善。”莞爾一笑,“一場虛驚!江先生來時,我在整理軍衣,以為偽鄉(xiāng)長又來了?!?/p>
門外傳來喊聲:“嫂子!”
鄭婕旻點頭示意:“洪勵!”
洪勵忙去開門。
門外走來一位中年男子。
鄭婕旻對江山說:“他是我已故先生的表弟,叫徐遐松?!?/p>
徐遐松卸下肩頭的背包:“我保的‘代金’?!?/p>
122.路上 夜
淡月疏星,薄霧溟溟。
咫尺之距,車聲轆轆,喁喁人語,吳市涇偽鄉(xiāng)長冷伯庸率領自衛(wèi)隊向相走來。
小順子局促地低喚一聲:“敵情!”
江山敏捷地卸下背上的“金包”,把手槍一并遞給他:“往回跑,脫離自衛(wèi)隊視線,繞道插向敵后?!?/p>
透過薄霧,人影依稀可辨,五輛小土牛,滿載沉甸甸的糧食袋子。
自衛(wèi)隊:“誰?”
江山:“孫任皋?!?/p>
自衛(wèi)隊:“住哪?”
江山:“繆瑞堂保內?!?/p>
冷伯庸醉眼朦朧:“不對吧?派倆人同孫任皋找繆保長!”
繆瑞堂:“我來了。我是繆保長,誰在我保里吵鬧?”
冷伯庸:“這位自稱孫任皋的嫌疑犯,要你對證。”
繆瑞堂:“孫任皋這是個好孩子,你們放了他吧?!?/p>
冷伯庸:“你敢擔保?”
繆瑞堂:“我出具保結。我的腦袋瓜子只一個?!?/p>
123.貓兒河 夜
爽風颯颯。月色朦朧里,船頭一個箭狀的波紋。
若明若暗一個人影,屹立船板。
財工隊六條民船,船槳“潑刺”“潑刺”的激水聲,劃出道道漣漪。
漣漪由近而遠,向后擴展著。
船隊駛向十總圩。
124.十總圩史宗模園基 日
門開啟,透出一個半已花白的腦袋:“啊,江先生?快進快進!”
江山入室。
史宗模:“江先生履險,死里逃生啊。繆保長具結的第二天,冷伯庸……”
(閃回)
吳市涇據(jù)點,冷伯庸一聲陰笑:“繆保長,你可知道我抓你來為什么?”
繆瑞堂:“不清楚。”
冷伯庸:“那晚你放走的是鏡鳴區(qū)財經(jīng)分局主任江山先生。”
繆瑞堂:“伯庸兄,此話你不說,我還不糊涂。”
冷伯庸:“孫任皋這是個好孩子。這話是你說的嗎?”
繆瑞堂:“我沒說這個話。我說孫任皋你真該死!”
冷伯庸:“狡辯!經(jīng)查實,你保里是有個叫孫任皋的人,50以上年紀,面皮比較黑,我們抓的孫任皋,相貌才20多……”
繆瑞堂:“這話從何而來?仁兄在高浦境內收了一宿的捐,師老兵疲,那晚又在李家郢子要百姓犒勞,貪杯多喝了幾盅,晨起又有點薄霧。這幾個因素湊在一起,真的變假的,黑的變白的,哪會不出岔?”
冷伯庸冷笑:“對你太客氣了,不用點刑,不會說實話。來人!”
繆瑞堂:“笑話!我保的是孫任皋,不是江山先生!我被鏡鳴區(qū)白子平殺頭、處死,就是江山先生來抓的。此仇不報,誓不為人!我正要策動伯庸兄、和各路自衛(wèi)隊,抓他算賬!”
冷伯庸無可奈何。(閃回完)
125.十總圩村口 日
一個草垛,小順子靠著草垛,迷迷糊糊進入夢鄉(xiāng)。
草垛前,來了兩個人:“還她娘的睡得挺香。你是哪一部分的?”
小順子屁股重重地挨了一腳,他睜開眼,見是兩個偽兵。
“噯,老子問你是哪一部分的?”
“再不講,老子讓你身首分家!”
小順子后悔不迭,四下看看,不知怎么辦好了。
偽兵:“不說,別怪老子槍子不認人,讓你嘗嘗老子手槍的厲害!哪部分的?”
小順子急著尋找對策,沒精打采伸伸懶腰,又欲睡下。
偽兵:“裝孬?問你是哪部分的?”
小順子急出一身冷汗,他猛然想起什么,原來他穿著一身黃狗皮,于是靈機一動:“哪部分?我也不知道!”
偽兵:“胡扯蛋!你當啥子兵不知道?分明是新四軍,帶走!”
另一人:“帶東莊子,見我們長官去!”
二人不容分說,一齊上前擰著他要走。
小順子猛地掙脫:“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是剛被抓的丁,是連長帶我來的。不信,你們問問連長去!”
偽兵:“看不出你還有些來頭。你們連長在哪?”
小順子扯了扯“軍裝”,抖抖身上的草屑:“你們作威作福!你們是哪部分的?我們連長要知道我在這受氣,你們要倒血霉!我的屁股到現(xiàn)在還疼呢?!?/p>
偽兵:“啰嗦!快講!”
小順子:“連長在保長家里。”
126.十總圩史宗模家 日
史宗模蹙起眉宇訴苦:“……官糧辦,便無飯。地凈,場光,拋下鐮刀就逃荒。江先生來給大伙擔個肩膀,百姓免去逃荒。偽政府是個無底洞,不說糧食,即便把土坷垃全刨給他還不夠?!鄙酝?,手示壁角的稻籮,“凡是東西皆有稅,而今只有屁無捐!各種捐費,林林總總五花八門53種之多,什么建國清鄉(xiāng)費、建國公糧費、鄉(xiāng)保開辦費、討老婆吃壽面賀喜費、華北四省水旱救濟捐、花捐’……”
江山:“花捐?”
史宗模:“大口小口都得繳。不是一般意義的私娼、暗娼、樂戶。鬼子、偽軍東一隊、西一隊,到處拉人家女人睡,何曾拔一毛,掏腰包?一稻籮捐票,折算儲備幣,夠兩卡車。百姓開著銀行、錢莊,啥都別干,光給他們數(shù)錢,也不趕趟。新四軍稅不重征,百姓負擔得起。我托魏辦事(介民)與你‘通相’(通氣)了嗎?”
江山:“介民兄關照到了?!?/p>
史宗模:“今天你們好危險呢。大墩偽軍楊開山宿營東莊子,偽軍得到消息來偷襲,你們可就吃大虧?!?/p>
戶外,小順子傳來暗號:“翟(財)連長,老部隊來了!”
江山踱出幾步:“你們是哪部分的,隨便進入我防區(qū)?”
兩偽兵人頗猥瑣,凝眸細瞧。
面前之人,儀態(tài)威嚴,軍人氣概,身穿藍大褂,頭戴禮帽,手提二把匣子。
偽軍:“32師?!?/p>
江山:“可有證件?”
偽軍:“沒有。”
江山:“你們來了多少人,有何公干?”
偽軍:“一個排。找史保長征集糧餉。長官楊……”
江山:“楊開山。叫你們長官來!”
兩偽兵遵旨告退。
江山低聲向小順子交代了幾句,小順子領命而去。
“你是‘翟’連長嗎?”一轉眼,來了個雷公臉,腰插20響駁殼槍,腋下一個公文包,遞上證件。
江山一擺手:“愚兄在34師田鐵夫將軍麾下供職,由南通來金家灣執(zhí)行公務,路經(jīng)此地,順便籌集點糧款。不想在這里碰上你們。”
雷公臉:“彼此彼此。32師、34師,同是汪主席派往‘清鄉(xiāng)區(qū)’接受日本人擔當指揮的兩大主力。貴部來此沒打招呼,若發(fā)生誤會,兄弟鬩墻,有傷和氣。卑職楊開山……”
門外走來數(shù)個荷槍實彈的軍人,摘下他的駁殼槍。
雷公懵了,臉半天沒緩過神來。
小順子拿下他的公文包:“跟我走!”
史宗模哆哆嗦嗦,江山面授機宜。
127.東莊子 日
偽軍群龍無首,嗷嗷亂叫:“長官去了多時不回,會是出岔嗎?”
“怕啥子!碰上江山部隊,還不就那幾個熟面孔,不必睬他。莊子多添些兄弟警戒!”
“對對,招呼老鄉(xiāng)做飯,俺們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誰他媽的喳喳呼呼,軍法從事!”
莊前,史宗模喊話:“弟兄們,辛苦了。我是本地保長。你們的長官和‘翟’連長攀談上了,他讓我來請你們,鄙人已準備了上好席面等著大家?!?/p>
128.史宗模家 日
江山向財工隊通報敵情:“大墩鬼子耳朵賊靈,一有風聲,聞風出動?!?/p>
陸宗元:“多少人?”
江山:“八九個,一個漢奸。我們快速占領八角井戰(zhàn)斗位置,隱蔽迎敵?!?/p>
129.八角井 夜
陸宗元鏗鏘有力:“父子兄弟,舍不舍得犧牲?”
眾人:“舍得!”
陸宗元:“拼洋鬼,誰尿褲子?半道拉稀屎,掉鏈子?”
眾人:“沒!”
陸宗元:“鐵血軍人,有這樣的回答,我放心!”
夜空里降下一簇薄紗,月色下依稀傳來“呱嘰”“呱嘰”的皮靴聲。
蠻雪:“鬼子過來了,好神氣呀!”
鬼子掮槍行進,頭里一人端著新式“九六”式機槍,殿后的鬼子肩扛鄭彈筒。
“叭!”
鬼子進入“口袋”,陸宗元的步槍叫響。
“轟”!八角井路側掩體,陸強打出一顆手榴彈,接著民鎖、蠻雪又接連甩出兩顆,陣地煙霧騰空,血肉紛飛。
陸宗元一聲令下:“上!”
青春力壯的陸強鋼包大刀舞得雪片一般,腰斬橘皮臉鬼子。身后鬼子向他襲來,陸強急轉身揮刀砍去,鬼子也非省油的燈,急忙以退為進,避過刀鋒,接著以靜制動,沒等陸強收招,剎那間寒光一閃,指揮刀從他頭頂劈下,陸強一側身,急閃閃過……
陸勇的刺刀神出鬼沒,一刀刺中滿臉胡茬的鬼子,連拔數(shù)回才把槍拔出。另一鬼子趕來助戰(zhàn),將他的槍奪住,兩個一仰一合“拉大鋸”。陸勇以智勝出,猛撒手撂倒鬼子,跳出圈外,從死鬼子手中撿起三八槍,又殺一回馬槍。
民鎖與扛彈筒的鬼子扭作一團,刺斜里殺出一個麻臉鬼子,揮槍便刺。民鎖眼明手捷,攥住刺刀,雙手一絞力,鬼子一招“王八朝天”……
陸堅負傷倒地,蠻雪上前扶他。
陸堅:“別管我,殺敵?。 ?/p>
130.十總圩 晨
整個村子鬧騰開了,村民喜氣洋洋。
“江先生調虎離山,沒費一槍一彈,30個黃狗,一根槍沒跑!”
“收稅一家人,出征父子兵!老令公(宗元)八角井又教訓一頓洋鬼!”
民眾紛紛來找史保長。
“米壇沒米,咋慰勞部隊?”
“一罐油,叫鬼子搶去,炒菜沒油?”
史宗模:“米壇沒米做粉子飯,炒菜沒油,留著點燈的油給部隊炒菜!仗打完,要打掃戰(zhàn)場,綁擔架,傷員急待救援??熹伾掀扑榈拿尢?!”
有人來報:“打掃戰(zh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漢奸!民鎖一根腿被貫通,重傷?!?/p>
民鎖躺上擔架,以手掩面,傷心慟哭:“陸伯伯的三兒子陸堅光榮了。”
陸宗元老淚縱橫:“我有兩個兒子交給革命……”
131.鄉(xiāng)間小路 日
一副擔架。
擔架在彎彎曲曲的路上迤邐行進。
其后,是財工隊和送別的十總圩村民。
132.同安村 傍晚
一副擔架。
擔架在灰褐的天幕下緩緩行進,其后是敦厚淳樸的同安村民。
擔架停放在田奶的草菴前。
馮槐林、歐化松、黑虎、毛綠向田奶的遺體三鞠躬。
133.田奶的茅菴 日(回憶)
皮靴聲聲聲入耳,黑虎、毛綠劍拔弩張,躍躍欲試。
田奶:“你們不要動,小鬼子離得很近了?!?/p>
靴聲戛然而止,兩洋鬼拍門:“開門哪!”
田奶示意二人從后門撤出。
槍托砸門:“不開門,燒草庵子!”
黑虎、毛綠手持雙槍,毅然決斷,準備拼命。
黑虎門閂一拔,四支盒槍同時叫響,打了個“開門仗”。
134.北邊的莊子 日
日偽軍在劫掠騷擾。
麻田:“槍聲?新四軍的這邊!”
冷伯庸“仁丹胡”一撅:“好嘛,做香火的!”
135.草菴 日
田奶一如既往地忙生意,糊紙元寶,穿紙錠。
日偽軍如狼似虎:“剛才打槍的是哪個?”
田奶不抬頭:“江山部隊?!?/p>
麻田:“怎沒見被打死的兩個皇軍?”
田奶:“沒見打死人?;受娤壬プ汾s江山部隊?!?/p>
麻田:“江山部隊去哪邊?”
田奶撇下活計,來到場院:“去東邊,水套子地,沒路。江山部隊朝西邊去了?!蔽萁且粔K磨盤,田奶登高一呼,“大口小口的都來,皇軍要追剿收稅的新四軍,大伙幫忙架橋!”
霎時,村民扛來梯子、門板、檁條、桌椅向水溝走去。
136.東莊 日
三狗的小院遮天蔽日,葡萄長得像頂大草帽。
馮槐林、歐化松、黑虎、毛綠透過青枝綠葉,目睹追擊截殺的麻田日偽,爭先恐后從同安村民肩膀踏過,大伙默默踱回室內。
桌角一只紫銅水煙壺,三狗皺巴巴的臉像個老樹根,“吧唧”煙草:“險呀,險呀。東莊、同安,只隔一條泯溝,幾十米!”
這時,一村民跑進來:“不好了,鬼子把田奶抓走了?!?/p>
黑虎:“這……這幫該殺的!一定是有人告密。”
馮槐林:“吳市涇水套子地,地形復雜。這種獨特地貌,本來對我們有利??墒莾燃?、坐探熟悉地形,使財工隊工作難以展開。他們還把一保一甲的公糧送到據(jù)點,總后臺是土皇帝冷伯庸。”
黑虎:“皇帝不難對付,清君側!”
三狗:“財工隊敲山震虎,兩天內鋤掉數(shù)個壞保長,麻田鬼子坐不住了?!?/p>
馮槐林:“據(jù)點附近,哪些保甲長歸順了敵人?”
三狗沉吟:“有個姓余的甲長。他是我的拐彎親,我可以引他上鉤?!?回憶完)
137.三狗家 日
一桌便席。
三狗頻頻斟酒:“小酒閑聊,五叔賞光,我還怕請不到你哩。一月沒見你。你忙啊?!?/p>
余長富:“哪里,我在家不很跑?!?/p>
三狗:“公糧收好了沒有?”
余長富:“收好了?!?/p>
三狗:“公糧送到哪里去了呢?”
余長富兩手一顫,推開酒碗,抽身欲溜。
馮槐林、歐化松、黑虎、毛綠自外而入:“余長富!”
余長富一抱拳,雙膝跪地:“馮科長、各位恩公在上……”
黑虎:“你沒早沒晚往據(jù)點跑,幫敵人拉夫筑據(jù)點,送糧送偽捐,我們都清楚。正是有了你們幾個漢奸上躥下跳,興風作浪,把吳市涇搞得烏煙瘴氣,偽化勢力猖獗,民主政府財源流失,收不到公糧!”
余長富:“我是偽政府最小的官兒,只管理十戶人家,‘財源流失’的罪名,按在我名下,不公平?!?/p>
毛綠托出一紙:“你可要看仔細,這紙上寫的什么?”
余長富渾身哆嗦:“知罪、知罪?!?/p>
毛綠:“偽鄉(xiāng)公所攤派各保各甲的捐款,有積極分子替我們代抄一份。你在甲里敲了多少竹杠?”
余長富:“公私兼顧,收糧收捐,在百姓頭上刮油,這都是公開的秘密。”
馮槐林:“以昭儆戒,投敵當漢奸,從重示罰,按律當斬!現(xiàn)民主政府饒你一命,給你一條自新之路。但要為我們提供情報,戴罪立功?!?/p>
余長富稍加思索:“明天,冷伯庸請客。”
黑虎:“請哪些人?”
余長富:“鬼子方面有麻田、軍曹等人,自衛(wèi)隊有中隊長、排長和幾個勤務兵,一桌人,辦的海參菜?!?/p>
三狗:“你們財工隊就那幾個人,小狗啃粗屎,怕啃不動?!?/p>
毛綠:“存進銀行的百萬支票,與荷包里的百元現(xiàn)金,哪個實惠?”
余長富:“中、中。冷鄉(xiāng)長喝醉酒,不住據(jù)點,捉到冷伯庸,完全有可能。你們四個人兵分兩路,一路去望海臺,一路去西窯村。捉曹保長,我獻條妙計……”
138.西窯村 日
埭路前橫。馮槐林和歐化松扮作“富紳”模樣,押著五花大綁的三狗躑躅前行。
馮槐林:“你是新四軍探子,我們有確鑿的證據(jù)!”
三狗:“大人開恩,我是本地好百姓,不是新四軍。”
歐化松:“你說你不是新四軍,有誰證明?”
三狗下頦一抬:“有啊。那個水套子,我認識這里的曹保長?!?/p>
歐化松:“好,就請他出來為你具保?!?/p>
踅足一拐,進入水套子。
三狗邊走邊喊:“曹先生救命!曹先生救救我!”
139.曹保長園基 日
曹靜芝叼著紙煙,佇立窗前:“奄?誰喊救命?”輕揭窗簾一角,透過窗欞看到三狗及那兩個“士紳”,覺得奇怪,他摔下煙蒂,快步離去。
一行人闖進屋子,室內闃無人跡。
三狗:“曹保長、靜芝兄!”
馮槐林撿起煙蒂,煙頭還燃著:“跑了?”
140.吳市涇據(jù)點外“望海臺” 日
路側幾墩仙茅棵,殘陽在茅棵中投下點點光斑。
黑虎、毛綠撥開稠枝密葉,碉堡頂上值崗的哨兵,看得清清楚楚。
余長富頭纏月白紗布頭巾,腰束草繩。告知:“冷鄉(xiāng)長八成是溜了。”
黑虎:“仙棵又悶又熱,遭風螞蟻輪番‘轟炸’,渾身上下沒一處好皮。你的情報是否有誤?”
余長富:“望海臺是必經(jīng)之地。冷鄉(xiāng)長逃過一劫,是走了北門。”
141.十貫海堤 日
海水漲潮,滔滔黃海,茫無際涯。
曹靜芝竄到黃海邊,看看面前的黃海,又看看后面的追兵,閉上眼睛縱身一躍。
三狗、馮槐林、歐化松爬上海堤。
馮槐林:“海里比陸路更好對付。”一撂衣衫,赤裸上身,一頭扎下海水。
142.白茆周明成家 夜
有人叩門,周明成開門迎迓:“喲,伯庸兄!”
冷伯庸:“我從吳市涇北門溜出來的?!?/p>
周明成:“好大的膽子,誰敢在你老虎頭上撓癢?”
冷伯庸:“財工隊滿天飛,黑虎、毛綠今天想捉我。在飯局上,我還沒向日本人挑明,等挑明了,什么黑虎白虎、毛綠(驢)騾子,日本人把他們一個個宰掉。”涕泗交流,連連打呵。
周明成:“癮又上了?”
冷伯庸:“你能搞點兒?前兒你做過這門生意?!?/p>
周明成:“對不起,早不干了。不過,我姑姑那里肯定會有?!?/p>
冷伯庸:“她不是婦抗會的什么會長嗎?”
周明成:“嗨,女流之輩,只有男人出將入相,沒有婦人顯貴聞達。”
冷伯庸:“怪事,她家里還有這物件?”
周明成:“有這物件也非怪事。若遇意外事故好保命。你老人家就那點愛好,又掌管黎民百姓的生死禍福。咱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誰不奉承攀附、巴結孝敬你呀?”
冷伯庸十分舒服:“明成,這話我愛聽!”
143.周漪音園基 夜
燭影搖紅。
周漪音讓座、沏茶,殷勤款待:“冷鄉(xiāng)長,你老兄有何公干?”
周明成:“是這么的……”欲說明來歷。
郎中鮑文墨進來:“你家小兒看郎中,咋跑到這里來了?”
周明成:“冷鄉(xiāng)長有點事?!?/p>
鮑文墨詫異:“伯庸兄,你也在……”
冷伯庸:“哎、哎?!?/p>
鮑文墨唯唯唉嘆:“我說伯庸兄,此生真可謂命途多舛。家傳有一份不錯的資產(chǎn),可是行止不檢,嫖娼吸毒,金山銀山也經(jīng)不起這般折騰。嗣后在匪雜武裝當什么司令扈從、師爺、參謀、副官,也沒發(fā)財。自從日本人來了,吳市涇翚飛中學做了據(jù)點,社會角角落落沉渣余孽泛冒出來,伯庸兄老墳冒煙,終有出頭之日,又是鄉(xiāng)長,又是‘四鄉(xiāng)聯(lián)合辦事處主任’,嘴巴留日本胡,腳登大馬靴,鞍前馬后,言聽計從,把洋鬼子侍候得舒舒服服?!?/p>
冷伯庸:“鮑兄……”
鮑文墨:“人神共憤!見到伯庸兄,心生沖動。沒抓牢牽驢的,抓了拔橛的。那晚田老太太指點‘迷津’,掩護了東莊的馮科長、歐股長,放跑了黑虎、毛綠,回頭被你捉進據(jù)點。周先生來找我說,鮑先生與冷鄉(xiāng)長是相知,要我寫封信給你。你要殺田老太,你也有家屬,據(jù)點不是你的家,還愁你能跑得掉?寸楮,你束之高閣,推心置腹的一番話,你置若罔聞。田老太泉下有靈,今天,你不死到臨頭?”
周明成:“冷鄉(xiāng)長癮又上了?!?/p>
周漪音恭恭敬敬端來一個托盤:“這兵荒馬亂的,我不圖別的,就想請老兄你多多關照,保我全家平平安安。我曉得你喜歡抽點兒白面……”
托盤上,蒙一塊家織布毛巾。
周漪音揭去毛巾,赫然呈現(xiàn)一支德國造20響快慢機。
144.余長富家 日
黑虎繞室彷徨:“冷伯庸撞到周先生的槍口,馮科長、歐股長也立功……”
毛綠:“虎哥想多抓幾個壞保長,余甲長會戴罪立功!”
余長富手托腮幫沉吟:“是是,壞保長還得由我供給……”
門響,牛套進來。
余長富一愕:“是你老人家?你跑好遠的路啥事?”
牛套竹筒倒豆:“賣水面的收面錢,干漚著跑到我屋里倒苦水!”
余長富:“賣水面……咬爹?”
牛套:“這窩囊氣誰也不接受!”
黑虎:“公公,咬爹受誰的氣?”
牛套:“瞎貓碰死耗子!聽講吳市涇鋤掉好多壞保長,咬爹待不住了。他撞上的漢奸,比保長可大多啰?!?/p>
毛綠懵了:“哪來哪去,咋起咋落,公公還是沒說清。”
牛套:“聽我說。江山部隊在十總圩懲治日偽,給鬼子帶路的漢奸頭子漏網(wǎng)了?!?/p>
黑虎、毛綠終于弄明白:“漏網(wǎng)漢奸,吳懷西!”
145.白茆大王廟 晨(回憶)
天麻麻亮。咬爹急沖沖走過。
“喂,老哥……”一個微弱聲音在召喚。
咬爹打個激靈,四下看著。
“老哥……”
咬爹回頭,孤立城外的破廟里,有個來路不明的人颯颯打抖,爬到門口,向他招手。
咬爹面挑子一撂:“你是干啥的,咋來到這塊地方?”
那人:“我是商人,昨兒賣完貨準備回家,誰知碰上打仗,腿桿被炮子貫穿,走不動了。請老哥你把我背到城里親戚家,我給你50大洋?!?/p>
咬爹:“給不給錢倒沒啥。怪可憐的,我正好去城里討賬,湊便背你進城?!?/p>
146.白茆西街阜升康布莊 日
黑漆大門,一丈多高圍墻。
咬爹拍門。
一個大腹便便、50多歲的男人走來開門。
咬爹一愕,暗自說:“這不是偽鄉(xiāng)長俞世昌嗎?”
俞世昌將咬爹和那商人引到北邊留門兩間東屋,東屋靠南墻一張大木床。
那商人躺下:“今天沒錢,改日你來?!?/p>
147.牛套的席棚 日
咬爹捶胸頓足:“牛大哥!你說說,這老天爺咋不靈呢?這好人死了千千萬,那王八羔子,腿穿個‘血窟窿’,倒安安穩(wěn)穩(wěn)活著!”
牛套:“這話當真?”
咬爹:“我哄你干啥呢?我把他從城外背到城內,這個沒良心的王八羔子,救了他不說謝我,還說要打死我。二次進城討救命錢,商人臉鐵黑說,你當真來要錢不是?你可知道我是誰?老實告訴你,我是這方圓百十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南通維新政府派往長海示范區(qū)保境安民的吳懷西!你把我背進城,我讓你活著回去就是你的造化!再來攪擾,我要了你的腦袋!……我的爺,我咋不長眼,救了一個薄情寡恩的大漢奸!”(回憶完)
148.余長富家 日
黑虎震怒:“50大洋能買走他的命?公公,你帶路!”
149.長海辦事處 日
馮槐林額手稱慶:“吳懷西遭遇劉咬爹,黑虎、毛綠一網(wǎng)鋤大奸!”
管心一:“反動會道門‘龍華會’道首吳懷西就是幕后陰謀策劃投敵叛亂,漏網(wǎng)的申三先生!”
這時,杏官大汗淋漓跑來,沒等邁過門坎,眼前突然黑蒙,撲棱棱急欲栽倒。
管心一一個箭步將杏官攬進懷里。
大伙手足無措,慌作一團,土法施救,壓胸捶背、點穴揪痧,按摩推拿……
片刻,杏官在眾人焦慮中緩過神,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沒……沒病……東南財經(jīng)局、侯局長……蒙、蒙難……”
眾人大驚。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