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剛
九月,柔然為魏侵東魏三堆b,丞相歡擊之,柔然退走。
行臺郎中杜弼以文武在位多貪污a,言于丞相歡,請治之。歡曰:“弼來,我語爾!天下貪污習俗已久。今督將家屬多在關西b,宇文黑獺常相招誘c,人情去留未定;江東復有吳翁蕭衍d,專事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為正朔所在。我若急正綱紀,不相假借,恐督將盡歸黑獺,士子悉奔蕭衍。人物流散,何以為國!爾宜少待,吾不忘之?!?/p>
歡將出兵拒魏,杜弼請先除內賊。歡問內賊為誰,弼曰:“諸勛貴掠奪百姓者是也?!睔g不應,使軍士皆張弓注矢,舉刀,按槊e,夾道羅列,命弼冒出其間,弼戰(zhàn)栗流汗。歡乃徐諭之曰f:“矢雖注不射,刀雖舉不擊,槊雖按不刺,爾猶亡魄失膽。諸勛人身犯鋒鏑g,百死一生,雖或貪鄙,所取者大,豈可同之常人也!”弼乃頓首謝不及。
歡每號令軍士,常令丞相屬代郡張華原宣旨h,其語鮮卑則曰:“漢民是汝奴,夫為汝耕,婦為汝織,輸汝粟帛,令汝溫飽,汝何為陵之?”其語華人則曰:“鮮卑是汝作客i,得汝一斛粟、一匹絹,為汝擊賊,令汝安寧,汝何為疾之?”
時鮮卑共輕華人,唯憚高敖曹a。歡號令將士,常鮮卑語,敖曹在列,則為之華言。敖曹返自上洛,歡復以為軍司、大都督,統七十六都督。以司空侯景為西道大行臺b,與敖曹及行臺任祥、御史中尉劉貴、豫州刺史堯雄、冀州刺史萬俟洛同治兵于虎牢c。敖曹與北豫州刺史鄭嚴祖握槊d,貴召嚴祖,敖曹不時遣e,枷其使者。使者曰:“枷則易,脫則難?!卑讲芤缘毒图县刂?,曰:“又何難!”貴不敢校f。明日,貴與敖曹坐,外白治河役夫多溺死g,貴曰:“一錢漢,隨之死!”h敖曹怒,拔刀斫貴;貴走出還營,敖曹鳴鼓會兵,欲攻之。侯景、萬俟洛共解諭,久之乃止i。敖曹嘗詣相府,門者不納,敖曹引弓射之,歡知而不責。
(選自《資治通鑒》卷一五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