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韓羽
這畫,真好玩!
文/韓羽
小時候逛廟,曾見廟里壁畫上畫著一棵松樹的樹頂上坐著幾個老頭兒,立即眼前一亮:真好玩!近日來,翻看《藝術(shù)巨匠——石濤》畫冊,翻著翻著,又是眼前一亮:真好玩!仍是老相識的那幅畫,松樹樹頂上坐著幾個老頭兒。原來小時看到的廟里的壁畫的出處竟是在石濤這兒。
一幅同樣的畫,小時候的眼中是真好玩。幾十年后的老頭兒的眼中仍是真好玩。看來這“好玩”確實是“真”的了,可是畫上畫的明擺著是“假”的,有誰會相信樹頂上能坐人。
莫管真假,且看那好玩處。如若樹上是幾只猴兒,不稀罕,不好玩。如是幾個小孩兒,也不稀罕,不好玩。唯獨幾個老頭兒盤腿往樹頂上一坐,恍恍惚惚疑似之間使人想到了猴兒和小孩,就稀罕,就好玩了。再看那松樹,比那幾個老頭兒還老,以老對老,彼此彼此,能不好玩?何況那松樹樹頂平如蒲團(tuán),軟如氈毯,像似專為幾個老頭兒長成的這個樣子,善解人意,虛位以待,能不好玩?
不只好玩,且富情趣,兼及理趣,淺者見其淺,深者識其深??茨抢项^兒們的悠然自適之狀,天光云影,清風(fēng)朗日,何其快哉。謂為婆娑弄影,凌空蹈虛可也,謂可順應(yīng)自然,歸真返璞亦可也??串嬋四拷佣砀卸仗杖唬^為搔他人之膚解自己之癢可也,謂為知肉味美、對屠門而大嚼亦可也。
人和動物之不同,是一半兒活在現(xiàn)實中;一半兒活在夢想中,以夢想的有滋有味來調(diào)劑現(xiàn)實的枯燥無味。石濤的畫筆恰恰觸到了人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既然好玩,何必當(dāng)真,世無是事,而有是理。讀畫人還來不及辨其真假,立即被心向往之的“好玩”吸引了,寧可信其有,不愿信其無了,而我也絮絮叨叨對屠門而大嚼了。
“異想天開”這句話是貶義詞,如掉個兒想想,未必?zé)o有道理。如不異想,怎能天開?“天開”者,天之另番境界也。就以此畫看,如無“異想”怎能神游于這“別有溪山容杖屨,等閑不許人知處”之處。石濤有句名言“予與山川神遇而跡化”,看來這“異想”并非憑空穿鑿,實是得之于“神遇”。
以如此想像之畫筆作山水畫,似是唯獨石濤,即石濤,也唯獨這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