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評“司馬遷生年前135年說”后繼論者的“新證”

2017-03-11 18:43張大可
渭南師范學院學報 2017年9期
關鍵詞:袁先生太史公論者

張大可

(北京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北京100081)

評“司馬遷生年前135年說”后繼論者的“新證”

張大可

(北京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北京100081)

《史記索隱》《史記正義》關于司馬遷年齡的判斷,皆為待證之假說,不能作為推導司馬遷生年的基準點。司馬遷生年前135年說后繼論者的“新證”,其實是誤讀史文,循環(huán)論證,在字縫中作考證,本質(zhì)皆屬偽證偽考。司馬遷生于公元前145年可作階段性定論。

司馬遷;生年;行年基準點;循環(huán)論證

本文為《司馬遷生年十年之差百年論爭述評》(載《渭南師范學院學報》2017年第1期,以下行文省稱前文“《述評》”)一文的續(xù)篇,繼續(xù)從方法論角度闡釋如何把握正確的考證方法,著重透視繼郭沫若、李長之之后司馬遷生年前135年說后繼論者的“新證”,揭示其誤讀誤解《史記》原文,搞循環(huán)論證,在字縫中作考證,論據(jù)不成立的事實。眾多前135年說后繼論者,論文數(shù)十篇,一一羅列論據(jù)數(shù)百條,其核心之點沒有超出李長之的十條,本文歸納評析,所以在行文中不一一注明出處。前135年說后繼論者,各時期代表人物為王達津、趙光賢、吳汝煜、蘇誠鑒、袁傳璋、趙生群等,他們的核心論文已見前文《述評》。袁傳璋先生是前135年說后繼論者集大成者,持續(xù)研究司馬遷生卒年二十余年,寫有多篇論文,并以考證見長,最后將考證成果濃縮在《太史公生平考論》(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一書中,也是本文重點引述的書目,便于讀者按核,特別隨文括注標示,省稱為“《考論》”。

一、《索隱》《正義》兩說并存,皆為待證之假說,不能作為推導生年的基準點

“基準點”這一概念為袁傳璋先生首先發(fā)明使用,引入這一概念推導司馬遷生年極為簡明,我們接受這一概念,并以此為起點與袁先生共同切磋。

基準點,就是定位點,本指準確無誤的地標?;鶞庶c引入用在一個人的行年上,其所指就是某人某年某歲,準確無誤?!端麟[》謂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司馬遷28歲;《正義》謂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司馬遷42歲,兩說均為推導司馬遷生年的基準點。時間是矢量,只向未來一個方向流動,因此一個人的行年,一年又一年連續(xù)相接只向未來一個方面延伸,所以我們選取任何一年為基準點,所推導出的生年只能是同一的一個生年,因為一個人只能生一次,所以只能有一個生年?!端麟[》與《正義》兩個基準點,推導出兩個生年,且有十年之差。由于《索隱》作者司馬貞,《正義》作者張守節(jié),兩人均是唐代同時期的人,且又同出一個師門,因此單從《索隱》《正義》本身分不出誰高誰低,于是兩說并存。

由于兩說并存,邏輯上就有三種可能:一是兩說皆誤,二是兩說均不誤,三是兩說一真一假。按一般形而上的簡單思維取《索隱》舍《正義》也可以說得過去。例如趙光賢就說,《正義》按語“來歷不明”,怎能凌駕于《索隱》所引“《博物志》所載有最高價值的原始材料之上呢”?王國維畢竟是大家,他思維縝密,必須用考證來在三種情況中做出最正確的選擇。王國維的考證分為三步:第一步,運用漢簡的書法行文款式的記錄,證明《索隱》所引西晉《博物志》保存的《茂陵中書》是可靠的先漢記錄。《索隱》《正義》兩說并無駁辨關系,《正義》直以按語出之,必然的邏輯,兩說引據(jù)材料同源,王國維認為是同為《博物志》,十年之差是其中一說在流傳中數(shù)字發(fā)生了訛誤。這一考證可稱為“數(shù)字訛誤說”,直接排除了《索隱》《正義》兩說皆誤或兩說均不誤的兩種可能,只能在第三種一真一假中作決斷。第二步,王國維用數(shù)字訛誤常理說推斷:“三訛為二,乃事之常;三訛為四,則于理為遠?!闭J為《索隱》有誤,則“年二十八”為“年三十八”之誤。史籍中有許多實證。推論孤證不立,所以王國維第三步考證司馬遷行年來驗證,這不僅是正確的方法,而且在沒有發(fā)現(xiàn)古代版本,以及地下文物證據(jù)的現(xiàn)實情況下,是唯一正確的方法。綜上所述,王國維的考證有三長:一是立論堅實,指其論點“數(shù)字訛誤說”不可動搖;二是用司馬遷行年驗證,是唯一正確的考證方法;三是邏輯嚴密,指其提煉論據(jù)由已知推未知。

程金造研究三家注,《正義》比《索隱》稍后晚出,多有辨說,認為《正義》按語依《索隱》為說,給王國維的考證提供了一個更為合理的旁證。

郭沫若、李長之兩人認為“數(shù)字不訛”,《索隱》指司馬遷生年,《正義》指司馬遷的卒年,取兩說皆不訛說,邏輯是成立的。但史籍中,特別是《史記》中找不到一個人的行年記載于中途冒出一生年歲的書法,而且司馬遷只活了42歲也不符史實。郭、李二氏的論點不成立。

袁傳璋先生另辟蹊徑,他從書體演變的角度立論,漢唐時期兩位數(shù)字的書寫,正如郭沫若所說還在承襲殷周以來的老例,“二十”“三十”“四十”仍作連體書,寫為“卄”“卅”“卌”,均為一筆之差,定不出誰容易誰不容易來。袁先生進一步發(fā)現(xiàn),封口的連體書“三十”作“丗”,與“世”字的草書“”字兩者容易形誤,即“丗”訛為“世”,再訛為“四”。按核史籍中的實證,袁先生《考論》謂:“今本《史》《漢》中,‘二十’與‘三十’,罕見相訛;‘三十’與‘四十’經(jīng)常相訛?!痹壬目甲C可概括為兩位數(shù)字書寫常理說,是“卅訛為卌,乃事之常;卅訛為卄,于理為遠”,即《正義》的“年四十二”是“年三十二”之訛。

對比袁傳璋與王國維兩人的推論考證,恰好打了一個顛倒,王國維的常理說使天平向《正義》傾斜,袁傳璋的常理說使天平向《索隱》傾斜。漢唐時期兩位數(shù)字連體書,袁先生常理占優(yōu);而唐宋時期數(shù)字分書,則王氏常理占優(yōu)。無論是王氏,還是袁氏,都無法證明十年之差的數(shù)字訛誤是在什么時間發(fā)生的。從推理上說,王氏的“三訛為四,于理為遠”,也不能排斥偶然的三與四相訛;同理,袁氏的“二十與三十,罕見相訛”,也不能杜絕二十與三十不相訛。一句話,只著重在“數(shù)字訛誤”本身,永遠不會有定論。由于王國維與袁傳璋兩說推論的并立,使《索隱》《正義》兩說的并立回到了天平的平衡,“數(shù)字訛誤”的論爭,使討論回到原點,僅此而已。

袁傳璋先生試圖打破兩說天平的平衡,他極力否認“數(shù)字訛誤說”,其目的是指《索隱》不誤,但他忘了自己的考證是要證明《正義》的“年四十二”是“年三十二”之誤,這難道不是“數(shù)字訛誤”?袁氏考證在邏輯上自相矛盾。

雙方又試圖從版本上找到依據(jù)來打破兩說并立。施丁在《史記會注考證校補》中找到日本藏書南化本《索隱》作“年三十八”,似乎找到了版本依據(jù)。袁傳璋先生考證,這條《索隱》是日藏中國南宋黃善夫刻本欄外批注,只代表批注者的觀點,若作論據(jù),就是偽證,袁氏考證成立。反過來,袁傳璋、趙生群從南宋王應麟所纂類書《玉海》卷四十六中找到《史記正義》引《博物志》云:“遷年二十八,三年乙卯除,六百石?!迸c《索隱》所引完全一致。袁傳璋先生聲稱,王應麟所引是南宋皇家所藏唐寫本(《考論》第6頁),趙生群據(jù)此撰文《從〈正義〉佚文考定司馬遷生年》(《光明日報·歷史周刊》2000年3月3日),還寫進中華書局修訂本《史記》的《修訂前言》中。筆者經(jīng)過核查《玉?!返倪@條《正義》佚文,根本不是什么皇家所藏唐寫本,乃是王應麟自己撰寫的“漢史記”條目轉引的資料,而且刪去了張守節(jié)的按語“遷年四十二歲”,與日藏南化本那條欄外的《索隱》差不多,甚至還要等而下之,正確性值得懷疑,同樣也是一條偽證。如果說施丁提供的偽證是誤信了日本學者瀧川資言和水澤利忠;而袁傳璋、趙生群兩人提供的偽證,還在美化偽證來誤導讀者。

綜上所述,歸結起來就是本節(jié)標題的一句話:“《索隱》《正義》兩說并存,皆為待證之假說,不能作為推導司馬遷生年的基準點?!边@是一條能否正確考證司馬遷生年應當堅守的原則。

二、前135年說后繼論者誤讀史文與循環(huán)論證

前文《述評》第四節(jié)“排比行年是考證司馬遷生年唯一正確的方法”,這是王國維指引的途徑,現(xiàn)已成為論爭雙方主流學者的共識。例如前135年說后繼論者之一蘇誠鑒先生就提出,《索隱》與《正義》兩說推導的生年,與司馬遷自述的行年對照,誰的說法與情理事實相符就取誰的說法。蘇先生的這一意見符合本文第一節(jié)目所論述的原則。前135年說另一后繼論者袁傳璋先生以考證功力見長,他以考證形式落實蘇誠鑒先生的提議,其結論說:“司馬遷早生十年則紕漏叢生,晚生十年則百事皆通?!保ā犊颊摗返?0頁)

事實果真如此嗎?

排比司馬遷行年,最重要的依據(jù)是具有自傳性質(zhì)的《太史公自序》和《報任安書》(以下行文省稱《自序》和《報書》)中以下兩段史文:

《太史公自序》云:

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年十歲則誦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過梁楚以歸。于是遷仕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還報命。是歲始建漢家之封。

《報任安書》云:

仆賴先人緒業(yè),得待罪輦轂下二十余年矣。

上引《自序》和《報書》兩段史文,提供了系列的行年時間關節(jié)點:有的是時間段如“耕牧河山之陽”“二十南游”到“過梁楚以歸”“奉使西征”到“還報命”“得待罪輦轂下二十余年矣”;有的是時間點,如“遷生龍門”“年十歲則誦古文”“于是遷仕為郎中”、《報書》作年。以上這些單個的時間段,或時間點,無法推知司馬遷生年,但把每一個時間段和時間點一一考證落實,然后串聯(lián)起來就構成了司馬遷一生行年的鏈條,用表列出就是司馬遷行年表,則司馬遷的生年自動顯現(xiàn)。在考證行年過程中,如果出現(xiàn)了行年基準點,就可直接推知司馬遷生年。前文《述評》已經(jīng)匯綜百年論爭列出了司馬遷行年表,改寫了袁傳璋先生的結論。袁先生的結論已如前述:“司馬遷早生十年則紕漏叢生,晚生十年則百事皆通?!备膶懙慕Y論恰好打了一個顛倒,借用袁先生的話說:“司馬遷早生十年則百事皆通,晚生十年則紕漏叢生?!北疚膹慕庾x史文與考證方法兩個層面透視前135年說后繼論者的失誤。

(一)前135年說后繼論者誤讀史文

考證程序,邏輯上是兩個步驟。第一步,必須準確解讀司馬遷原文的字面意義,如果解讀錯誤,也就是方向方法的錯誤,考證必將步入偽證偽考的歧途。第二步,考證必須通過艱苦細致的搜求,披沙揀金,找到依據(jù),不能是拍腦袋猜想,推論要合于邏輯。兩個步驟,錯一不可,兩個步驟皆錯,全盤均是偽證偽考。

先看第一步,史文的解讀。

《自序》“遷生龍門”一節(jié),是司馬遷回顧青少年時代的成長足跡,也是記述司馬談如何培養(yǎng)司馬遷為修史接班人的良苦用心。所以每一句話都是“莊肅”①“莊肅”一詞為袁傳璋先生用語,但并不是只有“年十歲則誦古文”這一句才莊肅,“遷生龍門”一節(jié)句句莊肅。的,都是個人重大事件的記錄,每句話都別具意義,都是扣緊修史主題,但并不深奧,樸實無華。司馬遷行文口語化,字面意義十分明晰,所以《史記》文章并不難讀。對字面意義故作高深的發(fā)微,就會喪失原本意義,如果巧用考證包裝,那也就是偽證偽考。

還是看實例吧。

例一,“遷生龍門”一節(jié)開頭四句:“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年十歲則誦古文。二十南游江淮?!敝虚g兩句第一句“耕牧河山之陽”,明白無誤是一個時間段,指童年、少年時代的司馬遷生活在故里,親近自然山川,體驗耕牧生活。直到二十南游,離開故里,結束了“耕牧河山之陽”的生活,也就是司馬遷十九歲以前耕牧河山之陽。第二句“年十歲則誦古文”,無論是作句號還是逗號,指的是一個時間點,即“年十歲”這一時間點的事,它是一句插入語,不會間斷“耕牧河山之陽”時間段。一個思維健全的中學生都不會誤讀,恰恰是滿腹經(jīng)綸的一些學者,解讀出九歲以前的蒙童司馬遷“耕牧河山之陽”;“年十歲則誦古文”的“內(nèi)涵”是指司馬遷從十歲到二十歲時的從學經(jīng)歷。這樣的解讀,既離奇又荒誕,所生出的考證文字必然是偽證偽考。

例二,“于是遷仕為郎中”,單憑這一句話,“于是”二字有兩解。其一,“于是”作介詞結構,承接上文“過梁楚以歸”與下文“遷仕為郎中”,“于是”指“就在這個時候”,即司馬遷壯游于梁楚歸來之年即出仕。其二,“于是”為承接連詞,指“這之后”,即梁楚歸來之后值得大書的個人事件就是出仕為郎,與時間無關,可以是一年,可以是若干年。兩解孰是孰非,就要用考證來落實,從旁證材料中找到“過梁楚歸來之年”與“出仕為郎之年”,各在哪一年。李長之及其后繼論者未作任何考證,而是事先設定“過梁楚以歸”與“仕為郎中”之間,李長之說“為時極短”,趙光賢說“在同一年”,袁傳璋說“南游歸來后即因父蔭仕為郎中,中間沒有間隔”。如果不在同一年,就是歷史空白(李長之語),就是大漏洞(趙光賢語)。這些說法似是而非,前文《述評》已有駁辨,詳后本文第三節(jié)還將有續(xù)論。

例三,《報書》云:“仆賴先人緒業(yè),得待罪輦轂下二十余年矣。”司馬遷明白無誤告知“仕為郎中”靠的是父親為官恩蔭為郎?!秷髸分羞€有“仆少負不羈之才,長無鄉(xiāng)曲之譽,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入周衛(wèi)之中”,這樣的話頭就更加明白無誤,“仕為郎中”是恩蔭為郎。王達津、蘇誠鑒等人,無視司馬遷的自述,而是妄加考證司馬遷以博士弟子為郎,二十南游乃是在元鼎元年隨博士褚大巡風,用以證明司馬遷生于前135年。像這樣直接違背司馬遷自述的考證,當然是偽證偽考,沒有討論的價值。

誤讀史文,玩的是文字游戲,搞循環(huán)論證,也稱因果互證,還說成是司馬遷自己寫的。其方法是假定司馬遷生于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下推二十年為元鼎元年,公元前116年。然后,他們用所謂考證的方法,說司馬遷在元鼎元年南游,上推二十年生于前135年。眾多的前135年說論者,包括前135年說主流學者,變換不同形式的論證,基本是循環(huán)論證。有的學者以司馬遷交游立論。司馬遷生于前145年,與公孫季動、平原君子、馮遂等人,可以相及,司馬遷二十南游,“網(wǎng)羅天下放失舊聞”,如同現(xiàn)代青年記者采訪七八十歲老人,年差在六十五至七十五之間,當然相及。假如晚生十年,則年差在七十五至八十五之間,有的確實不相及。而前135說論者的推論不是這樣,他們用循環(huán)論證法,說司馬遷生于前135年,與公孫季動、平原君子、馮遂等人不相及;反過來又說,司馬遷與諸人不相及,所以生于前135年。循環(huán)論證,不符邏輯,十分粗糙。下面將要剖析一個精制的循環(huán)論證案例,即袁傳璋先生的考證。

(二)袁傳璋的循環(huán)考證亦不成立

在準確解讀史文的前提下,第二步就是考證??甲C要作艱苦細致的調(diào)查研究,千方百計搜求旁證資料。第一步解讀史文,只需了解字面意義,然而要準確無誤。所謂字面意義,是指某一句、某一段史文,在沒有附加資料的情況下,本身字面明白無誤地表達的意義。仍以前文所舉例一《自序》中“遷生龍門”一節(jié)前四句為例,字面意義的解讀已如前述:司馬遷十九歲以前“耕牧河山之陽”。但《索隱》所引《博物志》言,司馬遷為太史令,屬籍茂陵顯武里,新增了歷史資料,即司馬遷“家徙茂陵”。解讀新增歷史資料,以及與原文相加的關系就是考證。如果考證落實“家徙茂陵”在哪一年,與十九歲前耕牧河山之陽,以及二十南游對接,行年基準點呼之欲出。經(jīng)過爭論雙方學者的考證,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漢武帝詔令天下豪強家資達到三百萬,以及朝中高官都要移居茂陵。董仲舒、郭解、司馬遷都是在這一年移居茂陵。這一年司馬遷十九歲,則二十南游在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凹裔忝辍迸c兩者對接,產(chǎn)生了兩個行年基準點,元朔二年即公元前127年,司馬遷十九歲;元朔三年即公元前126年,司馬遷二十歲。兩個行年基準點上推司馬遷生年,均為前145年。

下面看袁傳璋先生的考證與推論。

袁先生在其《考論》第41頁中說,“《太史公自序》和《報任安書》這兩篇具有自傳性質(zhì)的文章”,“為后人推算他的生辰指示了基本線索”,非常精到。他提出的三個標準數(shù)據(jù)是:

年十歲則誦古文。

二十而南游江淮……于是遷仕為郎中。

待罪輦轂下二十余年矣。

袁氏第一個標準數(shù)據(jù),“年十歲則誦古文”,關鍵詞“誦”字有兩解。一是“誦”字解為順暢閱讀與解析,“年十歲則誦古文”,指司馬遷天資聰慧,學習條件好,八九歲的蒙童就打好相當?shù)墓盼幕A,能順暢閱讀與解析先秦古文書籍,三家注指《春秋》《國語》等。二是“誦”字解為“誦習”,只表示十歲起就開始學習古文了。

王國維解讀“年十歲則誦古文”,對“誦”字兩義兼顧。他說:“公或隨父在京師,故得誦古文矣。自是以前,必已就閭里書師受小學書,故十歲而能誦古文。”王國維把司馬遷的古文修養(yǎng)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在家鄉(xiāng)接受書師的小學文字教育,打下了識讀古文的基礎,第二階段深厚的古文獻學知識是在京師父親教導,以及問故于董仲舒、孔安國得到的。司馬遷向兩位大師學習是他二十南游歸來之后的事,應在司馬遷二十三四至二十七八之時,王國維說在十七八至二十歲之時不準確,而其他的推論大體不誤,特別是王國維指出司馬遷識讀古文的基礎是在夏陽奠定的,符合司馬遷所寫史文的原意。

袁傳璋既認定“年十歲則誦古文”為推算司馬遷生年的基本線索,即十分重要的行年關節(jié)點,于是大做文章,把王國維的“或”言推論發(fā)揮到極致,其實是承襲王國維的錯誤部分無限放大考證。王國維說司馬遷向孔安國、董仲舒兩位大師學習在十七八至二十歲時,袁傳璋放大到從十歲到二十歲之時。袁先生說的“年十歲則誦古文”這句話具有“莊肅”口吻,“其內(nèi)涵實指自十歲起到二十壯游前止以誦習古文經(jīng)籍為主要內(nèi)容的從學經(jīng)歷。其中包括向孔安國請教《古文尚書》的訓解,從董仲舒學習《公羊春秋》的大義”(《考論》第8頁,以及第53頁)。袁先生還說:“十二歲的翩翩少年司馬遷,向孔安國執(zhí)弟子禮?!保ā犊颊摗返?頁),十四歲時向董仲舒學習《公羊春秋》(《考論》第55頁)按袁先生的考證,“古人八歲入小學,十五歲入太學”(《考論》第56頁),請問十二歲與十四歲的司馬遷是入小學,還是太學?我們再重復一遍,“年十歲則誦古文”說的是一個時間點,不是時間段,不過是說司馬遷十歲時已有古文基礎或起步學習古文,如此而已。袁傳璋大篇幅的考證,似是而非。董仲舒、孔安國是國家級學術大師,不是中小學教師,說翩翩少年“十二歲”的司馬遷拜在兩位大師門下讀博士,豈非天方夜譚?!澳晔畾q則誦古文”這句話,只表明司馬遷年少時的學養(yǎng),與推導生年毫不相干,與向兩位大師學習也毫不相干。

袁氏第二個標準數(shù)據(jù):“二十而南游江淮……于是遷仕為郎中?!痹现蝗〉氖恰坝谑恰眱蓚€字,這是在字縫中作考證,作了錯誤的誤讀,詳后本文第三節(jié)目,茲從略。

袁氏第三個標準數(shù)據(jù):“得待罪輦轂下二十余年矣?!薄妒鲈u》已作了評析,指出《報任安書》的作年有三種說法,太始元年、太始四年、征和二年;至于“二十余年”之余可以有從“二十一”到“二十九”共九個時間節(jié)點,也就是說“待罪輦轂下二十余年矣”這句話兩頭不著邊際,用它作“基準點”大錯特錯。“待罪輦轂下二十余年”,只是一個旁證行年關節(jié)點,用以檢驗《報任安書》的作年與“遷仕為郎中”之間是否關合,當然重要,但根本扯不上是“基準點”,連第一等的行年關節(jié)點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二三等,允許它有從一至九的九個時間關節(jié)點的伸縮差。袁傳璋先生正是利用這一伸縮差鉆空子,搞循環(huán)論證,所以才選用為“基準點”。但基準點不是可以隨意選擇的,《報書》作年根本就不是基準點。袁先生強行以他認定的《報書》作于征和二年,即公元前91年為基準點,上推二十一年到二十七年,涵蓋了從元狩元年到元鼎元年七個行年關節(jié)點,目的是包括元鼎元年,公元前116年。然后用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這個待證的司馬遷生年之因,下推二十歲與元鼎元年這個果相契合,完成了考證,也就是回到了前文論說的因果互證,即循環(huán)論證,實質(zhì)是變換手法重新演繹了王達津、蘇誠鑒等人的循環(huán)論證,只不過是披上了更精致的考證外衣而已。本文前述第一節(jié)闡釋了前135年是待證之假說,不能作為已知的因,袁氏考證違背了這一原則,于是回到了循環(huán)論證。我們可以斷言,前135年說論者,離開了《索隱》,找不到直接推導司馬遷生于前135年的“基準點”。用假設的“基準點”,其實質(zhì)就是用假設的前135年推導前135年,當然是偽證偽考。

三、在字縫中作考證

在字縫中作考證,主要有兩種形式,袁傳璋先生在《考論》中賦予了理論。

(一)司馬遷“句句”按時間先后敘事

“句句”按時間先后敘事,是誤讀史文的一個理論支撐,為袁傳璋先生首先提出。其言曰:“按《自序》‘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年十歲則誦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這段文字,是依照時間先后,分敘自身兒時、少時和青年時代①史文“遷生龍門”一段,前四句指司馬遷南游之前的二十歲,只能稱兒時、少時,不能包括“青年時代”。袁氏此語當指“遷生龍門”整段文字,包括過梁楚以歸、仕為郎中、奉使西征、還報命等內(nèi)容,否則,“青年時代”四字為多余。的經(jīng)歷?!保ā犊颊摗返?5頁)“句句”兩字筆者加了引號,表明這兩個字袁先生沒有說,而是筆者概括袁氏理論的精義,它隱含在字里行間。袁先生的原話只是說“依照時間先后”敘事,這原本沒有錯。而錯誤就在“句句”兩個字。袁先生解讀史文,恰恰是按“句句”依照時間先后敘事,所以才有“耕牧河山之陽”,是指九歲以前的司馬遷;而“年十歲則誦古文”的“內(nèi)涵”,是指司馬遷“從十歲到二十歲”的從學經(jīng)歷。然后是長篇的考證來證明這樣的誤解誤讀。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誤讀這張皮在前,考證之毛在后,錯誤之皮,只能長錯誤之毛,因此其結論“從史公自敘推斷他二十歲前不可能在故鄉(xiāng)耕讀”(《考論》第75頁),這不是司馬遷的自敘,而是考證者的偽考,恰恰是篡改《自序》明白無誤的年十九歲以前“耕牧河山之陽”的。

無論是歷史家還是文學家,按時間先后敘事,這是眾所周知的常識。編年史書,按時間先后敘事的要求極為嚴格。例如《資治通鑒》,司馬光制定了嚴格按時間敘事的書法,全書一千三百余年的史事,要與對應的時間聯(lián)系,記敘在相應的日、月、時、年、年號、君主、朝代的時間序列中。由于一個歷史事件往往涉及多個人物、多個方面以及廣闊空間,一支筆無法同時敘寫出來,必然是一件件、一樁樁來寫。因此有倒敘、插敘、交叉、紀事本末、詳此略彼等手法。司馬遷的《太史公自序》前半篇寫的是司馬談、司馬遷的自傳,無論全篇,還是“遷生龍門”一節(jié),都是按時間先后順序來寫,但其中有倒敘,有插敘,還有整體的文章布局與安排,具體的某一句話或某一段行文,并不是依時間順序,但讀者又能讀出時間順序,這就叫文法,叫常理。例如“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間”,一句話寫了三十年,然后倒回來只寫了司馬談三件大事:《論六家要指》、培養(yǎng)司馬遷、臨終遺命。三件事均集中說修撰《史記》一件事,司馬談的本職工作一個字未寫,用李長之“空白”說的觀點,司馬談一生空白?!墩摿乙浮肥撬抉R談的述史宣言,當發(fā)表在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司馬遷已二十四歲(依王國維說),或十四歲(依郭沫若、李長之說)。由于《論六家要指》的主體是司馬談,所以按文章布局只能寫在司馬遷出生之前,是不能把它插入在司馬遷行年之中的,即“遷生龍門”一節(jié)之中?!短饭孕颉非鞍肫伤抉R談自傳與司馬遷自傳兩個部分組成。司馬談臨終之前是司馬談自傳,主指闡述司馬談發(fā)凡起例《太史公書》,以及培養(yǎng)司馬遷接班,臨終遺命是父子交接。作為述史宣言的《論六家要指》當然首先突出寫在談傳的第一段。又如“談為太史公”,這一句是寫司馬氏家世的終結語,也只能寫在“太史公仕于建元封之間”的前面,而不能按“句句”的時間先后順序?qū)懺凇疤饭擞诮ㄔ庵g”的后面。這就叫按一件件、一樁樁來寫,先家世,后司馬談。

“按時間先后敘事”,本來是一個自然法則,初通文墨的人運用起來都會得心應手,小學生作文不就這樣訓導嗎?然而在前135年說論者手中被扭曲為“句句”話都按時間先后敘事,這就失之毫厘,謬以千里了。有這樣一位前135年說論者宣稱,《太史公自序》每句話都是按時間先后敘事,中間沒有“倒敘”,沒有“插敘”,由于“遷生龍門”寫在“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間”的后面,所以司馬談是先做官,后生兒子。此人還宣稱,司馬談做官和生兒子之間,還橫著一座大山《論六家要指》,其意是說,《論六家要指》是發(fā)表于司馬談做官之后,又因?qū)懺凇斑w生龍門”之前,所以司馬遷是出生在《論六家要指》發(fā)表之后。我們引用袁傳璋先生對《論六家要指》的解讀來駁難這位論者的高論。袁先生說《論六家要指》是論治,而不是論學,是對漢武帝多欲政治的批判(《考論》第4頁)。試問,建元年間漢武帝初即位,政權還在竇太后手中,漢武帝的多欲政治尚未顯現(xiàn),司馬談從何而批判?袁先生可以爭辯說,《論六家要指》發(fā)表于建元六年或更早不是他說的,但袁先生的解讀可以戳穿《論六家要指》發(fā)表在司馬遷出生之前是虛妄的,司馬遷“句句”按時間先后敘事是一個偽命題。

此偽命題肇端于李長之。他的十條之五,全文是:

《自序》上說:“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間……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遷,遷生龍門”??纯跉?,也很像他父親任為太史令之后才生他。那么,這也是他生于建元六年(前135),較比提前十年更可靠的證據(jù)。

“看口氣”,作為考證用語太業(yè)余,袁傳璋提升為“依時間先后敘事”,不只是用語專業(yè),而且上升為理論,用作考證原則了。“看口氣”,不僅只是作為考證用語太業(yè)余,而且也是李長之對“有子曰遷”這句史文的誤讀?!坝凶釉贿w”的字面意義十分明晰,說的是司馬談“有一個兒子叫司馬遷”,這口氣是指司馬遷為獨生子,強調(diào)司馬談是怎樣培養(yǎng)他的獨生子。李長之誤讀為“生子曰遷”,讀“有”為“生”,其字面意義是“生了一個兒子叫司馬遷”,這樣一來,“看口氣,也很像他父親任為太史令之后才生他”,于是乎有點靠譜。前135年說論者,包括郭沫若在內(nèi),誤讀“早失二親”,以及本文闡釋的,誤讀“耕牧河山之陽”,誤讀“年十歲則誦古文”,誤讀“于是”等等,還有在論辨中誤讀王國維的考證,誤讀張守節(jié)的注文等等,不一而足。繼袁先生之后爭而效尤者,迄今已有五位前135年說后繼論者撰文①五篇論題是:《司馬遷生年及其回鄉(xiāng)葬父新證》《從文內(nèi)文外讀史記》《司馬遷生年新證》《司馬遷生年新證之旁證》《司馬遷自敘生于建元年間》。,以“司馬遷‘句句’按時間先后敘事”為理論,證明司馬遷生于建元六年,即前135年。

以上論述設難問答如下:難者曰:“司馬遷按時間先后敘事”,這句話有何錯誤?答難者曰:“司馬遷按時間先后敘事”,這句話不但沒有錯,而且是一句大實話,因為它是常理、常識。難者又曰:既然是大實話,是常理、常識,即便多余,也沒有錯吧?答難者曰:“司馬遷按時間先后敘事”,這句話確實沒有錯,但“句句”按時間先后敘事就大錯特錯。論辯者沒有寫上“句句”兩個字,這正是他的狡黠所在,他把扭曲常識,扭曲真理的要言埋藏在字里行間,貫徹在論證之中,所以本文駁難時“句句”兩個字加了引號。前135年說論者在論辯中、在考證中埋藏許多扭曲大實話的文意在字里行間,表現(xiàn)在行文中似是而非。例如“司馬遷入仕為郎與壯游在時間上前后相承”“司馬遷問故孔安國必在京師”等等,皆如此例。

(二)“于是”連接前后事件“中間為時極短”

“于是”作為介詞結構,意為“就在這個時候”。

“于是”兩字在古今漢語中都是一個常用虛詞,第一功能是作為承接連詞,連接前后兩件事,突出因果關系。第二功能作為介詞結構,“于是”作“于此”解,強調(diào)前后事件的時間或地點。司馬遷二十南游,“過梁楚以歸,于是遷仕為郎中”,這兩句話中的“于是”是承接連詞還是介詞結構,事關重大,必須用考證來落實??甲C方法,就是要落實“過梁楚以歸”與“遷仕為郎中”各在哪一年。如此一來,中間是否有“間隔”,間隔多少年,自然顯現(xiàn)。前135年說論者不做任何考證,只在“于是”二字上拍腦袋,也就是在“于是”兩字的字縫中做考證,使得“于是”二字大出風頭,不著邊際。請看事實:

——李長之十條之四“空白”說,就是在“于是”這兩個字的字縫中做出的文章。李長之說:“于是遷仕為郎中……似乎中間為時極短?!崩铋L之的意思是指司馬遷二十南游到奉使巴蜀還報命,整個過程為時極短。李長之是這樣安排司馬遷的:生于前135年,二十南游在元鼎元年,即前116年;第二年或第三年,即前115或前114年歸來就仕為郎中,又歷經(jīng)三年,在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扈從武帝西至空峒;奉使巴蜀“還報命”在元封元年,前110年。前后總計為七年。如果生于前145年,這個過程就是十七年,就要出現(xiàn)十四年的空白。

——趙光賢承襲李長之的論說,認為司馬遷南游歸來就仕為郎中,“文中‘于是’二字表明時間很短,很可能即在同一年中”。趙光賢改“空白說”為“大漏洞”。

——袁傳璋說:“司馬遷親自告訴人們,他南游歸來后即進入仕途,中間沒有間隔?!痹系囊罁?jù)就是“至關緊要的‘于是’二字”,“是由介詞‘于’和指代時間或地點的‘是’構成的介詞結構,以表示時間或地點的狀態(tài)。意為‘就在這個時候……’或‘就在這個地方”,這里,袁先生把李長之、趙光賢拍腦袋的語言“時間很短”上升為理論,指出“于是”是一個介詞結構,意為“就在這個時候”。(《考論》第49-50頁)。

袁傳璋從“于是”二字上讀出了司馬遷,“他南游歸來后即進入仕途,中間沒有間隔”,還說,這是“司馬遷親自告訴人們”的。前135年后繼論者的慣用手法,就是把他們自己拍腦袋的猜測,強加給司馬遷,這不僅僅是誤讀史文,而且是誣罔古人。

我們還是看事實吧。袁先生為了證明他的司馬遷南游歸來即仕為郎中,“中間沒有間隔”,比李長之的“中間為時極短”大大跨前,并從《自序》中引例四條比證其說。袁氏所引為:

(1)在秦者名(司馬)錯,與張儀爭論,于是惠王使錯將伐蜀,遂拔,因而守之。

(2)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嗨^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繆矣。”于是論次其文。

(3)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禍,幽于縲紲……退而深惟曰:“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結,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來者?!庇谑亲涫鎏仗埔詠恚劣邝胫?。自黃帝始。

(4)周道廢,秦撥去古文,焚滅《詩》《書》,故明堂石室金匱玉版圖籍散亂。于是漢興,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則文學彬

彬稍進,《詩》《書》往往間出矣。

袁傳璋先生對以上四例是怎么解讀的呢?其言曰:

全部表示時間狀態(tài),例(1)“于是”揭示就在司馬錯與張儀爭論之后,惠王命司馬錯領兵伐蜀;例(2)“于是”揭示司馬遷就在與壺遂論辯之后,正式著手編撰《太史公書》;例(3)“于是”揭示司馬遷就在脫手牢獄之后,即賡續(xù)《太史公書》的撰述并將其殺青;例(4)“于是”揭示新興的漢王朝緊承秦火之后,重新開始文化建設?!坝谑恰币韵碌男袨樵跁r間上緊承“于是”以前的行為發(fā)生,無一例外。

上述四例,“于是”承接的是前后行為的因果關系,“于是”都應解為承接連詞。例(1),因為司馬錯主張先伐蜀,所以惠王命司馬錯為將領兵伐蜀;例(2),因為司馬遷與壺遂討論撰寫《史記》主題效《春秋》而作,所以司馬遷把這一主題貫入所寫的《太史公書》之中;例(3),因為司馬遷受牢獄之苦,所以引古人自況而發(fā)憤著書;例(4),因為秦火燒了《詩》《書》,所以漢王朝興起要復興文化。這才是正解。袁傳璋的解讀,也全部是按承接連詞解讀為“這之后”,而不是按介詞結構解為“就在這個時候”。例(1)為“爭論之后”,例(2)為“論辨之后”,例(3)為“脫手牢獄之后”,例(4)為“漢王朝緊接秦火之后”。解讀為“這之后”,則時間可以有伸縮,例(4)最為明顯。秦始皇焚書在他執(zhí)政的第34年,即公元前213年,漢王朝定都長安復興文化事業(yè)在高祖七年之后才啟動,已到公元前200年,其間有14年的間隔,而且改了朝換了代,袁傳璋用“漢王朝緊接秦火之后”,兩個王朝無論怎么“緊接”,也改變不了這十四年的間隔。袁傳璋的理論是:“于是”為“就在這個時候”,“中間沒有間隔”,難道“緊接”二字就可以抹掉間隔,抹去時間14年?此外,袁氏解例(3),“‘于是’揭示司馬遷就在與壺遂論辯之后,正式著手編撰《太史公書》”,也完全錯誤。司馬遷與壺遂討論在太初元年,已是任太史令之后的第七年,這七年干什么了?司馬遷與壺遂論辯之后才“正式著手”編撰《太史公書》純屬當然想象。司馬遷與壺遂兩人討論的,不是什么時候著手寫《太史公書》,而是討論寫《太史公書》的主旨與導向,所以袁氏的解讀完全錯誤。

袁先生解讀的錯誤更在其結論。袁氏謂:“于是”以下的行為在時間上緊承“于是”以前的行為發(fā)生,無一例外。

這一結論似是而非,袁先生每一個字都加上了著重號,好像是千真萬確的真理,仔細推敲卻又不是味,原來出在兩個定語“在時間上”與“緊”字這五個字上。刪掉這五個字,袁先生的結論完全正確,那樣一來,“于是”就成了承接連詞;加上“在時間上”與“緊”這五個字,袁先生的解讀就成了謬誤,已如上述。由此可知,從李長之、趙光賢到袁傳璋,他們對“于是”的解讀完全錯誤,根本不成立。

還是用考證來說話。施丁考證司馬遷在元狩五年即公元前118年,仕為郎中,與《報任安書》N個作年,太始元年、太始四年、征和二年,均在二十余年伸縮差之中,也就是符合《報書》所說“仆賴先人緒業(yè),待罪輦轂下二十余年矣”的史實?!斑^梁楚以歸”,其年無考,但“二十南游”至“過梁楚以歸”時間段可以推知,最短者一年,最長者五年,雙方論爭的絕大多數(shù)學者包括袁傳璋,普遍認為二三年,即司馬遷南游在二十至二十二歲之間。按生于前145年推論,司馬遷二十歲在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南游,二十二歲在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過梁楚以歸”。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入仕為郎,二十八歲。司馬遷二十三到二十七歲五年在京師,此時正好是向孔安國、董仲舒兩位大師從學的時光。元狩六年,孔安國離京為臨淮太守,元朔、元狩間董仲舒家居茂陵,時間上完全契合。按生于前135年推論,司馬遷見兩位大師只能在十三歲至十七歲這五年,此時司馬遷尚在故里“耕牧河山之陽”,即便司馬遷十歲就來到京師,翩翩十二歲的司馬遷不可能去向孔安國執(zhí)弟子禮。用蘇誠鑒的話說,兩者比較,當然生于前145年合于情理,合于事實;借用袁先生的話說:“早生十年則百事皆通,晚生十年則紕漏叢生?!?/p>

四、司馬遷生于公元前145年可作階段性定論

《太史公自序》中“遷生龍門”一節(jié),為司馬遷自述青少年成長經(jīng)歷,提供了考證司馬遷生年系列的行年關節(jié)點,經(jīng)過百年論爭,迄今線索分明,司馬遷生于公元前145年可作階段性定論,證據(jù)有五。

其一,《自序》云:“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年十歲則誦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弊置嬉饬x明白告知,司馬遷年十九歲前耕牧河山之陽。其中“年十歲則誦古文”一句是插入的一個時間點,沒有間斷“耕牧河山之陽”時間段。歷經(jīng)雙方主流學者的考證,司馬遷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十九歲時“家徙茂陵”,不僅證實了《自序》,而且成為行年基準點,上推十九年,“遷生龍門”,在公元前145年。

其二,司馬遷“仕為郎中”,王國維認為“其年無考”,經(jīng)施丁考證,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仕為郎中,年二十八歲。司馬遷二十南游,過梁楚以歸,雙方論爭,最短推論者為一年,最長者為五年,即便以最長時間計,司馬遷南游歸來,仍有三年時間向董仲舒、孔安國兩位大師學習。若以雙方主流學者的共識,取南游二三年,則司馬遷南游歸來可有五年時間向兩位大師學習。這不是司馬遷的人生“空白”,而是必需的社會閱歷與學習,并與歷史事實相符。元狩六年孔安國離京出任臨淮太守,早早卒于任上,董仲舒元朔三年遭公孫弘排斥家居茂陵,朝廷每有大議,武帝派廷尉張楊咨詢董仲舒。也就是說,司馬遷南游歸來在二十二三至二十七歲之間,即元朔末與元狩年間是向兩位大師學習的最佳時間,晚生十年,則只能在十二三歲至十七歲之間,這是不合情理的。

其三,司馬遷奉使西征,南略邛、笮、昆明。一個“征”字,一個“略”字,表明司馬遷為欽差大臣,監(jiān)軍開拓西南夷,設郡置吏,其奉使時間時在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春正月,司馬遷三十五歲;“還報命”在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四月,司馬遷三十六歲。司馬遷“仕為郎中”到“奉使西征”,其間有七年的歷練,合于情理。晚生十年,司馬遷二十五歲為欽差,且與二十南游相距只有五年,是不可想象的,不合情理的。

其四,《報書》記載驗證,司馬遷元狩五年仕為郎中,與《報書》任何有爭議的作年均符合“待罪輦轂下二十余年矣”。

其五,以交游驗證,最要者為公孫季功、董生、平原君子、馮遂等人,司馬遷生于公元前145年,二十壯游“網(wǎng)羅天下放失舊聞”,與諸位老人交游,年差在65年到75年之間,如同今之青年記者采訪七八十歲老人,可以相及,晚生十年,年差則在75年到85年之間,相及的可能性極小。

綜上本文所論,按前135年說推驗,司馬遷九歲前蒙童耕牧,即便是體驗生活也無從談起,十二三歲到十七歲問學孔安國、董仲舒兩個國學大師,二十歲南游,二十五歲就成為欽差大臣,這幾個行年坐標不可思議,沒有考證支持。按前145年說推驗,司馬遷十九歲前耕牧,有顯明記載,有考證支撐,二十二三歲至二十七歲在京師向孔安國、董仲舒兩位大師學習,合情入理,與史實相符,二十八歲仕為郎中,經(jīng)過七年歷練,三十五歲奉使,不僅合情入理,均有考證支撐。由此可見,司馬遷生于公元前145年,可作階段性定論。

前135年說論者之源,郭沫若、李長之立說無一考據(jù)。前135年說后繼論者大搞循環(huán)論證,在字縫中做考證,誤讀史文,均為偽證偽考。司馬遷生于前135年說不成立。

【附記】感謝《渭南師范學院學報》提供爭鳴陣地,真誠希望我所辯駁的老朋友袁傳璋以及眾多前135年說論者反擊,希望該刊公平提供爭鳴陣地,對反擊我的駁論優(yōu)先發(fā)表。

【責任編輯 詹歆睿】

Review on the Later Scholars’“New Evidences”for Sima Qian’s Birth Year in 135 B.C.

ZHANG Da-ke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81,China)

The age of Sima Qian suggested by the books Shi JiSuo Yin and Shi Ji ZhengYi,as a hypothesis to be proved,cannot be used as the basic inference for Sima Qian’s birth year.The later scholar’s new evidences about Sima Qian’s birth year in 135 B.C.,in essence,are false and groundless because so-called scholars have undertaken amisunderstanding of the historical documents in search of evidences from thewordswith a circular reasoning.The argument that Sima Qian was born in 145 B.C.can be concluded temporarily.

Sima Qian;birth year;basic inference for chronology;circular reasoning

K207

A

1009-5128(2017)09-0005-09

2017-03-24

張大可(1940—),男,重慶長壽人,北京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特聘教授,中國史記研究會會長,《渭南師范學院學報》特邀欄目主持人,主要從事史記研究與秦漢三國史研究。

猜你喜歡
袁先生太史公論者
“太史公牛馬走”
太史公“恤”
太史公“恤”
Facing emotional impact of a warming planet 直面全球變暖造成的情感影響
閱讀理解兩篇
袁先生有點小矛盾
我們敬仰這樣的生命
借車給別人出了事故,該不該賠償?
古代高危職業(yè)之諫論者生存指南
康德是相容論者嗎?
驻马店市| 互助| 湟中县| 夏津县| 平顺县| 哈密市| 明溪县| 林芝县| 黑山县| 安陆市| 汶川县| 萨迦县| 石景山区| 鄄城县| 南召县| 河源市| 万盛区| 拜城县| 旬邑县| 西和县| 时尚| 保定市| 连山| 天全县| 龙南县| 明水县| 佳木斯市| 温泉县| 新乡县| 徐水县| 郸城县| 镇安县| 凭祥市| 大化| 浦江县| 喜德县| 大城县| 彰武县| 盖州市| 云梦县| 黄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