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淡如
喝一杯咖啡是享受,看一本書是享受,無事可做也是享受,生活本身就是享受,生命中的瑣碎時光都是享受。
人總期待著發(fā)生一些不尋常的事,像貓眼,永遠在等待捕抓獵物的那一刻;我們的心中,不知從哪兒學來一種慣性,仿佛,一定得把平靜的空氣搞得沸沸揚揚才有意思。
有時我覺得,我的心好像古代大宅院里住著的一些怕閑著沒事干的妯娌,由于天下太平無事,深宅大院陰森森的空氣閑得人發(fā)霉,于是想盡了辦法要生風波,東打探西挑撥,讓自己感到活著還有事做。
我曾經是一個工作狂。診斷工作狂最好的方法,就是看他是否害怕周末周日,是否在面對下班時,有“不知所之”的彷徨。
不只是單身一族有這般苦惱,許多成了家的人,也染上“恐懼周末癥候群”和“下班憂郁癥”。
很久以來我并未察覺自己得了這種“病”。我認真工作,從不以加班為苦;即使回到家中,我也一樣兢兢業(yè)業(yè)坐在電腦桌前,想要完成些什么;我會用忙碌的工作表來度過難以消化的情緒打擊,用“我很忙”來推卻某些“鴻門宴”式的飯局,以“沒有時間啊對不起,改天吧”來推延某些必定會使我不悅的應酬。為什么我不敢說不?用“忙”才有扎實的理由說不!
我曾用忙碌作障蔽物遮掩各種真正的癥結??墒?,這就好像一個懷疑自己得了糖尿病的人,在走進醫(yī)療檢驗室的時候,還企圖用自來水沖進檢驗杯,希望不要驗出真實的結果——我會舉這個例子,是一位醫(yī)生告訴我的真人實事。
“忙忙忙,忙是為了自己的理想還是不讓別人失望?”有首歌這么唱進很多城市人的心里,我大概可以為它多加一個問句:忙忙忙,忙是為了遮掩痛苦的真相還是不讓自己發(fā)慌?
從小我學過很多種技能,企圖變得多才多藝,但并沒有學過如何在獨處時面對自己。
我們這一代幾乎每個人不是在“食指浩繁”的家中長大,就是從小哭了有人哄,做錯事了有人罵,很少人學到獨處時不做什么該怎么辦。有些人活了幾十年尚未“真正獨處”過五分鐘——獨自看電視、錄像帶、打電腦玩、看雜志或書打發(fā)時間不算。做以上事情時,我們的心多半匆匆忙忙,不過是想做些事打發(fā)時間、填補空虛而已,沒辦法享受瑣碎時光中的美麗。
關于如何與自己相處,我還在學習。如果把它當一門課,我大概是資質最愚鈍的學生。
我太急,太怕浪費時光,怕一事無成,于是好長一段時間,我用“忙”來浪費時光。
我開始學習享受寧靜的時光、瑣碎的小事。因為奧修說的一段話:活著,就是如此美妙的禮物,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你要對存在感謝,相反的,每一個人都不高興,都在抱怨。
原來我被制約了。我總覺得現在的樣子是不夠了,有某些東西欠缺了,我應該到某個地方去,成為某種人……
奧修說:我們自然的本能因此被轉向,導入歧途。一朵金盞花急著想開出玫瑰花,除了挫折外只有緊張,稍微做少了點,就有自卑感。
我感到“五雷轟頂”一般,這么多年來,我如此努力,卻不知自己是誰。我匆忙生活,正如喝咖啡時只想把咖啡喝完,并未享受過它的滋味;我走路時只想達到目的地,但我并不覺得我在走路。
我慢慢學習獨處的奧秘。
當我發(fā)現“一個人的我依然會微笑”時,我才開始領會,生活是如此美妙的禮物。
喝一杯咖啡是享受,看一本書是享受,無事可做也是享受,生活本身就是享受,生命中的瑣碎時光都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