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xiāng)有一棵古老而挺拔的大榕樹。每當夢回故鄉(xiāng),總與大榕樹不期而遇,大榕樹成為故鄉(xiāng)的象征,它深深地刻印在我的心頭……
大榕樹位于圍屋中門的左側、曬谷場外約十米、魚塘邊與駟馬拖車圍屋左側第二條巷的中間位置上,距離住宅外墻和池塘墻相隔大約都是七八米,據(jù)說是創(chuàng)鄉(xiāng)時種下的,至今已有七百余年的歷史。
大榕樹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沒有被摧殘之前是何等的巍峨挺拔,遠遠望去就像一把墨綠色巨大的雨傘,南面占據(jù)魚塘將近三分之一的寬度,濃綠的樹丫貼近水面,雨后我們還可以借助魚塘漲水的時機爬上樹丫;北面也有近二間房子被遮蓋,住家經(jīng)常要爬上屋頂清掃落葉和樹果,避免積聚太多影響雨后排水;東西兩側是曬谷場和魚塘,西邊的樹丫完全蓋住了洗衣洗滌的石臺階。綠油油的樹葉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fā)光,在微風吹動下更加婀娜多姿。樹干粗大筆直,沒有半點兒彎曲,三個人張開雙臂才能把它圍住,外皮光滑沒有半點缺陷。樹干有近兩人高,要想爬上去必須借助他人的支撐或用梯子,不然單獨一個人根本就爬不上去,男童玩耍嬉戲常從樹身外圍抓住垂下的氣生根爬上去。
大大小小的分丫垂下了大小不等、長短不一,像馬尾巴一樣非常柔滑的氣生根。氣生根除了采用刀具修整,誰也奈何不了它,把牛繩捆扎上去讓牛拉動也難以把它折斷。我們一群年齡相近的孩童經(jīng)常都會借此充當單杠秋千玩耍。
樹冠非常旺盛茂密,沒有留下任何間隙,站在樹底下猶如站在屋檐下,看不到一點點的太陽光。冬天北風由于受到圍屋的阻擋完全吹不進來,下陣雨或是小雨的時候水珠也透不過樹葉,影響不了樹下的正?;顒?,真是遮風擋雨的好地方。樹底下地面上還擺設了很多規(guī)格不一的石條、石鼓、石椅和石板床,是鄉(xiāng)親們乘涼、聊天、打牌、下棋的極其優(yōu)越的活動場所。緊靠池塘游泳更衣間外墻還建有一座加工米面制品用的石臼,平時使用的人并不多,但到了傳統(tǒng)節(jié)日,得一家一戶輪著來。
榕樹下一年四季除了刮臺風和雨水連綿的日子,從早到晚都人頭涌動,下象棋、下土跳棋(在灰崗巖石地板上畫上一張棋盤,揀來樹果和小石頭即為雙方的棋子)、吊單杠、蕩秋千、打牌、跳繩、打乒乓球的樣樣都有。特別是夏天和秋天,村民們承受不了家中的酷熱,紛紛涌過來,場面就更為熱鬧了。午餐和晚餐的時候,更成為鄉(xiāng)親們的免費飯?zhí)茫械泥l(xiāng)親住在圍屋后半部偏遠一點的地方,為了減少來回走動稀飯溢出,干脆把飯鍋和雜菜都搬過來,邊吃邊聊天。稀飯,這個名詞何時出現(xiàn)無從考證,但用在當年非常確切,那個年代糧食供應極其有限,為了填飽肚子,大部分的家庭煮好的飯表面很少能看到大米顆粒,拿起飯碗口一張就能吸去一大半。
榕樹的南面有一個一百多米長、寬度不一(最寬的地方約有四五十米,最窄的地方僅有幾米)、如關羽刀片形狀、刀鋒向西南的大池塘。池塘從左側房子外墻向西擴展超過一倍,池塘四周圍墻都由石灰混合沙土筑積而成,非常之堅固,我至今沒有看到它崩塌過。墻體都高出地面幾十公分,可阻止外來水溢入池塘,避免行人不慎掉下池塘等。祖先為什么要按如此形狀建造魚塘?是否出于地理風水考慮?我沒有過多去考究。
榕樹下池塘邊建有一個可容下十幾個人的更衣室,主要是供男性使用。更衣室外墻轉西側有一處可同時容納幾個人洗衣的多層石階。石階“踏頭”的建造可以看出古人規(guī)劃設計周到之處,解決了不因水的深淺而影響洗衣等問題。這個地方很多時候也是女孩子學習游泳的地方。石階是何時而建的不得而知,我小時候問過叔公,他說他懂事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了!池塘還有很多其他功能:蓄水,是整座房子的生活廢水和雨水排放的地方,但生活廢水可以說一點都沒有流進池塘,在此之前已完全被取干充當化肥澆菜;空氣調節(jié),特別是夏季吹南風的時候,天氣的悶熱都得到改善,各家各戶都能得益;另外還有養(yǎng)魚、洗滌等等。
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七·二八”臺風來襲的時候,大榕樹沒有逃過災難,在臺風的肆虐下,大榕樹從通天分叉開始,一丫一丫被扭斷。臺風過后,大榕樹沒有受到破壞的樹冠下層,還保留著原有的魅力,依然可見昔日的影子。樹葉在陽光、微風的作用下,發(fā)出的閃光與過去沒有多大的改變。樹干還是那么挺拔光滑沒有半點破損。但大榕樹遭此一難,昔日遮風擋雨的風光已一去不能復返。
榕樹下除了早晚還能依稀看到個別人影之外,已很少看到有昔日喧鬧的場面。夏天的中午,更看不到有哪一戶村民把飯菜搬到樹底下來用餐了。鄰家的叔公是依稀可見人員中極為執(zhí)著的一位。這位叔公,長著一撮近二十厘米長的濃密灰白的修剪得很美觀的胡子。小時候我們一群小孩總喜歡圍在他身邊聽他講故事,講潮州的歷史,有個別調皮的小孩還拉住他的胡子要他不停地講。我現(xiàn)在講的潮州八景、仙佛造橋、李子長活畫、林降成毀我潮州風水、“蓮花看成通天蠟燭”、夏雨來戲耍尼姑騙自己“吃屎”、猴賢士斬殺“朝廷翰林院大學士庵埠鄉(xiāng)賢薛忠義薛忠凱”等故事,很多都是在那個時候聽他講的。
七十年代中期,大榕樹的斷枝慢慢長出了新芽,村民們滿懷希望,期待著能看到昔日的風光,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隨著新芽的成長,原來還保留完好的低層一圈,樹葉逐漸失去光澤并慢慢脫落。光滑的樹干也變得粗糙無光沒有一點兒生機,完全被氣生根纏繞著,原來可承載大家蕩秋千,借此爬上樹丫的氣生根也失去韌性,一拉就斷,大榕樹好像已病入膏肓了。
本世紀初,鄉(xiāng)親們不愿意看到心愛的古老大榕樹就這樣衰落下去,緊急籌措資金,對榕樹的根部進行修整,去除枯枝,擴大圍堰,填壓新土,投放化肥,噴藥除蟲等??墒谴箝艠淙砸货瓴徽?,像缺了乳汁長成的孩子,枝椏稀疏很少掛有樹葉,著實讓人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