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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收入的學理構思與模型研究

2017-11-04 07:07:33金炳徹
社會保障評論 2017年2期
關鍵詞:勞動

金炳徹

基本收入的學理構思與模型研究

金炳徹

近年來,基本收入議題日益受到關注。本文從梳理典型國家對基本收入的討論出發(fā),分析基本收入的概念和類型、優(yōu)勢和局限性及其引進模型。與目前福利國家的社會保障制度不同,基本收入不以個人資產調查、貢獻或勞動為條件,旨在滿足所有公民的基本需求,被評價為能夠最有效應對勞動力市場迅速變化與社會變遷的創(chuàng)新對策。

基本收入;無條件性;部分基本收入;利益相關者補助

一、緒論

目前關于基本收入的討論日益增多。2016年6月5日,瑞士對是否實施每月給成年人提供2500瑞士法郎 (約2560美元),給兒童發(fā)放625瑞士法郎(約640美元)的“無條件基本收入”動議進行了全民公投。①《瑞士公投否決“政府無條件發(fā)錢”》,光明網: http://news.gmw.cn/2016-06/07/content_20445716.htm,2016年6月7日。雖然其最終以77%的反對票被否決,但23%投票參與者贊成了這一制度。芬蘭宣布從2017年起,在兩年內試行向隨機選擇的2000名年齡在25歲至58歲間失業(yè)人員每月提供560歐元的基本收入。②《芬蘭試行基本收入 公民每月發(fā)560歐元月工資》,光明網:http://www.rmzxb.com.cn/c/2016-08-29/1005169.shtml,2016年8月29日。

基本收入受關注度提升的背景有如下方面。第一,隨著人工智能的發(fā)展,工作崗位不斷減少。根據英國牛津大學的研究人員預測,未來20年內在美國會消失47%、在歐洲會消失54%的工作崗位。③《英國電信CEO:今天80%的工作崗位未來“很可能”會消失》,華爾街見聞: http://www.cctime.com/html/2016-10-31/1235059.htm,2016年10月31日。第二,經濟蕭條與經濟增長的兩極化。第三,現(xiàn)有社會保障系統(tǒng)不盡如人意。有穩(wěn)定收入的正式職工不斷減少,而社會保障對象不斷增多,這使得曾經有效的社會保障系統(tǒng)面臨局限。篩選社會保障對象的費用逐漸增加,但無法受惠的社會保障盲點不斷增大,致使社會保障制度成本越來越高,保障效果卻不如意。

近年來的基本收入提案(Basic Income Proposal)是從應對這些社會變化開始的。其作為民生保障的充分收入,不以個人資產調查、貢獻或勞動為條件,旨在保障所有公民的基本需求。aPhilippe Van Parijs, Competing Justi fi cations of Basic Income, Arguing for Basic Income, Verson, 1992, pp. 3-11.與目前福利國家的社會保險制度不同,基本收入方案由于沒有與雇傭相聯(lián)系,屬于傳統(tǒng)弱勢群體的低收入勞動者、老人、女性、重復經歷失業(yè)的青年或中年男性都擁有領取權?;臼杖氲姆磳φ吲u這種政策會減少對帶薪勞動的獎勵。bWilliam Galston, "What about Reciprocity?," in Edmund Phelps (ed.), What's Wrong with a Free Lunch?, Beacon Press,2001, pp. 29-33;Edmund Phelps, Subsidize Wages in What's Wrong with a Free Lunch?, Beacon Press, 2000, pp. 50-71;Philippe Van Parijs, et al., "Basic Income and Its Cognates," in Van der Veen, Groot (eds.), Basic Income on the Agenda: Policies and Politics, 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 2000, pp. 19-21.但應看到,基本收入促進無償勞動和帶薪勞動、各種形式的志愿活動(Volunteering Activity),反而會提供各種勞動機會,而且其不以資產調查與貢獻或勞動條件作為領取的條件,因此能夠克服失業(yè)陷阱與貧困陷阱?;臼杖霃U除了目前收入保障制度中與貢獻和勞動關聯(lián)的各種條件,被評價為能夠最有效地應對勞動力市場迅速變化與社會變遷的創(chuàng)新對策。cHermione Parker, Instead of the Dole: An Enquiry into the Integration of the Tax and Bene fi ts System, Routledge, 1989,pp. 329-330; Philippe Van Parijs, Arguing for Basic Income, Verso, 1992, pp. 195-214; Tony Fitzpatrick, Freedom and Security, Palgrave Macmillan, 1999, pp. 50-70.

作為應對資本主義社會不平等與貧困的社會保障對策,一向未引起重視的基本收入構思以歐洲為中心,在各地區(qū)的學術、實踐領域成為爭論的中心。基本收入方案能夠成為解決資本主義社會面臨問題的有力政策,但這僅是結論性的價值判斷。想要支持并實行基本收入的制度化,需要理解其基本內容?;谶@種思路,本文將探索最近以歐洲為中心展開的基本收入議論,分析基本收入的概念與類型、優(yōu)勢和局限性,以及基本收入的引進模型。

二、關于基本收入的討論

伴隨19世紀很多國家的獨立解放、20世紀公民投票權的擴大、當今社會追求人性化的革命性變遷,基本收入得到積極的議論。尤其是,作為解決日漸嚴重的不平等和貧困問題,及應對即將到來的人工智能和第四次產業(yè)革命引致的大規(guī)模失業(yè)等社會結構性問題的重要工具,基本收入備受關注。

人類對基本收入思考出現(xiàn)的時間比人們想象的要早。“無條件的基本收入”最初出現(xiàn)在1516年出版,托馬斯·摩爾(Thomas Moore)撰寫的《烏托邦》中,其在政府應保障最低收入的意義上提及了“最低收入”這一概念。10年以后, 基于摩爾的想法,他的一個朋友胡安·盧斯·維韋斯(Juan Luis Vives)在《關于扶貧問題的觀點》中提出了給貧民提供最低收入這一觀點。1748年,孟德斯鳩(Montesquieu Charles-Louis de Secondat)在《論法的精神》中,主張“國家有責任給全民提供安全的生活手段、飲食、合適的衣服和對健康無害的生活方式”??锥嗳∕arquis de Condorcet)在1793年的《人類精神進步史表綱要》中將上述受惠資格擴大到全社會,并提出了“基本贈與”。托馬斯·潘恩(Thomas Paine)1975年在《土地正義論》中,提出了在1797年給年滿21歲的所有成年男性和女性提供15磅的補貼。19世紀初,卓梵·沙利耶(Joseph Charlier)和約翰·穆勒(John Stuart Mill)提出了“基本收入”一詞。

從20世紀開始,基本收入在民間社會付諸討論。在整個20世紀,社會對基本收入的討論受到過三次關注。a基本收入全球網絡官網:《基本收入的歷史》,http://basicincome.org/basic-income/history/。第一次是在一戰(zhàn)結束后到二戰(zhàn)爆發(fā)之前的英國。1930年,在結束四年的殘酷戰(zhàn)爭后,圍繞國家如何能夠使貧窮的英國人民恢復消費活力,社會各界開始了討論。數學家、政治家、政治思想家伯特蘭·羅素(Bertrand Russell)通過本人的著作《通往自由之路》說明了“足以準備必需品”的無條件基本收入。同時,英國的工程師克利福德·道格拉斯(Clifford Douglas)發(fā)現(xiàn),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毫無顧忌的生產使得工廠的生產能力遠遠超過英國民眾的消費能力,擔心英國出現(xiàn)生產過剩的風險。他主張為了使因戰(zhàn)爭而貧窮的人們消費充足,應每個月給所有家庭提供“國家分紅”,開展“社會信用運動”(Social Credit Movement)。這一運動雖始于英國,但并未在其內扎根,而是在加拿大聚集了很多支持者。

第二次處于冷戰(zhàn)階段的美國。1960年,羅伯特·西奧博爾德(Robert Theobald)和他的“關于三重革命的特別委員會”主張自動化使帶薪勞動無用武之處,給群眾提供購買自動化設備,以生產充分數量產品的唯一手段,就是政府撥款,其支持了最低收入保障。同時,尼克松總統(tǒng)主張廢除以貧民家庭為對象的援助項目(Aid to Families with Dependent Children,AFDC),實施屬于全民社會福利項目的家庭支援制度(Family Assistance Plan,F(xiàn)AP),向國會公開提交了該法案。這一法案在下議院得到相當的支持,但被上議院的有關委員會否決。在其隨后的數次修改期間,美國發(fā)生了水門事件,這一法案寂靜地消失了。

第三次是20世紀80年代初,關于基本收入的觀點在一些歐洲國家廣泛擴散。在荷蘭,工會(Federatie Nederlandse Vakbeweging,F(xiàn)NV)和食品合作社介入了“無條件的基本收入運動”。特別是,女性和兼職勞動者比例較高的食品合作社在1980年發(fā)生的爭論中起了重要作用,把“無條件的基本收入協(xié)會”引入合作社的大樓,對基本收入運動表現(xiàn)出了熱情。終于,1985年荷蘭政府的獨立智囊團“政府政策科學委員會”發(fā)布了一項報告書,提議引進不能有效滿足一個人需求的“部分基本收入”。1986年9月,在比利時魯汶,一些歐洲國家的基本收入支持者們共同形成了“基本收入歐洲網絡”。這一網絡反映了關于基本收入的議論蔓延到歐洲之外并向全世界擴散的趨勢。 2004年,“基本收入全球網絡”(BIEN,Basic Income Earth Network)成立。

三、基本收入的概念、類型與優(yōu)勢和局限性

(一)基本收入的概念

根據基本收入全球網絡的概念定義,基本收入是指“無需資產調查與勞動要求,無條件地給所有人定期提供的收入”。b基本收入全球網絡官網:http://basicincome.org/basic-income/?;臼杖肴蚓W絡的共同代表、對基本收入的理論化與基本收入討論擴散影響最大的菲利普·范·帕里斯(Philippe Van Parijs)將基本收入定義為“無需資產調查與勞動要求,所有成員以個人為單位從政治組織領取的定期收入”。兩者之間的區(qū)別是后者明示了提供主體,除此之外幾乎類似。因此,簡單地說基本收入是“無需審核與勞動要求,每月給所有個人無條件提供定額現(xiàn)金的收入保障”。

當然對于基本收入的定義,論者們可持有不同見解?;臼杖肴蚓W絡綜合了各種各樣的定義并整理為五個特征。即基本收入(1)定期地(Periodic)、(2)以現(xiàn)金(Cash Payment)、(3)以個人為單位(Individual)、(4)普遍地(Universal)、(5)無條件地(Unconditional)提供。

第一,基本收入應以定額現(xiàn)金形式定期地提供。它不是一次性的,也不是種子資金,而是定期提供的。

第二,基本收入以適當水平的貨幣形式提供,可由獲得者自行決定用處。它不是僅限于特定用處的實物(糧食或服務)或代金券,是定額的現(xiàn)金。

第三,基本收入的考察單位是個人。其與個人所隸屬的家庭類型無關,而是提供給每個成員?;谫Y產審核的福利制度以家庭為單位進行審核并提供保障。它根據直系尊卑親屬的收入是否在資產審核范圍之內存在差別,但夫妻收入合計原則普遍存在?;臼杖氲摹皞€別性”原則正好與其對立。

第四,“給所有人”意味著基本收入應不分人口特征、貢獻與否、資產調查等普遍提供。根據人口特征篩選對象的政策通常被稱為選擇性政策,而基本收入排除所有篩選性?;臼杖霟o需個別審核,即可向所有人提供。

第五,基本收入的無條件性。這是區(qū)分基本收入與福利國家收入保障政策的最重要特征?;臼杖霙]有對勞動或勞動意向提出要求,而是無條件提供給所有人,此為基本收入與規(guī)定領取條件的其他社會保障制度的主要區(qū)別。福利國家的收入保障是實行去商品化(Decommodification)原理的政策,而基本收入是去勞動化(Delaborization)原理的政策。去商品化是指在資本主義社會,國民盡管未從事工作,也能臨時獲得適當保障的權利,而去勞動化則意味著與雇傭勞動沒有任何關系。

(二)基本收入的類型

基本收入可區(qū)分為無條件基本收入、修整型基本收入、利益相關者補助等三種類型。a???:《???? ??? ?? ??? ??》,《??????》2009? ?36?.這三種類型取決于滿足上述基本收入五個特征的程度。

第一,無條件基本收入(Unconditional Basic Income)。這里的無條件是指與勞動需求和貧富無關,與跟誰一起生活、居住在哪里亦無關。b參見Philippe Van Parijs, Real Freedom for All, What (if Anything) Can Justify Capitalism?,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5.即,無條件基本收入意味著政府無條件地給所有社會成員提供轉移收入。其通過提供足夠的收入,使個人作為社會成員,在生活上能夠獲得基本需求的滿足,并克服不人道的勞動條件。不充足的收入保障強迫個人在低薪等惡劣的勞動環(huán)境中工作,容易淪為廉價勞動力。因此,個人無法自由安排追求收益以及自我實現(xiàn)與休閑活動所需要的時間。a參見 André Gorz, Reclaiming Work: Beyond the Wage Based Society, Cambridge Polity, 1999.從將個人從勞動力市場的制約中解放出來、保障個人真正的勞動自由權這點看來,無條件基本收入最符合保障基本收入的宗旨。此外,無條件基本收入能夠節(jié)省通過勞動促進社會整合的教育或再就業(yè)培訓費用,減少雇主的雇傭保障責任,制定靈活生產體制的勞動管理戰(zhàn)略,而且從制度上即能判別資格條件能夠消除行政效率低、烙印問題等。b參見Adrian Little, Post-Industrial Socialism, Routledge, 1998.但是,無條件基本收入伴隨著很大的經濟負擔。

第二,修整型基本收入。 修整型基本收入根據互惠原則(The Principle of Reciprocity)、時間限制、再次參與工資收入(Participation Income)等標準,劃分為臨時基本收入(Time-limited or Temporary Basic Income)、部分基本收入(Partial Basic Income)等類型。第一,參與收入以參與社會公益活動的市民為對象。其需要證明參與社會有益活動的這一點雖然不完全符合基本收入的“無條件性”,但沒有資產審核的特征則區(qū)別于工作福利(Workfare)。它向受益人賦予勞動義務,但范圍從帶薪勞動擴大到社會公益活動,加強了對收入的義務與互惠原則。cAnthony Atkinson, "Participation Income," Citizen's Income Bulletin, 1993, 16(1).第二,臨時基本收入是在時間上進行一定限制而提供的基本收入。克勞斯·奧菲(Claus Offe)提議給25歲以上的市民提供最短6個月最長達10年的基本收入。d參見Claus Offe, "Towards a New Equilibrium of Citizens' Rights and Economic Resources?," in OECD, Societal Cohesion and the Globalising Economy: What Does the Future Hold?, Organis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 1997.第三,部分基本收入考慮到政府的財政負擔,提供稍微低于個人基本需要的收入。但一些學者認為,這種修整型基本收入調整了作為基本收入最重要特征的“無條件性”而提供收入,在嚴格意義上難以稱之為基本收入。這種觀點的依據是為了達成基本收入的效果,應實現(xiàn)去勞動化(Delaborization),貫穿整個生命周期提供充分穩(wěn)定的收入。

第三,利益相關者補助(Stakeholder Grant)是指向達到一定年齡的人,一律提供一定水平的經濟支持,作為其踏入社會的本錢(Stake)。例如,布魯斯·阿克曼(Bruce Ackerman)提出的“利益相關者補助”,建議美國給高中畢業(yè)的所有青年一次性提供相當于四年制正規(guī)私立大學學費的金額,試圖通過富人繳納的稅收財源保障所有青年平等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這個建議是針對基本收入的供給水平過低因此無法保障實際自由,但依然存在揮霍本錢(Stake Blowing)問題或機會平等政策問題等的批評而提出的。eBruce Ackerman, Anne Alstott, Philippe Van Parijs, Redesigning Distribution: Basic Income and Stakeholder Grants as Cornerstones for an Egalitarian Capitalism, Verso, 2006, pp. 50-143.

最近很多福利國家引進了作為基本收入修整形式的兒童發(fā)展賬戶,例如,英國的兒童信托基金(Child Trust Fund)和美國、加拿大的個人發(fā)展賬戶(Individual Develop Account),還有韓國的兒童發(fā)展賬戶(Child Development Account)等。其中,個人的貢獻占50%,因此在社會價值層面容易被接受,目前的財政負擔相對較小。

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家米爾頓·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提出的負所得稅是將勞動收入保存為部分現(xiàn)金的制度,與基本收入有一些類似點。但這一制度通過資產調查后僅以從事勞動的一些貧困階層為對象,以家庭為中心提供補助,與基本收入方案亦有差異(見表1)。

表1 基本收入與其他收入保障制度的比較

綜上所述,最能滿足基本收入特征的類型是無條件基本收入。它滿足了基本收入的五個特征與其中最重要的“無條件性”。而作為基本收入的修整形式,修整型基本收入與利益相關者補助未充分滿足基本收入五個特征。參與收入以勞動為條件,未能滿足“普遍性”和“無條件性”,臨時基本收入以時間限制為條件,未能滿足定期性。但部分基本收入在滿足基本收入五個特征的同時,考慮到政府的財政負擔,調整了供給水平,因此與參與收入和臨時基本收入不同。那么部分基本收入雖滿足了基本收入的五個特征,但未充分提供資金支持,因此是假的基本收入嗎?對于此“充分性”因素的爭議太大, 基本收入全球網絡也沒有提供詳細官方解釋,僅僅是區(qū)分為金額足夠每個人的社會文化參與的“完全基本收入(Full Basic Income)”與不足的“部分基本收入(Partial Basic Income)”??梢哉J為,部分收入是維持原有社會保障的情況下增加供給,應基于緩慢的低增長基礎(Low and Slowly Increasing Basis)以充分的基本收入作為長期目標。因此,“充分性”當初未包含在基本收入的特征之內,即使是低額的部分基本收入,也并非為“假”。

(三)基本收入的優(yōu)勢和局限性

基本收入作為獲得“實際性自由”的最重要的手段,是無條件地給所有人提供的。aPhilippe Van Parijs, Competing Justifications of Basic Income, Arguing for Basic Income, Verson, 1992, pp. 3-11;Philippe Van Parijs, "A Basic Income for All," in Edmund Phelps (ed.), What's Wrong with a Free Lunch?, Beacon Press,2001.即意味著政治組織使所有成員維持人性化的生活,并積極保障任何情況下都不應被侵犯的基本權利?;臼杖敕桨缚商岣叩褪杖腚A層的購買能力并通過刺激內需增加雇傭,這使其成為有助于消除經濟危機的對策受到關注。但基本收入并不是萬能鑰匙。引進基本收入制度并不會突然帶來“好社會”,它僅僅是開拓走向“好社會”的可能性。因此,在支持并制度化基本收入之前,需要了解其優(yōu)點和局限性。

第一,基本收入可提升消除貧困效果。如果最低工資不是比社會津貼特別高的話,根據勞動收入的有無發(fā)放的選擇性社會津貼(Social Allowance)僅僅是一項福利制度。但基本收入旨在提供足夠維持生活的收入來保障所有國民的基本需求,不論個人的雇傭狀態(tài)或來歷。bPhilippe Van Parijs, Competing Justifications of Basic Income, Arguing for Basic Income, Verson, 1992, pp. 3-11;Philippe Van Parijs, "A Basic Income for All," in Edmund Phelps (ed.), What’s Wrong with a Free Lunch?, Beacon Press,2001.因此,其不管領取者有無工作 而都會供給,并不會因有勞動收入而消減,故不存在貧困陷阱。另外,對領取基本收入的受惠者,也沒有選擇性福利對受惠者的污名效應。

第二,基本收入保障選擇職業(yè)的自由。這是基本收入的優(yōu)點之一,可促使國民不用為工資而工作。aDaniel Raventós, Basic Income: The Material Conditions of Freedom, Pluto Press, 2007.在<<基<本<收<入<<支持<下,個<人即使參加沒有工資但對其有價值的活動,也不會有經濟困難,這保障了他們選擇職業(yè)的自由。如基本收入使人們參加志愿活動、工資體系中評價低的勞動、學習或育兒等不被視為勞動的活動也能生活,從而保障了其職業(yè)自由。

第三,基本收入可以提高工作積極性?;臼杖肟梢栽谠惺杖氲幕A上不斷積累,不會降低工作積極性。一項調查研究結果表明,基本收入會提高工作積極性。如果最低生活保障受惠者領到一定金額以上工資的話,會擔心在受惠對象中排除,因此會尋找工資少于或等于最低生活保障標準的工作并做出最低限度的勞動,但基本收入不管月薪是數千元還是數萬元,不會對此進行審核而無條件地供給,因此不會拘束于收入,能夠使勞動者更加積極的參加工作。bPhilippe Van Parijs, Competing Justifications of Basic Income, Arguing for Basic Income, Verson, 1992, pp. 3-11;Philippe Van Parijs, "A Basic Income for All," in Edmund Phelps (ed.), What's Wrong with a Free Lunch?, Beacon Press,2001.也<就<是<說,帶薪勞動與收入之間的聯(lián)系減弱,因此會增加帶薪勞動之外的各種無酬活動,并相應地提高各種社會效用。

第四,基本收入有改善勞動條件,增加勞動雇傭的預期效果。假設基本收入的供給與最低生活費用差不多,這會提高勞動者的協(xié)商能力,縮短勞動時間,促使勞動者拒絕劣質的工作環(huán)境。因為能夠依靠相當于最低生活費水平的基本收入,勞動者會對劣質的工作行使拒絕權或沒有理由在非法勞動現(xiàn)場工作,這將促使產業(yè)或企業(yè)改善工作條件或提高工資水平。c金炳徹:《歐洲社會保障制度的改革動態(tài)與發(fā)展趨勢》,《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0年第5期。基<本<收<入<會<<促使勞動者愿意在低薪行業(yè)工作,預計其會導致個人勞動時間的縮短,但會增加全體勞動供給。此外,人們因為有基本收入,在面臨失業(yè)風險時會更加自由并更加積極創(chuàng)業(yè)。

第五,基本收入有刺激消費的效果。如果勞動者沒有工作,將導致無收入,進而引致消費萎縮,最終導致企業(yè)和自營商破產,故應通過收入分配刺激消費。為解決失業(yè)者或低收入階層的消費能力問題,提供基本收入可開辟一條刺激消費之路。通過給失業(yè)者提供收入并給低收入階層增加收入,有益于恢復消費與內需,相應提高企業(yè)和自營商的銷量并搞活國家經濟。

第六,基本收入保障所有人可以過人性化的生活。基本收入的優(yōu)點是可以消滅雇傭和社會保障的盲點。它會保障缺乏勞動能力的兒童、殘疾人、老人等群體獲取最低生活費用的金額,快速提高個人的生活水平,從而提高全民的生活質量。與此同時,其有助于解決當下的生活問題或經濟問題造成的社會問題和矛盾,推動社會變得更加富足?;臼杖氩⒉皇菞l件性福利或施惠性福利,而是立足于社會權與市民權并具有使每個人都能享受人性化生活的全民福利性質。

基本收入看似承諾每個人都能幸福的“好社會”,但也有不少批判性視角。實施基本收入制度中被提出的最大問題就是基本收入的實現(xiàn)(持續(xù))可能性。流行的觀點是由于基本收入以全民為對象,因此需要天文數字般的費用,不可能實現(xiàn)(持續(xù))。一個現(xiàn)實性的問題就是實施基本收入制度需籌備資金,增稅是不可避免的。還有觀點批判提供勞動自由的基本收入將會助長勞動的彈性化和工作崗位的非正規(guī)化 。此外,有觀點認為,把提供基本收入的現(xiàn)金浪費在毒品、賭博、購物等不合理的消費上,會發(fā)生不符合基本收入宗旨的情況。

四、基本收入的引進模式

幾個世紀以來,對于在歐洲和美洲受到關注的基本收入爭論仍然在進行中?;臼杖胧强尚械闹贫葐??事實上已經有實行基本收入的國家或地區(qū)。例如,美國阿拉斯加的永久基金分紅(Alaska Permanent Fund Dividend,PFD)、巴西的家庭補助金計劃(Bolsa Familia Program)、納米比亞共和國的貧困地區(qū)奧奇韋羅—奧米塔拉(Otjivero-Omitara)村莊的基本收入實驗、印度中央邦(Madhya Pradesh)的基本收入實驗、芬蘭的基本收入實驗等。

第一,美國阿拉斯加州的永久基金分紅制度。該制度與基本收入最為相似。除阿拉斯加州之外,美國其他的州都不實施基本收入制度。如大家所知,阿拉斯加是美國從俄羅斯廉價買入的不毛之地,但擁有大量的資源,埋藏著金礦、煤礦和石油。20世紀70年代中期,擔任阿拉斯加州州長的杰伊·哈蒙德(Jay Hammond)為了使開采天然資源生成的巨大財富歸阿拉斯加州居民,提議建立一個阿拉斯加州的永久基金。在之后的居民投票中,成立基金的提議得到了過半數選民的支持。1976年,阿拉斯加州修訂了州憲法,制定了阿拉斯加永久基金分紅制度。1977年,阿拉斯加州以出售石油積累下的73萬4000美元收入正式成立了阿拉斯加永久基金。此基金每年增加,到2015年,大約積累了537億美元,給每個人提供了2072美元的分紅。該制度基于政府每年給所有人提供同等額度的現(xiàn)金而實施,是全世界唯一現(xiàn)存的真正履行基本收入職能的制度。

第二,巴西的家庭補助金計劃(Bolsa Familia Program)。這一制度類似于基本收入制度,是以低收入家庭為對象實施的現(xiàn)金供給型的社會援助制度。巴西家庭補助金計劃向貧困階層支援就學、支援食物購買、支援燃料費,提供食物購買卡存款制,意味著其為促進社會權實現(xiàn)的機制。2003年,巴西政府為了更加有效運營以現(xiàn)金補助計劃為中心的社會安全網絡并擴大支援對象范圍,將分為四個部分的現(xiàn)金補助計劃整合成了一項制度。支援對象分為人均月收入在120巴西元(BRL)以下的貧困家庭和60巴西元(BRL)以下的特困家庭,補助金額根據家庭收入和家庭結構區(qū)分為基本補助和家庭補助,月人均補助額為15—95巴西元(BRL)。a參見 Kathy Lindert, Anja Linder, Jason Hobbs, Bénédicte de la Brière, the Nuts and Bolts of Brazil's Bolsa Família Program: Implementing Conditional Cash Transfers in a Decentralized Context, World Bank, 2007.在這一制度中,受惠者必須讓子女上學并打預防針、學會讀寫、進行職業(yè)教育等。此計劃實施所需要的財源通過稅收承擔,主要是在幾乎所有的巴西銀行進行金融交易時所征收的聯(lián)邦稅。該計劃需要進行資產調查,供給以家庭為單位,而且不足以使貧困者脫貧,不能完全符合基本收入的五個特征。

第三,納米比亞共和國的基本收入實驗。從2008年1月到2009年12月,納米比亞共和國實施基本收入實驗,這是基本收入實驗的代表性案例。在納米比亞共和國,基督教團、艾滋病組織等德國的非政府機構與納米比亞共和國教堂理事會、納米比亞共和國工人聯(lián)合會等各種社會組織共同設立了“基本收入聯(lián)盟”(Basic Income Grant Coalition),并計劃進行試驗。他們在納米比亞共和國最貧困的村莊之一——奧奇韋羅—奧米塔拉(Otjivero-Omitara)村莊,面向930名居民每人提供每月100納米比亞元的補助。這筆補助首六個月是以現(xiàn)金支付,之后是通過郵局賬戶供給。對于未滿21歲的居民,此補助通過監(jiān)護人提供。納米比亞共和國的基本收入改善了居民的極端貧困狀態(tài),可以說是成功的。根據基本收入聯(lián)盟進行六個月實驗后總結的報告,提供基本收入之前主張“每天糧食不夠吃”的居民在所有居民中占30%,但基本收入實驗后其比例降落到12%;因營養(yǎng)不良受苦的兒童比例從42%下降到17%;失業(yè)率從60%減少到45%,降低了15個百分點;成人人均收入從200納米比亞元上漲到389納米比亞元,收入上漲超過了基本收入供給金額。但是,納米比亞共和國的案例并沒有完整地實行基本收入制度,僅僅是基本收入的“實驗”。其時間僅為短短的2年,實驗空間僅限在奧奇韋羅—奧米塔拉(Otjivero-Omitara)村莊,參與實驗的居民也只有930名,且是通過非政府的德國基督教組織捐款等手段籌集了所需要的資金。該計劃的供給主體(非政府組織)和權利性(試點項目)未能滿足基本收入的條件。aJosh Kaufmann, "BIG Hopes, BIG Questions: Namibia's Basic Income Grant," The Journal of Civil Soceity and Social Transformation, 2010, 1(1).此<外,與勞動無關的每人所獲的每月100納米比亞元,僅僅是最低生活標準的54%,不足以保障個人獨立的生活。

第四,印度的基本收入試驗。與納米比亞共和國一樣,印度也進行了基本收入的實驗。從2011年6月到2012年8月,女性聯(lián)盟(Self Employed Women's Association, SEWA)在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的支援下,在中央邦(Madhya Pradesh)的指導下進行了基本收入實驗。該項目不分性別、年齡,給所有人無條件地提供現(xiàn)金。在第一次實驗中,8個村的居民被選為基本收入的對象。自雇女性聯(lián)盟每月提供成人每人 200印度盧比、兒童每人100印度盧比的現(xiàn)金。第二年,此現(xiàn)金額度分別上漲為300印度盧比和150印度盧比。第二次實驗是在印度最為貧困的部落村莊進行。每個成人每月可領取300印度盧比,每位兒童每月可領取150印度盧比。在印度,用100印度盧比能購買5個雞蛋和1公斤大米。基本收入實驗大大改善了印度兒童的營養(yǎng)不良。根據自雇女性聯(lián)盟的調查,基本收入實驗實施后,正常體重的兒童從實驗前的39%增加至實驗后的58%,兒童的到校率得到提高,他們身體不舒服時開始去醫(yī)院治療。在一般家庭中,只有9%提高了收入水平,但在領取基本收入的家庭中有21%提高了收入水平。當時在實驗中,擔任研究組長的印度基本收入網絡活動家瑟勒特·達瓦拉(Sarath Davala)提出,“通過實驗已經證明了人類為了擺脫貧困可以做出合理的選擇,而且實際上也會那么做”,并得出了基本收入是解決貧困問題最有力的工具這一結論。但是,印度的基本收入實驗也是限定(6000名)對象和時間區(qū)間,極大化了基本收入的效果。因此,通過該實驗,并無法了解基本收入在全國范圍內正式引進時會存在的問題。印度通過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籌備資金并進行了實驗。但若正式實施政策,需要可持續(xù)并穩(wěn)定的財源籌備方案。這可能會引發(fā)增稅的爭論,進而演變成政治問題。

第五,芬蘭的基本收入實驗。2017年1月,芬蘭開始了“基本收入制”實驗。其預算是2000萬歐元,內容是在領取補助金或失業(yè)補貼的年滿25歲至58歲的芬蘭公民中隨機選取2000名對象,2年內向他們每人每月無條件地提供560歐元。a《外媒頭條:芬蘭試行普遍基本收入每月560歐元》,新浪財經:http:// fi nance.sina.com.cn/stock/usstock/c/2017-01-04/doc-ifxzczff3654387.shtml?cre=sinapc&mod=g,2017年1月4日。這筆資金可以使沒有其他收入的受助者在芬蘭郊區(qū)也能夠勉強維持生活?;臼杖肟梢杂山邮苷咦杂墒褂?,沒有義務報告在何處使用、如何使用,但他們原有獲得的現(xiàn)金型社會福利補貼中會扣除相當于基本收入補貼的金額。負責該計劃的芬蘭社會保險機構(Kansanel?kelaitos,KELA)通過基本收入制實驗觀察基本收入作為普遍性福利制度,是否能夠有效減少貧困并創(chuàng)造就業(yè)機會。如果確認有效,該計劃將擴大到小工商業(yè)者或兼職勞動者等其他低收入階層。

五、結論

基本收入的目的是真正地保障自由。基本收入給我們提供了考慮“勞動自由的生活”或“參加志愿活動、在工資體系中評價低的勞動、學業(yè)或育兒等不被視為勞動的活動也能生活自由”的重要機會。在一些國家實行的實驗中,基本收入實際上都是有成效的,帶來的積極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在這個意義上,作為解決現(xiàn)有收入保障制度中存在問題的對策,對基本收入進行充分的考察是有價值的。但也需要對基本收入的現(xiàn)實問題進行深入反思和討論。

第一,基本收入可能會遭到根據現(xiàn)有社會保障制度,現(xiàn)在與未來領取養(yǎng)老金等收益的人的反對。反對者們認為基本收入是不公平的,與通過勞動收入維持生活的勞動義務意識存在沖突?;臼杖氲暮诵脑硎恰叭趧踊?,因此其在廣大國民中難以立刻達成共識。

第二,基本收入并不是萬能鑰匙?;臼杖胫徊贿^是克服原有收入保障制度局限的收入保障策略。為保障基本收入的成功,應構建堅實的醫(yī)療保健等公共社會福利服務基礎。如果基本收入提供的現(xiàn)金補貼主要用于購買醫(yī)療保健等社會福利服務,將無法充分達成基本收入的目標。因此,將發(fā)展中國家現(xiàn)行的社會保障制度進行改進到完善,再到基本收入制度的確立,可能需要很長時間。

第三,為提高構建基本收入制度的可能性,需要微觀制度調整。為降低財政壓力的影響,以贊同基本收入原則為前提,可以考慮首先針對最弱勢人群,實施基本收入方案。例如,國家可選擇兒童或老年人等,建立兒童基本收入方案或老年基本收入方案等計劃。

第四,美國阿拉斯加、巴西、納米比亞、印度、芬蘭等國家或地區(qū)已經或正在進行基本收入實驗,近來德國、瑞士等歐洲國家對基本收入的議論越來越活躍,并準備盡快實施。對實施基本收入國家或地區(qū)的研究表明,基本收入制度降低了失業(yè)率、改善了貧困狀態(tài)、提高了收入水平。進一步看,基本收入制度供給的現(xiàn)金加上勞動收入,使個人能夠維持更加豐富的生活。

Basic Income: Concept and Model

KIM Byungcheol
(School of Labor and Human Resources,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72, China)

Recently "basic income proposals" have

increasing concern as a response to changes in social circumstances of welfare states. Basic income proposals abolishing some conditions of current income security in association with labor participation and contribution can be regarded as the most effective way of dealing with rapid changes in the labor market and innovation of social changes. It sought to gain hints of the current social security system, which emerged as a fundamental alternative to the new paradigm of labor, welfare and social security, and sought to gain a consensus on the current social security system. Basic income can be expected to be an empirical material of a new social system, as it can review labor, production, consumption, environment and the overall social security system.

basic income; unconditionality; partial basic income; stakeholder grant

金炳徹,韓國籍,中國人民大學勞動人事學院助理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社會保障理論、社會救助、殘疾人政策。

(責任編輯:郭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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