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成明

東莞敘事

東莞很小，很小

小到只是一個具體的點

城中村里狹窄、陰暗的房間

文林坊65號，五樓503

一盞燈管就能輕易照亮的二十平方米的生活

我經(jīng)常伏在簡易的桌子上

看書，寫詩，做夢，遙望遠處閃爍的燈光

忍受不明的噪音和悶熱的天氣

偶爾有一絲淘氣的涼風(fēng)闖入

就像我苦中作樂的靈感

我是那么脆弱，敏感，拘謹(jǐn)，安靜

怕一說話，會讓人識破異鄉(xiāng)人的害羞和貧窮

東莞很大，很大

大到覆蓋了我們許多人的后半生

大到需要我們用大半輩子去細細丈量

在這里，我從不感到孤獨

廣場上盛開的木棉花、街邊搖曳的綠化芒

五顏六色的音樂噴泉和小孩的歡笑

與我一起守候東莞的白天和黑夜，幸福和憂傷

我的青春，夢想，激情日漸暗淡

我的希望也越來越少，少到只有一個

——當(dāng)我每天經(jīng)過東莞的時候

每一個踉蹌的腳步，都能深深地踩進東莞的土地

都被東莞的小花，小草，紅燈和綠燈所惦記

那么，我匆忙而瑣碎的行走就有了一點點的意義

在公園聽流浪歌手唱歌

歌聲代替了陽光

照耀著游客，大榕樹和清澈的湖面

一切景物都沉陷在滄桑和憂傷的音樂中

公園的大門模擬了鳥兒的飛翔

仿佛正從千里萬里的山水中趕來

比如這位流浪歌手，我，還有很多人

瞬間穿透我的身體的

是那根細細的吉他之弦

它輕輕一抖，便飛出滿地落英

我四十年的歲月抵不上一粒音符

春天的花香如此濃烈，純粹

一群迷路的孩子就這樣放棄了奔跑

在中心廣場

以匆匆的步履，以最短的距離

穿過廣場。這是我反復(fù)行走的結(jié)果

穿過一棟建筑，一片開闊地

一個籬笆的缺口，一段鑲著麻石的小徑

一截地下通道，一座小橋，幾級臺階

我邁著異鄉(xiāng)人的腳步，新東莞人的腳步

和主人翁的腳步穿過廣場

不去踐踏草坪，并且鐘愛樹蔭

保安在四處轉(zhuǎn)悠

清潔工阿姨和澆花的大叔正在忙碌

花壇里的玫瑰悄悄開放，燈光徹夜不滅

天空中的星星面容暗淡

——我千百次地穿過廣場

肯定有一腳踩痛了廣場

不知它是否記得這個年輕人

神色匆匆，模樣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