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鳳君
神,這個字是借用了“形散神聚”中的神,本來指的是散文的靈魂。我在這里把它拓展一下,用“神”指代文章中人物、事物的特征。
人有特征。如:關(guān)羽的“義”,岳飛的“忠”,寶黛的“情”,和珅的“貪”。
事物也有特征。如:泰山之“雄”,珠峰之“聳”,趙州橋之“杰”,圓明園之“恥”。
寫作,就要抓住人或事物的特征來寫。
今人文章,頻頻出現(xiàn)罔顧公眾認知,盛行擅自篡改歷史人物特征之風。試想:若以見利忘義“描”關(guān)羽,以投敵賣國“繪”岳飛,以朝三暮四“說”寶黛,以公而忘私“述”和珅,若非喜劇,豈不是把公眾的認知當兒戲?還有人倡議,要重建圓明園,以此再現(xiàn)大國風采。唉,這與傷口上涂脂抹粉何其相似!圓明園之恥,莫非已成榮耀?
昨天,我和學生做八年級現(xiàn)代文閱讀題,內(nèi)容是淚琥珀的《草堂游記》,草堂,指的是杜甫草堂,淚琥珀是誰,我不知道,但對此文我卻頗有微詞:
我們知道,安史之亂后的杜甫,是“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的。這說明,清貧、潦倒、憂國、愛民、舍己情懷,是草堂初成之時杜甫的基本特征。我們要紀念杜甫,瞻仰草堂,寫作《草堂游記》,大概不應該偏離這個特征太遠吧。
現(xiàn)在我就以分析淚琥珀的《草堂游記》的片段為例,探究寫作之道:
“杜甫草堂”,四個大字,懸于正門。字體蒼勁,又不乏飄逸。兩側(cè)艷紅燈籠相映,襯托出淡淡的喜慶氣氛。
“杜甫草堂”四字,為后人所書,對其蒼勁飄逸的贊譽,意在贊杜甫還是贊后人的書法好?紅燈籠的喜慶氣氛,不知是喜慶杜甫還是游人還是草堂?
小徑鋪滿青石,兩側(cè)翠竹峻拔,竹香暗涌,一株株高大樹木不時出現(xiàn)在視線之內(nèi)。一座木質(zhì)涼亭,建于碧綠的湖面之上,倚欄觀望,湖中紅鯉集結(jié),紛紛涌向游客拋灑的食物周圍,紅白相間,搖曳生姿。點點紅韻在綠水中浮浮沉沉,構(gòu)成一幅靈動的圖畫。倚欄觀魚,心隨魚動,魚隨水蕩,蕩漾在淺淺的思緒之中,悠悠然然……
繼續(xù)前行,還是這般的石徑,兩旁梅花點點綻放,枝間串串小紅燈籠,靜掛其間,與粉色花朵交相呼應,一片繁盛。眼前出現(xiàn)一座古塔,四層構(gòu)造,年代久遠。
簇簇翠竹,依路而生。陣陣竹香,縈繞沁脾。一座假山之上,一股清流傾瀉而下,潺潺聲音,似跳動音符,清脆悅耳……
讀文到此,心目中的杜甫蕩然無存,一個閑情雅居的官宦富紳躍然紙上,難道這就是杜甫更真實的一面?難道這就是杜甫的真故居?令人困惑嘆息。
此繁華盛景,若是杜甫營造,那么曾耗費了多少錢財?誰說杜甫清貧?若為后人所建造,豈非相當于向廉者腰里塞贓款,向岳飛懷中揣叛文,在圓明園遺址上建歌舞廳?褻瀆?。?/p>
杜甫草堂非一時所建,歷朝歷代營造者有之,已成事實,無法深究。但作為寫文章的作者,總不至于草堂有啥就寫啥,文章終究不是照相機,需要根據(jù)文章的主旨來取舍。畢竟杜甫才是這草堂的靈魂。清幽之境可略寫,華美景觀宜刪除。若過于粉飾其景致繁華,而掩蔽杜甫清貧、潦倒的真實境遇,把美景作為謳歌的對象,對賞景溢美樂此不疲,那么,杜甫可貴的特質(zhì)情操,還存否?
有個典故,說的是維納斯的雕像完成后,雕塑者請了許多名人加以評價。大家看后都說非常美,而最美的還是她的左臂。人們把所有的目光都關(guān)注在了雕像的左臂上,但作者當即敲斷左臂。眾人問為何,作者說不能因為局部的美,而破壞了整體美,如果那樣,我寧愿它是殘缺的美!
在杜甫草堂的游記文章中,若景物之繁華對表現(xiàn)杜甫人格魅力有害無益,我建議,還是砍去這些繁華景物“勞什子”(語出《紅樓夢》賈寶玉對玉的稱呼語)算了。矯飾失神,慎之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