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俊宇

第一次割膠

山野的夜，濃黑，厚重

在人們鼾睡正酣的時候

她過溪爬坡，走進林區(qū)……

伴著她的：

一盞膠燈，一把膠刀

一株株黑影幢幢的膠樹

這里，曾灑下她父母

墾荒的熱汗、養(yǎng)樹的身影

父母領著她，幾次重讀

這里的山、水、樹、木

林濤蕭蕭，她聽到：

鋤聲，炮響，在回蕩

枝葉搖曳，她看見：

篝火，燈光，在閃爍……

此刻，山風颼颼，蟲鳴唧唧

耳邊，是水靴咔咔的步音

眼下，是紛紛飄落的切片

驀地，一個野物黑影

竄出，撞響一聲驚叫……

扶正膠燈，看見了

父親熱切的眼光

握緊膠刀，觸摸到

母親暖和的手溫

低下頭，她又專注割膠

一刀刀，鄭重刻下青春的承諾

好讓紅日讀

好讓綠林讀……

膠燈，映亮晨曦

當膠燈的灼灼光焰

犁開了夜厚重的闃寂

我們匆匆的腳步

踏響蟲鳴的節(jié)拍

像夜海里耕耘的

漁火，穿越滔滔濤聲

追逐豐碩的汛期

錚亮的膠刀

牽引出汩汩的銀泉

從那一滴一滴的響動

我們聽到了大山的脈搏

當割完那最后一刀

不知疲倦的膠燈

便燃亮了東天的曦光

勞動的歡聲，青春的笑語

早早地喚醒了

大山延綿的翠色

當人們推窗迎接一天開始

這里，排排膠樹已列好隊

舉起盛滿豪情的杯

向祖國祝福：早安！

飄動的曉嵐，散發(fā)著

我們蒸騰的汗氣

早醒的山風，重播著

我們匆匆的足音

呵，這是一個膠林的早晨……

呵，這是一個平凡的早晨……

膠乳叮咚

叮咚，叮咚……

一聲高，一聲低

在曉嵐氤氳中，將

綠蔭洇染得愈濃了

靜聽膠乳叮咚，她

汗?jié)竦脑启W貼住前額

思緒，隨著琴韻聲聲起伏……

膠樹，忍受重重刀割

獻出潔白膠乳。那汩汩膠乳

滴進膠杯，叮咚作響

她似乎聽到，那是

父親在敲響木琴……

木琴聲聲，聲聲木琴

伴著父親，走過幾十春秋

墾荒種膠的汗?jié)n歲月

潔白的膠乳，染白了

父親的雙鬢

膠樹的割痕，刻上了

父親的前額

而今，每當她

肩披夜色，腳踩蟲鳴

揮汗割膠時，聽著膠乳叮咚

總覺得：父親就在身旁

叮咚琴韻，一聲聲

迎來了山區(qū)第一縷曙光……

溪澗邊，洗膠桶

晨星，在膠刀尖上，躍動……

當她挑下最后一瓣 切片

淌著熱汗的笑臉

便映亮了膠林邊的曙色

醒來的灌木叢

在向她招手問候

醒來的崗稔花

在向她微笑致意

哼著小調，牽動曉嵐

走向澗邊洗膠桶

溪水，映出她青春的身影

掬一捧清波

洗去膠桶里的夜色

掬一捧浪花

滌去笑靨上的疲乏……

山溪，琤琤淙淙

歡快地唱著，奔向遠處

它，要把高產(chǎn)的喜訊

告訴誰呢？

她，直起腰身看，在溪的對岸：

膠桶錚亮，映著膠林翠色

鼻簫悠悠，訴說豐收愉悅……

她喲，低眉，淺笑。林角飄來

一朵紅霞，落在了雙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