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櫻
從長沙城的喧囂中穿過,向北向北,沐浴著初冬的暖陽和柔風,拍打去城里的風塵,我和文友一道去鵝羊山,放牧心靈。
鵝羊山,位于長沙市開福區(qū)境內(nèi),傍湘江東岸,自古為道教勝地。“山多奇石,或踞或立,狀如鵝羊,故名”。據(jù)《大明統(tǒng)一志》:“鵝羊山乃中國七十二福地之二十二列”。故此山乃得道之所,得福之地。
遠眺鵝羊山,西有湘江奔騰北去,東有祖山巍峨而立,隱含“青龍蜿蜒,白虎馴府”的風水福蔭,大有民間傳說“左青龍,右白虎”的帝王福相,平凡的山巒,蘊藏著高貴的凌厲與霸氣,斂藏千年靈性。
漫步鵝羊山,肌膚觸摸著空氣的溫潤與花草的芳香,身心舒緩別有一番意境。傳說鵝羊山中有八景,古代留有古寺廟、古墓、古貞節(jié)牌坊……還有石人石馬石龜,我們好奇地去觀看。幾經(jīng)滄桑,多已湮沒,遺跡難以尋覓。傳聞中,山中有寺廟一座,重閣飛檐,雕梁畫棟,寺內(nèi)墻上多有題詠,更有“此廟敲鐘擂鼓,隔江祝融響聲”的神奇。由于時代的久遠,山上覓蹤,那些被風雨剝蝕的殘片和印痕,只能給人打開記憶的大門,透過歷史的深處,看見歲月的模糊,風云際會,河漢浩渺,時間洗禮后,早已了若無痕,只有用心靈去感覓昔日的容顏與尊嚴,思想和智慧??上攵?,山中有高人在此煉丹,修成正果,得道成仙,故有:“羽客何年此煉丹,眼留空灶鎮(zhèn)孱顏。云中雞犬仙應(yīng)遠,山下鵝羊石轉(zhuǎn)頑”的詩句。鵝羊山不是一座普通的山,它是有著厚重歷史文化,有著傳奇色彩神秘的山。
拋卻那些久遠的故事,現(xiàn)實中的鵝羊山朗然入目。水似陽光流瀉在山中,寂靜安詳;風似花朵開放在林間,清波暖流。如鏡的清湖,夢幻一般,讓人忘記自己的來路。人只有孤單寂寞時,才來尋找心靈的寄托。環(huán)湖一周,看那些被水滋潤過的草木,蔥蔥郁郁。每一根樹枝,每一片綠葉都是最純潔濃情的表達,寫滿愛的呢喃。空氣中彌漫著溫馨、清新、淡雅之氣,讓人在勞頓中放松身心,打撈希望和期待。大片大片的森林,滿眼的綠意,一如充滿生靈的音符,日夜奔騰不息……
輕輕地,當我的眼神再次撫摸鵝羊山的風水格調(diào),寶地福蔭,頓感到一種美好的思緒投影在心靈深處。
北去的湘江,迤邐而來。她用圣潔的母乳滋潤大地,滋潤萬物。她寬闊、清澈、慈愛,給了我們生命和財富。傍河的鵝羊山正是母親河澆灌成長?!昂细5卣f鵝羊,疊嶂層巒接大荒,云氣四時連岳麓,山形千古捍瀟湘”。這首詩正是寫照。
湘江水是鵝羊山“風水寶地”的水源,流了幾千年,人們沉醉于她的流動里,就像沉醉于幸福的童年。正是有這一條龍脈,人們處處可以感受到春天的節(jié)奏和韻味。山林中跌水的瀑布,平平仄仄的音響,敲打著大地的心扉。在滴滴答答的聲音中,仿佛聽到自己的名字。
風,自湘江而來,穿過鵝羊山的古柏青竹,讓人感到生命被愛包圍般熱烈。自由自在,生命的起伏,無聲的流動,牽引著大地的快樂。迎著河風吹來的方向屏住呼吸,聆聽初冬的陽光躺在樹葉上的動靜,我嗅到了風帶來了智者思想的聲音,嗅到了一襲江水泛起水鳥的微語,嗅到了遠處經(jīng)濟開發(fā)的浪潮聲音。在鵝羊山佇立,聆聽風聲水聲和鳴,心靈一片安詳平靜。
人,乃萬物之中的一個符號。通體透明的水里,無形無色的風中,包含著智慧的沉淀,財富的歸屬,文明的堆積和未來超越的方向,這也許是古代風水文化的寓意。
面對城市的紛繁和利益驅(qū)使,人們的靈魂總是那么艱辛的掙扎和勞累,真想找一處僻靜的林野喘息,真想找一處寧靜的風景搭建一座屬于自己的小屋。小屋四周被綠蔭遮掩,屋上爬滿著長青藤,沐浴著清風明月。清晨,小鳥在林中和鳴,快樂地飛過屋頂;傍晚,坐在門前的木椅上,在芬芳的晚風里,端一杯清茶看近處的江河奔流。屋外的古木階梯上,寂寞的苔蘚棲息著青蛙,曲曲彎彎的小橋流水中夾雜著小蟲子的歌唱。山林遍地的野花綻放,在馨香的花蕊里,在飄曳的草葉間,心安理得地享受人間的快意。
風景是靈魂的家園,憂傷是生命的底色。人生美好,卻以風和水的形式,行走在世間,更需要風水寶地的護佑。上善若水,往事如風,路在腳下,更在遠方鋪展。福地鵝羊山的風水萬物,值得你給負重的心靈放一次假,更有許多現(xiàn)代高雅文明,讓人期待……
沒有圍墻的大學
湖南大學沒有圍墻和校門。然而,湖大的學生們卻說,湖大沒有用眼睛看得見的圍墻和校門,但存在著心靈可以感受到的圍墻和校門。他們還說,那圍墻是用千年湖湘文化的剛毅、血性、悲壯、凄婉和包容的湘江水揉和,經(jīng)過時間鍛造而成的文化金磚所修砌。那一塊一塊的金磚編了號,刻了字,銘了血印,在風和日麗的時候,有人見到過文字精靈在磚墻上舞蹈呢。這也太玄了呀,而我卻很深信,也特別地神往。
校門的確是無的,但每一條精誠為學的路,都有可能通向校內(nèi),甚至與求學無關(guān)的閑人小販都可以穿街而過;校門也或者是有的,因為千年學府的風骨鑄就了湖大的門楣,使這校門是有的,它就座落在湖大校園東西南北的某一方,也許四方都有。
不是湖大的學子,要如何去感受那不能眼睛去看見的圍墻和校門呢?好幾次,我獨自在東方紅廣場肅立,渴望得到偉人在冥冥之中給予的指點;也曾帶足礦泉水和面包,以朝圣的心情久久地在岳麓書院靜坐、閱讀,但我始終都沒有找到那種感覺。
是啊,沒有圍墻不等于沒有約束,沒有校門并不等于你就可以自由融入。我如此虔誠,是否就能打開湖大的“精神之門”,從這兒開始對湖湘文化進行另一種解讀?
我又站在岳麓山下了,我又站到了湖大校區(qū)內(nèi),看著交通燈紅了,綠了,紅了,綠了……我看到人們從四面八方涌過來,涌過去;長長的公交車,短短的私家車,赤橙紅綠青藍紫,像一條條在湖大校區(qū)內(nèi)游動的魚……
我聽見有人在吟唱:“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這不是理學的開山鼻祖周敦頤老先生的《愛蓮說》嗎!仿如隔世的吟唱,此時感覺特別親切,這位老先生此時此刻在哪呢?一篇《愛蓮說》讓世人記住了他。殊不知濂溪先生的更大貢獻在于用“太極”開啟了一個時代的思想,并潤澤華廈萬世,使得北宋時的岳麓書院成為新興理學思潮的大本營。
一陣陣原生態(tài)的叫賣聲入耳,使人瞬即滑入另一個時空,定睛看來往穿梭的車流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心生茫然,這是湖大嗎,這就是聞名遐邇的,最莊嚴、圣潔的知識殿堂嗎?
難道說,正是在這種沒有圍墻的校園,正是在這樣喧囂起伏的環(huán)境里,才能練就學生們鬧中求學的本領(lǐng)嗎?在臨街的教學樓里,學生們上著課,偶爾一抬頭一側(cè)臉之間,就可以看見窗外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耳朵里就可以灌滿人流車流的嘈雜。特別是近午時分,肚子正有些空餓的時候,窗外飄來執(zhí)著地呼喚:“賣臭豆腐干,聞起來臭吃起來噴香的臭豆腐干子哦……”這吆喝,難道不曾把同學們喚得口水直流么?難道湖大就是要用這種環(huán)境,來考驗湖大學子的內(nèi)心?
在繁華而時尚的街角,身側(cè)飄然走過兩位有些古意的老先生。我瞧了瞧老先生們飄逸的背影,這時仿佛有人在我耳邊細語,說他倆就是朱熹和張栻。我的心跳加速,有些不能自制,這是個什么好日子呢,有緣得見兩位老先生出來散步了。“朱張會講”到底講了些什么,后人只是從記載上略知一二。朱熹老先生在潭洲逗留了兩個多月,朱、張兩人朝夕相處,促膝深談,定有許多經(jīng)典的談?wù)摬粸楹笕怂?。我何不借這時機請教兩位老先生呢,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我方要張口,卻見時光飛逝,兩位老先生頃刻便已走遠,仿佛這數(shù)十步,被一層層卷折,舒展開便是千年。
良機錯失,我心下多少有些惆悵和失落,茫然四顧,才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湖大的汽車實驗室外。一群趕著上課的學生正從我身邊走過,他們有說有笑,空氣中彌漫無法言說的清冽與芬芳。
又一群長衫大袍從湖大街頭匆匆而過,他們剛從另一個時空奔來,準備到岳麓書院去聽朱熹和張栻開壇對講。這是一場絕世高手的過招,僅憑只言片語,就能觸發(fā)風云涌動。傳說在對講的時候,風云變幻的頻率要比平時多十幾倍,時而晴空萬里,時而烏云密布,時而傾盆大雨,時而風和日麗,時而電閃雷鳴,時而又涼風習習……一場“對講”下來,春夏秋冬仿佛全都經(jīng)歷了一遍。
得趕快去岳麓書院,也許我還能趕上“朱張會講”。
我抬起的腳還沒來得及放下,突然有人叫喊:“王陽明老先生要跟山長一起論道。”
不是“朱張會講”嗎?怎么王陽明老先生也來了?誰能告訴我,這三百四十年又是一個怎樣的時間概念,恍惚之間又發(fā)生了多少無人知曉的事兒?
王陽明老先生被貶為貴州龍場驛丞,在往返途中假道湖南,流連于他曾頂禮膜拜的岳麓書院。當他踏上這塊土地,走進書院,他就明白了朱熹為何不遠千里三次來到岳麓書院。王陽明捧出自己還處在萌芽狀態(tài)的“良知”之學來沐浴岳麓的春風,使“良知”之學迅速發(fā)芽、成長。當他到達貴州龍場,便有了“龍場悟道”?!傲贾敝畬W,也就是陽明心學,便在當時傳播開來。
提到岳麓書院,岳麓山是不能不說的,特別是儒、道、佛三學共集在岳麓山,令天下名山自嘆不如。凡到湖南長沙來觀光旅游的學人,最要緊就是去岳麓書院,懷一顆朝圣之心;對普通老百姓來說,這兒充滿了傳奇和神秘,是受人敬重和頂禮之地。
“儒、道、佛”三學是何時共聚于岳麓山的呢,它在唐朝時便名揚天下了。《太平廣記》記載,唐元和年間,在東海生活的妖怪得知湘江邊上的岳麓山由“儒、道、佛”而產(chǎn)生了奇特的文化,心向往之,就邀三位妖怪結(jié)伴前行,他們沿長江到洞庭湖進入湘江。一個妖怪說:我生平喜歡學習佛教教義,自然要覓僧人。另外的妖怪一個說愛好道教,一個說鐘情儒教。一時間,凡乘船過江的僧人、道士、儒生,都落水身亡,其他人卻無恙。直到這三個妖怪被能擒妖降魔、法術(shù)神奇的唐勾鱉高人趕回東海。
這傳奇的記載,說明儒、道、佛共集一山,在當時的影響是如何廣泛深遠了,既然連東海的妖怪都慕名來了,好奇的飽學之士和求學的書生更是趨之若鶩。唐朝兩個僧人開辦的學堂已無法接納眾多來自四面八方的學子,岳麓書院就在這種文化背景下產(chǎn)生了,而且綿延千年,弦歌不絕。
儒學思想為書院提供了思想基礎(chǔ),道家理念為書院提供了行為基礎(chǔ),佛學的智慧使書院的兩個基礎(chǔ)得到提升。從而成為一種新文化的策源地,就是后人為之稱道的湖湘文化。
最能體現(xiàn)湖湘文化精髓的就是“大愛和大勇”。這不是人們常說的仁者之愛、匹夫之勇,而是大智慧支配之下的“大愛與大勇”。大愛無疆、大勇不懼,是湘人心憂天下、敢為天下先的最好寫照。
在湖南乃至中國近代歷史上,涌現(xiàn)過一批政治、軍事上的精英群體:以陶澍為核心的經(jīng)世派人才群體;以曾國藩為領(lǐng)袖的湘軍人才群體;以譚嗣同為典型的資產(chǎn)階級維新派人才群體;以譚延闿為首領(lǐng)的君主立憲派人才群體;以黃興為中心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人才群體;以毛澤東為代表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人才群體……這些人才群體的崛起無不展現(xiàn)湖湘文化的“大愛和大勇”,無不閃耀著千年學府的精髓光芒。
千年以來,究竟有多少學子從這兒出入,沒有人能夠準確統(tǒng)計。但正是這千年學府所孕育的學子,一直秉承傳道濟民,經(jīng)世致用的教育思想,心憂天下,敢為人先,給學府的歷史留下了恒久的榮耀。
徜徉在沒有圍墻的湖大校園之中,您會感覺自己是一尾小小的魚兒,暢游于湖湘文化的海洋里,自由自在,心生歡喜……
責任編輯:趙燕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