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靈

忠縣城下游約25公里處的江心有一條大石梁和一個沙石磧壩，把川江分成兩個河道。其中北岸河道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礁石，根本不能行船，南岸河道可以通行，但有一山巖伸入江中，阻礙江流，形成紊亂的泡漩和貼灣水。由于從上游下來的沙石不能完全沖走，堆積在左航道成為淺灘，上水輪船容易擱淺。自古木船從右航道下行，泡漩水常改變航向，即使船頭不撞上山巖，桅桿和船尾也往往被山巖折斷。千百年來毀船無數(shù)，船夫稱這里為“折桅子”或“折尾子灘”。折桅子灘水流湍急紊亂，據(jù)說連魚都游不上去，又名“折魚灘”。

清代州官沉鐵治灘

南宋隆興元年（1163年），古人鑿去了折桅子的一只坳角，木船被折撞的狀況稍有改善。這是史料記載對折桅子灘的第一次整治。

時光荏苒，600多年過去了，折桅子灘又不知損毀了多少船只。清乾隆四十年（1775年），忠州刺史甘隆濱決心整治折桅子灘。他叫人用生鐵鑄造了12口大鐘，沉入折桅子灘山巖前的江底，使河床變粗糙，減緩流速，減少泡漩水。沉江鐵件鑄成鐘的形狀，是甘隆濱經(jīng)過了一番研究的。一塊同樣重量的鐵，鑄成鐘的形狀體積當然大得多，河床的粗糙程度增大了，改變水流的效果會更好。甘隆濱的“沉鐵”辦法是川江治灘的一個首創(chuàng)，這種改善流態(tài)的理論，仍用于當代航道治灘。

甘隆濱指揮把鐵鐘沉入江底后，并沒完事。他還親自乘船探尋航道情況，上下往返折桅子灘多次，幾天后摸清了水的流向，找準了一個航標點，在伸入江中的山巖石壁上，刻下“對我來”3個大字，引導行船對準駛?cè)?，減少撞頭折桅、折尾的事故。

以240多年前的技術和條件，折桅子灘無法根治，但甘隆濱的躬親力行，不僅首創(chuàng)了川江“沉鐵”改善流態(tài)的治灘辦法，刻下的“對我來”，也無意之中成為川江最早的助航標志。

后來瞿塘峽入口處的滟滪堆上，西陵峽中的崆嶺灘礁石上，也效仿鑿刻“對我來”指引航向，對近代川江航標的設置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

蘇聯(lián)專家沉樹治灘

20世紀50年代，蘇聯(lián)派遣很多專家?guī)椭袊ㄔO，其中考察川江航運與航道的專家，對折桅子灘提出“沉樹掛淤”的治理辦法，把帶枝葉的樹干沉入山巖前的江底，再淤填泥石，改善流態(tài)。這與甘隆濱的“沉鐵”治灘辦法，在理論上是相同的，并且施工成本低，方法簡單。

1956年11月28日開始實施“沉樹掛淤”，樹種選擇枝葉繁茂的常青樹。當?shù)刂挥兴蓸浜桶貥?，其中松樹很少，又全是一些小樹，最后決定用柏樹。每棵柏樹冠徑達2米，干長3至4米，干徑10至14厘米。樹木砍伐地離折桅子灘的路程不是太遠，現(xiàn)砍現(xiàn)用。為了不磨損枝葉，砍下的樹木沒在地上拖行，而是用人工抬到江邊。

沉樹用小木船投放，由上游定位船的絞盤鋼纜牽引著，從距離岸邊30米左右的地方，由下游往上游投放。每棵樹的間距為5米，樹根向上，樹冠朝下，垂直下沉在20米以下的深度。并且每棵樹綁上500公斤左右的石塊同沉江底，當石錨固定沉樹。每沉一棵樹，定位船把小木船向上絞行5米，再投另一棵。第一批沉樹40棵，為第一層，接著在同一江段15米水深的地方，再投150棵為第二層。在沉樹的同時，左航道淺灘挖泥船正在疏浚，挖出的部分渣石用駁船運來，淤填在沉樹的周圍。

1957年1月19日，“沉樹”完成。一個月后觀察發(fā)現(xiàn)，被沖走一棵，原因是水流大，樹桿搖晃，磨斷了系在石錨上的竹纜繩。當年汛期之后再查看，沉樹全被洪水沖走，“沉樹掛淤”治灘辦法在折桅子灘宣告失敗。

當時有一種意見，認為“沉樹掛淤”是異想天開的事，不切實際亂想。也有航道整治技術人員分析，“沉樹掛淤”對折桅子灘并不是完全沒有作用，如果當時在沉樹范圍內(nèi)馬上大量回填石碴，淤淺10多米，江水流態(tài)會有所改變，但也只是短期的治理。

筑壩制服折桅子灘

為科學治理折桅子灘，從1964年起，川江航道處技術人員開始觀測河道演變情況，收集相關地質(zhì)與河床資料和水文數(shù)據(jù)，把資料和數(shù)據(jù)提供給水工科研所，進行河工模型試驗，最后確定了“筑壩導流”的治理方案。這個壩筑在折桅子灘山巖前的上游，從岸邊伸入江里44米后，成150度夾角再建76米，外形像一個“丁”字，人稱“丁壩”。

1969年12月6日，長江航運公司661工程指揮部開始砌筑。石料在附近的岸邊開采，用起重機裝船后運來，又用起重機拋堆壩體，人工再配合表面砌筑。壩高9米，壩頂寬5米，工程量為15900多立方米。1970年3月31日竣工，施工期近4個月。

丁壩建成后，江水主流挑離了山巖伸入江中的凸嘴，水流順暢了，泡漩水隨之大減，上游沖來的沙石被順暢的江水帶走了，左航道堆積的沙石淺灘經(jīng)過疏浚后消失。經(jīng)過兩個水文年的河道演變觀測，折桅子險灘終于得到了根治。

1973年秋，折桅子灘“筑壩導流”整治成果在著名的“廣交會”上展示，得到了國內(nèi)外參展者好評。

蘇聯(lián)專家當年建議“沉樹掛淤”時，川江航道技術人員提出過“筑壩改善水流”的治理辦法，但專家不認可。理由是建這么長的壩，承受的壓力也很大，完全會被沖跨。折桅子灘丁壩在1970年建成后的10多年時間里，經(jīng)過江流沖刷，確有壩頭部分被沖毀，左航道又出現(xiàn)了淺灘，航道整治部門即時進行了修復和加固。1998年川江特大洪水后，又對部分損毀壩體進行了修復。但這些情形都無大礙，沒有嚴重影響航行。究其原因，是因為折桅子灘壩體，不成直線伸入江中，折成150度的夾角，避免了壩體受水流的正面沖擊，減輕了壓力，不至于被沖垮。

折桅子險灘經(jīng)過宋代第一次治理后，費盡周折，終于在800年后得到科學的治理。其周折過程，是眾多川江險灘治理的一個縮影。

（作者系重慶市文史研究會會員）

編輯/楊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