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軼
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記
你坐在草廬中,屋子的一面慷慨地大開著面向樹叢。我曾見過這樣的草廬,在語文課本中《陋室銘》的插圖上。
茶葉從你的指縫間墜落,掉到杯底發(fā)出清脆悅耳的細碎的響聲,如同風(fēng)吹動掛在窗口的風(fēng)鈴。霎時,心靜。
悠悠提起茶壺,白霧霎時間涌動起來模糊了一塊空氣。水咕咚再咕咚地注入杯中,像在唱著一首信手拈來的歌曲。然后,戛然而止。
無需可以點香渲染,無需用青花瓷杯,無需紅木桌椅,從山中掬一把清溪,隨手彈撥幾根琴弦,就地而坐,舉杯邀云,不亦樂乎。
回首庭中人,平林淡如畫。
不禁為你,霧失樓臺,月迷津渡。
山中的小溪依舊不疲地流動著,它們以為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還會輕輕地將清澈的溪水掬起來泡一杯香茗。屋中的茶壺依舊冒著熱氣,它以為那個一直漫不經(jīng)心松松散散的男子還會用它沖出一屋的草木香。我依舊在某個暗處踮腳張望,我以為你還會沿著積雪上的馬蹄印慢慢騎著馬回來,用琴音擾亂我本來就不平靜的心。
你背對著我看向窗外,我看不見你的表情。
剛剛下了一場雨,黃昏在濕漉漉的水汽里被放大再放大,直逼眼前。鳥鳴由遠而近響起來了,嘰嘰喳喳好不熱鬧,仿佛一切剛剛睡醒,打了個懶懶的哈欠。
香爐中點著淡淡的香,不會濃的刺鼻讓人想逃離,也不是香味古怪聞多了內(nèi)心翻江倒海,如同被清水洗洗洗過,用石磨研磨濾去所有亢奮的香氣,悠悠升起。
能不能柱一根拐杖,走進幽靜的山間,戴一竹笠,踏著松軟的泥土,草鞋不禁沾上了青草的氣息。竹笠滴下的水滴,浸潤了青苔。
有人推門進到你的屋子里,他喚你“丞相”,我眼睜睜地看著你似漫不經(jīng)心地用衣袖從眼角拭去,慢慢轉(zhuǎn)身,帶著平日里見人的那種自信胸有成竹的眼神,羽扇輕搖,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別人叫你丞相也好,武侯也好,相父也好,老師也好,我永遠明白,當撇下這一切生前身后的稱謂,你就是諸葛亮,那個會脆弱會悲傷,但絕對不會失去信心的諸葛亮。不論遇到誰,不論什么時候。
我終于明白,縱使時光被撥過了一千八百年,甚至?xí)h,你的名字和風(fēng)采,依舊如往昔。小溪,茶壺,我,還有很多很多的人和事,依舊在踮腳張望。
你,名垂宇宙。
一生太短又太長。
短到你還不曾見劉氏君臨天下,長到你現(xiàn)在依舊活在我們心里。
我在疏螢時度鴉雀南飛的夜晚在庭院里踮腳張望,一抬頭,就能看見漫天的星星,勾勒出你俊朗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