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平
(湘潭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5)
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在對外漢字教學中的作用探析
王宏平
(湘潭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5)
語言與思維方式有互相制約的密切關系,在對外漢語漢字教學過程中,引導外國學生運用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理解和學習漢語,不僅可以做到提綱掣領、以簡馭繁,還可以激發(fā)學生學習漢語的興趣,深化學生對漢字的認知,從而達到良好的教學效果。
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對外漢語教學;漢字教學
關于思維與語言的關系,亞里士多德指出,語言是表現(xiàn)思維的符號[1];沃爾夫認為,語言與思維方式是相互塑造彼此互動的,語言形成以后,語言對思維方式起著制約作用[2]??梢?,語言與思維方式關系十分密切,每一種獨特的語言背后都貫穿著著特定的思維方式,只有理解了一種語言背后相應的思維方式,才可能理解并掌握這種語言。筆者從事對外漢語教學多年,在教學實踐中發(fā)現(xiàn),引導學生嘗試運用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學習漢語,既可做到提綱掣領、以簡馭繁,還可以力求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從而激發(fā)學生的學習興趣,取得事半功倍的教學成效。限于篇幅,本文僅從對外漢字教學的角度對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在對外漢語教學中的作用予以探析。
傳統(tǒng)思維方式是群體在歷史上形成的相對穩(wěn)定的在思維中反映和把握客觀現(xiàn)實的方式。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是一種經(jīng)驗綜合型的整體思維觀,這種思維方式與西方的理性分析思維是相對立的,它傾向于對感性經(jīng)驗作抽象的整體把握[3]。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主要表現(xiàn)為形象思維、整體思維、辯證思維等形式。形象思維講究的是“觀物取象”,即取萬物之象,加工成為象征意義的符號,來反映和認識客觀事物及其規(guī)律,所強調(diào)和注重的是直觀、形象和感悟。在傳統(tǒng)的漢字“六書”中,無論是從“文”的含義,還是“字”的形體構(gòu)造本身來看,象形字都是基礎,其他的都是在此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整體思維是把人和自然界及社會看成是一個有機整體,“天人合一”是這種整體思維的核心實質(zhì)。漢民族的思維方式表現(xiàn)為對客觀事物作整體把握。從其構(gòu)造來看,漢字基本上是平面方塊形,結(jié)構(gòu)緊湊,整體性(即“格式塔”特征)突出,與表音文字因其由字母排列組成而具有“序列性”有很大的區(qū)別。辯證思維的突出特點就是從事物的兩個對立面去觀照、把握事物,如果一方面是“陰”,則另一方面就是“陽”。例如,會意字,“尖”產(chǎn)生以及結(jié)構(gòu)都是充滿了辯證思想;一個形聲字(如“繡”)也是一個有機的整體,由音符和意符這兩個既相互聯(lián)系,又相互矛盾的陰陽對立面構(gòu)成。
同時,漢字對傳統(tǒng)思維方式也有深刻影響。一方面,由于漢字兼表形、義、音,體現(xiàn)了一種綜合性的造字法,使得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更長于綜合。漢字又是精于表義和疏于表音的,而語音是形、義、音三要素中最容易因時因地而發(fā)生變化的,漢字也就獲得了跨越時空的穩(wěn)定性。因此,千百年來,中國人天南海北各住一方,雖然對同樣的漢字語音不同,但只要看到表意的方塊漢字,溝通的隔閡就可以立即消除,完全可以順暢實現(xiàn)信息交流。另一方面,漢字借由傳統(tǒng)思維方式即經(jīng)驗綜合型的整體思維觀逐步形成,為整體思維提供了對應的工具,使得中國人長于形象思維、整體思維、辯證思維,從而使得傳統(tǒng)思維方式具有直覺性與模糊性的特征。所以,在秦朝書同文后,傳統(tǒng)思維方式支配著中國人在人文領域取得長足進步,詩文山水繪畫等審美作品燦若星辰,但純粹理性科學精神在中國古代社會一直未能得到勃興。
正因為語言與思維方式有互相制約的密切關系,在對外漢語教學過程中,注意引導學生運用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理解和學習漢語,可以做到提綱掣領、以簡馭繁、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從而達到良好的教學效果。對于不了解漢字構(gòu)成含義的外國學生來說,漢字是由“橫、豎、撇、點、捺、挑、折”等筆畫組成的難以理解的陌生符號。然而,從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的層面分析來看,漢字具有其獨特內(nèi)在規(guī)律,完全能通過字形“溢于言表”。在對外漢字教學過程中,通過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的角度對漢字字形演變過程的分析來揭示漢字的源流,將漢字的基本筆畫還原到構(gòu)字的原由上,就可以將無意義的符號解讀出有意義的部件,從而深化外國學生對漢字的規(guī)律性認識,體會到漢字與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是中國文化的一體兩面,每一個漢字,特別是象形字、指事字和會意字及部分形聲字都在漢字使用者頭腦中產(chǎn)生相應的意象反應。如果學生在學習漢語的過程中不能學會運用形象思維、整體思維、辯證思維,在他們頭腦中就無法自然產(chǎn)生意象反應,他們就很難理解漢字表征的文化內(nèi)涵,更難欣賞漢字結(jié)構(gòu)之美,更不用說學會漢字了。
中國人的傳統(tǒng)思維方式是整體性思維,西方人通常的思維方式是散式思維。整體思維習慣于對客體作整體把握,對組成整體的元素不作細致關注;散式思維習慣于對組成整體的各元素進行細致的概念分析。漢字是表意文字,與英語等其他表音文字不同。對于習慣于以散式思維方式學習語言,并且已經(jīng)熟練掌握表音文字的外國學生來說,漢字對于他們來說是非常陌生的符號系統(tǒng),缺乏語族間的親和感,因此顯得十分艱澀難懂,在最初的新奇感減退之后,便難以提起學習興趣。而興趣是學習之母,學習者只有對所要學習的語言產(chǎn)生興趣,才能充分調(diào)動自身積極性投入到學習探索之中。在對外漢字教學中,教師應當運用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依據(jù)漢字認知特點開展有趣的教學實踐活動,即在外國學生漢字學習的時候,能從漢字的原始圖畫及漢字的構(gòu)形特點中發(fā)掘出漢字的有趣元素,彌補乏味枯燥的語言文字學習之不足。
筆者在對外漢語教學實踐中發(fā)現(xiàn),通過引導學生在漢字學習過程中轉(zhuǎn)換思維方式,嘗試用整體的思維方式對漢字進行認知,隨著他們學會的漢字越來越多,用漢字組合語句表達自己思想的能力逐漸增強,學生運用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看待和理解漢字的習慣也會逐步養(yǎng)成,從而產(chǎn)生漢語學習與思維方式相得益彰的良好效果。
根據(jù)中國傳統(tǒng)解說漢字的結(jié)構(gòu)和使用方法而歸納出來的“六書”分類法,即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zhuǎn)注、假借。前四者為造字法,是本文將要論述的重點;后二者為用字法,與運用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進行對外漢字教學本無太大關系。中國著名文字學家、北京大學教授裘錫圭先生認為:“在今天研究漢字,根本不用去管轉(zhuǎn)注這個術語。不講轉(zhuǎn)注,完全能夠把漢字的構(gòu)造講清楚?!傊?,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卷入到無休無止的關于轉(zhuǎn)注定義的爭論中去?!盵4]假借則是因古時字少,而借已有的音同或音近的字來代表所想表達的字或意。許慎在《說文解字敘》中說:“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惫氏挛闹卣撌鲞\用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學習象形、指事、會意、形聲四類漢字。筆者在對外漢字教學中,依據(jù)“六書”分類法,以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引導教學,教學效果良好,學生反饋也不錯。
1.“象形字”的教學方法
許慎說:“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毕笮巫质敲枘】陀^事物的形象而創(chuàng)造的,因而具有比較明顯的形象性。在對外漢語教學過程中,有意識地啟發(fā)外國學生運用形象思維學習象形字,依據(jù)取象人類自身的“人口手足耳目”等字;取象動物的“馬牛羊魚蟲”等字;取象植物的“木禾米竹瓜果”等字;取象自然事物的“日月水火云雨”等字,由淺入深,循序漸進地開展教學,這樣既可增強課堂趣味性,又可激發(fā)學生的好奇心,為他們的漢字學習奠定良好的興趣基礎。
2.“指事字”教學方法
許慎說:“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見意,上下是也?!敝甘伦植捎玫氖怯孟笳餍苑柤犹崾痉杹肀砹x的。指事字簡要分兩類類:一類是獨體指事,通常是以線條符號來指明抽象事物的意象,例如:一、二、三、四、上、下等;另一類是合體指事,是在象形字的基礎上增加提示性符號構(gòu)成的。例如“本”在木的下部加指事符號,表示樹根;“末”在木的上部加指事符號,表示樹梢;“甘”在口內(nèi)加指事符號,表示口中有甘美的食物。指事造字法形成的文字形象生動,意思一目了然。指事字總量不多,解析這些漢字構(gòu)詞的巧妙之處,外國學生大都容易理解,并能心領神會。
筆者在對外漢語教學實踐中,發(fā)現(xiàn)外國學生們常對指事字“本”、“末”及象形字“米”、“未”“來”難以準確區(qū)分,記憶容易混淆不清。針對此問題,本人用幻燈片展示這些字的演變過程,進行對比教學,逐一解釋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如何深刻影響每一個漢字的生成和詞義的擴展,課堂效果良好。
3.“會意字”教學方法
許慎說:“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揮,武信是也?!睍庾质怯蓛蓚€或兩個以上的獨體字組合而成的具有新的含義的合體字。與象形字、指事字相比,會意字具有明顯的優(yōu)越性:一是它可以表達很多抽象的含義;二是它的造字功能強,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形體組合而成,組合的方式多種多樣,實際結(jié)果就是會意字比象形字和指事字多得多。例如“人”和“人”可以組合為“從、眾”,“人”還可以和其他形體組合為“保、休、位、伐、戍、付、伍”等會意字;“木”和“木”可以組合為“林、森”,“木”還可以和其他形體組合為“采、閑、析、困、宋、相”等會意字。因為會意字是兩個或兩個以上形體的組合,所以可以表示許多抽象的、用象形或指事的方法難以表示的抽象意義。
有學者將會意字分為以形會意、以義會意兩種類型[5]。以形會意是通過表示意義的圖形組合在一起提示字義的會意造字方法,分為以下兩種形式:一種是通過部件之間的關系表示字義,如家中有“女”為“安”,“鳥”之“口”啼叫為“鳴”等;另一種是重疊部件表示數(shù)量眾多,如“森”、“眾”、“淼”等。以義會意是通過部件的意義組合來表示字義,也分為兩種形式:一種是聯(lián)想會意,如“人”倚靠“木”為“休”,“斤”(斧)砍“木”為“析”等;另一種是抽象會意,如不“上”不“下”為“卡”,上“小”下“大”為“尖”等。無論是以形會意還是以義會意,會意字的形義關聯(lián)十分密切,運用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幫助外國學生學習理解這些漢字,基本可以實現(xiàn)見形知義。
4.“形聲字”教學方法
許慎說:“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毙温曉熳址ú粌H突破了象形、指事、會意造字的局限,更是彌補了它們不能直接標聲的缺陷。從全世界文字發(fā)展規(guī)律來看,一切文字發(fā)展演變都有著從表意向表音過渡的共同規(guī)律。中國的漢字雖然沒有演變?yōu)榧儽硪舻奈淖?,但是由于形聲造字法的發(fā)明和表聲字的迅速增多,在漢字總量中占了絕大多數(shù),從而在很大程度上加強了漢字的標聲功能。“方塊漢字四千年演變的歷史,事實上就是一部形聲字發(fā)展的歷史,一部形聲字的比重不斷增加、不斷取得優(yōu)勢的歷史”[6]。對外漢語教學《高等學校外國留學生漢語教學大綱·漢字表》共收錄漢字2900個,其中形聲字1920個,約占總字數(shù)66%;在常用的3500個漢字中,形聲字共有2522個,約占常用漢字的70%。如果說象形、指事、會意是漢字的基礎,那么形聲字是漢字的主體,因其數(shù)量較大,含義豐富,可以說對外漢字教學的難點也在于形聲字。
形聲字是運用聯(lián)想把兩個以上的意象符號組合成為一個新的字,反映出中華民族的先祖?zhèn)儎?chuàng)造形聲字的過程主要就是一個形象思維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創(chuàng)造者始終保持著表象的整體形象性。漢字的結(jié)構(gòu)之所以以形聲為主,是因為這種結(jié)構(gòu)有獨特的優(yōu)異功能。形聲字既有聲符,又有意符,實現(xiàn)了形、音、義的統(tǒng)一。形聲字一般用已有的漢字字符靈活組合,在不需要增加新的字符的情況下,可以造出大量的新字,因而便于人們理解和記憶。漢字是以形表義的,這使得人們能夠“望‘字’生義”。根據(jù)一個字的形旁,大致能猜出該字的意義類屬。如果看到漢字帶“草”字頭、“水”字旁、“金”字旁、“馬”字旁的字,即使不能明確該字具體是什么意思,也大概可以推測它們分別與草、水、金屬、馬相關,容易猜出其基本意思。許多不認識的形聲字甚至可以“秀才認字看半邊”,一般多數(shù)可以讀出來。
同時,在對外漢字教學過程中,適當展示一些漢字從古至今甲骨文、金文、篆書、隸書、楷書、草書、行書字體演變過程,能讓學生領略漢字符號之美,從而更深刻領會漢字與意象思維的密切關系。比如,漢字中存在著大量的形近字,這些字在形體結(jié)構(gòu)和筆畫上比較接近,比如“勺”和“句”、“見”和“貝”、“愛”和“受”、“撇”和“撒”、“同”和“用”、“理”和“埋”、“茶”和“荼”、“兔”和“免”以及“比從北化”等等,外國學生極其容易混淆,無法區(qū)分。如果利用幻燈或動畫從中國傳統(tǒng)思維的角度來展示這些字的演變過程,就可以深入淺出地講清這些字的來由及差異,幫助學生輕松掌握它們。
需要注意的是,運用傳統(tǒng)思維方式引導學生學習漢字要適度。因為古今字義差別很大,甚至其古義已經(jīng)不再使用,這樣的字便沒有必要再去追根溯源,否則只會增加課堂的干擾信息,反而收不到好的教學效果。
總之,在對外漢字教學過程中,要充分重視引導學生運用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理解和學習識別和使用漢字。這樣不僅有助于外國學生了解中國獨特的傳統(tǒng)文化,而且能增加漢字教學的形象性和趣味性,深化外國學生對漢字的認知,其成效是顯而易見的,因而受到學生普遍歡迎。
[1]申小龍.語言的文化闡釋[M].北京:知識出版社,1992.
[2]B L Whorf. Language, thought and reality[M].Cambridge:The MIT Press, 1956.
[3]肖少北,張文香.漢字與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J].新東方,2001,(3).
[4]裘錫圭.文字學概要[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
[5]詹鄞鑫.漢字說略[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1.
[6]梁東漢.文字[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4.
(責任編校:陳婷)
AnalysisoftheFunctionofChineseTraditionalThinkingModeinTeachingChineseCharacterstoForeigners
WANG Hongpi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Xiangtan University, Xiangtan Hunan 411105, China)
Language and mode of thinking are closely inter-conditioned with each other. In the process of teaching Chinese characters as a foreign language, guiding foreign students to understand and learn Chinese by using traditional Chinese way of thinking can not only help with outlining the teaching and handling complexity by simplicity, but also stimulating students’ interest in learning Chinese and deepening students’ cognition of Chinese characters ,thus to achieve a good teaching purpose
Chinese traditional thinking mode; teaching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Chinese characters teaching
H195
A
1008-4681(2017)06-0153-04
2017-10-14
王宏平(1974— ),女,湖南株洲人,湘潭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對外漢語教學、英語國家文化與跨文化交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