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寰, 祁瑞雅
(遼寧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遼寧 大連 116081)
在歷史和現(xiàn)實的“鏡像”中尋找真實
——俄羅斯作家特里豐諾夫《老人》解析
傅星寰, 祁瑞雅
(遼寧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遼寧 大連 116081)
俄羅斯作家特里豐諾夫的《老人》采用歷史與現(xiàn)實兩條線索交錯的方式架構(gòu)文本結(jié)構(gòu)。一方面,通過“老人”的回憶,再現(xiàn)同時代人在國內(nèi)戰(zhàn)爭時期的道路選擇,批判受“狹隘的教條主義”影響而“異化”的一批人,同時對在混亂時代中仍保持清醒頭腦的人表達敬意和緬懷;另一方面,通過展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中“老人”的子輩們,為了爭奪一幢別墅所引發(fā)的關(guān)于人性和道德思考,批判那些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同時贊揚堅守道德底線的“高尚的理想主義者”。作者將人物的價值判斷和道德選擇置于歷史與現(xiàn)實的場景中,形成或顯性或隱性的“鏡像”對比,旨在說明在開放的時間流程中,歷史雖然看似在不斷演進,但這種演進卻在封閉的空間中彰顯出某種似曾相識的重復(fù)性?!扮R像”的設(shè)置既是從歷史中預(yù)見未來,又從現(xiàn)實中映射“歷史”,作者試圖在如此循環(huán)反復(fù)的歷史中,揭示歷史“真實”和人的良心“真實”。
特里豐諾夫;《老人》;歷史;現(xiàn)實;鏡像;真實
俄羅斯作家特里豐諾夫的作品《老人》中的主人公巴維爾·葉格拉福維奇是一個參加過十月革命但已垂垂暮年的老人,深愛的妻子已經(jīng)去世,不爭氣的兒女為了一幢別墅鬧得不可開交,他們請來了律師為爭奪房子出謀劃策,甚至多次強迫老人去和他不愿意打交道的別墅管理員普里霍杰柯談一談。妻子的死亡,加之現(xiàn)實的紛爭使巴維爾心力交瘁,而此時遠在他鄉(xiāng)的老友阿霞寄來的信使他多年來積蓄在憂郁情緒背后的情感死灰復(fù)燃——他不愿意為了一幢別墅而去打官司,而一樁已然過去55年的歷史冤案——“米古林案件”卻成了他魂牽夢繞的一個心結(jié)?!懊坠帕职讣笔侵魅斯途S爾在1919年作為革命軍事法庭的記錄員所經(jīng)歷的審判米古林的案件。受審者哥薩克軍長米古林對革命事業(yè)忠心耿耿,卻得不到以托洛茨基為首的共和國革命軍事委員會和南方方面軍革命局勢委員會的支持,因而以所謂的“叛變革命”的罪行被軍事法庭判處死刑。這55年來,巴維爾一直在思考是什么造成了米古林的悲劇,是米古林個人原因,還是當時壓抑緊張的政治氛圍,抑或是領(lǐng)導(dǎo)階層意識形態(tài)的異化。對“米古林案件”的探究是巴維爾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不滿而逃避當下的一種手段,也是他終于敢于坦然面對過去的自己,面對自己在情感和政治雙重環(huán)境下的“異化”的審視。本文著重對小說中“米古林案件”和“爭奪阿格拉菲娜別墅”兩件分屬不同時間線的事件進行解剖,試圖通過對歷史和現(xiàn)實事件中的“鏡像”分析,揭示歷史中由于“狹隘的教條主義”所釀成的悲劇和現(xiàn)實中由于“精致的利己主義”所造成的紛爭,從而探究作者置身于新舊交替時代中的價值取向,探究其對自我內(nèi)心的解剖和對隱藏其中的“真實”的追尋。
“鏡像”是平面鏡成像的縮寫,當你照鏡子時可以在鏡子里看到另外一個“你”,鏡子里的“人”就是“像”。本文所探討的“鏡像”是指現(xiàn)在與過去出現(xiàn)的或相似或相反的空間和人物?!独先恕芳热回灤┲^去和現(xiàn)實兩條時間線,這兩條線索中不可避免地會出現(xiàn)眾多“鏡像”,而這種“鏡像”便是探究作品主人公內(nèi)心情感價值觀變化的重要線索,也是探究歷史和現(xiàn)實中循環(huán)往復(fù)的“真實”的重要意象。
(一)城市空間鏡像
時間與空間是一部小說不可或缺的兩個要素。《老人》時間跨度超過半個世紀,空間維度涉及莫斯科、彼得格勒、頓河流域等多個區(qū)域,小說在特定的區(qū)域內(nèi),將時間與空間的兩個維度以特定的方式呈現(xiàn)。這種特定的模式也表現(xiàn)出主人公特定的情感傾向,對現(xiàn)實的失望和逃避,對歷史的寄托和探尋。
1.廣場與陽臺。在《老人》中,空間場景的設(shè)置往往傳達出一種歷史與現(xiàn)實的鏡像投影。廣場歸于過去,陽臺屬于當下;廣場坐落在回憶中的彼得格勒,陽臺局限于眼前的莫斯科別墅;廣場是廣闊自由的代表,陽臺是促狹拘泥的象征;彼得堡各類廣場發(fā)生的歷史事件似乎都與集體事件、與革命事業(yè)相關(guān),而莫斯科的陽臺都與個人事件相關(guān)。作者似乎有意將這兩個空間分屬到兩條故事線,使廣場與陽臺分屬于兩個不同的時空斷層。
“現(xiàn)代城市廣場作為典型的公共空間形式與當時的權(quán)利形式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可以如此解釋:當統(tǒng)治者權(quán)力集中時,市民的社會地位趨于從屬時,城市空間自然成為專制者自我表達的工具;反之,在一個具有民主色彩的整體中,自然、有機、多元的城市空間成了市民日常生活的寫照?!?蔡永潔.空間的權(quán)利與權(quán)利的空間——歐洲城市廣場歷史演變的社會學(xué)觀察[J].建筑學(xué)報,2006:42.作品中第一次出現(xiàn)廣場是彼得格勒的馬爾索沃廣場,年少的巴維爾為革命黨人送葬,“三月底為革命中犧牲的人舉行葬禮。街上滿是污泥、積水,怎么也打掃不干凈,每天都有大量的人群在泥濘中跋涉,把潮濕的積雪踩成泥漿。我們排成長長的隊伍走向馬爾索沃廣場”*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48.。隨后瓦西里耶夫島工人代表委員會的委員舒拉在涅瓦大街上向群眾發(fā)表演說宣揚革命,“朋友們!今天的日子充滿了偉大的悲哀和偉大的自由……朋友們,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比今天的俄國更自由!”*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48.后來文本中多次出現(xiàn)廣場也都是在進行集會活動,如沙皇軍隊的將軍卡列金和哥薩克首領(lǐng)米古林在廣場上對峙,他們分別向群眾發(fā)表慷慨澎湃的演講,“擠得水泄不通的大廳的窗子全部開著,擠在廣場的人群聽到了喧鬧聲,開始猛烈的騷動起來……后來米古林走到廣場上。當他向鬧哄哄的人群發(fā)表演說時……”*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61.人們在廣場上或是游行或是演講——為革命而斗爭。當時的廣場是“權(quán)力空間”的表達形式,人們自由地在廣場集會發(fā)表演說,表達了巴維爾對過去為追求信仰、言論自由時代的懷念。
“廣場”是長久而連續(xù)存在的,而在小說的現(xiàn)實線中,絲毫未提及廣場,未提及彼得格勒,現(xiàn)實生活的重心集中在莫斯科的別墅,更確切地說,集中在某一隅陽臺,如文中第一次出現(xiàn)的陽臺是在老人家里:“巴維爾·葉格拉福維奇把洗干凈的提盒疊起來,還拿了一只盛牛奶的白鐵罐,走到陽臺上。陽臺上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他們聚集在陽臺上,在談天、在議論、在爭執(zhí),關(guān)于什么問題呢?不外乎是無稽之談,從電視里看到的。夠他們嚼半天舌根子?!?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8.,然后出現(xiàn)了爭奪房子的競爭對手康達烏諾夫的陽臺:“陽臺上放著一張空桌子,桌子旁邊坐著三個人:波里娜、她的女兒齊娜和小阿蓮娜。他們本來在談話,巴維爾·葉格拉福維奇一進來,他們立即就停止了?!?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282.這里,陽臺的功用是家庭的集會場所,面向的群體是一個家庭或少數(shù)個人。相對于廣場的革命性作用,陽臺更具有生活性,但這種“生活性”對于老人巴維爾而言并不意味著“兒孫滿堂,頤養(yǎng)天年”,而是從中感受到一種疏離感。
陽臺的第二個功能是私人占有性。巴維爾的子輩們竭盡全力爭奪別墅,其目的是為了擴大自己的私人占有領(lǐng)地。巴維爾的女婿尼古拉·愛拉斯托維奇身體不好,“白天經(jīng)常需要躺一會兒,但這里哪有地方能躺呢?他說最好有一個自己的角落,哪怕是一個小小的陽臺”*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128.。子女需要一個陽臺便請求老人為了這一空間利益與別墅管理員普里霍杰柯談一談,而老人不愿為了私人利益卑躬屈膝,所以“陽臺”更包含了某種不情愿,某種道德和良心的審判。
陽臺也是老人獨自一人思考和整理過去資料的地方,“巴維爾葉格拉夫維奇坐著,把文件夾緊貼胸口,耐心地等待著女主人回到陽臺上來”*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287.。當陽臺上只有巴維爾一人的時候,陽臺是他休憩的場所,而這種短暫的休憩所依賴的也是有關(guān)米古林案件的“文件夾”。
所以“陽臺”在小說中的功用是一個連接現(xiàn)實不如意和歷史回憶的平臺。它貫穿了現(xiàn)實線中的每一處,書中人或是聚集在陽臺上發(fā)生暴烈激動的爭執(zhí),或是聽到從陽臺窗子下面?zhèn)鱽淼拈e言碎語,或是在陽臺上慰問親人離世的友人。所以當作者將敘述空間定位到陽臺時,讀者便會不自覺地感受到一種壓抑的氛圍,這種壓抑源于空間的狹小、人物的繁多、話題的沉重等。人們被束縛在一個較為狹隘的空間,被空間的狹小和靈魂的狹小憋悶得喘不過氣來,他們的身心內(nèi)外都被界限,從而有著強烈的、拓展屬于自己的空間的欲望。子輩表現(xiàn)為想要更多的物理空間——爭奪阿格拉菲娜的別墅;老人巴維爾則為自己開拓了更多的精神空間——探究米古林案件的真實。
廣場是“廣”而“空”的宣揚革命的宏大之地,陽臺是“狹”而“擠”的談?wù)摷彝ガ嵥橹?,這構(gòu)成了一組對比鮮明的“鏡像”。陽臺是私人的空間,是人們想要開拓的、據(jù)為己有的新領(lǐng)地,而廣場是公共的、開放的,是人人可以分享卻不可據(jù)為己有的空間。陽臺的狹小對應(yīng)廣場與大街的空曠遼闊,暗示著現(xiàn)實的擁擠促狹與歷史的遼遠空曠,表明老人想要擺脫現(xiàn)實束縛而回歸過去尋找精神寄托的愿望,即致力于在過往空曠的虛無中鉤沉出“米古林案件”的真實。
2.別墅與偏屋。莫斯科的阿格拉菲娜的別墅和彼得格勒多角形的偏屋,是另一組分別分布于現(xiàn)實線和歷史線中的鏡像。別墅屬于現(xiàn)代,是人們汲汲于追求的“權(quán)利空間”,偏屋是老人童年時期的回憶,代表著一種不受束縛的自由和心靈的寧靜。這組鏡像也表達了老人對現(xiàn)實的不滿,渴望回到過去尋找精神的寄托。
現(xiàn)實線中的故事情節(jié)主要依靠對別墅所有權(quán)的爭奪展開。老人巴維爾的兒子魯斯蘭想要獲得別墅的所有權(quán),最開始請求父親去和別墅管理員普里霍杰柯談一談,被老人多次拒絕后,甚至開始強迫自己的父親去和普里霍杰柯談判。別墅的另一競爭者康達烏洛夫奉行的人生信條是:“你想要達到什么目的,就要把所有的氣力、所有的手段、所有的條件、所有的一切都花上去,要釘住不放!”*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144.他為了獲得房子排擠順位繼承人,為合作社做出了大量的“貢獻”:他設(shè)法使所有的房子都裝上了電話,為辦事處搞到了油毛氈。一年前通過莫斯科公用事業(yè)委員會,通過馬克西緬柯夫,設(shè)法在河邊劃出一個地段,給“海燕”合作社作為河濱浴場和碼頭。為了獲得更多的選票,他想要“最好能給每一個卑微的小人送一件皮襖,或者哪怕是送一件皮埃爾卡爾丹的縫制的襯衫?!?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142.他最初對檢查委員會主任格拉弗契克禮貌性地點頭問候,格拉弗契克對他卻不理不睬,于是他從此也用同樣的方式回敬他——不睬。但是后來當格拉弗契克變得有用了,于是康達烏諾夫不顧所謂的自尊心,每天早晨又開始點頭打招呼并且試圖用自己的“伏爾加”小轎車送格拉弗契克一程。為了使其他競爭者放棄繼承房子的權(quán)利,康達烏洛夫威逼利誘競爭者米嘉簽署放棄對阿格拉菲娜房子的爭奪的字據(jù)。每個人都渴望在“權(quán)利空間”爭奪中獲得最大化的利益,最開始康達烏諾夫答應(yīng)給米嘉一百盧布,而米嘉知道自己爭不過康達烏諾夫后,便獅子大開口索取五百盧布,最終以一百七十盧布成交。別墅管理員普里霍杰柯為了從康達烏諾夫那里攫取更多好處,他拖住本不想競爭房子的薩尼亞。為了一處本不屬于自己的財產(chǎn),每個人都在一步步喪失自己的原則和底線,掉進欲望的深淵。
“偏屋”是特里豐諾夫作品中的一個獨特的意象,著墨不多,卻尤為重要。巴維爾少年時期的友人阿霞給他的信中寫道:“有時候,特別是進入老年以后的這幾年來,夜里老是做夢,看見我們瓦西里耶夫島上的街道,我們那幢三層樓的房子,突出屋外的多角形的偏屋,那里有一間類似閣樓一樣的房間,我們有時候避開大人躲在里面?!?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3.老人收到阿霞的信后寫道:“阿霞伊古諾娃一下子出現(xiàn)在她的記憶中。還有十五條街,那幢房子和突出屋外的多角形的偏屋,鐵條做的門。”*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4.“偏屋”是老人兒童時期居住的地方,他在這里度過了無憂無慮的孩童時期,并結(jié)識了出現(xiàn)在生命中尤為重要的女人阿霞·伊古諾娃。作者給心目中美好的空間定位為“凸出屋外的多角形的偏屋”,這是古怪又令人印象深刻的,它一定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豪華建筑,甚至有點破舊有點傾頹,但阿霞夜里做夢時仍時常夢到,老人在面對子輩的你爭我奪時而念起,這是心靈的庇護所,是他們夢里的林中小屋。就像兒童時期那里有一間閣樓,巴維爾和阿霞避開大人躲在里面,而現(xiàn)在他們都已經(jīng)成為大人,再也沒有一個這樣的庇護所,只能通過回憶這樣一間“偏屋”來逃避現(xiàn)實中的不如意。老人渴望一個可以安歇的地方,說明眾人爭奪的別墅并不是他心中所求,他要在最后的日子里做有意義的事,即探尋米古林案件的真實。
一個是莫斯科的眾人覬覦的別墅,另一個是彼得堡破舊衰頹的“偏屋”。一個令子輩們趨之若鶩、求而不得;一個是令父輩的魂牽夢繞、望穿秋水。子輩為了“權(quán)利空間”奔突忙碌,父輩因為現(xiàn)實無奈而念想起“偏屋”。這是一組鮮明的鏡像對比意象,物質(zhì)的富足與精神的安寧,無盡的欲求和心靈的平靜,也反映了兩代人不同的人生價值追求。
(二)城市人物鏡像
人物是小說另一必要元素?!独先恕返娜宋锱灾Х倍?,性格類型卻鮮明有致,性格特點或是相映重疊或是極端對立。本章節(jié)通過兩組鏡像人物的分析,作者在回溯歷史探究米古林案件的過程中,從歷史中看到真相,又從現(xiàn)實中映射出歷史,如此循環(huán)反復(fù)的歷史,從而推演出這就是作者尋找的“真實”。
1.加里雅與阿霞。加里雅與老人組建了一個完整的家庭,是陪伴老人在莫斯科度過大半生的妻子;而阿霞是巴維爾童年時期在彼得格勒的玩伴,后來與巴維爾失去聯(lián)系。加里雅去世后,老人痛不欲生,認為關(guān)于加里雅的回憶都是對自己的折磨,而這時他收到了阿霞的來信,對過去崢嶸歲月的回憶,給了巴維爾的晚年生活以慰藉。對于巴維爾而言,這兩個女人,一個是歷史的“活化石”,關(guān)乎著所有與彼得堡相關(guān)的回憶,另一個雖然在現(xiàn)實中已然作古,但她卻真切地在莫斯科給予老人以多年的陪伴。這兩個互不相識的女人卻在文中構(gòu)成了一組鏡像,進一步促使老人逃避現(xiàn)實中失去親人的痛苦,而將情感寄托于過往。
加里雅在老人的記憶中反復(fù)出現(xiàn)。文中不斷重復(fù)著一句話“要是加里雅活著就好了”。“他不想對任何人講,對魯斯蘭也好,對維拉也好,小姨子也好,都不想講。要是加里雅活著就好了?!?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5.加里雅的去世象征著現(xiàn)實生活中美好的喪失,使得老人對當下生活的絕望更進了一步?!凹永镅湃ナ懒恕拖褴囎由厦摰袅艘粋€銷子,車輪晃來晃去,車軸眼看也要飛出去了……隨他去吧!巴維爾·葉格拉夫維奇既沒精力,也沒心思把這輛大車修好,況且也無法修好了?!?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7.別墅管理員普里霍杰柯聯(lián)合流氓米嘉在花園中打巴維爾家的黑狗阿黑,老人想要制止普里霍杰柯的暴行,被米嘉要求用十個盧布換取阿黑,巴維爾花光了能找到的所有的錢救下阿黑,但是和普里霍杰柯結(jié)下了梁子,這讓他再也無法應(yīng)子女的請求去同普里霍杰柯談房子的事情?!八耄永镅旁谑赖臅r候這一切都是不可能有的。不可能有這種殺狗的兇手,不可能有這樣好奇的男孩,也不可能有這種暑熱。這不是此時的、人間的暑熱,而是陰曹地府的暑熱。加里雅在世的時候,一切都是另一個樣子?!?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250.加里雅的逝去使他痛苦,他甚至想搬到另一座城市里生活。而子女給他的壓力和有關(guān)古林事件的千頭萬緒都使他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傾訴。加里雅是令他無限懷念的過往和莫斯科不堪當下的已經(jīng)“缺位”的美好。
阿霞則象征著巴維爾的不堪回首的過去,有關(guān)彼得堡、有關(guān)戰(zhàn)爭的過去。巴維爾深愛著她,但阿霞和巴維爾的好朋友沃洛嘉互生情愫最終在一起,這使得巴維爾十分痛苦。沃洛嘉死后,阿霞成了米古林的妻子,當米古林被審判時,阿霞始終堅持認為米古林是清白無辜的,但此時巴維爾已經(jīng)被政治的洪流沖昏了頭腦認為米古林是有罪的,他倆的爭執(zhí)也使得當時的巴維爾十分痛苦。半個世紀以后,阿霞在信中責(zé)備巴維爾當時沒有相信她、幫助她,這使他更為痛苦。阿霞的再次出現(xiàn)提醒巴維爾當時所犯的錯誤,向他警示著過去那個時代的混沌與盲目,也促使他敢于面對過去,使他那顆已經(jīng)寂寥的心死灰復(fù)燃。
似乎有一條隱形的線,將加里雅和阿霞這兩個彼此并不知道對方存在的兩個女人連在一起。對于巴維爾而言,這兩個女人是那么的不同,她們在他生命中的不同階段里出現(xiàn)必是大有深意的,所有失去了的都會以另一種方式來彌補。由此,加里雅和阿霞在巴維爾的生命中構(gòu)成了一組鏡像。
2.父輩與子輩?!案概c子”沖突是俄羅斯文學(xué)中常見的話題?!独先恕吩跁r間跨度上超過50年,兩條線索交錯,多處涉及父輩與子輩的沖突。小說中父輩和子輩互相看不順眼,老人巴維爾和子輩魯斯蘭等人的沖突處處可見,縱橫在兩輩人之間的代溝也表現(xiàn)了家庭乃至國家的價值取向的變化,而從這種價值取向的變化中,我們也可以看出老人巴維爾對當下現(xiàn)實的憤懣,對子輩們復(fù)雜交織的情感。
文中多處描寫了子輩對父輩的不滿:維拉(女兒)走上樓來,惡狠狠地敲著門,用尋釁的口氣說:“怎么回事?為什么你一聲也不答應(yīng)?故意要惹我們生氣嗎?去喝茶吧?!?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6.這種不滿是因為巴維爾不肯聽從他們的命令,去和別墅管理員談?wù)劮孔铀袡?quán)的問題?!暗撬荒馨?,不能,完全不能,絕對不能”*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6.。當初是加里雅的朋友波里娜讓巴維爾一家人住在這里,如果去和波里娜的女婿康達烏洛夫爭奪房子就是與波里娜作對,即使這么多年過去了也不能違背當時的情誼。但是子輩認為既然母親(加里雅)已經(jīng)去世了,那么她的良心也就不存在了,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這是價值觀的完全對立,父輩講求“良心”,追求知恩圖報、心安理得;而子輩則把利益放在第一位,一切以攫取利益為目標。子輩不斷請求巴維爾去和別墅管理員談?wù)劊麄冋J為哪怕是多一個陽臺他們都是幸福的,而老人看得更清楚?!澳阋詾槎嘁婚g房間和陽臺他們就會感到幸福些嗎?”當然不會,幸福是從另一種東西中產(chǎn)生的。在父輩的價值觀中,幸福是和心愛的加里雅在一起就是幸福,即使他們當時的物質(zhì)條件不好,但他們的精神生活舒適。而子輩們卻始終覬覦富貴,為了多出的那兩間房和一個陽臺,哪怕失去父親的尊嚴,丟了自己的良心。
在晚年,老人巴維爾將全部精力都用于收集整理有關(guān)米古林案件的資料,每天翻閱資料直至深夜,而孩子們無法理解他的做法。女婿尼古拉·愛拉斯托維奇甚至認為這是精神分裂的癥候;而兒子魯斯蘭還請了大夫裝扮成自己的朋友以“來看房”為借口為巴維爾“看病”。他們無法了解巴維爾的內(nèi)心,有著血緣的兩代人之間橫亙著一條鴻溝:過往,父輩們都在為了追尋著某種“意義”而生活,盡管這種“意義”在今天看來是值得推敲的,巴維爾尋找和確認的正是這些“意義”的真相;新時代的人們沒有親歷過戰(zhàn)爭的生死和政治斗爭的殘酷,他們早已放棄對“意義”的追求和尋找,只把“物質(zhì)”和“利益”當作“意義”本身,這是歷史的倒退,是人性的倒退。
巴維爾對現(xiàn)實失望,試圖探尋過去,在過往的歷史中尋找心靈的寄托,歷史給他的也許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美好,但是他在對歷史的反思中看清現(xiàn)實,又在對現(xiàn)實的審視中悟出歷史的“真實”。
(一)狹隘的教條主義
巴維爾的舅舅舒拉曾經(jīng)是“革命”和“極左”的化身,但是,在處理“米古林事件”中,他聽從了良心的召喚,所以辭去法庭成員的職務(wù)。而作為法庭的助理秘書的巴維爾,明知米古林無罪,但屈從于某種勢力還是跟隨大眾認定他是有罪的。“阿霞偷偷告訴我——他要求我不要講出去,米古林不愿意讓別人知道——鄧尼金匪徒占領(lǐng)米哈伊林鎮(zhèn)后,對他家里的人進行了清算,他們把他的母親折磨死了,把他的父親和弟弟槍斃了,他的妻子(他同妻子是在戰(zhàn)爭前分開的)帶著幾個女兒逃走,幸免于難。他的大兒子在同德國人打仗的前線陣亡了。他們放火燒掉了板房,院子——這是難民講的——在灰燼中立了一根柱子,上面寫著:‘毒蛇,頓河的猶大米古林誕生于此’。他生性高傲,不愿取得別人的同情和憐憫,然而要知道,這種迫害也就是他不會叛變、不會投敵的保證?!?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214.
這件事一直讓他良心不安,所以多年以后他才能為米古林的翻案積極地尋找證據(jù),追尋真實——是什么造成了米古林的悲劇。只不過舒拉早早地就明白了真實,而巴維爾在時隔50年后才終于認識到造成米古林悲劇的根本原因在于“不信任”。這種“不信任”,一是由于歷史上哥薩克與俄羅斯內(nèi)地人互不信任造成的,哥薩克人始終認為俄羅斯內(nèi)地人會來搶他們的鄉(xiāng)土,而俄羅斯內(nèi)地人則認為哥薩克人是土匪蠻夷;二是由于意識形態(tài)原因:哥薩克在舊俄時代曾經(jīng)是沙皇的“禁衛(wèi)軍”,在國內(nèi)戰(zhàn)爭時期參與了很多圍剿布爾什維克紅軍的戰(zhàn)役和暴動,因此在布爾什維克紅軍看來,哥薩克永遠都是“異類”。而米古林所表現(xiàn)出的種種忠誠在當時的布爾什維克紅軍看來不值一提。舒拉相信米古林是無辜的,而也知道這種“不信任”又是長期存在的,這種“不信任”又是導(dǎo)致粉碎哥薩克勢力的“指示”產(chǎn)生的原因。希貢采夫視“指示”為真理,受“狹隘的教條主義”制約最終促成米古林悲劇。
希貢采夫最初作為與舒拉一起服過苦役的老朋友出場,這時候的他雖堅信“人類如果不改變心里的氣質(zhì),不擺脫感情和激情,那么就會走向毀滅?!?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73.但他仍然富于感情和激情。當談?wù)摰竭^去的朋友葉果爾·薩松諾夫時,他非常激動甚至因不可能立時看到他而淚流滿面,他和舒拉回憶著背誦葉果爾描寫苦役的詩句。他也非常真摯地愛著自己的母親,當他因組織各種小組被開除時,他卑躬屈膝地乞求負責(zé)行政工作的副教授,原因在于他的母親受不了他再一次被開除。
后來希貢采夫代表頓河革委會率領(lǐng)“鋼鐵”部隊,聯(lián)合南方方面軍民政管理部代表勃拉斯拉夫斯基,嚴格遵循粉碎哥薩克勢力的“指示”大量屠殺哥薩克人質(zhì)。此時的他由于受自身所信奉的“擺脫情感論”影響,性情已經(jīng)大有改變。就在一年前還有著美好回憶的朋友葉果爾,現(xiàn)在因為他反對槍斃和審訊資產(chǎn)階級,希貢采夫不想救他。希貢采夫和舒拉本是一起服過苦役,有共同經(jīng)歷的老朋友,但是就是否執(zhí)行“指示”爭論得不可開交。舒拉認為不應(yīng)該殺害這些無辜的人,而希貢采夫同意按照“迦太基的方式”屠殺哥薩克人質(zhì)。他不止一次地重復(fù)說:“旺代!旺代!共和國所以能取得勝利,就是因為不講寬大。”*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112.鋼鐵部隊撤去決定槍決18個人的貝欽,任命巴維爾為法庭庭長并讓他在決定槍決150個人的名單上簽字。根據(jù)“指示”采取的殘暴行徑甚至達到了希貢采夫所向往的最高境界:毫無感情——為人質(zhì)掘一個公墓。正是因為像希貢采夫這樣喪失了人性的鎮(zhèn)壓和屠殺導(dǎo)致了哥薩克人的暴動,從而使得米古林從南方戰(zhàn)線調(diào)離頓河地區(qū),導(dǎo)致米古林違抗命令出發(fā)去前線。又因為希貢采夫固執(zhí)盲目地要求米古林服從革命意志,與米古林勢不兩立,所以希貢采夫的死亡導(dǎo)致了米古林的不被信任日益加深,最終鑄就了米古林的悲劇。
希貢采夫追尋自己認定的“真理”,這在當時看是符合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而過了50年再回顧這段歷史,他就是個悲劇人物。正是希貢采夫之流對“左傾”意識形態(tài)“教條主義”的執(zhí)行才導(dǎo)致了哥薩克人的暴動,使頓河流域掀起一片血紅色的起義。戰(zhàn)爭已經(jīng)使人們陷入近于瘋狂的燒殺中,犯下深重的罪孽而不自知?!叭藗儺敃r處在戰(zhàn)爭的狂熱中,對許多事物的看法同現(xiàn)在完全不一樣,不像現(xiàn)在那樣可以平心靜氣地對一切事情做評價?!?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241.而現(xiàn)在巴維爾重新審視過去的歷史,不僅是因為戰(zhàn)爭的結(jié)束,也是巴維爾良心的覺醒,歲月流逝了,生活過去了,有一些事放下了,一些人不再重要了,捫心自問才會認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良心覺醒才會想辦法去彌補。
(二)精致的利己主義
歷史線中“狹隘的教條主義”導(dǎo)致了米古林的悲劇,現(xiàn)實線中的悲劇可以歸結(jié)為“精致的利己主義”。小說中支撐起現(xiàn)實線的是幾家利益方圍繞著爭奪房子的“無謂奔忙”。概括起來分別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康達烏洛夫、魯斯蘭、普里霍杰柯等和高尚的心靈自救者薩尼亞。
康達烏洛夫堅信:“任何請求都需要花氣力,有熱情。用冷淡的語氣或高傲的口吻是什么也得不到的。需要低聲下氣,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甚至用愛情的進攻來使對方感到驚訝,用插科打諢來軟化別人?!?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140.他為了出國去醫(yī)院體檢,而醫(yī)生恩格林娜說要經(jīng)過化驗才能開證明,康達烏洛夫為了及時拿到證明死纏爛打巧舌如簧。終于她走進辦公室為他開了他需要的證明。他奉為金科玉律的信條終究起了作用:“要釘住不放”。他需要你時對你卑躬屈膝,不需要你時把你一腳踢開,無論對待搞卑鄙勾當?shù)耐锩准?、情婦斯維特蘭娜,還是自己的岳母波里娜,都是如此。他的另外一個特點就是“貪得無厭”。他的情婦斯維特蘭娜在他準備出國前臨別的晚上問他:“如果在所有這些東西中間要你挑選一樣,你會挑選什么……應(yīng)該放棄什么?先放棄什么,再放棄什么?女人、家庭、產(chǎn)業(yè)、旅行、權(quán)利……你最需要的是什么?”康達烏諾夫的回答是:“所有的我都要……”*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156.他確實也是這么做的。他纏住醫(yī)生恩格林娜想要及時拿到證明是因為他五點鐘和情婦斯維特蘭娜有約,他不想放棄和她的最后一次溫存。而第二天早晨他要去接見代表團,午后去見部長,這些是他獲得權(quán)利的保證。后天要離開莫斯科到外地出差,這是他的工作需要。他不想放棄任何機會,所有的他都要。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追尋利益的步伐,他要出國,便把女兒送往寄宿制學(xué)校,岳母波里娜覺得自己幫不上什么忙主動說要去“革命老人之家”,這使他覺得難堪,為了阻止岳母,他甚至想到了“照料外孫女太老,同老頭兒勾勾搭搭倒還行”這種話。這都顯示出了他典型的市儈嘴臉,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與之相反的是“主動放棄”機會的薩尼亞。小說以薩尼亞的角度回憶了“海燕”別墅合作社的建立過程和他童年時期家庭的變故。他曾在那棟別墅里住了12年,他不愿再回到那個讓他傷心的、受詛咒的地方,所以他最終決定放棄了對別墅的爭奪。而別墅管理員普里霍杰柯一心想要把他拖進爭奪房子的旋渦中,因為有更多的競爭者,他便能從康達烏洛夫那里獲得更多利益。可薩尼亞一直是看不上普里霍杰柯的,“你還記得嗎,”亞歷山大·馬爾蒂諾維奇問,“我過世的媽媽曾經(jīng)罵過你壞蛋?”老頭兒用幾乎聽不出來的聲音說:“薩尼亞,你對生活什么都不懂。”*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179.這是“心靈自救者”和“投機倒把者”兩種價值觀的最大碰撞。薩尼亞只想得到心靈的滿足,盡管有一處房產(chǎn),但那是讓他痛苦的地方,所以他為了心靈的安穩(wěn)而放棄。普里霍杰柯說薩尼亞對生活什么都不懂,而這位深諳生活“奧妙”之人卻隱瞞了曾在沙皇軍官學(xué)校學(xué)習(xí)的經(jīng)歷入了黨,后來又被開除黨籍,但他竟恬不知恥地以英雄的身份向少先隊員講國內(nèi)戰(zhàn)爭的故事。他尋找一切可以獲得名譽、利益的機會,為了獲得這些機會,即便降低做人的底線他也在所不惜。
作者將回憶線和現(xiàn)實線相交疊營造出一種對比的效果?;貞浀矫坠帕直粚徟械臅r候,現(xiàn)實線插入康達烏洛夫重病。二者都處在生死線的掙扎階段,米古林被判處死刑卻又大赦,康達烏洛夫終在死亡中沉寂。兩個看似毫不相關(guān)的人的命運同時對比顯現(xiàn)出作者的價值取向。米古林已經(jīng)逝去,但他的故事仍被后人探究,他的隨筆也被人吟誦;而康達烏洛夫的沉寂則讓他畢生的追求即刻化為烏有,他曾竭盡全力爭奪的房子被管理處重建為大飯店。
老人巴維爾因不滿現(xiàn)實中的子輩們“精致的利己主義”,試圖逃避到過去的世界中尋找精神寄托,通過夜夜翻找“米古林案件”的資料想要探究歷史的“真實”,試圖為米古林翻案還原歷史的真相,最終發(fā)現(xiàn)造成“米古林案件”的推手,正是“狹隘的教條主義”。無論是過往的“狹隘的教條主義”和當下的“精致的利己主義”,都是人們固執(zhí)于某種意識形態(tài)中的偏狹,表明每個時代都有其不可擺脫的局限性。歷史的謬誤已通過無數(shù)條生命的代價最終得到了確認,而當下的“精致的利己主義”所造成的危害也開始顯現(xiàn)。老人試圖通過為米古林翻案,給予當代人以啟示,避免重蹈覆轍。
尋找米古林的真相對巴維爾來說是對歷史“愧疚”的一種解脫,雖然當年米古林搶走了他心愛的女人阿霞,但他卻在垂暮之年竭盡全力為米古林平反,因為“我高興的,并不是因為我能夠向你感恩戴德,而是因為我自己感到幸?!谶@片刻之間我接近了上帝。”*尤里·塔里豐諾夫.老人[M].張草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117.巴維爾通過對“米古林案件”的反思以及對當下人們物欲的紛爭的自省實現(xiàn)了自我拯救。
〔責(zé)任編輯:都 媛〕
Looking for the truth in “the mirror images” of history and reality——Analysis of Trifonov’sTheOldMan
Fu Xinghuan, Qi Ruiya
(SchoolofLiterature,LiaoningNormalUniversity,Dalian116081,China)
TheOldManby Trifonov intertwined the text structure by two plots of history and reality. On the one hand, through the old man’s remniscence, the work reproduces the path selection of the con-tempories in the civil war period, criticizes the alienated people affected by narrow dogma and shows respect to the sober minds in the chaos. On the other hand, through presenting the moral thinking caused by the struggle for the old man’s villa,the work criticizes those delicate egoists and praises those noble idealists who cling to moral limits. The author puts the characters in the value judgment and moral choice under the historical and realistic scenes to form the contrast of “the mirror images”, aiming to show that history is in constant evolution, but this evolution is in the enclosed spaces in the time flow, underlined the repetition of some sort of familiar scenes. The setting of “the mirror images” predicted the future from the history and mapped out the “history” from the reality. The author tried to reveal the truth of history and the conscience of the old man in the cycle of history.
Trifonov;TheOldMan; history; reality; mirror image; reality
10.16216/j.cnki.lsxbwk.201702077
2016-10-30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項目“俄羅斯文學(xué)‘莫斯科文本’與‘彼得堡文本’研究”(14BWW027);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項目“作為完整的藝術(shù)系統(tǒng)的——俄羅斯文學(xué)‘莫斯科-彼得堡’題材研究”(12YJA752007)
傅星寰(1961-),女,遼寧大連人,遼寧師范大學(xué)教授,主要從事俄羅斯文學(xué)與文化研究。
I106
A
1000-1751(2017)02-0077-08
遼寧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7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