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江
看外國人給自己取中國名字,和看中國人給自己取外國名字一樣,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最近,有一位相熟的、來自蘇丹的學生,漢語學得相當不錯,給自己取了中文名字叫“黑龍”。我本以為是在指涉黑龍江,但實際上他的邏輯很簡單:自己皮膚黑,所以姓“黑”;龍是中國獨有的神獸,所以叫“龍”。個中機制似乎和中國人為自己取Precious(珍貴)或者Melody(旋律)做英文名異曲同工。
當然,在取中文名的老外中,也不乏功力深厚的高手。一位在歐洲做大學教授的朋友,早年曾在北京學習漢語,她是瑞士法語區(qū)人士,姓Liber,于是給自己取名“林沛”,不但與其姓氏的讀音貼近,而且頗有節(jié)奏感和韻律感。另有一位叫穆罕默德·海默得的中東友人,為自己取名“侯穆海”,同樣令人稱嘆。
名字不過是人的眾多身份標簽中的一種,這在全球化時代更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被作為名字的那個特定字眼不再具有排他性和唯一性,也是一件頗耐人尋味的事。為自己取一個外國名字,在很多時候是出于交流的便利。如我有一位同學,他的中文姓名讀音對于絕大多數(shù)外國人來說都匪夷所思地難,所以出國后他干脆給自己取了個最簡單清晰的英文名Tom。
一些來自語言構成復雜、名字奇長無比國度的外國友人,在中國生活自然取個中文名更加方便,哪怕是“楊洋”“劉偉”。但我想,人們熱衷于給自己取外國名的根本原因,在于一種更為開放、包容的全球文化價值觀的日趨成熟。
對于“我是誰”這個問題來說,恐怕沒有什么比印在護照上的姓名更具解釋權;若人們逐漸接受了對姓名進行“跨文化轉譯”的交流模式,必然有越來越多的文化壁壘將會被打破。對此,我的那位名叫“林沛”的教授朋友說得很中肯:“中國人、瑞士人,歸根結底都是人,是人就要相互認識和相互交談。”
當然,最理想的狀態(tài)是,跨文化交流中的人們都能將給自己取外國名這個“動作”與對外國文化的學習結合起來。一個黑皮膚的非洲人干脆姓“黑”,一個將中文邏輯簡單移植到外文中的中國人直接給自己取名“珍貴”(Precious),固然不能算是什么過錯,卻也在某種程度上體現(xiàn)了對于異文化在理解和使用上的懶怠。每個人都應該有既能代表自己,又能代表其所在語言文化精髓的名字,這一點在全球化時代也不應被改變。
在對外漢語的教學中,中國人的姓名文化應當被作為一項重要的知識被系統(tǒng)地教授?!懊徽齽t言不順”,大到社會的趨勢和朝代的更迭,小到個體的成長和自我的實現(xiàn),在文化的脈絡中都是不容忽視的道理。“取名”其實是中西方文化交流的一個征候,只有越來越多的外國人擁有符合音韻美感并蘊含文化玄機的好名字,兩種文化的相互理解才真正從符號層面深入到了價值層面。
(編輯:于智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