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姣
摘要:作為封建社會強調(diào)綱常禮法、尊卑倫理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避諱成為中國文學一大特色。歷代學者都認為避諱成于秦?!妒酚浾x》中提到因莊襄王名為子楚,所以秦朝時諱楚為荊。但是查找史書和其他文獻可以發(fā)現(xiàn),沒有諱楚為荊這一做法,只是書寫習慣使然。據(jù)此可以作出大膽猜測,秦朝并不避諱,至少秦不諱楚。
關(guān)鍵詞:避諱;諱楚為荊;秦不諱楚
避諱是中國封建社會的獨特產(chǎn)物,古人在說話或者書寫時,遇到帝王、圣賢、尊長的名字,不直接說出或?qū)懗?,隨著封建社會逐漸加深成為強調(diào)綱常禮法、尊卑倫理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史諱舉例》[1]P108中,陳垣先生認為,夏、商之前還未避諱,西周至先秦的避諱并不嚴格,當時的諱名是指避死者之名,活著的人,即使是天子的名也不必避諱。關(guān)于秦時避諱情況,歷代學者幾乎都認為是避諱的?!妒酚洝分?,關(guān)于秦二世二年一月司馬遷書為“端月”一處,司馬貞《索隱》[2]P2561認為“二世二年正月也。秦諱正,故云端月也”,可以說是秦“諱正為端”的發(fā)韌之處。此后歷代學者均沿襲此說,就當前所能搜集到的資料來看,關(guān)于秦朝避諱的新觀點很少見。避諱是否真的成于秦?重新考證史實不難發(fā)現(xiàn),其實秦朝是不避諱的,本文以“秦不為莊襄王諱”為出發(fā)點,佐證這一觀點。
自古以來,避諱常用的方法有大概有三種,無非是改字、空字、缺筆,改字之例顯于秦?!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2]P162:“二十三年,秦王復召王剪,強起之,使將擊荊?!斍G王?!墩x》:秦號楚為荊者,以莊襄王名子楚,諱之,故言荊也?!端麟[》:荊王負芻也,楚稱荊者,以避襄王之諱,故易之也?!眲t可謂秦諱楚為荊的發(fā)軔處。這一觀點為唐宋以來歷代的眾多學者所沿襲,其依據(jù)卻不可靠。從其作者來看,《正義》作者為唐張守節(jié),《索隱》作者為唐司馬貞,漢唐之間相差八百年,且唐正避諱之風盛熾之時,我們可以料想張守節(jié)、司馬貞二人在為《史記》作注解時,或多或少都會因帶上時代色彩而引古繩今,以唐例漢。因此,在《索隱》和《正義》中提出“諱楚為荊”也不奇怪了。以此作為論斷秦朝避諱的根據(jù)自然是不可靠的。我們還可以從史書和其他文獻記載中,得到更多反證。
首先,“荊”“楚”二字互易或并稱,屬通例或慣習,不能單憑古人行文前后說法不同,就斷定“諱楚為荊”。許慎《說文解字》[3]P37:“楚,叢木,一名荊也,從木疋聲”,“荊,楚木也”?!对娊?jīng)·周南·漢廣》[4]P281:“言刈其楚”?!对娂瘋鳌穂5]P6:“楚,木名,荊屬”?!对娊?jīng)·商頌·殷武》[4]P627:“撻彼殷武,奮伐荊楚……維女荊楚,居國南鄉(xiāng)”。沈括《夢溪筆談》[6]卷二十五《雜志》二:“荊或為楚,楚亦荊木之別名也”??梢?,“楚”國之名由“荊”之名而來,并不是由“楚”而諱為“荊”。我們從材料中可以發(fā)現(xiàn):楚實有“荊”“楚”二名,所以才有秦以“荊”諱代“楚”的可能,秦前、秦后荊楚互易并不能說明秦以“荊”代“楚”非出于避諱。
其次,文獻資料中“荊”字屢見。尤其是與秦同時代的文獻中并不避“楚”。與秦始皇為同一時代的韓非在《韓非子》一書中,“荊”“楚”就多處并用,經(jīng)統(tǒng)計,《韓非子·外儲說左上》中有一段不到二百字的文中,就出現(xiàn)了7個“楚”字。即:“宋襄公與楚人戰(zhàn)于涿谷上……楚人未及濟……請使楚人半涉未成列而擊之……今楚未濟而擊之……請使楚人畢涉成陣而后鼓士進之……楚人眾而宋人寡……楚人已成列撰陣矣”[7]P125。韓非子在其文中有一處就全部稱“楚”為“荊”,“以報天下之怨,而先攻荊,荊令尹患之曰:‘夫韓,以秦為不義,而與秦兄弟,共苦天下,己又背秦,先為雁行以攻關(guān),韓則居中國,展轉(zhuǎn)不可知?!盵7]P211-212
故“荊”乃“楚”之舊稱,二字互易,由來已久,且被視作習以為常。我們可以得出結(jié)論:用“荊”代替“楚”自古已有,并非避諱。據(jù)統(tǒng)計,“楚”字在《呂氏春秋》中反復出現(xiàn)約達67次之多。如若避諱,呂不韋及其門客怎么可能不以荊代楚?再者,司馬遷是漢朝人,作《史記》并沒有必要為秦人諱。同樣,始皇帝時期丞相李斯,也不為秦莊襄王諱。李斯在《諫逐客書》[2]P1982上云:“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強”;《獄中上書》[2]P1986曰:“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為天子,罪一矣。”郭沫若先生[1]P108也認為:“陳垣《史諱舉例》首標避諱改字例,其諱‘楚言‘荊之說不確。古彝器中已多稱楚為荊,稱荊不自秦始。未可諱也”。以上多條例證足以證明:秦人并不諱“楚”。甚至可以做出大膽猜測:秦時并不避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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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沈括.夢溪筆談[M].延邊:延邊人民出版社,2004.
[7]國學整理社.諸子集成·韓非子[M].北京:中華書局,1986.
北方文學·上旬2017年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