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建懷
杭州岳王廟精忠橋前甬道兩側(cè),栽種了許多柏樹和桂花樹,整齊有序,蓬勃青蔥。而大煞風(fēng)景的是,橋東甬道正中央,孤零零地栽著一株又歪又斜的檜柏,用石欄圍著,中置說明:“相傳,明天順元年(1457),杭州府同知馬偉重修岳飛祠墓后,奏請朝廷賜額‘忠烈,召集民眾祭祀岳飛,取檜樹鋸成兩半植于墓前,人稱‘分尸檜,表達(dá)對謀害忠良的奸臣秦檜的痛恨。檜樹死后,后人又植檜柏代之,一直流傳至今。”
雖說是“相傳”,但史籍亦有明文。清人馮培《岳廟志略》記載:“天順元年,杭州府同知馬偉重修祠墓,奏請朝廷賜春秋祭祀及‘忠烈廟額。馬偉取檜樹析干為二,植墓前,名‘分尸檜。”可見,馬偉植“分尸檜”確有其事。
不過,對于檜樹具體是如何“析”的,還有不同的說法。清朝褚人獲《堅瓠集》載:“岳王墓在西陵橋之右,墓上松柏,枝皆南向,墓前有分尸檜,自根以上,劈分為兩,至稍全其生,中格以木,以示支解奸檜也?!瘪胰双@記載的不是把樹橫刀斬斷,而是自樹根以上,刀劈為二,中間用木架住,以示“支解”。支解即肢解,古代碎裂肢體的一種酷刑,這種方式似乎更能體現(xiàn)植“分尸檜”者的本意,比“一刀兩斷”更形象。
《堅瓠集》又記載岳墳前“四奸跪忠”的來歷說:“指揮李隆冶鐵為檜及妻王氏、萬侯咼(萬俟卨)三形,皆赤身反接跪墓前。萬歷中,巡道范淶又益鑄張俊像,其四焉。”說明“四奸”非一次鑄造,李隆以鐵澆鑄,只鑄秦檜、王氏和萬俟卨三人。萬歷年間,范淶又增鑄了張俊,終于配成了“四奸”。后來,這“四奸”被敲了鑄、鑄了敲不知多少次,史書亦多有記載。《堅瓠集》接著還說:“游人拜墓后,必以瓦礫敲擲之,咸溺其頭,而撫摩王氏兩乳,至精光可鑒?!?/p>
群情激憤地對幾個鐵人投瓦擲石,撒尿于頭,何苦來哉!歷來的人們似乎習(xí)慣了這種“眾人施暴”式發(fā)泄,或發(fā)泄對奸臣的憤懣,或發(fā)泄對個人遭際的郁悶?;蛟S,以這種方式發(fā)泄,既無需擔(dān)破壞文物之責(zé),又能表演懲奸的義舉,可謂劃算。
然而,施暴之后,奸臣就能絕跡?未必。單就宋、明兩朝而言,明朝的奸臣比兩宋的奸臣只會多,不會少。何況,在生之年,這些奸臣其名望之高、聲譽(yù)之好、身邊溜須拍馬者之多,是倍受屈辱如岳飛者無法比擬的。當(dāng)時,各地州、府長官為秦檜立生祠的不少,靜江知府胡舜陟就曾為秦檜立生祠,還親自撰寫立祠記。而明朝那位“但知有忠賢,不知有陛下”的奸臣魏忠賢,他獲罪前,各地爭相為他立生祠、認(rèn)干爹、拜爺爺?shù)母遣挥嬈鋽?shù)。拜倒在奸臣門墻的是這些人,往奸臣鐵頭上撒尿的或許還是這些人,末了,還順勢在王氏兩乳上摸一把,以至“精光可鑒”!
如果對幾個鐵人施暴就能實現(xiàn)奸臣絕跡,那倒真是一本萬利的大好事。不過,抱此幻想就如同盼望天上掉餡餅一樣不切實際。歷代的奸臣無不是制度落后、法治缺位的產(chǎn)物,防止貪官弄權(quán)、奸臣誤國,還得從制度與法治入手,通過完善制度和法治,實現(xiàn)監(jiān)督與懲處雙管齊下,讓其不敢、不能、不想,只有這樣,才能真正使奸臣絕跡,還天下以海清河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