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濟,司俊琴
(蘭州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甘肅蘭州730000)
煉獄中的苦行圣女
——索爾仁尼琴和涅克拉索夫筆下“瑪特廖娜”形象的多維度觀照
吳 濟,司俊琴
(蘭州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甘肅蘭州730000)
俄羅斯文學(xué)中有很多在悲慘處境里苦行的圣女形象,她們相似而又不同,在自愿接受苦難的歷練中培育著內(nèi)心圣潔的品質(zhì),犧牲自我,幫扶他人,實現(xiàn)救贖的目的。其中有兩位名叫瑪特廖娜的女性——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和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她們都是母親,都具備圣愚的特質(zhì),都沾染了世俗的氣息。她們以母性傳承著人性之光,用圣愚精神演繹著苦難,在世俗中實現(xiàn)著救贖。她們都是在煉獄中苦苦獨行的圣女,以痛徹心骨的悲劇形象向世間發(fā)出凄厲的哀鳴,在俄羅斯文學(xué)史中綻放出奪目的異彩,為其增添了獨特的文化形象與道德價值。
瑪特廖娜;母性;圣愚;世俗
“瑪特廖娜”——這個為人熟知的俄羅斯女性名字,來自拉丁語,轉(zhuǎn)譯至俄語后被賦予了豐富的涵義,如“女族長”“母親”“為人所敬的已婚女性”等等。這個滿溢著柔情母愛的名字還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俄羅斯的民間藝術(shù)珍品——“瑪特廖什卡”。
俄羅斯文學(xué)中有很多名為“瑪特廖娜”的女性,而索爾仁尼琴的《瑪特廖娜的家》中的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和涅克拉索夫的《誰在俄羅斯能過好日子》中的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印象頗為深刻。她們?nèi)绱讼嗨?,因為這兩位女主人公有著相似的命運:生命的負重和命運的不公。然而這些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并未使她們喪失精神力量,因為她們身上都有著源于民族文化傳統(tǒng)的、與生俱來的美德。同時她們又是如此不同,在經(jīng)受了一生的磨難后,命運賜予其中一位死亡,卻贈予另一位相對安穩(wěn)的生活。共性與差異并存的她們從多層次多方位創(chuàng)造性地詮釋了禁欲苦行的俄羅斯女性形象,為俄羅斯文學(xué)增添了獨特的文化形象與道德價值。
“人性”一詞具有廣義性和多義性的特點,可以從多方面進行釋義。通常認為,人性即人的本性,并在一定的社會制度與歷史條件下發(fā)展形成。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不同歷史時期人們對人性的觀點和看法各不相同。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人性本善論為主流觀點,先哲們宣揚“人之初,性本善”。而西方則與之相反,更推崇“人性本惡”的人性觀,如基督教中的原罪說便映射出這一點。
與人性相比較,母性則是女性特有的、愛護子女的本能。廣義的母性亦指女性關(guān)懷愛護他人的本性。母性包含于廣義的人性之中。母性的特點即憐憫、溫柔、隱忍、無私、給予等等。而擁有母性的女性往往因各種社會現(xiàn)實因素處于較為艱難的處境和較為低下的地位,也正因為此,母性的光輝彰顯得更加圣潔。
(一)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的母性形象
《瑪特廖娜的家》是索爾仁尼琴以第一人稱為視角通過敘述親身經(jīng)歷而展開的紀實性小說。索爾仁尼琴對自己的母親有著濃厚的感情和深深的愧疚感,而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像母親一樣照顧著主人公,喚起了作家對母親的回憶與思念[1]。
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是一位貧苦的六旬農(nóng)村婦女。她有過六個孩子,卻都相繼夭折。所有人都認為她中了邪,而可憐的她自己也如此斷定。她對自己孩子的離世表現(xiàn)得比較平靜,甚至輕描淡寫。她沒法擁有自己的親生骨肉,于是收養(yǎng)了自己前未婚夫妻子的小女兒,當(dāng)做親生女兒一樣養(yǎng)育了十年。于她而言,似乎所有人跟她的孩子一樣重要,他們都需要自己的幫助和奉獻,而她卻很少想到自己?,斕亓文取ね呶骼镆侥鹊倪@種母性已升華至人間圣女的母性,無私的母愛升華至對世人的博愛。
一只跛腳貓,一只母山羊,一些橡樹,這便是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的全部家當(dāng)。她像母親一樣奉獻著自己的生命,多年未掙分文,也得不到退休金,勞作的唯一記錄便是記工冊上的小道道??v使默默無聞地付出著,她卻換不來同情與尊敬。即便這樣,在臨死前還讓出了自己的正房,在幫忙運送拆下的木料時,慘死于自己一生中最害怕的火車輪之下?,斕亓文取ね呶骼镆侥鹊谋瘎⌒孕蜗笤谧约旱臒o私奉獻與周圍人的冷漠無情的鮮明對比之下更加令人扼腕嘆息,在作者與讀者心中刻下久久無法抹去的印記。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受到了東正教文化潛移默化的影響,舉手投足都沾染了人間圣徒般的母愛,仿佛圣女一樣,用愛普照著大地[1]。這種母性光輝是整個人類文明重要的組成部分和推動力量,正如作者所說“我們大家就生活在她的身邊,卻沒能理解,其實她就是一個圣徒,民間諺語常說,沒有這樣的圣徒就不會有鄉(xiāng)村。就不會有城市。就不會有我們整個地球”[2]。
(二)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母性形象
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母性形象是一位既強大而又軟弱的母親。她具有俄羅斯傳統(tǒng)女性的典型品質(zhì)和特點,是俄羅斯農(nóng)村婦女的代表。
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出生于一個幸福的家庭,在父母的關(guān)愛與包容下健康地長大。自小便沉浸在母愛之中的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心中埋藏著母性之根。但好景不長,出嫁之后的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仿佛從天堂墜入了地獄,公公、婆婆,還有小姑子對待她都極其不善,而她卻有苦無處訴,只能一言不發(fā),埋頭苦干。她唯一的庇護者只是年歲過百的薩威里爺爺。
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母性的軟弱體現(xiàn)在面對自己孩子死亡時的無能為力。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生下了第一個孩子小皎瑪。她在外出農(nóng)忙時,被婆婆訓(xùn)斥,便將小皎瑪留給薩威里爺爺照看。待她回來時,小皎瑪卻因薩威里的疏忽大意被豬群咬死?!拔野l(fā)狂地翻滾,我象蟲子般扭曲,我拼命要叫醒小皎瑪,可是已經(jīng)遲了!……”[3]就連孩子的遺體她也沒能守護好,被不公正的法官和醫(yī)生糟踐得粉碎。孩子的死亡對于一個母親來說幾乎是一生中最大的悲痛與災(zāi)難。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意欲去上帝和沙皇那兒為小皎瑪討公道,“再遠我也要去告”[3],而母親唯一的努力卻被薩威里勸阻,“我們有冤沒處訴”[3],“因為你是個女農(nóng)奴”[3]。此時,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母性與無力、憤怒交織在一起,以一種近乎癲狂的形象展現(xiàn)出作為一名母親的偉大與痛楚。
而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又是強大的,她用自己的身軀庇護著自己的幼子,哪怕受到譴責(zé)與刑罰也在所不惜?!拔沂裁炊寄鎭眄樖?,可就是孩子不讓人碰!我護著孩子們,好象一堵墻?!盵3]一個修女來到村里蒙蔽大家不要在齋戒日喂孩子吃奶,全村的母親縱使萬般心疼也依舊照做,只有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沒理會,“要遭罪就讓娘遭罪,——在上帝面前我擔(dān)罪名,孩子可沒罪!”[3]。她對孩子的愛已遠遠超過了普通母親的母愛,在與其他母親的對比中其母性形象愈發(fā)高大偉岸。當(dāng)善良的老二非多特被人誣陷欺辱時,作者再次展現(xiàn)出其護犢之心,她在村正面前求得對自己孩子的饒恕,而自己卻被執(zhí)行刑罰。即便如此,她也毫無怨悔。
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母性突出表現(xiàn)為慈愛與擔(dān)當(dāng)。她對自己孩子的愛,正如同其他母親一樣,超越了對自身的愛。這種愛能遮風(fēng)擋雨,能頂天立地,亦能承載起世間所有無情的詆毀、謾罵與迫害。
(三)兩位“瑪特廖娜”的母性形象之異同
可以說,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和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都是世間所有偉大的母親的縮影,在她們身上我們可以感觸到幾乎所有母親與母愛的特征。
這兩位母親都有著共性的母性品質(zhì):慈愛、無私、無畏……她們的生活環(huán)境都是如此痛苦不堪,而她們在苦痛面前從不畏縮,從未倒下,而是用女性柔弱的雙肩默默地扛下了一切,將眼淚灑在人們看不到的一方土地之上。她們對自己的孩子都萬般慈愛,將遭受的所有不公與虐待都化作綿綿母愛滋養(yǎng)著下一代。她們寧愿毫無保留地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只為了自己所愛的人。而這些可貴的品性都植根于俄羅斯民族源遠流長的文化與美德之中。
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和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作為母親都是不幸的,都經(jīng)歷過失去親生孩子的偌大悲痛。而她們的這種苦痛在度與量上有所區(qū)別?,斕亓文取ね呶骼镆侥裙彩チ肆鶄€孩子,也就是說她在自己的一生中共經(jīng)歷了六次喪子之痛,以至于最后她自己也向命運妥協(xié)了。而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親眼所見小皎瑪在被豬群咬死后又被非人道解剖的場景,這種生命不能承受之痛強烈地刺激著她,或許這算是人世間最令人絕望的痛楚吧。然而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似乎稍微幸運一點,至少還有自己的親生孩子在自己的呵護下健康地長大,而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則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親生骨肉,只撫養(yǎng)長大一名養(yǎng)女,而這似乎也是因為養(yǎng)女與自己的前未婚夫有著血緣關(guān)系。
她們的幸與不幸相似又不同,但她們的形象都是偉岸的。這是普通的母親形象被黑暗彰顯出來的偉岸,如同黑夜中的一小盞亮光,縱使渺小,卻明亮且暖心。
俄羅斯的圣愚現(xiàn)象由來已久,自公元988年羅斯受洗后隨基督教的引進便在羅斯大地之上出現(xiàn)[4]。圣愚屬于圣徒之列,是狂信苦行的圣人,亦是為了基督的愚癡。圣愚們瘋癲癡狂,衣不蔽體,奇裝異服,云游四海,卻被看做是基督的化身,被歷代沙皇虔誠禮待,甚至受到舉國上下的崇拜。圣愚現(xiàn)象是一種獨特的宗教文化現(xiàn)象,與基督教、東正教,甚至薩滿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圣愚文化則對俄羅斯二律背反的民族性格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5]。
圣愚形象在俄羅斯文學(xué)作品中較為常見,如普希金的《鮑利斯·戈都諾夫》中的尼科爾卡,列夫·托爾斯泰的《戰(zhàn)爭與和平》中的皮埃爾,以及他的《童年》中的格里沙,索爾仁尼琴的《伊凡·杰尼索維奇的一天》中的伊凡·杰尼索維奇等等。圣愚對俄羅斯文學(xué)的影響頗為深遠。圣愚的價值觀體系成為作家們?yōu)榱苏宫F(xiàn)心中理想形象而依循的一條線索,正是圣愚獨樹一幟、復(fù)雜多義的人物形象特性為俄羅斯文學(xué)中的人物體系又增添了一絲光環(huán)。
在俄羅斯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xué)中,圣愚在原有的形象基礎(chǔ)之上被賦予了更新更廣的涵義和特征[4]。在當(dāng)時歷史背景和作家寫作需求的作用下,圣愚形象被投射在普通人之上,只是這些人繼承了圣愚的特性,同時又與自身的個性相融合,更加多義多元。若從宗教觀的視角來剖析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和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形象,則不難發(fā)現(xiàn),她們身上流著圣愚的血液,傳承著圣愚的精神,將圣愚受難與流浪的使命用自己苦痛的命運淋漓盡致地再現(xiàn)出來。她們的形象屬于美德型圣愚形象。
(一)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的圣愚形象
若從圣愚式隱忍、圣愚式樂觀與圣愚式預(yù)知等三個方面著手分析,則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的行為方式和處世態(tài)度便不難理解,也更能剝開層層表象還原這位最真實的人間圣愚。
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對苦難的圣愚式隱忍是其人物形象的突出特性之一。其隱忍性體現(xiàn)在人物的方方面面,滲透于文本的字里行間,是人物形象如此豐滿的重要因素。她的隱忍并非外在強迫型隱忍,而是內(nèi)在主動型隱忍,因為她從未對自己所遭受的不公抗爭過,從未對剝削自己的人心存報復(fù)之心。幾乎周圍所有的人都對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極其不善,不僅壓榨著她的價值,還剝奪了她本應(yīng)享有的權(quán)利。作為一名孤寡老人,她身患重病便被集體農(nóng)莊辭退,縱使她為了農(nóng)莊無私奉獻了二十五年,卻依舊拿不到退休金,甚至享受不到作為病殘者的任何福利。她翻山越嶺、東奔西走數(shù)月只是為了打聽是否會發(fā)撫恤金。在得到些許撫恤金后,卻遭到來自鄰人瘋狂的嫉妒與嘲諷。對于經(jīng)歷的這一切,她的反應(yīng)僅限于偶爾訴苦,從未思量過反抗與報復(fù)。她把自己的一生演繹為自愿接受苦難洗禮從而實現(xiàn)救贖的過程。
除圣愚式隱忍之外,圣愚式樂觀也是作品中主人公的特點之一,并與圣愚式隱忍相輔相成,這是對圣愚式隱忍用異常態(tài)度所進行的宣泄。在對生命苦難的隱忍中,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所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并不是悲觀厭世,而是置物欲于度外的樂觀。在家徒四壁的屋里,作者拍下“她望著窗外街道時露出的笑臉”[2]。這是發(fā)自肺腑的樂觀,是不追逐浮華的豁然。她也有自己宣泄情緒的方式——干活。雖然累得直不起來腰,但是她一回到家中,臉上永遠掛著滿意的微笑。她對生活沒有太高的要求,對死亡的態(tài)度也很淡然,比如在自己的外套的里子里縫了兩百盧布留著百歲之后用,對此她覺得“這日子也蠻安逸啦”[2]。主人公能達到圣愚式樂觀這一境界的根源在于擁有圣愚的“第二視力”。在《圣愚之維:俄羅斯文學(xué)經(jīng)典的一種文化闡釋》一書中,作者王志耕提到了舍斯托夫的“雙重視力”之說[6]?!暗谝灰暳Α奔雌胀ㄈ说氖浪籽酃?,而圣愚所擁有的獨特的“第二視力”是放棄追求物欲,極力追求個人真理的靈魂的眼光[7]?,斕亓文取ね呶骼镆侥瓤慈舜锏难酃庹撬^的“第二視力”,舍棄了現(xiàn)實物質(zhì)追求的累贅,從而實現(xiàn)了內(nèi)心世界的空靈,達到了超越世俗的境界。這種樂觀是圣愚“笑世界”的處世態(tài)度[4],被周圍人看作是愚蠢的體現(xiàn),而實則是智慧,不因外世的莫測變換而改變內(nèi)心的篤信,用圣愚式樂觀隱晦地嘲諷現(xiàn)實世界的“惡”。
從宗教觀角度來看待文本的細節(jié),即不難發(fā)現(xiàn),文中有很多宗教詞匯,如“圣母節(jié)”“耶穌受洗節(jié)”“圣水祭儀式”等等為作品增添了宗教色彩。同時文中也有不少宗教預(yù)言,這與圣愚式預(yù)知有著些許關(guān)聯(lián)。圣愚崇拜的原因之一在于圣愚的預(yù)知未來的能力,這種“超靈魂狀態(tài)”在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的身上有所體現(xiàn)。主人公一生中最害怕的就是火車,這是一種莫名的恐懼。她曾經(jīng)夢到過在切魯斯基從涅恰耶夫卡駛來的火車,嚇得自己滿身大汗、雙腿哆嗦。而這正預(yù)言了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后來慘死于火車輪之下的悲劇。除此之外,她弄丟了盛著圣水的小鍋,跛腳的貓走失了,刮了兩晝夜的暴風(fēng)雪等等一系列外部事件也預(yù)示著主人公死期已至。這種種沾染著宗教色彩的預(yù)言與圣愚的預(yù)知能力不謀而合。作者通過對種種細節(jié)的精準刻畫,勾勒出一位極具立體感的東正教圣愚形象。
(二)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圣愚形象
《誰在俄羅斯能過好日子》中的《農(nóng)婦》一章是以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為第一人稱敘述的詩歌,這便于抒發(fā)強烈的個人情感,因此讀者能十分真切地體會到作品主人公的情感流露與人物特性。
圣愚是各種矛盾對立統(tǒng)一的集合體,集中體現(xiàn)了五組俄羅斯民族性格中的二律背反特征,即“智慧——愚蠢,純潔——污穢,傳統(tǒng)——無根,溫順——強橫,崇敬——嘲諷”等[5]。作品中主人公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則鮮明地體現(xiàn)了其中的“純潔——污穢”和“溫順——強橫”等特征。
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純潔——污穢”特征分別體現(xiàn)在內(nèi)在與外在品質(zhì)方面。她的內(nèi)心是純潔的,而外表卻是以污穢形象示人。主人公內(nèi)心的純潔性主要是通過母親形象表現(xiàn)出來?,斕亓文取ぜ灸埔侥扔兄腋5耐辏且幻麩o知無憂無慮的純良少女,在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之后,內(nèi)心的純潔便變得更加純粹。她深愛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小皎瑪,將其稱作自己的小天使;她愿忍受上帝的責(zé)罰不顧修女的戒律而喂孩子母乳;她庇護自己的親生骨肉,哪怕替孩子被鞭打至皮開肉綻也毫無怨言。母愛的純潔貫穿著故事的始終,使人物形象得到了正面的升華。同時,主人公外表是污穢的。這種“污穢”并非出于其本人意愿,而是迫于周圍環(huán)境的壓力。在結(jié)婚時戴上婚禮花冠就被公公、婆婆、大姑辱罵為“打扮妖氣”“敗家精”“吃人精”[3]。在饑荒兇年,因被婆婆誣陷換了干凈襯衣差點招來殺身之禍。去教堂做禱告稍加打扮了一下便被人戳著脊梁骨嘲笑,主人公不禁嘆息道:“穿衣不敢穿整齊,洗臉不敢洗白凈”[3]?!凹儩崱鄯x”這一組二律背反特征在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身上得到了鮮明的體現(xiàn)。外表的污穢更加突顯出內(nèi)心的純潔,兩種截然相反的特性在同一個人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是對世俗無比深刻的無聲諷刺。
除此之外,還可從人物的形象中發(fā)掘出“溫順——強橫”這一組二律背反特征。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溫順”表現(xiàn)為強忍,“強橫”則表現(xiàn)為癲狂與抗爭。在出嫁之后,主人公對來自家庭的種種不公平待遇采取了逆來順受的態(tài)度,“高興了不能笑一聲,傷心了不能哭一場”[3]。公公、婆婆、小姑子、大伯子,甚至自己的丈夫都對自己欺辱虐待。如此種種都從側(cè)面反映了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溫順”。這種“溫順”更多的是因自身力量薄弱,自身地位低下,無力抗爭而不得不采取的態(tài)度。法醫(yī)對小皎瑪遺體的侮辱性解剖,村官的不公平審判激發(fā)出了主人公與“溫順”截然相反的性格特性,即“強橫”——癲狂與抗爭。在這種場景之中主人公“又掙扎,又喊叫”[3],悲憤地譴責(zé)并詛咒著“這批惡狼”[3]。這種癲狂狀態(tài)正是圣愚“罵世界”的處世態(tài)度[4]。她誓為小兒子討公道的悲慟決心引出了人物“強橫”中的第二面,即抗爭。
(三)兩位“瑪特廖娜”的圣愚形象之異同
通過以上對主人公圣愚形象的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兩位“瑪特廖娜”美德型圣愚形象中有很多共性,比如苦行、忍耐、堅強、犧牲與善良等等。
兩位主人公的人生都充滿了苦難,兩位主人公都扮演著受苦受難的苦行僧的角色。越是難以承受的苦難,越是能實現(xiàn)更高層次的贖罪。這種自愿苦行的生活鑄就了“瑪特廖娜”的強忍這一性格特征,她們不僅對自己的苦難人生欣然接受,同時對外界亂世也有著不可估量的忍耐度。在苦難面前,兩位主人公有著源于民族之根的共同精神力量,這種精神力量使她們保持著積極樂觀的處世之道。她們也甘愿犧牲自己,像人間圣女一般用崇高的道德準則施與他人影響。因此,她們的本性都是善良的,都是值得敬重的。
值得一提的是,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對苦難的隱忍度更甚于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斕亓文取ぜ灸埔侥鹊膶嚯y的隱忍之中還帶有些許抗爭性,如對自己孩子死亡的悲憤與庇護,為避免丈夫從征而勞累奔波,為爭取自身幸福的堅定努力等等。而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則幾乎從未為自身幸??範庍^,一直到死亡都是以無私圣徒的形象展現(xiàn)在讀者眼前。在這一點上,后者的圣愚二律背反特性更加鮮明。同時,隱忍度與抗爭性也是兩者最終歸宿不同的因素之一。
兩者同為美德型圣愚,都是融聚著作者救世愿望的載體。她們似乎都有現(xiàn)實的“家”,但其實她們的靈魂和精神是無根的,是在生命的維度之中游離著的。正是這種靈魂的流浪與肉體的受難相結(jié)合,使這兩位“瑪特廖娜”具有有別于傳統(tǒng)型圣愚的新涵義,傳達出作者對理想人格的新追求。
若將人物從特定的歷史社會環(huán)境中剝離開來進行分析,則很難發(fā)現(xiàn)其實質(zhì)性特點與現(xiàn)實象征意義。只有充分考量人物生存與事件發(fā)生的歷史背景與社會條件,才能立體地把握作品人物的精神本質(zhì)。
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和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都是處于現(xiàn)實社會中的有血有肉的具體人物,其行為方式和處事態(tài)度直接或間接地受到當(dāng)時歷史社會條件的影響和制約。因此,人物或多或少地沾染了世俗的特征。若從社會觀的獨特視角入手分析人物的世俗形象,則能發(fā)掘出人物更多新的特性。
(一)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的世俗形象
《瑪特廖娜的家》這部被視為20世紀俄羅斯文學(xué)經(jīng)典作品的短篇小說寫于20世紀50至60年代,那時的蘇聯(lián)文學(xué)正處于“解凍”時期[8]。“伴隨著對‘個人崇拜'的批判與反思,文學(xué)界強烈呼喚人道主義的回歸,人道主義和道德不僅成了這個時期俄蘇文學(xué)的創(chuàng)作主潮,而且還成了評價作家和作品最起碼的道德標準。”[9]索爾仁尼琴在這部小說中將主人公設(shè)定為孕育著人道主義精神的、生活在自己身邊的小人物,而非以歌功頌德的基調(diào)來贊美偉人,便是多多少少受到了“解凍文學(xué)”思潮的啟示與影響[10]。
作為一個生活在社會中的有血有肉的具體人物,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身上浸染著農(nóng)村勞動人民普遍性的品質(zhì):淳樸、善良、勤勞、樂觀等等。其形象不僅具有神圣性,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世俗性。而主人公的神圣性與世俗性并不是相悖的,因為其神圣性唯在世俗之中才可體現(xiàn)出價值。
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的世俗形象表現(xiàn)為一名勤勞的勞動者。主人公所處的蘇聯(lián)農(nóng)村社會還實行著集體農(nóng)莊制度,她為集體農(nóng)莊不取分文地?zé)o償貢獻了自己的二十五年,在這二十五年內(nèi)集體農(nóng)莊竭力壓榨著主人公的價值,在其身患重病后便將她辭退。即便身患重病,“人手不夠的時候,婆娘們說什么也都不想出工的時候,農(nóng)莊主席的妻子就會來找瑪特廖娜”[2]?,斕亓文取ね呶骼镆侥炔欢芙^,這種“傻”來源于其甘愿無私奉獻的品質(zhì)和習(xí)慣。她與眾多貧苦農(nóng)民一樣,辛勞地付出了自己的一生,卻換不來享受清福的晚年。她骨子里有著勞動者鐵犁般的堅強品質(zhì),以及春蠶般的奉獻精神,這種品質(zhì)和精神透過社會三棱鏡的折射而顯得更加耀眼奪目。
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的世俗形象還表現(xiàn)為一名樸素的農(nóng)婦。她不注重自己的穿衣打扮,身上一件模糊不清的破爛東西便是她生活中最寶貴的服飾。因為她穿得土里土氣,戰(zhàn)亂時失蹤的丈夫便在城市里給自己找了個姘頭?,斕亓文取ね呶骼镆侥炔淮髸鲲垷?,廚具只有三口鍋,一口鍋給文中的作者,一口給飼養(yǎng)的母山羊,一口留給自己;吃得也十分簡單清淡,要么是沒有削皮的土豆或土豆湯,要么是大麥米粥。至于住所,只是一間用一面鏡子和兩張招貼畫裝飾的,到處爬著蟑螂,老鼠竄行的陰暗房子。唯一有著血緣關(guān)系的幾個姐妹也僅僅把她看做保姆一樣。這便是勞苦一生的農(nóng)婦的晚年生活寫照,讓人頓生憐憫之情?,斕亓文取ね呶骼镆侥鹊纳顮顟B(tài)是蘇聯(lián)農(nóng)村千千萬萬掙扎在生存底線的貧民生活狀態(tài)的縮影,由此可以窺視到社會環(huán)境的殘酷和人民生活的痛苦不堪。從中我們也可以看出,一名失去丈夫、沒有子嗣的孤苦老婦是如何在惡意相向的環(huán)境中胸懷一顆純良之心堅強樂觀地生活下去的。
在通過主人公言語構(gòu)建其形象時,作者用了不少帶有世俗風(fēng)格的詞匯和短語,比如“我什么也不會,飯也做不好——怎能讓您滿意呢”[2],“我們這兒有種說法:慧女嫁在圣母庇護日后,笨女嫁在圣彼得節(jié)后”[2],“既沒有音信,也見不著尸骨”[2]等等。世俗化的語言使人物的世俗形象更加豐滿。
(二)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世俗形象
在《誰在俄羅斯能過上好日子》這部巨著中,作者涅克拉索夫?qū)U除農(nóng)奴制后的俄國社會進行了深刻的剖析。在解放前,農(nóng)奴過著慘無人道的生活,在農(nóng)奴制改革后成為了“暫時義務(wù)農(nóng)”,但是依舊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繼續(xù)過著被迫為地主服勞役,被欺辱和敲詐的生活。
小說中七個被“解放”的暫時義務(wù)農(nóng)走訪各地尋找最幸福的人。他們找到了典型的農(nóng)婦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向她尋求幸福之道。主人公用時而激昂,時而悲慟,時而歡快的跌宕情緒唱出了自己充滿苦難的一生。
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是一個世俗化的農(nóng)婦,她有著豐富的情感,有著正常人的七情六欲。童年時她在父母雙翼的庇護下幸福地長大,“好比在基督懷抱里”[3]。在這種和睦美滿的家庭環(huán)境中主人公心中有著對親情的依賴和感恩。在初步長成妙齡少女后,被菲利普苦苦追求著,雖不愿失去做女兒家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奈何菲利普窮追不舍,她便跟隨著丈夫來到了新家。這源于主人公對愛情的渴望和信任。來到新家后,她與薩威里爺爺成了忘年之交,傾聽著老爺爺壯年時的英勇神跡,他們成為了彼此唯一可以傾訴和信賴的人。薩威里爺爺高呼著“烙了印,卻不是奴隸”[3],給處于家庭責(zé)難與虐待的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帶去了慰藉與力量。在敘述自己苦難的一生時,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在字里行間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被塑造成經(jīng)歷了世間百態(tài)的,嘗遍了酸甜苦辣的世俗化的人物,正是世俗化特征縮短了文學(xué)虛構(gòu)人物形象與讀者的間距,使人物形象變得真實且立體。
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世俗形象在某些方面類似于一位乞者,這主要是從周圍社會環(huán)境以及社會人群的態(tài)度與行為等側(cè)面角度折射出來的。由于小皎瑪尸身受辱,她聲嘶力竭地乞求上帝降災(zāi)禍于這群惡狼。由于第二個孩子被人誣陷,她乞求村正饒恕自己的孩子,并以身代罰。由于饑荒,她擔(dān)憂著生計:“好人們,求你們多擔(dān)待,教教我過日子的法兒:我靠自己怎么活?又怎么養(yǎng)活這群孩子,拉扯他們成人”[3]。由于養(yǎng)活全家的丈夫被強行拉走當(dāng)兵,她不得不以上訴者的身份奔波至省長夫人那里請求赦免,以一位辛酸勞累的妻子形象以及母親形象打動了省長夫人。主人公為生活與他人所迫,一次次彎下腰,以低至塵埃的姿態(tài)換取著他人的同情與施舍,這是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作為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民走投無路的無奈之舉,以一名乞者的形象展現(xiàn)出被動地世俗化的一面,既是對世態(tài)炎涼的哀嘆,亦是對無情世人的嘲諷。
(三)兩位“瑪特廖娜”的世俗形象之異同
在世俗形象方面,兩位主人公同樣具有很多相似之處。兩位主人公都是典型的農(nóng)婦,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幾乎沒有發(fā)言權(quán)與選擇權(quán)?,斕亓文取ね呶骼镆侥裙驴嗔尕辏瑹o依無靠;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在家中當(dāng)牛做馬,忍辱負重。她們是各自所在社會歷史條件下最悲慘人民的寫照與縮影,但是具備了勞動人民勤勞、淳樸、善良等優(yōu)秀品質(zhì)。作為生活在世俗之中的人物,外在壓迫與內(nèi)在品質(zhì)使她們的形象呈現(xiàn)出無私奉獻自己的利他主義特點。她們的物質(zhì)生活都十分困苦,而精神境界卻遠遠高于他人,物質(zhì)的匱乏并未引起靈魂的墮落,因為她們世俗化的形象之中孕育著圣愚的神圣性,使她們并未失去本真。
兩位主人公的世俗形象雖有諸多相似,但也不是完全重疊。因為所處社會環(huán)境的差異,她們的生命歷程不盡相同?,斕亓文取ぜ灸埔侥人幍霓r(nóng)奴制社會比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所處的蘇聯(lián)農(nóng)村社會更加殘酷,這也使前者的世俗化特征更為明顯?,斕亓文取ね呶骼镆侥鹊纳钭藨B(tài)幾乎只有“給予”,孑然一身,蠟炬成灰。而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生活姿態(tài)體現(xiàn)為“給予”與“乞討”?,斕亓文取ぜ灸埔侥扔兄嗟牧b絆:孩子、丈夫、家人,她有著更多重的身份:母親、妻子、女兒,因此她沾染了更多的世俗化氣息。
瑪特廖娜·瓦西里耶芙娜和瑪特廖娜·季莫菲耶芙娜的苦難伴隨著宿命性與自愿性。她們以母性傳承著人性之光,用圣愚精神演繹著苦難,在世俗中實現(xiàn)著救贖。她們都是在煉獄中苦苦獨行的圣女,以痛徹心骨的悲劇形象向世間發(fā)出凄厲的哀鳴,在俄羅斯文學(xué)史中綻放出奪目的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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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 朱世廣】
Ascetical Saintess in Purgatory ——On the Image of "Matryona" by Solzhenitsyn and Nekrasov from a Multidimensional Perspective
WU Ji,SI Jun- q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Lanzhou University,Lanzhou 730000,Gansu)
There are many female characters as saintesses who lead a miserable life in Russian literature whose lives are similar but different.They are willing to go through a suffering experience for cultivating the holy quality of heart with a spirit of sacrificing and helping others realize the redemption.Among them,Matryona Vasilievna and Matryona Timofeyevna are the two typical characters.Both of them are mothers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holy fool,affected with the secular world.They inherit the light of human nature with motherhood,interpret suffering with the spirit of holy fool,and achieve redemption in the secular world.They are ascetic monk who walks strenuously in purgatory alone making a mournful lament to the world through their tragedies,which constructs an unique cultural image and moral value and plays a significant part in the history of Russian literature.
Matryona;motherhood;the holy fool;secular world
I3/7
A
1674- 1730(2017)04- 0021- 06
2016- 11- 10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yè)務(wù)費專項資金重點項目《20世紀俄羅斯文學(xué)道德主題研究》(13LZUJBWZD005);蘭州大學(xué)2016年度教學(xué)研究項目《俄語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俄羅斯文學(xué)課程教學(xué)研究》(201612)
吳 濟(1994—),男,重慶開州人,在讀碩士,主要從事俄羅斯文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