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祥
我有個小妹芳兒,如果她還在世,今年五十。20世紀(jì)60年代中期的那年,她僅七個多月,我三歲多。因無人悉心照看,一場感冒引發(fā)的肺炎,她走了……
那時爸爸時常出去開會學(xué)習(xí),媽媽也是身兼兩職,上午是大隊保健站的赤腳醫(yī)生,下午又要到田間為鄉(xiāng)親們掃盲。上午,媽媽可以帶著我和妹妹同去保健站,這是我和芳兒最開心的黃金時段,我經(jīng)常收獲意外驚喜,比如一把花生米、瓜子或是一兩塊糖之類的,而芳兒則經(jīng)常被各種各樣的人抱著寵著、被逗得咯咯的笑個不停。下午,有時我被媽媽勸著哄著就在家陪妹妹,而大部分時間則是嚷著要和媽媽一起走的,此時的芳兒就成了留守嬰兒……
芳兒是姐弟四個中最漂亮清爽的。
媽媽從鹽城外公家?guī)Щ匾粔K酒紅色的綢布,幫芳兒做了件小兜兜,那種紅穿在她身上的可愛俊俏模樣我至今還記得。即使她一人在家哭得黑天昏地,也很難見她鼻涕眼淚一臉沾的那種邋遢相,她的臉上光滑細(xì)膩得沾不住淚水似的,身上整天是一股濃濃的奶香味……
芳兒是極其聰明乖巧的,四五個月大時,就懂得了“察言觀色”。早晨媽媽背著藥箱準(zhǔn)備抱她一起走,她手舞足蹈笑個不停,下午我如“發(fā)善心”在家陪她,她也很聽話不哭不鬧,乖得像是在刻意奉迎我。即便是過了媽媽回家給她喂奶的時間,她也只是含淚咂巴著嘴而不哭出聲來。但大部分情況下我是要和媽媽一起走的,在我們準(zhǔn)備動身還未關(guān)門的那一刻,她便立即有預(yù)感似的聲嘶力竭地大哭起來……
芳兒走后,媽媽怕我再出意外,就把我送到鹽城外公家,過著有保姆伺候的“小姐生活”,但是我的心一直是負(fù)疚和沉重的,總覺得芳兒的夭折,我因沒有照顧好她便也有責(zé)任。我曾經(jīng)夢見芳兒——某個黃昏,我正獨走在鄉(xiāng)間小道上?!敖憬?!”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扭過頭,見一個穿著酒紅色兜兜的小女孩正笑意盈盈地看著我。我一驚,脫口而出:芳兒!可她一個轉(zhuǎn)身就沒了蹤跡,但我分明聽到一串清脆的咯咯笑聲……芳兒走時七個多月,很小,小到?jīng)]留下一句完整的話。今秋芳兒五十整,我這個不稱職的姐姐忍不住說了幾句,好讓她有個來過此世的痕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