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是一系列以非洲北部撒哈拉沙漠為背景的出色的隨筆散文集,主要講述了三毛與荷西在撒哈拉沙漠生活時的所見所聞所感。該書的字里行間中充滿著撒哈拉沙漠荒涼單調(diào)的地形地貌、阿拉伯地區(qū)奇特別致的異域情調(diào)、撒哈拉威人豐富多彩的風土人情以及與荷西浪漫溫馨而簡單艱苦的生活和對彼此深濃的愛意。僅僅是受到一本《國家地理雜志》的吸引,三毛便背著行囊走進了她回憶中的前世故鄉(xiāng)——撒哈拉大沙漠,用自己的身心去適應與關切這片沙漠,同時也在沙漠中找到了生活的樂趣和人性的真善美。
一、卡爾維諾對閱讀經(jīng)典性文學作品的總結
意大利著名文學家伊塔諾·卡爾維諾在他的《為什么要讀經(jīng)典》一文中提出了他關于經(jīng)典閱讀的十五條觀點,我初讀時認為其對經(jīng)典作品及其閱讀方法的總結非常詳盡而完整。但是卡爾維諾先生同時也對社會現(xiàn)實中的經(jīng)典閱讀現(xiàn)狀感到擔憂:“事實仍然是讀經(jīng)典作品似乎與我們的生活步調(diào)不一致,我們的生活步調(diào)無法忍受把大段的時間或空間讓給人本主義者的悠閑;也與我們文化中的精英主義不一致,這種精英主義永遠也制訂不出一份經(jīng)典作品的目錄來配合我們的時代。”
現(xiàn)今的我們,沒有“父親的城堡”,沒有“令人生畏的藏書室”,甚至沒有了“對于希臘和拉丁古籍的崇拜”。古書雖然所剩無幾,我們也很難有機會接觸得到,但是蘊藏著古典文化的新書已經(jīng)擴散到所有現(xiàn)代文學和文化里去?,F(xiàn)在的我們可以做得到的,“就是讓我們每個人都發(fā)明我們理想的經(jīng)典藏書室”。人們總會相信閱讀經(jīng)典作品會有某些用途和好處,其實不然,但是“讀”總比“不讀”要好得多。它說不上能夠讓我們解決哲學上唯心主義三大終極問題,但是起碼能讓我們對我們是誰和我們將要或者應該到達的位置有所思考。
而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恰巧便是卡爾維諾文中的“蘊藏著古典文化的新書”;這里的“古典文化”倒不一定指的就是古典的自然科學、人文科學和社會科學知識,而是指“與我們生活的步調(diào)一致”、能夠“配合我們的時代”以及能夠“讓我們對我們是誰和我們將要或者應該到達的位置有所思考”的經(jīng)典文學作品。由此可見,在卡爾維諾看來,文學作品的社會性與時代性是其經(jīng)典化過程中兩種非常重要的特質(zhì)。下文就將針對《撒哈拉的故事》的社會性,即地理和政治的特殊性,以及時代性,即人物形象和人物性格的特殊性展開論述。
二、由地理和政治的特殊性看經(jīng)典化
“早晨的沙漠,像被水洗過了似的干凈。天空是碧藍的,沒有一絲云彩,溫錄的沙丘不斷地鋪展到視線所能及的極限。在這種時候的沙地,總使我聯(lián)想起一個巨大的沉睡女人的胴體,好似還帶著輕微的呼吸在起伏著,那么安詳沉靜而深厚的美麗真是令人近乎疼痛地感動著?!边@是《撒哈拉的故事》之《哭泣的駱駝》中的一句。
提到北非,很多人會想到撒哈拉沙漠,這在很大程度上是拜三毛那一篇篇膾炙人口的作品所賜。北非即非洲大陸北部地區(qū),習慣上為撒哈拉沙漠以北廣大地區(qū),包含埃及、利比亞、突尼斯、阿爾及利亞、摩洛哥、蘇丹6個國度和大西洋中的若干群島,三毛就生活在其中的西屬加那利群島上。北非的自然和人文特性與西亞地區(qū)類似度較高,70%以上的人口為阿拉伯人,主要語言為阿拉伯語,主要民族為阿拉伯民族,宗教為伊斯蘭教,故統(tǒng)稱阿拉伯世界,人稱阿拉伯人,國家稱阿拉伯國家。
上個世紀70、80年代的臺灣和中國大陸,雖然文化發(fā)展的情況各有不同,但是都不如這一時期前后的局面繁榮:大陸單是在1976年就先后經(jīng)歷了周恩來、朱德、毛澤東三位偉大領導人的逝世、鄧小平被錯誤地撤職、粉碎“四人幫”、“十年動亂”結束和唐山大地震的天災,正是百廢待興之時。若要論及《撒哈拉的故事》一書傳播至大陸的時間,大概要到80年代中期,這更是一個特別的年月:此時的大陸,改革開放使得整個中國社會越發(fā)多元與自由,種種新舊觀念正處在劇烈的沖突和交鋒當中;一個古老大國重新煥發(fā)朝氣,以前的社會風貌與精神氣質(zhì)值得我們關注和認識。同樣的,在70、80年代的臺灣,1977年的“中壢事件”和1979年的“美麗島事件”給全臺蒙上了厚重的政治陰影;但是同時這也是臺灣政治民主化進程中的重要一環(huán),推動了臺灣從封閉走向開放,從威權獨裁的白色恐怖時代邁向民主化時代。
其次,在臺灣社會上,公眾在整個“白色恐怖”世代緘默了二十幾年的壓抑開始有表達的勇氣和愿望,開始活絡和尋求民主、自由、人權的社會生命力,從沉悶、單一逐步向多元化、自由化變化。由此可以推斷,《撒哈拉的故事》的流行性和經(jīng)典化并不是無水之源、無本之木,而是有相當?shù)慕?jīng)濟、政治和文化基礎的。臺灣和大陸的讀者都迫切地需要自由的鼓勵和真善美的心靈作為支撐,而三毛的作品內(nèi)容和風格恰好滿足了受眾的心理。其中對沙漠奇異景觀的描寫、對異國他鄉(xiāng)漂泊生活的敘述、對遙遠的阿拉伯人習俗的介紹和她自身自由灑脫個性的展示都恰好出現(xiàn)在了一個正確的時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在我的解釋里,就是精神的文明?!彼跁腥缡钦f。
三、由人物形象的時代性與人物性格的特殊性看經(jīng)典化
有學者認為,文學作品中的人物性格應該順應時代的潮流,以此來分析一個好的文學作品應該讓自己的人物與時代同步?!袄?,魯濱遜的身上體現(xiàn)了當時的英國正處于上升階段的新興資產(chǎn)階級所具有的一切特征:他有著狂熱的追求財富的野心,踏實苦干的精神和對權力強烈的控制欲,這些特征都是當時處于上升期的資產(chǎn)階級所具備的典型性格。這個人物形象的成功啟發(fā)我們:只有對與時代同步的人物和性格進行描寫才能創(chuàng)造出文學作品中的經(jīng)典形象。”
但是我認為,文學作品中的人物性格應該是適當?shù)靥钛a時代的空缺,塑造出現(xiàn)實生活中所缺乏的人物形象。引起讀者的共鳴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能夠使讀者從文學作品中讀到另一種不同的生活,使思想旅行到另一個不同的世界。從文學接受學的角度來看,若是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成為了大眾的代言人,反而會使讀者喪失新鮮感和閱讀欲望;反之,若是引領讀者進入一個完全不同于本土的世界,遨游在異域的神秘情調(diào)和新鮮感之中,可能會使讀者如過江之鯽。正是這種“漂泊人”的身份象征,使得《撒哈拉的故事》一經(jīng)問世就大受歡迎,因為他迎合了當時人們崇尚自由的社會風氣和對于異國風土的好奇心理。
即使是三毛一再說“我的文章幾乎全部是傳記文學式的”,故事的主人公往往是“我”——她自己本人或者是身邊的人,也不能否認他們都是小說中的人物形象的事實。既然小說的人物形象,就都或多或少的有虛構的成分在里面,無怪乎有的“文學偵探”(如《三毛真相》的作者馬中欣)出發(fā)去尋蹤而塑造出一個不同的三毛。“真不真”與“美不美”的論題我們暫且擱置不論,三毛這一“漂泊者”和其作品所代表的“漂泊者文學”的出現(xiàn),就是順應著時代的大環(huán)境和潮流,從而掀起一陣狂熱的“三毛熱”的。
趙毅衡先生卻對“真不真”的問題很感興趣,“三毛寫的不是流浪小說,她寫出的是一個流浪女子,突然在沙漠找到一片婚姻的綠洲之后的興奮,在異國情調(diào)與清貧生活中的男女依戀,一種找到家的溫情,一個現(xiàn)代普及版的《浮生六記》。這就是她打動讀者的根本原因。”這段話雖然將三毛的人生和作品稱作一個“悖論”,但是也間接揭示了其作品動人的原因。
在《撒哈拉的故事》中,三毛骨子里的平凡簡單、堅定隱忍、熱情奔放、豁達灑脫、浪漫率真和特立獨行的性格為她的人生和作品增添了永恒的魅力,這一點在書中許多篇散文中都能體現(xiàn),如以下例子:
在《沙漠中的飯店》中,“后來家中航空包裹飛來接濟,我收到大批粉絲、紫菜、冬菇、生力面、豬肉干等珍貴食品,我樂得愛不釋手,加上歐洲女友寄來罐頭醬油,我的家庭‘中國飯店馬上開張,可惜食客只有一個不付錢的。(后來上門來要吃的朋友可是排長龍?。。痹凇督Y婚記》中,“我趕緊打開盒子,撕掉亂七八糟包著的廢紙。露出兩個骷髏的眼睛來,我將這個意外的禮物用力拉出來,再一看,原來是一付駱駝的頭骨,慘白的骨頭很完整的合在一起,一大排牙齒正齜牙咧嘴的對著我,眼睛是兩個大黑洞?!薄稖厝岬囊埂分?,“夜,像一張?zhí)鹤?,溫柔地向我覆蓋上來?!?/p>
小結:三毛作為“漂泊者”的一生雖然短暫,但是卻足夠美麗,足夠轟轟烈烈、跌宕起伏。她文字中的“漂泊”與現(xiàn)實中的“流浪”早已融為一體,構筑了她靈魂中的浪漫主義情調(diào)與天涯情懷。經(jīng)典的作品超越了作家的生死,作家畢生的追求和理想也能在讀者的精神世界中得到延續(xù)和繼承。只要向往自由的人存在一天,“三毛熱”可能就永遠不會消失,三毛的作品也就永遠不會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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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楚琪,武漢大學文學院2014級漢語言2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