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委艷
(信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 河南 信陽 464000)
交流敘述中的文本狀態(tài):從“二次敘述”到“抽象文本”
——有關趙毅衡“二次敘述”問題的再探討
王委艷
(信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 河南 信陽 464000)
趙毅衡《廣義敘述學》在敘述轉(zhuǎn)向背景下建構了“一般敘述”的理論框架。本文對其中“二次敘述”觀點及其之前和之后敘述文本狀態(tài)進行述評,發(fā)現(xiàn)該理論框架的彈性和輻射性。敘述的底線定義暗含了敘述文本成立的條件,尤其是在一定條件下,敘述文本可以單向成立,即接受者可以“讀出”敘述。這樣,二次敘述就顯得非常具有建構性。二次敘述對于接受者文本的勾勒,實際上提出了敘述文本(接受者文本)存在的另一狀態(tài):抽象文本,它是敘述文本在交流中獲得的一種狀態(tài)。
交流敘述; 《廣義敘述學》; 二次敘述; 抽象文本
敘述轉(zhuǎn)向之后,面對發(fā)生在各種學科領域的敘述性蔓延局面,敘述學研究的調(diào)整是一種必然趨勢。但傳統(tǒng)對敘述的界定由于以文學為參照,虛構、過去時態(tài)等等成為敘述的成立條件。這顯然對于當今敘述的發(fā)展而言是不適合的,重新界定敘述成為擺在敘述學面前的首要任務。對此,敘述學界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如普林斯《敘述學詞典》2003年新版本對1987年版中敘述定義的修改,將具有過去味道的“重述”換成“傳達”[1]。瑞安在《故事的變身》中將敘述性條件歸納為“三個語義維度、一個形式維度與語用維度?!比鸢仓赋?,“滿足所有條件的敘事,有些是強調(diào)空間維度,另一些則強調(diào)時間維度,還有的是強調(diào)心理維度”[2]7-10。但瑞安的定義太過復雜,使我們有時很難判斷。
對于敘述學界的混亂局面,趙毅衡提出“廣義敘述學”(一般敘述學)概念,將敘述成立的條件歸結為“由特定主體進行的兩個敘述化過程”:1,某個主體把有人物參與的事件組織進一個符號文本中。2,此文本可以被接收者理解為具有時間和意義的向度[3]7。顯然,這個定義并非傳統(tǒng)的形式維度,而是對瑞安敘述性條件的一種綜合,但更強調(diào)雙向建構。這里有一個非常值得注意的問題,即來自敘述主體的敘述文本建構是否必須是一種有意識的行為?對于文學敘述來說,這不應該成為問題的核心,因為,文學敘述是自覺的、能動的創(chuàng)造行為,文學敘述者自覺地按照文化、體裁規(guī)約進行敘述文本的建構,即使有某種主觀化地對規(guī)約的有意違反,也是出自熟悉規(guī)約方式的前提,如先鋒文本。但,在敘述轉(zhuǎn)向之后,在一般敘述的框架下,敘述的自覺在某些敘述類型中受到頗多質(zhì)疑,比如夢敘述、體育敘述等等,非自覺的敘述行為成為某些敘述類型的構筑方式,但不可否認那是一種敘述活動,并可收獲敘述文本。面對這種狀況,趙毅衡的敘述界定就顯示出彈性。也就是說,面對敘述主體的無意識敘述,接收者完全可以將其文本解讀為敘述文本,這是一種敘述文本的單向建構。也是一種有條件的單向建構,即敘述主體必須有符合敘述條件的敘述化行為。
事實上,這種敘述主體不自覺的敘述行為并非是一種臆測,而是人類整理經(jīng)驗的基本方式,只不過我們對文本敘述的精確研究,使我們忽略了人類用敘述建構經(jīng)驗的方式而已。敘述作為人類組織經(jīng)驗(時間、因果鏈、意義等等)的基本方式,伴隨人類社會始終,因此,敘述性表現(xiàn)在各種學科領域并非是一個奇怪現(xiàn)象。利奧塔爾(Jean Francois Lyotard)曾經(jīng)把人類的知識分為科學知識和敘述性知識[4],這種提法就是站在一種“宏大敘述”(The Grand Narratives)的立場來看待人類認知的,因此,利奧塔爾的提法并非是一種敘述學研究意義上的觀點,對此,瑞安指出,“利奧塔爾的宏大敘述僅能被叫做隱喻意義上的敘述,因為他們并不涉及個人及創(chuàng)造一個具體的世界?!盵5]30就是說,敘述學研究并非是一種寬泛無邊的研究,而是有作為一個學科的邊界與獨立性。敘述轉(zhuǎn)向和發(fā)生在多種學科領域的敘述性蔓延局面,至少使我們看到,利奧塔爾關于“敘述性知識”觀點的正確性。但在敘述學研究領域,我們還需要一種適應性自我解禁:打破敘述學研究的體裁自限,向更廣領域開放。趙毅衡的敘述底線定義實際上釋放了敘述的一般性特征,并從接收者立場使敘述獲得了一種開放性姿態(tài)。
綜上所述,以一般敘述的宏觀視野為敘述設定一個基本的標尺、一個底線是建構一般敘述學——廣義敘述學的基礎。建立在此基礎上,并按照一定的標準對敘述類型做一種全域性分類就順理成章了。因此,分類是一種研究視角,一種立場,按照時間、文本存在方式、文本接受方式等等都可以作為一種分類標準。也就是說,以趙毅衡敘述底線定義為基礎的廣義敘述學研究開啟了研究的各種可能方式,新的研究范式正在形成。敘述學繼經(jīng)典和后經(jīng)典之后,又迎來第三次范式革命,從而預示敘述學研究新階段的到來。
在一定條件下,敘述文本的單向成立實際上釋放了接收者的能動性。接收者對敘述文本的“二次敘述”甚至比原敘述文本更具有敘述性。如夢者對夢境的復述總是試圖重建夢境的時空秩序和經(jīng)驗秩序;觀眾對體育比賽繪聲繪色的描述,在還原比賽過程的同時,也把自己的價值評判加入其中,使體育敘述增加了感情色彩?!岸螖⑹觥鄙踔習蔀槟承⑹鑫谋镜拇嬖诜绞剑瑝?,作為非常私密性的無意識敘述活動,外人很難獲知,除非夢者對之進行二次敘述化。體育雖然存在于運動場上,但媒介體育的強大傳播功能成為其存在的非常重要的理由,如中國足球聯(lián)賽,看臺上稀少的觀眾,使攝影師都不好意思把鏡頭對準他們,其生存很大程度上靠電視直播或轉(zhuǎn)播,這是媒體的“二次敘述”。再如網(wǎng)絡游戲敘述,沒有玩家的“二次敘述”,游戲敘述文本只不過是按照一定方式排列的數(shù)字化符號而已,玩家使游戲敘述文本具形化。醫(yī)療敘述中,沒有醫(yī)療師的“二次敘述”,光靠患者的敘述,很難建構一個健康的敘述文本。對于藝術敘述而言,“藝術再現(xiàn)涉及社會性符碼,它們將閱讀構造為一種兼有文化性和接受性的辨識行為”[6]。因此,二次敘述在廣義敘述學視野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趙毅衡認為,“只有敘述化,只有敘述文本,而沒有接收者的二次敘述化,文本就沒有完成敘述傳達過程,任何文本必須經(jīng)過二次敘述化,才能最后成為敘述文本。這個過程并不只是理解敘述文本,也并不只是回顧情節(jié),而是追溯出情節(jié)的意義?!盵3]106這個表述實際上指出了敘述文本最后成立的條件,這里包含這樣一個鏈條:創(chuàng)造主體——敘述化——敘述文本——接收者——二次敘述化——敘述作品。筆者之所以將接收者之前的“敘述文本”與接受之后的“敘述作品”進行區(qū)分,是想表明接受者的二次敘述化過程的重要性。趙毅衡對此并沒有嚴格區(qū)分,因為他的重點不在這里,即不在敘述文本接受前后的比較上,而著重考察二次敘述過程。
趙毅衡對二次敘述的分類是建立在“敘述文本-接受者”交流關系之上。只有敘述文本與接受者之間相互制約,文本敘述性是二次敘述得以實現(xiàn)的前提,接受者以此為基礎,在對文本的二次敘述中才能“找到并且衡量意義的‘真值’,‘而真值’只能把文本中的敘述因素(時間、人物、情景、變化等等)加以‘落實’,把文本的意義潛力給予實現(xiàn)?!盵3]107因此,二次敘述是動態(tài)性的,它是在接受過程中通過文本因素逐步建立的,然后再以此為基礎建構整體意義上的二次敘述文本。正如洛特曼所言:“文本與它的讀者處于互動關系中:文本盡力使讀者與自身一致,迫使讀者使用它的符號系統(tǒng);讀者也以同樣的方式回應?!盵7]趙毅衡將二次敘述分為四個等次:對應式、還原式、妥協(xié)式和創(chuàng)造式。這四個等次按照從簡單到復雜的解讀順序,同時也對應敘述文本敘述性的可理解程度。但無論對文本一方還是接受者一方,都不是固定的,因為敘述經(jīng)驗在發(fā)展的過程中既培養(yǎng)作者也培養(yǎng)接受者,二者的敘述能力都在發(fā)展。
對于“還原式”二次敘述,“還原”如何還原?還原什么?到什么程度?都存在問題。因為還原對象沒有固定不變的標準,對此許多學者做出努力,喬納森·卡勒的“歸化”、莫妮卡·弗盧德尼克的“自然化”源自同一詞根:nature,其根本意思是讀者將敘述文本歸化到一種自然狀態(tài)。但這種狀態(tài)卻很難把握,趙毅衡指出,“沒有一個自然而然的文本形態(tài),二次敘述無法把文本還原,或是‘歸化’到一個事件的原始狀態(tài)。二次敘述能做的,只是把敘述理順到‘可理解’的狀態(tài),而‘可理解’的標準,則是人們整理日常經(jīng)驗的諸種(不一定非常自覺的)認知規(guī)則。”[3]109趙毅衡認為,“還原”式二次敘述在三個環(huán)鏈上構筑敘述文本的敘述性:時間上、因果鏈上和道義上。
妥協(xié)式二次敘述針對情節(jié)較為混亂的敘述文本。如單幅圖片的敘述性就需要把其看成“過度剪輯”,即剪除的前后敘述連接需要妥協(xié)式的二次重建。這里的問題是,敘述文本必須包含一種可理解的敘述化沖動,包含敘述化方向。就是說,為妥協(xié)式二次敘述找到努力的方向。這很重要,尤其對于廣告敘述來說,這種方向指向往往是廣告所追求的效果。正是這種方向性往往造成二次敘述的倫理矛盾,比如以罪犯為視角的電影,長時間的視角偏向造成的結果可能是對罪犯的同情甚至喜愛,接受者的二次敘述就需要妥協(xié)。但此類敘述往往很難把握,如針對敘述的不可靠性,就要求接受者具有一定的辨別能力,“只有解讀者知道如何‘糾正’,讓理解向隱含作者靠攏”[3]112,才能對敘述進行正確解讀。
對于敘述的因果-邏輯更加混亂的敘述文本,對于混亂到接受者可能放棄理解的敘述文本,必須采取創(chuàng)造式二次敘述,“‘創(chuàng)造式’二次敘述,是最嚴重的考驗,把二次敘述者的忍耐力與道德能力推到極端,如果接收者,甚至整個解釋社群承受不起,就會放棄,敘述交流就此中斷?!盵5]113創(chuàng)造式二次敘述使接受者的能動性發(fā)揮到了極致狀態(tài)。同時,敘述經(jīng)驗的培養(yǎng)也會在這種情況下提速。因此,妥協(xié)式和創(chuàng)造式二次敘述對于文化的發(fā)展極具意義,文本的開放性催生了解讀的多元,多向閱讀為文本的豐富性提供了滋生土壤?!耙饬x的不確定性,是敘述文本在人類文化中存在的本質(zhì)方式”[3]117,這就意味著,妥協(xié)式和創(chuàng)造式二次敘述是敘述交流中的常態(tài),是文化增殖的主要方式。
雖然趙毅衡對“二次敘述”進行了詳細的論述,但依然有一些細節(jié)問題需要探討。筆者認為,二次敘述的四個等次并非是一種法律化的靜態(tài)規(guī)則,而是針對不同的接受者有不同的狀況。就是說,針對接受者的解讀能力,其二次敘述的狀況會有不同。對于解讀能力弱的接受者,可能非常簡單的敘述混亂就會造成理解中的大問題,而對于解讀能力強的接受者情況會相反。因此,二次敘述的四個等次具有個體針對性。同時,對于敘述文本而言,也許文本的敘述性程度(或者可理解程度)在整個文本中的分布也許并不相同,二次敘述的組合性表現(xiàn)在對接受對象的局部調(diào)整,其在整個文本中的敘述方式并不相同。在敘述文本的敘述過程中,其(不)可理解程度并非均質(zhì),在局部的理解中,接受者會采取不同等次的二次敘述。在當今多媒介敘述中,二次敘述更像是一種媒介秩序調(diào)整,它是由符號到意義再到經(jīng)驗的過渡。也就是說,二次敘述也許并非是敘述交流的終端,那么終端是什么呢?
如果說二次敘述只不過是一種過渡,不是交流敘述的最后狀態(tài),那么之后是什么呢?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要想知道敘述文本的最后存在形態(tài),還得從接受終端尋找線索。趙毅衡在《廣義敘述學》中對敘述文本的構筑方式有一個重要思想,即底本與述本的區(qū)分。這似乎存在于作者創(chuàng)作階段的文本層次劃分,筆者認為,是任何敘述過程都會出現(xiàn)的文本構筑現(xiàn)象。如果承認接收者的二次敘述也是一種敘述文本(接受者文本)的構筑方式,那么,底本與述本思想對之同樣有效。
趙毅衡為了撇清學界對文本層次的混亂表述,提出底本與述本概念。所謂述本,即敘述文本;底本,即“述本形成之前的敘述形態(tài)”[3]121。但這種簡單表述似乎與接下來的論述存在矛盾。趙毅衡認為,底本有兩個特點:其一它是供選擇的材料集合,其二它是未被媒介再現(xiàn)的非文本?!暗妆九c述本沒有先后的差別”、“底本與述本互相以對方存在為前提,不存在底本‘先存’或‘主導’的問題。我們必須從述本中窺見底本,原因不是底本先出述本后出,而是因為底本是非文本?!盵3]130-131。因此,底本與述本之間有一個選擇過程,這一選擇過程包括材料選擇和再現(xiàn)方式選擇,底本1是材料集合,底本2是再現(xiàn)方式集合,經(jīng)過上述兩種選擇才能獲得述本。這種“三層次論”實際上清晰勾勒了述本的形成過程。對于二次敘述而言,也會存在這一過程,因為,對于接受者而言,接受過程也是一個選擇過程,對于有具形的敘述文本的二次敘述,敘述文本自身構成了二次敘述的底本1,即材料集合中的一部分,材料中的其他部分則包括很多因素,如敘述文本的伴隨文本,接受者對文本作者、文本的評論、文本語境與接受語境等等,所有這些底本1材料都會參與接受者文本的構建,然后是底本2,即讀者對上述材料選擇后的組合方式,最后才能獲得述本——接受者文本。值得關注的是,在一般敘述研究框架下,有些敘述類型要靠二次敘述來獲得存在,如體育敘述,多數(shù)情況下,體育敘述表現(xiàn)為媒介體育,即媒介對體育的二次敘述,媒介觀眾所面對的是媒介體育的二次敘述文本,在這種文本中,體育競技本身只不過是其底本1中材料的一種??慷螖⑹龃嬖诘奈谋具€有,如網(wǎng)絡游戲敘述,要靠玩家的二次敘述化獲得存在,而在這之前,只不過是一堆數(shù)字堆積的材料。體育和網(wǎng)游屬于已經(jīng)具形的二次敘述文本。一般情況下,接受者文本處于一種潛隱狀態(tài),多數(shù)會不具形,是一種理論狀態(tài)下的抽象。
托多羅夫曾提出“構建性閱讀”概念,并指出兩種不同的敘述:作者敘述和讀者敘述,二者構建的是不同的世界。造成這種不同的原因是文本的兩種語式:“意指和象征化”,讀者敘述就是讀者在閱讀過程中通過文本所提供的材料挖掘意指與象征化的具體內(nèi)涵。因此,按照托多羅夫的觀點,作者敘述與讀者敘述是不能等同的,因為二者是不同個體,作者通過語言所展現(xiàn)的世界不會在讀者那里簡單還原,讀者所構建的世界是經(jīng)過了讀者的“敘述化過濾”,它與作者構建文本世界的材料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這就決定了作者文本與讀者文本的不對等性[8]。
羅森布拉特提出文學的“交易理論”,她指出作者和讀者在這個交易過程中所處的位置的不同,“作者和讀者都會在與文本循環(huán)往復的交易中抽取個人的語言/經(jīng)驗庫存。作者和讀者一起發(fā)展了一種框架、原則或意圖,然而,這些或模糊或清晰地引導一種選擇性注意,導向一種綜合的、有組織的意義構成過程。然而,這些相似性產(chǎn)生自極其不同的語境與環(huán)境。我們不要忘了作家面對的是空白的紙頁,而讀者面對的是已經(jīng)寫就的文本。他們的創(chuàng)作和閱讀活動是互補的也是不同的?!盵9]這種不同在于二者所面對的底本1和底本2的不同,其最后的述本也是不一樣的。
因此,筆者建議引入“抽象文本”概念來說明敘述文本的最后狀態(tài),它是接受者與接受對象交流的結果,是一種個性化的、動態(tài)的、歷史性的文本形態(tài)。所謂“抽象文本”,是在交流敘述中,以作者文本為基礎,經(jīng)過接受者的二次敘述化過程和二度文本化過程,最后呈現(xiàn)的處于作者與接受者之間、接受者與文本之間,具有協(xié)商性質(zhì)的文本形態(tài)。它來源于作者文本,但不等同于作者文本,它被二度敘述化,但不完全是接受者文本,它不具形,但它確實存在于交流敘述末端,是一種抽象狀態(tài)?!俺橄笪谋尽钡膭討B(tài)性特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其一,它是在交流敘述的過程中逐步建構的,即建構過程具有動態(tài)性;其二,它在不同的接受者那里會有不同的形態(tài),它會隨著接受者、歷史時空、語境等的變化而改變形態(tài)。“抽象文本”促使我們考慮文本與接受的歷史性。“抽象文本”的動態(tài)變化構成敘述文本的歷史化的交流鏈條。交流敘述的歷史性會以此為基礎構建成型。
抽象文本可具形為某一文本,但一旦具形,就轉(zhuǎn)化為文本接受歷史中的一個瞬間。敘述文本在交流中的這種“抽象文本物化”現(xiàn)象非常普遍。電影、電視劇對小說的改編就是一種典型的物化現(xiàn)象。每個導演心中都有一個文本,當他們把其心中的文本落實到電影或電視劇上,我們發(fā)現(xiàn),改編自同一部小說的兩部電影或電視劇是那樣不同。如1987年版電視劇《紅樓夢》與2010年版電視劇《紅樓夢》是那樣不同,包括造型、故事的呈現(xiàn)方式等等,而后者因摻入太多非藝術因素而備受詬病。新版《紅樓夢》受到批評使我們認識到,面對經(jīng)典,闡釋社群會有一個基本的規(guī)約,它保證“抽象文本”的基本形態(tài),當這種基本形態(tài)被破壞,接受者面臨兩種選擇,一是改變自己的思維定勢以適應新的變化,二是維持自己的思維定勢來抵抗違反基本規(guī)約的行為。
敘述文本攜帶自然意義,但這不是最終文本,在交流敘述中,文本會得到擴充,這是非自然意義,并構成“抽象文本”,這是文本雙向建構的產(chǎn)物?!耙饬x通過聽說互動或讀寫互動建構起來。交際事件中的意義通過聽說或讀寫的同時執(zhí)行而實現(xiàn)。”[10]因此,無論真實交流還是虛擬交流,意義生成都是一種互動結果,它不簡單地取決于一方,而是存在于交流參與各方的交互關系之中。意義宿主只可能是一種難以具形的妥協(xié)性的抽象文本。抽象文本存在于交流之中,具有變動特性,即不同接受者面對同一敘述文本,其抽象文本是不一樣的;具有歷史性,不同時代面對同一敘述文本,在交流過程中抽象文本不同。抽象文本受到交流環(huán)境影響。抽象文本是交流敘述中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它在包含一種普遍的闡釋法則基礎上又變異不定,它保存經(jīng)驗又在運動中完成經(jīng)驗的更新,它是敘述文本在交流中的基本存在狀態(tài)。
綜上所述,趙毅衡“二次敘述”理論促使我們對交流敘述中的“文本-接受者”的交流進行更加深入思考。接受者的接受過程是一種二次敘述化過程,作為這個過程的結果,在接受者那里會對敘述文本形成一種整體的圖式,這就是“二度文本化”,這種二度文本首先是以抽象狀態(tài)存在,這是多數(shù)接受者的接受情形,只有部分接受者把這種抽象文本具體化,這就表現(xiàn)為來自原始敘述文本的各種改編本,但,這些改編本一旦進入流通領域,就會成為另一個敘述文本,并被其接受者所抽象,改編本的存在恰恰證明抽象文本的存在。因此,從交流敘述學角度看,對于“文本-接受者”的交流來講,抽象文本是敘述文本的最后狀態(tài)。
趙毅衡《廣義敘述學》構建了敘述轉(zhuǎn)向背景下“一般敘述”的研究框架,上述對其中“二次敘述”之前與之后的文本形態(tài)進行探討,可以看出,以“二次敘述”為基點,該研究框架所具有的彈性和理論啟迪性。也就是說,在趙毅衡的“一般敘述”研究框架中,從任何地方都可以找到一種理論出發(fā)點,其理論觀點很多都可以作為一種輻射周邊的光源。因此,《廣義敘述學》是一個富于啟發(fā)性的理論框架,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起點,它預示著一般敘述研究充裕的空間和廣闊的發(fā)展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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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 勇]
2016-10-10 基金項目:2016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項目“話本小說與中國17世紀通俗文學思潮研究”(16YJC751027)。 作者簡介:王委艷,男,信陽師范學院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
10.13393/j.cnki.1672-6219.2017.0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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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2-6219(2017)02-003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