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佛
(一)
村頭有一棵老柿樹,枝繁葉茂,樹下是一片干干凈凈的場地,是村里人的飯市。無論春夏秋冬,無論早飯、午飯或是晚飯,村里人會不約而同來到這里。日子雖然清淡,飯菜簡簡單單,東家一口菜,西家一口湯,嘗了個遍,一個個都吃得津津有味。老柿樹下總是話語連連、笑語聲聲、甚是熱鬧,是村里人的最佳去處。村里人一日不來,就好像丟了魂似的。
后來,村子里要修柏油路,老柿樹恰好在路的中間,村里人嫌它礙事,把樹伐掉了。沒有了老柿樹,村里人便沒有了好的合適的去處。小村一下子寂靜了,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熱鬧,沒有了往日的歡樂。老柿樹下的飯市,多年后,成了小村人一段美好的回憶,一件難以忘懷的往事。
昔日的小村,如今已變了模樣,很難再找到從前的影子。小村人也變了模樣,熟悉而又陌生,還是像從前那樣,忙忙碌碌討生活。只是和從前相比,總好像缺了點什么。是不是少了那棵老柿樹?有時我在想。如今村頭的老柿樹沒了,假如老柿樹還在的話,今天的村里人,會不會還像從前一樣?
(二)
清晨,小村披著一身濕漉漉的露水醒來,男人打著哈欠下田。女人也起床了,拾掇好凌亂的屋子,把院子打掃干凈。孩子還在甜甜的睡夢中。
雞鴨鵝也醒了,咕咕嘎嘎叫起來,圈里的豬也哼哼唧唧。女人先是喂雞鴨鵝,然后喂完了豬,抱一捆柴草,開始做飯。小村的上空,家家戶戶升起裊裊炊煙。
飯菜做好了,叫醒熟睡中的孩子,穿衣起床吃飯,然后打發(fā)孩子上學。村頭老柿樹下的飯市開始了,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在吃飯。而自家的男人還在田里。
女人著了急,站在村頭的老柿樹下,對著滿眼綠油油的田野,卯足了勁,扯開嗓子喊:狗剩他爹,吃飯嘍!
女人這一嗓子,喊得田野里的莊稼抖落了滿身的露珠,更綠了。以至于多年后,無論我漂泊何方,無論是順境或逆境,一看到莊稼,一看到那滿眼的綠,我的耳畔就會響起女人這一嗓子。我的血液就會沸騰起來,心里便有了一種家的溫暖和對家的渴望。
(三)
一條河靜靜地從村后流過,就這樣,也不知流了多少年。河兩岸栽了兩行柳樹,遠遠望去滿眼的綠。
小時候,我在河里捉魚蝦,捉得幾條小魚來,拿回家里,母親拌了面,用一點點油在鍋里煎。一口吃下去,滿嘴的香。
田里的莊稼旱了,父親引來河水,用河水灌溉莊稼。一夜之間,蔫了葉子的莊稼,喝飽了水,一棵棵挺直腰桿,精神抖擻,齊刷刷又是一地的綠。
母親在河里洗衣,總是滿滿的一盆子。忙完了田里的莊稼,又忙完了家務,母親就會去河里洗衣。潺潺的流水聲伴著母親捶衣服的棒槌聲,至今還回響在我的耳畔。
河水流經(jīng)的地方,田里的莊稼,更肥了;兩岸的村莊,更美了。河水潺潺不息地流著,日復一日,流的是富庶,流的是希望,流的是莊稼人的夢想。
有一天,河里的水突然干了,裸露出丑陋的河床。再也聽不見潺潺的流水聲了,也聽不見母親捶衣服的棒槌聲了。河兩岸的柳樹瘦了,田野里的莊稼瘦了,小村也瘦了……
望著干涸丑陋的河床,我的心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