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玲
2017年2月,在做一篇關于雪豹保護的文章時,我采訪了“雪豹喇嘛”果洛周杰,一位藏族堪布。采訪結束后,他告訴我,他和協(xié)會正在籌備8月的“萬物之眼”紀錄片活動,并向我發(fā)出邀請。時隔半年,邀請函如期而至,我收拾行囊,一個人踏上了前往青海果洛的旅途。
“萬物之眼”是果洛周杰在2016年發(fā)起的一項公益影像活動,為了記錄家鄉(xiāng)的環(huán)境變化和文化變遷,藏民們紛紛拿起攝像機拍攝短片,在活動當天聚集在一起觀看和討論片子。
走上高原,經(jīng)歷過一晚的高反后,身體已經(jīng)適應高海拔地區(qū)稀薄的空氣。終于到達約定的扎拉埡口,藏族大叔公保加開著一輛面包車跟我們會合,他在當?shù)匦∮忻麣?,去年憑借一部名為《黑帳篷》的紀錄片獲得了“萬物之眼”的第一名。
大雨中,車子在崎嶇曲折的山路上顛簸前行,積滿泥水的大坑時不時濺得擋風玻璃滿屏黃泥,而路旁高聳的懸崖上似乎隨時可能有落石砸中車子。好在一路有驚無險,約莫3個小時后,我們抵達目的地——果洛州甘德縣夏日乎寺,這是該地區(qū)唯一一座不吃肉的寺廟。下車后,寺院活佛加陽東云為來者獻上潔白而神圣的哈達,我們雙手合十,心懷感激。
展映日為期兩天,共播放8部紀錄片,紀錄片題材廣泛,涉及藏族文化、環(huán)保和藏民的日常生活等,每部片子8~30分鐘不等,拍攝者都是男性藏民,年齡大者已過中年,小的還是高中學生,他們沒有經(jīng)過專業(yè)的學習和培訓,只是依靠自己獨特的視角和感悟,用鏡頭記錄家鄉(xiāng)的點點滴滴。
《時輪金剛沙壇城》展示了一門精美的藏傳佛教藝術——壇城,影片詳細紀錄了僧人用五彩細沙繪制壇城的全過程,這背后承載著特殊的宗教意義;《羊糞》的拍攝者耗時兩年多,追蹤藏區(qū)羊糞的去向,其間雖歷經(jīng)艱險卻不肯止步,因為看似無關緊要的羊糞關乎著整個草原的生態(tài);《我們的朋友》講述了夏日乎寺的僧人保護巖羊的故事,在草木枯萎的冬天,僧人年復一年地從外界搬運干草上山喂養(yǎng)巖羊,形成了人與動物和諧共處的溫馨場面;《我的綿羊》將鏡頭對準一位可愛的藏族老人,記錄他在草原花海中制作羊毛氈的過程,老人滾羊毛氈時獨特的蒙古語數(shù)數(shù)方式讓人印象尤為深刻,一,二……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個千,兩個千,三個千……
盡管并非每一部作品都盡善盡美,但每一部都真摯動人,大家語言不通,而紀錄片傳達給大家的感情卻是相通的。播放紀錄片期間,坐在我身旁的某機構負責人一直對片子的瑕疵評頭論足,并對一側的人說道:“不能賺錢的紀錄片有什么價值!”我愕然,對于她的觀點實在無法茍同。
不可否認,果洛周杰和協(xié)會成員也一直在思考“萬物之眼”活動的意義,畢竟資金、人員、發(fā)展都在考驗著這個年輕且經(jīng)驗不足的民間組織,但這畢竟是公益性、非商業(yè)性的拍攝,遑論賺錢。
我想起近期熱映的一部關于“慰安婦”的紀錄片《二十二》,這部片子從開拍到上映都面臨資金不足的困境,一度不被看好,很多業(yè)內人士都認為它缺乏故事情節(jié)和節(jié)奏感,更無法帶來直觀收益。但導演郭柯說:“大不了片子就作為資料片保存下來,30年后一定有它的價值。”而這部影片已在2016年8月14日被南京利濟巷慰安所舊址陳列館永久館藏。
一樣的道理,“萬物之眼”的紀錄片目前雖然無法達到專業(yè)水準,但藏民鏡頭中所呈現(xiàn)的,是最真實的藏區(qū)文化。在日新月異的今天,外來文化劇烈沖擊著藏民的生活,藏區(qū)每一天都在發(fā)生變化,而這些影像就是保存文化最彌足珍貴的資料。在最后探討“萬物之眼”是否還要繼續(xù)辦下去時,公保加說:“我不知道怎么傳播藏族的文化,但我可以拍紀錄片,我會拍紀錄片,我也會一直拍下去?!眅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