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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2017-05-17 18:52畢亮
長江文藝 2017年5期

畢亮

馬明宇把槍丟了。

這是民國二十五年春天。馬明宇奉命由南京前往廣州履新,任廣州城警察局代理局長。上任第一天,那個霧蒙蒙、潮濕的早晨,他獨自便裝出行巡查,丟了那把貼身攜帶產(chǎn)自比利時的勃郎寧手槍。

待馬明宇意識到中了套,那幫團住他爭吵皮膚黝黑的黃包車夫已在薄霧中遠去。額頭蒙了層細密的冷汗,他卻不動聲色,沒事人似的繼續(xù)巡查,同時暗想,廣州魚龍混雜,不亞于上海、南京。

暮色四合,馬明宇由下屬陪同行至繁華的長堤,夕陽下成群的江鷗掠水而過,珠江帆影,盡收眼底。夜幕低垂,堤邊煤油小燈燃起,遠處燈光點點,近處游人如鯽,睇(看)相、算命、賣藥、站街流鶯……三教九流混跡其間。

馬明宇步入七妙齋,出席歡迎他履新的酒會。交情較深的軍中政要、昔日舊友相繼到來,商賈富豪、幫會頭目也爭相前來“拜碼頭”。酒至酣處,洪門頭目賀東升湊來,瞪著瞇眼,他說,馬局,在下另外備了份厚禮,還請笑納!說完賀東升揚手一揮,精瘦的隨從旋即呈上一枚錦盒。

揭開錦盒蓋,馬明宇拿眼一瞧,是那把丟失的勃郎寧手槍。手禁不住打起顫。他立馬抱拳掩飾道,確實是份厚禮,恭敬不如從命,那我馬某人收下了。其他看客不明所以,一齊夸道,好東西,寶馬配英雄!

馬明宇不曾料,初來乍到,洪門就將了他一軍,給了他一個下馬威。他抱住賀東升的厚肩,朗聲道,兄弟,日后我定還你一份大禮!

新官上任,總會燒三把火。

半年內(nèi),馬明宇干了三件大事:一是端掉受日本黑龍會控制的本土黑幫組織洪門,擊斃幫會頭目賀東升,大快人心;二是破獲一起特大販毒案,抓獲販毒嫌疑人5名,繳獲鴉片124公斤、運毒車2輛;三是成功抓捕石室圣心天主教堂槍擊案嫌疑人。

坊間傳言,每次馬明宇出警前,衣兜內(nèi)藏有一粒派拉姆子彈,聲言是給自己準備的。他借此鼓氣駭敵,跟“對手”宣告死戰(zhàn)到底的決心。

從同僚口中聽聞此傳言,馬明宇態(tài)度曖昧,僅是嘴角輕揚,微笑,但不語。

廣州城雨季漫長,臺風不時來襲,久雨初晴的日子,馬明宇窩坐辦公室,接到一通來自天津的電話。那個電話令他感到不安。眼望窗外枝葉灑滿陽光的木棉,馬明宇一陣恍惚。拉開抽屜,他摸出勃郎寧手槍,拿擦槍布來回拭擦槍管。

真是個多事之秋,馬明宇邊翻看報章邊回味那個電話。暴雨期間,廣州連續(xù)發(fā)生人口失蹤案,失蹤者皆為二十歲出頭年輕女性,已有十余人。兇徒似乎是為了故意制造驚悚氣氛,將不同女性手臂肢解后遺棄在沿街的垃圾桶內(nèi)。警察局表示,僅憑那些手臂,還不能斷言失蹤女性遇害。但人口失蹤案查辦毫無進展,羊城百姓人心惶惶,擔心家人或自己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于是坊間又有傳言泛起,期待“神探”馬明宇有所作為,也有人質(zhì)疑廣州警局的辦案能力,稱馬明宇不過是個代理局長,沒傳言中神勇,不能對他抱太大希望,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那片質(zhì)疑之聲,馬明宇猜是人為的,“有人”借題發(fā)揮,想趕他走,趕他離開廣州城。

“有人”是誰?再深一層分析,可能是黑道牛鬼蛇神或日本黑龍會,也可能是警局內(nèi)部同僚,或者兼而有之。若是后者,情況就更復雜了。想到此馬明宇脊背發(fā)涼,背心冒出冷冽的汗液。

也有同僚將傳言轉(zhuǎn)述給馬明宇聽,對他安慰一番,提醒他羊城復雜,千萬注意人身安全。這個節(jié)骨眼上,安慰顯得微妙,不知他們是真情,還是假意,或是旁敲側(cè)擊。原警察局局長高升,空出來的位置,一馬人虎視眈眈。馬明宇作為代理局長是最有可能接棒的,但“最有可能”不等于鐵定就是他,唯有位置坐上了才算鐵板釘釘。他在心里過了一遍其他幾位副局長。覬覦那個位置的人,他們貌似都像,又似乎都不像。早在馬明宇調(diào)來之初,草木皆兵的氣氛就已經(jīng)在警局蔓延開了。

馬明宇給瓷茶杯續(xù)了水,泡的是英式紅茶。目視茶湯,他想起曾經(jīng)在英國劍橋留學的浪漫日子。心里有點亂。稍后他去了趟洗手間,硬使力、咬牙根,不見動靜。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開始便秘了。

洗手間水聲滴答滴答響。馬明宇回想起跟秦一諾的通話。他不知他的辦公電話是否被監(jiān)聽。

馬明宇說,到時在哪見面?

秦一諾說,哪里見面方便?

考慮了好幾個去處,馬明宇覺得還是去二沙島好,那邊多是外國游客,安全。但他換成商量的口吻說,去珠江邊如何?二沙島江灘。

秦一諾說,好,到時開好房間,再告訴你房號!

雅藍酒店是女孩預定的,江景房,陽臺正對滾滾珠江水。

烈陽下,魚群似的游客在江灘漫步或泡在涌著濁浪的淺江里。而他們,完全無視江邊蔚藍風景,躲入房內(nèi),要么客氣地交談,要么沉默,很長時間不講一句話。

室內(nèi)的氣氛有些怪異。

女孩趴米色條紋床單上,高舉左手,緊貼腕壁的玉鐲剔透醒目。她調(diào)皮地盯著眼前的中年男人馬明宇看,稚氣的舉動令馬明宇想起徐志摩的詩歌《再別康橋》,以及英國留學時的許多往事。他避開女孩的目光,將臉撇一旁,直視發(fā)灰的墻面。女孩騰起身,攏向陽臺,拉開滑道門,珠江水的腥味撲面而來。她站在刮熱風的陽臺,凝視矗立江灘中央的許愿塔。

熱浪襲人,女孩踅回廳里,拉緊滑道門。

“我想去許愿?!迸⒄f,“就一個?!?/p>

琢磨片刻,馬明宇沒直接說“好”,目視女孩嫩滑的額頭,他說,你當真想去?伸手他夠到茶幾玻璃煙灰缸旁的萬寶路香煙,抖出一支,點燃,身體舒服地靠在沙發(fā)邊抽起來。香煙煙頭紅紅的,青煙繚繞馬明宇頭頂,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女孩說,當然是真的,走吧我們。

馬明宇將剛點燃的香煙掐滅,從公事包掏出鴨舌帽、超大歐版墨鏡,戴上,走到穿衣鏡前照鏡子。他的臉差不多被帽子和墨鏡遮住。

女孩嘟起嘴,瞟了眼馬明宇,她說,放心,在這里,不會有人認出你!她從粉色手提包摸出盒裝凡士林,抹在兩條瘦臂上。

馬明宇尷尬地揚手正了下襯衫衣領(lǐng),抖腕上的玫瑰金手表,給女孩看時間。他的意思是,太陽正是烈的時候,出門得裝備齊全。他當然不好直接告訴女孩,情勢復雜,小心駛得萬年船。女孩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地下黨員。

突然廳里電話響起鬼魅的鈴聲,瞄了一眼,馬明宇警惕地說,別接。女孩凝視墻上的掛鐘,時針、分針指向15:48,她說,我們還去么?!

馬明宇說,去,干嗎不去。其實他猜到女孩前往江灘許愿的意圖,但他沒點破,心中漾起感傷的漣漪。

陳舊的地板吱吱作響,他們走出酒店,來到江灘。

外國游人,特別是那個白俄女人不時拿眼偷瞟年紀不到二十的女孩,再把目光挪到馬明宇身上。那些目光停留在馬明宇身上的時間更長、更古怪。他時而埋頭,踩腳下細軟的黃沙,時而扭頭,眺望遠處壯闊的藍色江景。

馬明宇擔心有人跟蹤他,不時留意經(jīng)過身邊的路人。

攏近許愿塔,女孩默默站立,閉目,雙手合十,嘴唇翕動。馬明宇聽不清女孩的喃喃低語。他安靜地站女孩身后,耳邊回響著江風颯颯的聲音。

女孩猛地轉(zhuǎn)身,憂傷地沖馬明宇笑。她說,你想知道我許的愿么?

馬明宇說,當然,如果你愿意告訴我!

女孩說,講出來就不靈了。

猶豫著女孩又說,真想聽你?

馬明宇沒說話,點了點頭。背后冒出的熱汗浸濕了他的豎條紋襯衫。

女孩說,我希望媽媽能好起來,我寧愿生病的人是我,真的。

馬明宇嘆了口氣,很想告訴女孩真相,但理智告訴他,不能說,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最終他忍住了。

矮下頭,女孩右手摸左腕的玉鐲,兩滴眼淚滑落,浸入沙粒中。女孩說,媽媽已經(jīng)昏迷多日,你去天津看看她,可以嗎?

馬明宇盯著玉鐲看了半晌,眼睛像給蟲子咬過,紅了。他說,沒問題。然后他拍了兩下女孩的窄肩,牽起女孩的手。女孩那只手涼涼的。

他們從江灘返回雅藍酒店。

麥琳是只獵犬。

每次馬明宇回家,妻子麥琳總是在他身上東嗅嗅、西瞅瞅,看能不能聞出點蛛絲馬跡,比如曖昧的香水味、女人的發(fā)絲和紅色唇印。她當然希望老公一點事沒有。她說,明宇,好歹你是個“神探”,在羊城也算公眾人物,千萬別出啥事。麥琳是國府李宗仁將軍遠房侄女,念過圣瑪麗女子教會學校,盡管是個知識女性,但不時也耍耍大小姐脾氣。當初,馬明宇選擇跟麥琳成婚,也是看中麥琳的“特殊身份”。

這一天,馬明宇回家時,麥琳正拖著吸塵器給地毯除塵。本來這些事由傭人做,但麥琳有潔癖,傭人清潔一遍,她仍嫌邋遢,還會繼續(xù)做第二遍。馬明宇批過她,你閑在家里,還閑出毛病來了!說歸說,麥琳還是依自己的意思,照做她的。

麥琳說,昨天在哪開會你?

馬明宇彎腰站門廊換拖鞋,他說,開會當然在會議室。

麥琳關(guān)了吸塵器電源,變成一只獵犬,攏近馬明宇。她從頭到腳打量馬明宇,跟從前一樣,沒嗅出香水味,也沒在襯衣的肩頭和衣領(lǐng)口發(fā)現(xiàn)女人的發(fā)絲、唇印。但麥琳不甘心,不依不饒,目光移至馬明宇皮鞋鞋沿邊。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黯淡下來。

“你撒謊!”麥琳說,“你從來沒跟我撒過謊,到底在哪開會,說實話!”

麥琳又補充了一句,坦白從寬!

“我坦白,”馬明宇頓了頓說,“確實是在會議室?!?/p>

麥琳揀起馬明宇換下的黑色皮鞋,湊到馬明宇眼皮底下,她反問道,會議室又不是沙灘,會有沙子?

掃了一眼皮鞋,馬明宇說,珠江山莊,我在江邊開會。

麥琳說,那你不早說,肯定你心里有鬼。

馬明宇說,是你成天沒事疑神疑鬼!

麥琳盯著馬明宇的眼睛看,馬明宇也不甘示弱瞅著麥琳看。麥琳沒瞧出馬明宇心虛,她說,可不要騙我!

馬明宇沒搭腔,移步廳里,翻開報章讀報。他從報章看到自己,是關(guān)于人口失蹤案的新聞。麥琳也看到了。陰霾散去,麥琳的心情一下晴朗起來,她嗲聲嗲氣說,真是在開會,錯怪你了老公!

他們把話題轉(zhuǎn)到別的地方,麥琳沒完沒了地扯最近看的西洋養(yǎng)身書籍,如何減肥瘦身,什么東西要多吃、什么東西得少吃、什么東西不能吃。她說,明宇,秋梨燕窩在燉盅里,一會端給你。

過去馬明宇患有輕微便秘,食過西藥,也食過中藥調(diào)理腸胃,但療效不明顯。麥琳托人尋來偏方——牛奶燉燕窩,馬明宇吃了,真有效果。實際上,馬明宇最清楚不過便秘的真正原因,都是壓力所致,作為地下黨員,他行事時時小心、處處小心;在警局內(nèi)部也是爭斗得厲害,桌面上雖是風平浪靜,桌底下卻是波濤洶涌,同僚都在暗處使力。他沒跟麥琳談這些事。當然,組織紀律也不允許他談。

那時麥琳見馬明宇吃燕窩吃出效果,更來勁了,季節(jié)輪到秋天,她就燉秋梨燕窩湯,美其名曰“潤肺”。一年四季,每到一個季節(jié),麥琳就換個花樣,牛乳燕窩湯、、秋梨燕窩湯、人參燕窩湯……

抹完桌椅、澆灌好闊葉植物,麥琳閑下來時,會想起她跟馬明宇在南京初遇,爾后結(jié)婚,許多快樂的瞬間,比如馬明宇回家,她嗅聞他的味道,馬明宇會笑著還擊,麥琳,我告訴你,你就是一只獵犬。麥琳說,我是獵犬,那你就是獵人,反正我是你的人。偶爾,麥琳也會覺得馬明宇萬分神秘,為何在南京他們會突然相遇,馬明宇碰巧成了救她的勇士。

終歸麥琳愿意做馬明宇的人。她喜歡馬明宇身上的俠骨,加上那么一點書生式的傲氣。

但麥琳搞不懂,馬明宇為何不想跟她添個孩子。有時紅酒、燭光伴春宵,酒醉微醺,麥琳提起這事,馬明宇黯然神傷,他說,這兵荒馬亂的,我們都是提著腦袋過日子,別,還是別生的好!

麥琳不愿做馬明宇的人,是在收到一疊照片后。

馬明宇下班從警局回家,仰望頭頂鉛灰色的天空,感覺有事要發(fā)生。進門時他察覺氣氛不對。麥琳懨懨地呆坐沙發(fā)邊,茶幾的煙灰缸內(nèi)裝滿女士香煙煙蒂。望了一眼麥琳,馬明宇打趣說,今天獵犬咋回事,病怏怏的?

麥琳沉默。

馬明宇感到不妙,識趣地收聲,不再講話。

突然麥琳一聲吼,干嗎去了你?聲音尖利、突兀。

馬明宇說,辦案。

麥琳說,不是說今天。

馬明宇說,哪天?

麥琳說,前天,你說在珠江山莊開會,江邊一夜,你都干了什么?

馬明宇說,開會,開會還能干什么。

麥琳吼著說,裝,裝,看你裝到什么時候。然后她騰起身,將手里緊捏的一疊照片摔在她面前的茶幾上。眼前是他在二沙島許愿塔前的照片,他牽著女孩的手。馬明宇記得那只涼涼的手,似冬天的冰凌。

馬明宇想解釋,但不知從何談起,干脆不說。

麥琳說,現(xiàn)在你沒話可講,啞巴了吧。

雙手捂臉,馬明宇猜照片的來歷,毫無頭緒。他再仔細一想,脊背卷起陣陣涼風,是黑道牛鬼蛇神或日本黑龍會,還是同僚放的煙霧彈呢。若是他們,或者他們之一,“照片事件”僅僅只是開始,后面還有“地雷陣”、刀山火海等著他。

馬明宇說,麥琳,要不這段時間你先回南京?

“想都別想!”麥琳說,“我回去,回去了好給小妖精挪窩、騰位置,你們逍遙!”

麥琳又說,難怪你不想添孩子,還找他媽的一大堆借口。

馬明宇說,你就不能往干凈的地方想。

麥琳嗚嗚地哭起來,用手背揩了把臉頰的淚水,又用手板心抹眼淚。她說,我不干凈,你做的事就干凈了。

馬明宇抽出衣兜的白色絲綢手帕,遞給麥琳。麥琳用手擋了回來。

天慢慢黑了。他們坐黑暗里,彼此沉默。馬明宇起身去洗手間,坐馬桶沿邊,他流了一身汗,腸內(nèi)的糞便依然堵塞。

“便秘了!”他小聲喊。伸手夠到紙巾,扯下一截揩額頭的汗。他回到廳里時,麥琳嘀咕了一句,燕窩湯在燉盅里,你自己去喝。稍后麥琳進了臥房,連旗袍也沒脫,扯開被褥,倒軟床上,蒙頭大睡。

馬明宇跟進臥房,坐床榻邊說,麥琳,有人在背后搞我,這次不知能不能扛過去。

掀開捂住腦殼的被褥,麥琳探頭說,你又騙我。

馬明宇說,當真不騙你。

麥琳說,誰,誰在背后搞鬼!

馬明宇眉頭緊鎖,深深地嘆了口氣,他說,現(xiàn)在,還講不清,可能比我想的要復雜。我們來廣州,不曉得是不是個錯誤。

麥琳說,那些照片,你怎么解釋?

馬明宇說,到時你自然會明白。

那只從肘部斷裂的手臂是一位遛狗的美國牧師發(fā)現(xiàn)的,更確切地說,是那條牧羊犬發(fā)現(xiàn)的。美國牧師接受報章記者采訪時,用流利的中文說,每天清晨,我都會去海珠小島公園遛狗。今天,走到公園門口時,國王(他家狗的名字)瘋了似的,對著公園門口的垃圾桶狂吠,它慢慢嗅到垃圾桶邊,抬起兩條前腿,頭伸入桶內(nèi),拖出一個黑色垃圾袋,抖出一只斷臂,看那手指,應該是從女孩身上卸下的。我嚇壞了,趕緊報了警……

發(fā)現(xiàn)斷臂的地點離廣州警察局不遠。

馬明宇從家里趕到現(xiàn)場時,周圍人山人海,兩名辦案警員正在跟美國牧師做筆錄。斷臂就在垃圾桶旁,用一塊黑布遮住了。馬明宇半蹲著,揭開黑布一角,看到斷臂腕上剔透的玉鐲。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死灰,好在沒人發(fā)現(xiàn)他情緒的劇變。

那枚玉鐲,化成灰,馬明宇也能認出。那是他家祖?zhèn)鞯膶氊悺?/p>

馬明宇跑去公園管理處撥打住處電話,沒人接聽。他擔心麥琳出事,捏聽筒的手心流了一把汗。又撥兩遍,半晌,那邊才傳來麥琳細軟的話音。

馬明宇說,怎么不接電話?

麥琳說,為什么不接,你比我更清楚!

馬明宇知道麥琳還在生他的氣。他說,沒事吧你!

麥琳說,大清早的,我能有什么事。

馬明宇說,在家等我,我馬上回來!

天空陰沉沉的,滾著悶雷,似要下雨。懷著極度的不安,馬明宇趕回家,進門他就緊緊抱住正在拖地的妻子麥琳。他一句話也沒說,沉默著,箍抱妻子麥琳,他臉上的淚水流成了河。半晌后,他說,諾諾可能遇害了。

麥琳說,諾諾是誰?

馬明宇說,秦一諾,照片里的女孩。

麥琳說,照片里的女孩跟你什么關(guān)系?

環(huán)視一圈客廳,馬明宇摸索茶幾、電話機等器物下端,看是否裝有竊聽器,沒找到。他還是不放心,將麥琳牽到浴室,打開花灑。浴室響起嘩嘩流水聲,他說,秦一諾是我女兒,我也是跟你結(jié)婚后才曉得的。她母親患了肺病,晚期,她來找我,請我去看看她母親。馬明宇將一半真實、一半謊言的話講給麥琳聽。其實馬明宇和秦一諾母親是英國劍橋大學同學,兩人同為共產(chǎn)黨,為革命工作需要,回國后不久他們便分開了,各奔東西。

麥琳沉默。

馬明宇說,今天,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麥琳繼續(xù)沉默,眼窩淌出熱淚,一串串滑面而過,滴落在雜色磨石地板上。

返回警局前,馬明宇交代麥琳鎖好門、窗,任何陌生人前來摁門鈴,決不能開門。然后他匆匆前往警局,召開緊急會議。他們將新發(fā)現(xiàn)的斷臂事件,定性為新一起人口失蹤案。

下午兩點不到,斷臂案取得新進展,瑪利亞女子醫(yī)院太平間的負責人報案,稱因車禍身亡的某女性,半截手臂被人卸下盜走。經(jīng)警局查證,那只斷臂屬于車禍身亡女性。

聽到此消息,馬明宇心里稍稍妥帖了些,女兒秦一諾可能還未身亡。他隱隱預感到,很快會有人主動跟他聯(lián)系。

馬明宇時刻留意辦公室電話的動靜,生怕錯過來電。但白天,來電都是談公務。夜間回家,馬明宇枯坐客廳,等待座機鈴聲響起。

座機始終不響。

麥琳心事重重坐一旁,不時用手捂緊打哈欠的嘴。馬明宇叮囑麥琳去臥房休息,麥琳不肯。夜深了,他們等得快絕望了。這時,座機電話突兀地響起鈴聲。岑寂的夜里,鈴聲顯得怪異,充滿死亡的氣息。

馬明宇迅速抓起聽筒,那邊先是女兒秦一諾呼救的聲音,再是陌生男子的聲音。好在女兒醒目,沒喊他“爸爸”,而是喊“明宇”。那邊誤以為秦一諾是馬明宇的情人。

馬明宇說,你們別亂來,我是廣州警察局局長!

對方說,是代理局長。

馬明宇說,告訴我,你們想要什么?

對方說,若你想你的情人性命安全,你知道該怎么做。

馬明宇說,我不知道。

突然對方掛斷電話。

馬明宇隱約聽到電話那端背景音,大約是紡紗機器哐當哐當?shù)捻懧?。稍后,他撥了兩個電話,找警察局偵緝隊隊長鐘鳴和警員謝同飛。他倆也是潛伏在國民黨內(nèi)部的地下黨員。最近,馬明宇通過秘密聯(lián)絡點,獲悉兩條信息,前者是鐘鳴、謝同飛的身份,后者是人口失蹤案線索。

他們?nèi)司奂R明宇家中,一根接一根抽悶煙,等待對方再次來電。為安全起見,他們要么沉默,要么用手語“交談”。馬明宇猜到,對方很快會致電。半夜三更,廳里座機又響了。此時麥琳已在臥房沉睡。

對方說,想好了么?

馬明宇說,我不明白。

對方說,你是聰明人,別不見棺材不掉淚。

馬明宇默語不言。

對方說,你哪天離開廣州,你的情人就哪天安全回家。

那邊再次掛斷電話。

馬明宇聽到嘟嘟嘟的忙音,他也將電話掛了。馬明宇把聽到的背景音講敘給鐘鳴隊長和警員謝同飛聽。他倆都是土生土長的廣州人,經(jīng)分析,那聲音可能來自三元里的紡紗廠。鎖定目標后,他們即刻趕往目的地。

根據(jù)線人提供的線索,黎明前夕,他們找到綁匪可能的藏身之地,破門而入。黑暗中,兩名綁匪從另一扇門逃脫。他們成功解救出秦一諾。

人口失蹤案與日本黑龍會有關(guān),他們將失蹤女性運往東北做慰安婦,或用作毒氣實驗。執(zhí)行行動前,馬明宇要求所有警員換成便裝,更換槍支彈藥,偽裝成本土黑幫,與黑龍會交火。外界和對手黑龍會誤以為是黑吃黑。

馬明宇派人給報館投遞匿名信,披露人口失蹤案真相。經(jīng)《大公報》報道,引起國民公憤,大批愛國學生組織游行,號召全民一致抗日。

又一天,馬明宇回家,目睹麥琳憂心忡忡地站在陽臺。

麥琳說,明宇,咱倆離開廣州,好嗎?

馬明宇說,怎么,遇到麻煩了?

麥琳說,茶幾上有封信,你去看看。不久前,有人在窗外鳴槍,該是對你示威吧。我猜,若不是礙于你南京有人,只怕那幫人早對你動手了。

麥琳意味深長地望著馬明宇,像是知道了什么。為何馬明宇會跟她結(jié)婚,又不愿添孩子。

馬明宇從信封內(nèi)摸出一粒子彈殼。他看到他的手抖了兩下,手心很快蒙上一層汗液。馬明宇扭頭時,麥琳已經(jīng)走到他身后。麥琳說,我害怕,怕你出事,這世道,人死了,都不曉得死在誰手上。又說,你有什么秘密,藏著吧,千萬別告訴我!

他們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爾后,廣州警察局驚泛兩起傳聞:一是馬明宇患了嚴重抑郁癥,出現(xiàn)自殺傾向;二是馬明宇打算離開廣州,至于去哪里,可能是回南京,也可能是去另一個城市履職。

面對傳聞,馬明宇作了一番解讀:前者是威脅,隨時他都可能被加害,死后輿論將稱他為自殺;后者顯然是為他離開廣州做輿論鋪墊。馬明宇當然沒打算離開廣州,除開任職廣州警察局局長,他還有更隱秘的任務,譬如,保護愛國學生、保護進步民主人士經(jīng)廣州轉(zhuǎn)站香港、收集情報……

坐辦公室,馬明宇抿了兩口英式紅茶,從衣兜摸出一粒派拉姆子彈。這就是傳言中馬明宇留給自己的子彈。該傳言的第一個傳播者即是他本人。他做好了隨時赴死犧牲的準備。

國府內(nèi)政部警政司先是傳來小道消息,接著馬明宇收到正式任命電報,他的警察局代理局長職務,終于去掉“代理”二字。他順利通過了國府的考驗。那一天,天空被烏云遮蔽,但不久,烏云散去,瓦藍的天空晴朗得無可挑剔。

任職文件下發(fā),馬明宇的同僚紛紛致電道賀,他一一回謝。舒服地靠在辦公椅椅背上,隔窗,馬明宇眼望藍綢般的天空,他暗想,“地雷陣”、刀山火?;蛟S就在不遠的前方,無論前路是生是死,他都得咬牙硬挺著,蹚過那趟渾水。

責任編輯 楚 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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