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昭
熟人社會的答謝風波
李 昭
2016年3月,20歲出頭的小伙子耿迪(化名)走出了高等職業(yè)學院的大門,他學習成績平平,相貌也不算出眾,家里人不指望他能夠大富大貴,只希望他能有一份安穩(wěn)的工作,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姐,我前天看見北京地鐵正在招人,咱們家小迪可以去試試啊!”耿迪的小姨對耿迪的媽媽如是說?!拔乙部匆娏耍莻€工作挺好的,收入穩(wěn)定,我是打算讓小迪去試試,但是這種工作競爭肯定很激烈,咱們家小迪學歷太低,長得也不太精神,我估計能面試上的機會很小?!薄皼]事兒,姐,像這種工作都得靠關系,我有個朋友,他家孩子劉洋(化名)好像就在地鐵上班,我?guī)湍愦蚵牬蚵?。”聽見妹妹有了門路,耿迪的媽媽對兒子的工作燃起了一絲希望。
第二天,耿迪的小姨便找到了劉洋的父母,劉洋的父母也承諾,可以讓兒子劉洋幫耿迪安排安排。幾天后,耿迪小姨接到了劉洋的電話:“姨,上次你讓我?guī)湍戕k的事我打聽好了,我認識一個人叫劉易(化名)說能幫咱家小迪安排一下,但是他說要是小迪想順利通過面試,就要給他5萬元錢?!薄芭叮靼酌靼?,麻煩人家一次給點答謝費也是應該的,這樣吧,我?guī)湍銌枂柟⒌纤麐?,應該沒問題,明天再給你電話。”
兩天后,5萬元錢如約打入了劉洋指定的賬戶中。又過了幾天,耿迪按照劉洋的指示,將自己的體檢表和簡歷直接交給了劉易。耿迪家人看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便安心在家等待入職通知的到來,并對劉洋這位“貴人”心存感激。但一天一天過去,與耿迪一同面試的人很多都接到了入職的電話,可耿迪自從把錢打給劉洋后,卻再也沒有收到過劉易或者劉洋的消息。于是,耿迪的小姨再次找到劉洋詢問工作安排的進展,劉洋的回復是,“姨,你別擔心,我找的這個人靠譜,一定會給你安排妥當?shù)?,我今晚再給你打電話催催他?!笨?天過去了,入職通知依舊沒有到來,而耿迪的小姨則收到一條來自劉洋的信息:“姨,劉易涉嫌詐騙被抓了,工作估計不行了,但你放心,你那5萬元錢我盡力幫你要回來!”
收到這個消息的耿迪家人感到自己被騙了,事情沒有給辦成,那“答謝費”必須要回來!于是,耿迪以委托合同糾紛為由向法院提起了訴訟。昔日的熟人變成了原告、被告,訴訟中耿迪家人一口咬定是把錢打給了劉洋,根本不認識劉易,事情也是委托給劉洋辦理的,事情沒辦成,劉洋理應把錢還回來。但劉洋卻認為,自己只是一個“中間人”,大家都是熟人,他是出于好心幫幫忙,那5萬元早已經(jīng)分3次轉給了劉易,自己一點錢都沒有拿,耿迪他們一家人應當去找劉易要錢。一審法院經(jīng)審理后認為,耿迪與劉洋之間構成委托關系,而劉洋則經(jīng)耿迪同意后對劉易進行了轉委托,現(xiàn)劉易因為涉嫌詐騙被羈押,為耿迪找工作的事宜已經(jīng)難以完成,對耿迪而言,該不利結果完全因為劉洋的不當選任所造成,故劉洋應當賠償耿迪5萬元的損失,其是否將5萬元支付劉易及劉易是否具有詐騙嫌疑均不能成為劉洋拒絕退還該款項的抗辯理由。
耿迪家人與劉洋本屬于“熟人關系”,親友之間互幫互助本是人與人團結和睦的表現(xiàn),而為“熟人”支付“辛苦費”“答謝費”似乎亦在情理之中。這場熟人社會引發(fā)的答謝風波,到底是基于“情誼行為”的社會交往,還是具有法律意義的委托行為?
所謂情誼行為是指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相互關愛、為了增加感情在日常生活中實施的行為,其與法律行為最主要的區(qū)別在于,在主觀上行為人并沒有設定法律權利義務的意思表示,也并不愿意其行為受法律的約束。但在此案中,耿迪家人的行為已經(jīng)超出了情誼行為的范疇,應屬于受法律約束的委托行為。原因有二:首先,雖然耿迪與劉洋兩家為熟人關系,但是委托劉洋替自己找工作的事項,已經(jīng)超出了親友間日常交往的范疇,不應認為是以感情為基礎而做出的請托行為;其次,5萬元的費用系劉洋主動向耿迪提出,應認定為是劉洋為耿迪辦事的“報酬”,而非耿迪主動做出的“答謝”。所以,本案中耿迪請托劉洋替自己找工作的行為應為法律意義上的委托行為而非情誼行為。
劉洋稱其委托劉易幫助耿迪解決工作問題,這在法律上屬于轉委托的行為,轉委托需要經(jīng)過委托人的同意,而從耿迪曾將體檢表交給劉易這一細節(jié)處可以看出,耿迪對于劉洋的轉委托行為是默許的,自此該轉委托行為得以成立。那么,劉洋和劉易,到底誰才應該對耿迪的損失負責呢?根據(jù)《合同法》第400條的相關規(guī)定,經(jīng)委托人同意,受托人可以轉委托。轉委托經(jīng)同意的,委托人可以就委托事務直接指示轉委托的第三人,受托人僅就第三人的選任及其對第三人的指示承擔責任。由此可知,劉洋對于第三人的選任具有法定的審查義務,耿迪并不認識劉易,對該人的品行亦不了解,劉洋在處理委托事宜時,沒有盡到合理的注意義務,因此也應對自己的選任行為造成的后果承擔法定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