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
已故西南大學(xué)生物系、美術(shù)系教師,著名攝影家高石漢,是重慶最早使用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和國家教委免費提供的哈蘇相機的人。他用這臺世界頂級相機,成為最早拍攝三峽風光和大足石刻的攝影家,被譽為“三峽、大足攝影第一人”。
哈蘇相機
在重慶大學(xué)體育學(xué)院副教授、高石漢之子、攝影家高松的記憶里,小時候常跟著父親下三峽拍風光、上大足拍菩薩。自己的角色相當于一個下力的棒棒(重慶方言,指搬運工),但這個棒棒責任重大,他手頭抱著的,是西南地區(qū)惟一的一部哈蘇相機。
高松說:“我跟爸爸跑三峽是1986年,去大足是1987年。爸爸怕器材丟了,就叫我陪他去。我的任務(wù)就是在長途公共汽車上一直把哈蘇抱起,擱在腿上。1979年,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給國家教育部提供了一份全國高校攝影課教師名單,這份名單里的教師不是名家,就是高手。教育部給這些教師所在的高校免費劃撥了哈蘇相機,由他們認定的這些攝影教師使用。這些教師具有使用這種相機的攝影資歷和創(chuàng)作能力。第一批全國只撥了兩臺:中心城市北京一臺,撥給了北京大學(xué);中西部城市撥了一臺,教育部指名撥到西南師范學(xué)院(西南大學(xué)前身)給我父親。中西部高校比西師好的學(xué)校有很多,那時,四川大學(xué)、重慶大學(xué)都沒有。在重慶,當時只有兩臺哈蘇,另一臺在重慶日報,我父親這臺最先到。據(jù)說當時一套哈蘇二三十萬,不得了?!?/p>
以瑞典工匠維克多·哈蘇命名的中畫幅單鏡頭反光相機哈蘇,是全世界攝友的夢中情人,聽他們嘴里說出“哈蘇”這兩個字,就像愛國者在呼喚祖國的名字。“我爸爸買了一個皮箱,把哈蘇全部裝在里面,包括機身、標準鏡頭、廣角鏡頭、長焦鏡頭和腳架,重慘啦!外出拍照時,我就跟爸爸兩個換著背。長途車很熱,坐在車里面,害怕哈蘇被擠壞,我和爸爸就把皮箱抱在身上,熱慘了。”
去三峽那次,父親還帶著他在西師美術(shù)系攝影班的實習(xí)生。“那次我爸和他的學(xué)生還有我拍的照片,都收在了一本叫《三峽旅情》的旅游風光小畫冊里面,算是師生作品集了。我們一到三峽,沿途的人都認得我爸,包括那些農(nóng)民,都叫他高老師。他們笑瞇瞇地說,高老師來了,很親熱。他到那里去拍了20多年,和大家熟得很?!?/p>
喜拍全景
和當?shù)剞r(nóng)民打成一片之后,他們也成了高石漢最好的向?qū)В瑤フ乙恍┡娜龒{的最佳地點。
那些拍三峽的好地點,在攝影界只有高石漢知道,也是屬于一個攝影家的秘密資源?!爱?shù)剞r(nóng)民半夜三更都給我們帶路,要爬到山頂上去找位置,等日出。有一次拍西陵峽,要爬一天。下雨天先住在半山腰農(nóng)民家里,看天要晴了,就爬上去,爬了幾個鐘頭后,再等天晴陽光來。”
為什么要爬這么高呢?這是因為高石漢特別喜好拍攝大全景?!澳谴伟职峙牡拇笕龒{,我拍的小三峽。他拍風光喜歡拍大片,就是那種遠全景,有氣勢的。他尤其喜歡這種風格,盡管要花很多時間,要跑很遠,爬很高,還要跑很多次,既要觀察季節(jié),還要等船,等天氣。當時船也比較少,船來了,光線不好也不行;光線好的時候,江上又沒船,只好干瞪眼?!?/p>
有一張學(xué)生拍的船在峽中的照片,就屬于船來了,但光線有點暗。“我爸爸拍的片子,船來了,光線也來了,一切都剛剛好。運氣和時機都好,所以就出好片子,但背后是非常艱苦的等待。同一個地方,他要去拍很多次。后來,他老得走不動了,只有給學(xué)生說路線。風光是靠氣候的,他拍三峽,最不喜歡夏天去,他覺得那個季節(jié)水難看。以前三峽一漲水就是黃水,像有點銹那種,他不喜歡。他選擇春天和冬天去拍三峽,因為水很干凈?!?/p>
“春來江水綠如藍”,高石漢像一個船長和水手一樣查看山情水色?!坝幸惶煳艺页鰩讖埌职值木?,都是他拍的大全景,他的一些畫冊也收入過。當時重慶出版的旅游風光畫冊,他的三峽大全景經(jīng)常用來壓底。現(xiàn)在再看,膠片拍的彩色,一點兒都沒有褪色,漂亮慘了?!?/p>
掌機夜航
高石漢的作品《鑄造》,于1959年12月刊登在全國最有名的攝影刊物《大眾攝影》作封面。曾經(jīng),三峽和大足石刻,高石漢是重慶攝影界拍得最多、也是拍得最早的人,他被譽為“三峽、大足攝影第一人”。高石漢的老伴李坤培教授是西南大學(xué)生物系栽培學(xué)家、紅薯專家,1976年有一次她下三峽開會,就碰到好久沒見面的丈夫。
李坤培說:“原來我們還在西師讀書的時候,跟他出去照過相,工作以后,我很忙,就很少去了。當時他照他的相,我忙我的科研。那一次是他先出門照相去了,然后我又出差到萬縣農(nóng)科所開全省的科研會,結(jié)果我在路上碰到他。在河邊,我問他,你在這里照相?他說照三峽夜航。說了幾句話,我們又各忙各的分開了?!?/p>
“自古川江不夜航”是川江航運歷來的規(guī)矩。從重慶下行的船,都要停泊萬縣過夜,次日天光乍現(xiàn),才能續(xù)航。重慶長江輪船公司(簡稱重慶長航)船長莫家瑞技高膽大,勇闖這個鐵律。1952年首次夜航川江上水,次年首次夜航川江下水,均獲成功。記錄雖然創(chuàng)下了,但川江夜航遠非坦途。直到1975年,重慶航道工人制出指引夜航的光感航標燈,像彩燈鑲嵌在崎嶇驚險的航道兩岸,川江夜航才接近于日航,這在當時是一個“偉大勝利”。為此,重慶長航請來高石漢掌機,為這個難忘的時刻留影一張。
“峽中過船”是三峽影像的主流圖式之一,高石漢和全國眾多拍手也拍過多次,但都沒有拍過燈船過三峽的影像。拍攝“峽中過船”在技術(shù)上有一大死結(jié),由于峽高岸陡,很容易把船拍得死板,好像粘在了對岸山壁上一樣。
高松說:“這張夜航的片子難度非常大,船上的燈和兩岸的光感燈帶都要拍到。長航的人知道,拍攝這張照片很費勁,所以很配合。很多人在岸上、水上、船上拿著步話機,隨時對答溝通。為了把船拍活,我爸爸就坐在動蕩的航標艇上照。他運氣好,最后終于拍成功了。三峽夜航有了光感航標燈,他這張片子就是明證。中國攝影出版社的三峽畫冊把這張片子收在封底壓軸,現(xiàn)在看來不怎么稀奇,在當時不得了?!?/p>
高松整理父親留下來的幾萬張膠片和照片,成了他重溫父親攝影之路的懷舊之旅。他翻出一張大片《神奇的長江三峽》遞給我?!澳憧催@張老三峽,畫面上這種黃調(diào)子好舒服?,F(xiàn)在這種黃調(diào)子是一種比較時髦的表現(xiàn)手法,所以有些片子想方設(shè)法在后期都要調(diào)出來。但當時我爸爸用膠片,就拍出了這種調(diào)子。他完全是利用氣候和色溫弄出來的,曲線和影調(diào)的層次都很舒服。現(xiàn)在三峽的水漲起來了,全淹了,這種調(diào)子永遠看不到了?!?/p>
編輯/楊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