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向陽 謝文婷

摘要：東南亞已成為全球漢語國際傳播效果最好的地區(qū)，而緬甸的漢語教學卻嚴重滯后，成為東南亞地區(qū)漢語快速傳播發(fā)展較慢的國家。本文概括分析了緬甸漢語傳播的現(xiàn)狀及面臨的發(fā)展瓶頸，結合緬甸華人華僑所處的政治生態(tài)，提出三語學校是緬甸漢語傳播的一條新路徑。

關鍵詞：緬甸；漢語傳播；三語學校；新路徑

[中圖分類號] G12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3-2479（2017）06-0084-04

Abstract： In recent years，the Chinese language has spread by leaps and bounds in Southeast Asia. However，Chinese teaching in Myanmar lags far behind，which is a great constraint in the rapid process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spreading in this region.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present situation as well as difficulties of Chinese teaching in Myanmar and concludes that trilingual schools break a new path for the spread of Chinese.

Key Words： Myanmar； Chinese Language Spread； Trilingual Schools； A New Path

一、引言

近年來，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迅猛發(fā)展及國際地位的日益提升，“漢語熱”持續(xù)升溫，席卷全球。漢語不僅受到了普通民眾的追捧，也受到了各國政要的青睞。語言傳播的主體是人，有華人的地方就有華語傳播。東南亞作為海外華人華僑的最大聚居地，目前已發(fā)展成為全球漢語傳播效果最好的地區(qū)①。作為中南半島第一大國，緬甸有著良好的漢語傳播基礎，但緬甸在校800萬學生，每年學習漢語的不到10萬②，漢語的傳播依然不甚順暢，漢語教學至今尚未取得合法地位。如何在緬甸民族矛盾復雜的政治生態(tài)下，推動漢語在緬甸的快速傳播，是目前亟待解決的一大難題。

二、緬甸漢語傳播的歷史與現(xiàn)狀

漢語在緬甸的傳播歷史悠久，但真正形成系統(tǒng)和規(guī)模的漢語傳播始于20世紀初現(xiàn)代華文教育的創(chuàng)立。近代漢語在緬甸的傳播歷史可以劃分為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為華文教育的初創(chuàng)階段（19世紀末期至緬甸獨立）。19世紀末期，移民緬甸的華僑人數(shù)日益增多，華僑通過個人籌資的方式在民間開辦私塾，解決華僑子女的教育問題。較為正規(guī)的華文學校創(chuàng)辦于20世紀初。截至1921年，華僑在緬甸全國已創(chuàng)辦近50所華校①。二戰(zhàn)期間，日本占領緬甸，多數(shù)華校遭破壞而停辦，華文教育遭受沉重打擊。

第二階段為華文教育的恢復和發(fā)展時期（1948～1967年）。1948年，緬甸獨立。獨立初期，緬甸政府對華文教育的政策較為寬松，華僑凡申請辦學均能獲準，緬甸全國各地華僑相繼建立了多所華校，華文教育達到鼎盛時期。據(jù)統(tǒng)計，到1962年，緬甸全國共有259所華文學校、39000名學生②?？傮w來說，從1904年第一所華校建立到1962年，緬甸華僑華文教育呈現(xiàn)不斷發(fā)展的趨勢。

第三階段是華文教育遭受重創(chuàng)時期（1962～1988年）。1962年奈溫軍人政變掌權后，對華僑華人的政策逐步收緊。1965年緬甸頒布了《私立學校國有化條例》，將全國近300所華校收歸國有③，并按緬甸教學大綱教學，民間華文教育被取締，漢語至此不能“光明正大”地傳播。此后，一些失業(yè)的華文教師在各地興辦華文補習班。1967年仰光“6.26”排華事件后，華文補習班也被政府禁止。從此，華文教育進入“冬眠時期”。

第四階段是華文教育的復興時期（1988年至今）。1988年緬甸軍政府執(zhí)政后遭到西方國家的制裁，中國成為緬甸最有力的支持者， 中緬關系結成了較密切的戰(zhàn)略和經(jīng)濟關系④。1994年，緬甸政府開設了曼德勒外國語大學，內設漢語系。緬甸政府的這一舉措讓緬甸華人看到了緬甸對漢語的認知和態(tài)度正在發(fā)生著重要的改變，他們認為這是政府對華文教育的態(tài)度從“禁止”轉向“默許”的信號。雖然這一時期緬甸華文教育仍舊沒有獲得合法身份，但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緬甸華文教育的復蘇。一大批以佛經(jīng)學校、果敢語文學校、語言與電腦學校、職業(yè)學校為名的華文學校向緬甸宗教部而不是教育部申請重新開辦。

現(xiàn)階段據(jù)曼德勒福慶學校內部統(tǒng)計，緬甸現(xiàn)有華文學校161所、教師人數(shù)2000多人、學生人數(shù)7萬多人⑤，主要分布在緬北地區(qū)。自2009年以來，緬甸開辦了三所孔子課堂：與中國云南大學合辦的曼德勒福慶孔子課堂、與中國華僑大學合辦仰光福星孔子課堂、與中國云南師范大學合辦仰光東方孔子課堂。這三所孔子課堂自掛牌成立以來，積極發(fā)展新的漢語教學點，開展各種文化活動，促進漢語在緬甸的傳播。但總的說來，由于長期受政策、經(jīng)費等各種因素的影響，緬甸的漢語教學發(fā)展十分緩慢。

三、緬甸漢語傳播面臨的挑戰(zhàn)

2000年以后，漢語作為一種流行實用的語言開始挑戰(zhàn)英語在緬甸外語教學中的主導地位。隨著華文教育的發(fā)展，緬甸的漢語教學更加面向當?shù)兀虒W對象也從華裔學生擴展到非華裔學生。即便如此，較之東南亞其他國家的漢語教學，緬甸的漢語教學仍嚴重滯后，靠民間力量在夾縫中艱難生存，面臨諸多困境：

首先，緬甸漢語傳播面臨的最大障礙是其地位的合法性問題。緬甸是東南亞國家中唯一一個至今尚未承認漢語教學合法地位的國家，漢語教學在政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狀態(tài)下生存和發(fā)展，“名不正，言不順”，缺乏法律和政策保障，這從根本上制約了其發(fā)展。漢語教學目前所處的這種尷尬地位使得目前主導華文教育的僑領和社團領袖們小心謹慎，不敢放手發(fā)展華文教育，原因主要有二：一是20世紀60年代的“排華事件”在華人心中仍留下?lián)]之不去的陰影；二是2010年以來緬甸民主改革后，民粹主義泛起，民間“反華”言論“甚囂塵上”，惡化了緬華社會的生存環(huán)境。

其次，辦學經(jīng)費和教育管理問題。緬甸華校均是民間辦學，屬于公益慈善性質，無法被納入國民教育體系，得不到政府財政資助，籌資渠道單一。華校大多靠董事長的支持和社會募捐來完成學校的日常運轉，學生學費也僅夠支付教師薪酬，常常入不敷出。經(jīng)費短缺導致華校教師收入過低，難以維持生計，迫于生活壓力，多數(shù)年輕教師不得不棄教從商。緬甸華校主要由學校董事會來管理，董事絕大部分都是當?shù)刂娜A商或華人企業(yè)家，他們有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對傳播中華文化滿懷熱忱。然而，在教育管理方面他們大多是外行，存在課程設置不科學、教學目標不明確、教師激勵機制缺失、師資流動過于頻繁、師資結構嚴重失衡等種種問題，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華校的健康發(fā)展。

再次，生源和出路問題。目前緬甸華校的生源已經(jīng)呈現(xiàn)多元化趨勢。在緬北，隨著中緬貿易的加強，不少非華裔子女也選擇進入華校就讀，甚至一些緬族高官的子女亦是如此。然而受制于政策，華校的生源極不穩(wěn)定，隨著緬文學校放假和收假時間的上下波動起伏，學生奔波于華校和緬校之間，學習壓力和負擔較重，一旦遇到困難，較易就放棄漢語學習。學生的出路是更為嚴峻的問題。華文學校最高辦學層次僅為高中，亦有少部分學校和中國高校合辦有函授性質的本科教學，但華校的學歷均得不到緬甸政府的認可。緬甸政府僅在仰光外國語大學和曼德勒外國語大學兩所大學設有漢語系，但招生人數(shù)極為有限，每所學校每年僅能招生50人。在緬甸，學生如果僅學會漢語是難以找到理想工作或得到深造機會的。即使學生非常想學漢語，但迫于求職或升學的壓力，他們也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在學習緬語或英語等其他課程上面。這也是越到高年級學生人數(shù)越少的根本原因，對出路的困惑迷茫又進一步動搖了學生學習漢語的動力和信心。

第四是教材和教學方法問題。緬甸華文學校目前使用的教材主要有兩類：中國大陸簡體版和臺灣地區(qū)繁體版。不同學校選擇使用哪種教材主要出于政治和經(jīng)濟兩方面的考慮。中國國務院僑務辦公室、國家漢辦以及中國臺灣地區(qū)的僑務部門不斷地向緬甸的華文學校提供派遣志愿者教師、贈送教材和教具、師資培訓等形式多元的支持。由于教材是免費提供的，所以會出現(xiàn)低年級使用中國大陸版教材，高年級使用中國臺灣地區(qū)版教材的情況。現(xiàn)階段緬甸的漢語教學法主要有兩種：上緬甸采用民族語文的母語教學，下緬甸采用二語教學。從2009年開始，上緬甸的曼德勒福慶學校開始采用二語教學，這一舉措無疑是有積極意義的：首先，華校生源已呈現(xiàn)出多元化發(fā)展態(tài)勢，原有的母語教學方式已經(jīng)不能適應非華裔學生或同化程度較高的華裔學生的學習需求了；其次，這種將漢語地位推向高于緬語的方式，使得一些“二代”甚至“三代”華人仍不能熟練掌握緬語，這樣的現(xiàn)象自然會引起緬甸當局懷疑華人的效忠，從長遠來說并不利于華人在緬甸的生存和發(fā)展。

四、緬甸漢語國際傳播的新路徑——三語學校

緬甸現(xiàn)有135個民族，民族矛盾、族群關系錯綜復雜。迄今為止，華人仍被視作“客籍公民”或“歸化公民”，其公民地位低于當?shù)卦∶窆?，在政治、?jīng)濟和文化教育方面均受到一定的限制。2010年緬甸結束軍政府統(tǒng)治，宣布實行民主改革，各種矛盾被激化釋放出來。中國在緬甸投資的幾個重大項目由于各種復雜的原因相繼被叫停，緬甸民間對華人的態(tài)度也隨之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對華人有不滿和懷疑的情緒。

一個國家漢語傳播的成功程度，主要取決于是否進入主流社會的國民教育體系①。漢語在緬甸的傳播常常遭遇反對的聲音，這個問題絕不僅僅是華人民族語言文化教育的問題，還牽涉很多復雜的政治、宗教和民族問題。緬甸華校的合法化意味著政府將面臨緬甸印度人、巴基斯坦人等其他移民群體的同樣訴求，而這些群體興辦學校的宗教背景無疑會使問題復雜化②。鑒于目前華人在緬甸所處的政治生態(tài)，短期內漢語還無望進入緬甸國民教育體系，爭取其合法地位尚需時日。在這種舉步維艱的背景下，要解決緬甸漢語傳播發(fā)展面臨的瓶頸問題，三語學?；蚴且粭l新途徑。

三語學校是三種語言并進或以三種語言為教學語言的學校③。在緬甸曼德勒，已有兩所三語（緬、英、漢）學校辦得較為成功，在當?shù)匾鹆瞬恍〉霓Z動。一所是曼德勒MCTA國際學院昌華中文學校，另一所是新世紀學校。昌華國際學院成立于2007年，借鑒了新加坡的教育模式，與新加坡的幾所大學有合作，其學校的高中畢業(yè)生畢業(yè)后可到新加坡留學。新世紀學校成立于2011年，借鑒中國的教育模式，與中國的大學有合作關系，方便高中畢業(yè)生到中國留學。兩所學校同時教授中、英、緬三種語言，中文教材使用中國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教材，中文教師絕大多數(shù)從中國聘請， 英文教師主要從西方國家聘請，緬語教學由緬甸本土教師承擔，屬于非公益性質的新型學校。由于教學質量好，這兩所學校在短短的幾年內迅速發(fā)展起來。2013年，新世紀學校才剛創(chuàng)辦兩年，學生人數(shù)就已突破千人，并且還處于上升趨勢，目前正籌劃在緬北的臘戌辦一所分校，預計2017年9月開始招生。除了曼德勒，緬甸其他城市的三語學校發(fā)展得也很好。如在仰光建有九個分校的TOTAL國際學校是緬甸規(guī)模和影響力較大的國際學校，與仰光福星孔子課堂合作開展?jié)h語教學。尤其是私立幼兒園，必須開設三語教學才能得到更好的發(fā)展①。

三語學校的發(fā)展已成為緬甸漢語傳播的一種新趨勢。首先，這種新的教育模式部分實現(xiàn)了緬甸漢語傳播的合法性。英語是緬甸目前唯一合法的外語，緬語是國民學校要求必須學習的語言，英語和緬語的教學都是合法的。這樣一來，漢語教學可以不再依靠宗教這把“保護傘”了，也為三語學校被納入國民教育體系增添了一絲希望。其次，這種新型模式適應了當?shù)厝A人的教育需求。昌華國際學校、新世紀學校等三語學校的成功表明這種新型的漢語傳播模式得到了緬華社會的認可，顯然家長們認為將子女送到三語學校就讀，有利于學生今后的社會交往和就業(yè)需要。再次，這種新型學校采用了自負盈虧的商業(yè)模式，成功地解決了辦學經(jīng)費和學生出路等問題，教師收入有了較大提高，教學質量得到有力保障，為學校的后續(xù)發(fā)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五、結語

新形勢下， 我們需要清醒地認識到，華文教育較之20世紀已發(fā)生了本質變化。傳統(tǒng)的華文學校是完全面向中國僑民的學校，在絕大多數(shù)華僑已相繼加入當?shù)貒那闆r下，原有華僑興辦的華文學校已經(jīng)完成了它的歷史任務，退出歷史舞臺是一個或遲或早都會出現(xiàn)的必然結果②。在緬甸目前復雜的民族關系、政治生態(tài)以及傳統(tǒng)的華文教育面臨諸多非議的背景下，以少數(shù)民族語言之名和母語教學的方式來傳播漢語已經(jīng)較難適應現(xiàn)階段緬甸華人社會的教育需求，因為這勢必會給本來就較為緊張的緬甸族群關系火上澆油，也是反對學習漢語的聲音此起彼伏的一個主要來源。三語學校是緬甸華社適應當今緬甸社會需要的新生事物，是目前緬甸華人子女學習漢語和中華文化的切實可行的途徑，它不僅為緬甸青年一代提供了學習漢語、了解中國歷史和文化的機會，還增進了華裔和緬甸其他族裔之間的文化交流，對增進緬甸與中國睦鄰友好關系具有深遠意義。正確定位三語學校，使它獲得政府的支持和認可，緬甸的漢語傳播才有可能被納入國民教育的軌道，才能獲得法律的保障。緬甸漢語傳播需要適應當?shù)厣鐣男枨螅?以國際語言的名義，采用二語教學的方式和三語學校的辦學模式是一條新的出路。

注：本文系基金項目：云南省教育廳項目“面向東南亞的漢語國際推廣不平衡發(fā)展及對策研究”（ 2014Y103）。

（責任編輯： 楊 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