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萌
《紅樓夢》里賈寶玉的最終結局是與寶釵完婚后,得知黛玉已死,心灰意冷,在貢舉考試高中第七名之后,飄然離去,后其父賈政于昆陵驛地方見“微微的雪影里面一個人,光著頭,赤著腳,身上披著一領大紅猩猩氈的斗篷,向賈政側身下拜”。賈政欲問,一僧一道過來夾住寶玉,三人疾走而去。寶玉是做了僧還是道,書中沒有文字正面提及,只描寫“光著頭”;又有第三十四回中寶黛二人鬧氣,黛玉對寶玉道:“你全當我死了”,寶玉道:“你死了,我做和尚。”之言語作鋪墊,讀者不難猜到寶玉是做了和尚。通篇巨著提及僧道之處不少,卻多無褒義,不難反映出作者的宗教信仰。曹雪芹身處清朝時期的封建社會,著作中冷眼看待僧道,持宗教論點極其鮮明,實是古典著作中少見的。
書中開卷第一回,乃士隱夢幻識通靈,夢醒后見舍前來了一僧一道:那僧癩頭跛足,那道跛足蓬頭,瘋瘋癲癲,揮霍說笑……,士隱見狀將其視為瘋人,所言當作瘋話。小時候,看電視劇《西游記》,及其喜愛唐僧的風儒俊雅,認為高僧自是步行方正,舉止不凡之人?!都t樓夢》里的僧人的外形多以“癩頭,跛足”為其樣,寶釵金鎖上的八個字,也是個“癩頭和尚”送的。第十二回王熙鳳毒設相思局,賈瑞淫心落套,病危之際,前來度化的是“跛足道人”。
第十五回鳳姐弄權鐵檻寺,秦鯨卿得趣饅頭庵,是述水月庵的師徒靜虛和智能兩個尼姑的事。靜虛老尼出面央求鳳姐為張金哥退婚,鳳姐要了三千兩銀子來做這件事。金哥知義多情,聞得退了前夫,另許李門,便自縊了。那前夫也是情種,聞金哥自縊,逐投河而死。張李二家沒趣,人財兩空,鳳姐卻安享了三千兩,此事若不是老尼牽線,張家上京來便難尋門路,兩個年輕的生命也許不會夭逝,算一點責任在老尼身上也許并不為過。至于尼姑智能,秦可卿之弟秦鐘早夭,與她不無關系。智能自幼在榮府走動,無人不識,常與寶玉秦鐘玩笑,大些漸知風月,便看上了秦鐘人物風流,秦鐘也愛她妍媚,二人情投意合。秦鐘跟隨寶玉鳳姐暫住水月庵的時候,與其背地里幽期密約,百般不忍分離。后又有智能私逃入城找秦鐘,不想被其父秦邦業(yè)知覺,將智能逐出,打了秦鐘一頓,自己氣的老病復發(fā),三五日后嗚呼哀哉了。秦鐘本自怯弱,帶病未痊,又受了笞杖,見老父氣死,越發(fā)病情日重一日,不久也便死去。兩個年輕人的愛戀私通,于今多數(shù)會受到理解和支持,但在清朝的封建時期卻絕對不行,更何況智能是出家之人,本應戒守清規(guī),虔心向佛,卻嚴重犯了佛教的“戒色”,與其私通者同樣不恥,所以秦邦業(yè)才會氣的病死。出家人本不理世俗事,入了佛門便“無姓”只有法號,而水月庵的師徒都沒能做到這一點,曹雪芹的冷笑言于書中。
寶玉的寄名干娘馬道婆是個貪財重利的人。第二十五回“魘魔法叔嫂逢五鬼”便是馬道婆收了趙姨娘的銀子并衣服首飾,及五十兩一張的欠約之后,向趙姨娘要了張紙,鉸了兩個紙人,讓其寫上寶玉、鳳姐年庚,又找了張藍紙,鉸了五個青面鬼,與紙人并在一處,拿釘釘了:“在我家中作法,自有效驗的”。
趙姨娘素來憎恨鳳姐,深妒寶玉,只是無計可施,馬道婆探了她的口氣后道:“不是我說句造孽的話:你們沒本事!—也難怪,明里不敢怎么樣,暗里也算計了!還等到如今!”見趙姨娘與己心打攏一處,偏又故意道:“阿彌陀佛!你快休問我,我那里知道這些事?罪罪過過的?”為了財利不惜向自己的干兒子下手,勾引趙姨娘上勾,作者用簡單的對話將馬道婆的嘴臉刻畫地入木三分。另人可笑的是,馬道婆見趙姨娘之前,先見了賈母,因見寶玉臉上有燙傷,向賈母道:“老祖宗,老菩薩,那里知道那佛經上說的利害!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長下來,暗里便有許多促狹鬼跟著他,得空兒便擰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飯時打下他的碗來,或走著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孫多有長不大的?!币娰Z母問如何解釋此事,道:“也不值什么,不過除香燭供奉以外,一天多添幾斤香油,點個大海燈,這海燈便是菩薩現(xiàn)身法象,晝夜不敢息的?!币娰Z母思忖用油多少,又忙道:“若老祖宗為寶玉,若舍多了怕哥們兒擔不起,反折了福,要舍,大則七斤,小則五斤,也就是了。”
馬道婆的貪婪處處可見,利用賈母,趙姨娘疼妒寶玉之心,左右“作法”,將銀子攬入自己懷中,這樣的“道婆”如何有道?曹雪芹將其描述得活靈活現(xiàn),讀者也不難體會到作者的用心,這些掛羊頭賣狗肉者,自然不是真的得道之人,透過馬道婆的貪婪目光,我們可以看到清朝時期的曹雪芹嘴邊的冷笑和目中的不屑。所以,我們能夠猜測曹雪芹至少即不信佛教,又不信道教,就像我國法律中規(guī)定的:“公民有信仰宗教的自由,也有不信仰宗教的自由?!彼莻€無宗教信仰人士。除此以外,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中,如此鮮明的勾勒這些假僧道的鮮為人知的真實面目,將其丑惡的嘴臉解剖于世人的眾目之中,也充分表達出曹雪芹的反封建反迷信的思想,用小說中的故事來反映現(xiàn)實社會中的一些真實的事,作者逆流勇上,大膽痛斥,以含蓄的創(chuàng)作方式,留言于作品中,給后人以永久的明晰。
后又有妙玉坐禪,因思寶玉走火入邪魔;賈芹與家廟中尼姑、沙彌、女道士的風月事,同樣可以見證作者的宗教信仰。因后四十回為續(xù)寫,不作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