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金勇
(鄭州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媒介與大眾傳播研究
從“不朽”到“速朽”:報刊媒介影響下晚清士人書寫觀念的轉(zhuǎn)型
褚金勇
(鄭州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報刊出現(xiàn)之前的書籍媒介時代,儒林社會更側(cè)重文章在縱向時間上的傳播,士人在媒介使用中形成了“立言不朽”的書寫觀念。相較于書籍媒介,報刊媒介的一個重要特點是“周期出版”,該形式催生了速度化的書寫模式。這種寫作模式告別了傳統(tǒng)字斟句酌而走向時宜性、粗糙化;同時報刊書寫處于持續(xù)不斷的生產(chǎn)、更新之中,書寫價值有效性減短,成為一種“速朽”文本。面對書寫的轉(zhuǎn)型,晚清士人由“立言”轉(zhuǎn)向“立功”,重視文章的公共性以及干預社會、批判社會、引領社會的功能。
晚清;士人;立言不朽;報刊媒介;周期出版;書寫觀念
1902年,何擎一將梁啟超散落在各個報刊的文字編輯成書——即《飲冰室文集》,并邀梁啟超本人作序。時處從書籍向報刊轉(zhuǎn)型的媒介時代,梁氏在這篇序言中對當時的文章書寫觀念大發(fā)感慨:“吾輩之為文,豈其欲藏之名山,俟諸百世之后也,應于時勢,發(fā)其胸中所言;然時勢逝而不留者也,轉(zhuǎn)瞬之間,悉為芻狗。況今日天下大局日接日急,如轉(zhuǎn)巨石于危崖,變遷之速,匪翼可喻,今日一年之變,率視前此一世紀猶或過之。故今之為文,只能以被之報章,供一歲數(shù)月之遒鐸而已,過其時,則以覆瓿焉可也。”[1](P.193)梁啟超,這位因擔任《時務報》主筆而名聞天下的青年士子,他對書寫的認識與傳統(tǒng)士人相比已有了新的變化:其言論中“藏之名山”“俟諸百世之后”道出了內(nèi)蘊在傳統(tǒng)士人心中的書寫觀念,“時勢逝而不留”“轉(zhuǎn)瞬之間,悉為芻狗”又說出了報刊時代的書寫現(xiàn)實,而“今之為文,只能以被之報章,供一歲數(shù)月之遒鐸而已,過其時,則以覆瓿焉可也”既闡明了未來書寫的必然走向,又提出了報刊時代書寫觀念轉(zhuǎn)型的必要性。晚清報刊媒介的出現(xiàn)打破了傳統(tǒng)書寫方式的穩(wěn)定性,作為一種新型的知識傳播方式,迅速崛起的報章寫作給晚清士人帶來了不同的書寫體驗。報刊媒介傳播的不僅僅是內(nèi)容,它還改變了過去的書籍使用習慣,從傳輸速度、反應速度到習慣印象等都發(fā)生了變化,進而延伸影響到士人的書寫方式,使他們的知識生產(chǎn)傳播的觀念發(fā)生轉(zhuǎn)變。本文結(jié)合媒介史與思想史的研究視角,選擇投身報刊的晚清新型士人的書寫活動來展開考察,以期管窺報刊媒介影響下整個士人群體的“立言不朽”書寫觀念的轉(zhuǎn)型。
“書寫”行為對于中國士人來說,其意義非同小可。在中國古代,唯有士人才有資格接受人文教育,尤其是書寫方面的知識,而其社會地位也正是基于這種書寫的知識獲得的。作為一種實踐行為,書寫絕非單純的形式或傳達信息的手段,它還折射出士人獨特的精神結(jié)構(gòu)、思維方式,滲透著士人的知識生產(chǎn)與傳播觀念。中國古代社會是一個“書籍系統(tǒng)的獨占時期”,在歷史悠久的書寫傳承中,士人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書寫方式與書寫標準,它通常以某種觀念的形式沉淀在其意識深處,即如“立言不朽”觀念。
(一)“立言不朽”與中國士人的書寫價值觀
作為知識的傳播者,中國古代的士人很早就重視“立言”,并且將立言與立德、立功并列為人生三大不朽之事?!蹲髠鳌は骞哪辍酚涊d:“穆叔曰:魯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沒,其言立。其是之謂乎?豹聞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m久不廢,此之謂不朽?!边@是對“立言不朽”的最早表述。唐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解釋道:“立言,謂言得其要,理足可傳,記傳稱史逸有言,《論語》稱周任有言,及此臧文仲既沒,其言存立于世,皆其身既沒,其言尚存,故服、杜皆以史佚、周任、臧文仲當之,言如此之類,乃是立言也?!薄疤嫌辛⒌拢浯瘟⒐?,其次立言,經(jīng)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彼^“立言”,指的是“言得其要,理足可傳,其身既沒,其言存立于世,乃是立言也”。[2](P.1978)這里的立言更多指的是“書寫”,書寫傳播是相較“口承”傳播模式而言,一般指“文章”“著述”之類偏向文字書寫的言論。三國魏曹丕有言:“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見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于后。”[3](P.48)
直到進入報刊時代,譚嗣同還在借用曹丕的話為報章?lián)u旗吶喊:“信乎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人文之淵藪,詞林之苑圃,典章之穹海,著作之廣庭,名實之舟楫,象數(shù)之修途???cè)簳?,奏《七略》,謝其淹洽;甄七流,綜百家,慙其懿鑠。自生民以來,書契所紀,文獻所征,參之于史既如彼,伍之于選又如此。其文則選,其事則史,亦史亦選,史全選全。文武之道,未墜于地;知知覺覺,亦何常師?斯事體大,未有如報章之備哉燦爛者也?!盵4]源于對“立言不朽”的追求,傳統(tǒng)士人對于書寫的看重,是精打細磨、斟詞酌句的:“將蘄至于古之立言者,則無望其速成,無誘于勢利,養(yǎng)其根而俟其實,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5](P.229)“蓋古人于詩不茍作,不多作。而或一詩之出,必極天下之至精,狀理則理趣渾然,狀事則事情昭然,狀物則物態(tài)宛然,有窮智極力之所不能到者,猶造化自然之聲也。蓋天機自動,天籟自鳴,鼓以雷霆,豫順以動,發(fā)自中節(jié),聲自成文,此詩之至也?!盵6](P.391)這份對文章寫作的慎重心理在報刊時代被沖淡了。伴隨著報刊等出版工業(yè)的興起,投身報刊的士人開始一種速度化、粗率化的寫作。而報刊新聞也總是充斥著家長里短的嘮叨和閑言碎語,大眾信息都是廉價的和缺乏精心的書寫。
(二)傳統(tǒng)媒介與士人的“不朽”觀念
在報刊出現(xiàn)之前,中國士人沉浸于對書籍媒介所塑成的文化之中,并不關注現(xiàn)在或?qū)怼罂闹芷诔霭嬷饾u影響了人們的認知、記憶與行動,造成了文化縱深感的消逝,開始關注當下發(fā)生的事情。伊尼斯就曾經(jīng)指出:“書籍是長期思考的成果,具有穩(wěn)定的影響。但是,這種影響卻被期刊和報紙的增長破壞了。早在1831年拉馬丁就說過:‘書來得太晚,今后可能到的書,只有一本,這就是報紙。’”[7](P.64)“書來得太晚”這個詞寓示著報刊的出現(xiàn)破壞了傳統(tǒng)媒介書籍所建構(gòu)的時間觀念。套用伊尼斯的話,社會時間可以隨一個群體的媒介使用的不同而不同。*伊尼斯原話:“社會時間可以隨一個群體的信仰和習慣的不同而不同,可以是不連續(xù)的,可以隨實際上的年代而暫時停止?!眳⒁姽_德·伊尼斯《傳播的偏向》,何道寬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其實,每一種媒介都內(nèi)蘊著某種書寫模式,也內(nèi)蘊著某種時間觀念,折射著書寫者的價值立場。從書籍到報刊,再到廣播、電視,最后到現(xiàn)在如火中天的網(wǎng)絡新媒體,人類書寫的時間觀念、價值立場與晚清士人相較已歷經(jīng)多重變化。
久遠時代的媒介形式與書寫觀念之關系,我們只能盡可能通過古人點滴的敘述,探尋其蛛絲馬跡。如清代阮元曾在其《文言》中道出古人的媒介書寫觀念:“古人無筆硯紙墨之便,往往鑄金刻石,始傳久遠。”[8](P.19)金石是中國早期的書寫媒介,只有“鑄金刻石”,才能傳播久遠??梢?,媒介形式與時間觀念是相連的,一種媒介形式在經(jīng)過長期使用之后,就可能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它傳播的知識的特征。后來“金石”被喻指為“不朽”“永世”的意思。例如漢代陸賈《新語·至德》中有言:“欲建金石之功,終傳不絕之世,豈不難哉!”[9](P.19)再如魏曹植也曾在《與楊德祖書》言曰:“建永世之業(yè),流金石之功。”[10](P.1140) 其實,古代的媒介其存在的價值就在于保存與流傳,因此書寫觀念遂形成時間上流傳久遠的取向。正如《墨子·兼愛》中所總結(jié)的:“以其所書于竹帛,鏤于金石,琢于盤盂,傳遺后世子孫者知之?!盵11](P.120)金石、盤盂、竹帛是中國早期使用的主要媒介形式。時至紙張出現(xiàn),以竹帛、金石為核心的書寫媒介形式遭到了挑戰(zhàn)。但需要說明的是,紙張制成的書籍雖然加強了書寫文本在空間上的橫向傳播,但傳統(tǒng)的書寫觀念仍然滲透其中,依然沒有改變中國士人對時間縱向傳播——“立言不朽”的推崇。
相較于書籍媒介,報刊媒介的一個重要特點是“周期出版”。報刊這種周期、連續(xù)出版的形式改變了傳統(tǒng)自由寫作的模式,催生了書寫的速度化問題,由此也告別了傳統(tǒng)字斟句酌而走向時宜性、粗糙化。同時報刊書寫處于持續(xù)不斷的生產(chǎn)、更新之中,折舊很高,書寫價值有效性減短,對傳統(tǒng)的 “立言不朽”的書寫觀念形成了直接的沖擊。
(一)周期出版與報人的速度化寫作
1833年《東西洋考每月統(tǒng)記傳》刊載了一篇《新聞紙略論》,介紹了現(xiàn)代報刊體例與形式,說:“在西方各國有最奇之事,乃系新聞紙篇也。……新聞紙有每日出一次的,有二日出一次的,有七日出二次的,亦有七日或半月或一月出一次不等的,最多者乃每日出一次的……”[12]《東西洋考每月統(tǒng)記傳》被稱為在中土出現(xiàn)的第一個中文報刊,并且最早將固定出版間隔的期刊形式引進到中國本土。固定時間間隔,短則每日發(fā)行的日報,如《循環(huán)日報》《申報》《大公報》《新聞報》等,長則隔日刊、周刊、旬刊、半月刊、月刊、季刊、年刊等。盡管有些報刊出版時間很短,便因種種原因休刊、???,但對固定出版間隔在創(chuàng)刊時便有固定的設計。由此不難推見,報刊寫作因為發(fā)刊周期縮短,已不能再像古代文章寫作那樣可以斟詞酌句?!渡陥蟆吩趧?chuàng)刊初期,就明確說明報章文字與其他文字之區(qū)別所在:“作新聞日報者,每日敷衍數(shù)千言,安能求其句雕字琢,詞美意善,可與經(jīng)史子集同列,亦不過惟陳言之務去,欲新事之多列,不至蹈龍圖公案、今古奇觀諸小說之窠臼,已能為其盡其職矣。即閱報者,亦不過日費十余文購閱一張,求其娛目快心,以博一笑,并非欲藏之名傳之其人也。果能如是,則作者、售者、閱者之職均已盡,其他則非所知也?!盵13]
報章寫作有時需要的是倚馬可待的寫作效率。王韜在報章寫作中養(yǎng)成了快速書寫的能力。他在《弢園文錄外編》自序中說:“鄙人作文竊秉斯旨,往往下筆不能自休,若于古文辭之門徑則茫然未有所知,敢謝不敏?!盵14](P.1)在《弢園老民自傳》中如是說:“老民于詩文無所師承,喜即為之下筆,輒不能自休,生平未嘗屬稿,恒揮毫對客,滂沛千言,忌者或訾其出之太易?!盵14](P.273)報章書寫必須擺脫傳統(tǒng)士人斟詞酌句的慢寫作,周期出版的報刊仿佛嗷嗷待哺的嬰兒在催著文章。我們可以從梁啟超擔任《時務報》主筆時的忙碌情形窺見一二:“每期報中論說四千余言,歸其撰還;東西文各牌二萬余言,歸其潤色;一切奏牘告白等項,歸其編排;全本報章,歸其復校。十日一冊,每冊三萬字,經(jīng)啟超自撰及刪改者幾萬字,其余亦字字經(jīng)目經(jīng)心。六月酷暑,洋蠟皆變流質(zhì),獨居一小樓上,揮汗執(zhí)筆,日不遑食,夜不遑息?!盵15](PP.45-46)
由上可見,周期出版的報刊形式催生了高速度的寫作。從月刊、旬刊到日刊,報章寫作的節(jié)奏越來越快,其寫作方式也變得模式化、快餐化、粗糙化。閱讀梁啟超的文字,是典型的速度型的報章文字。這些文章很有氣勢,但是語句往復,邏輯上沒有多大的推進,這其實便是快速寫作造成的結(jié)果。報人已經(jīng)沒有寬裕的時間從容地遣詞造句、謀篇布局,縝密的思考、謹慎的總結(jié)陳詞更是不可能了。報刊文本,明顯是為了現(xiàn)時讀者需要而作,不再追求文辭的嚴謹;為了講求時效,看到時事新聞之后隨即動筆,文章自然就顯得粗糙、膚淺。
(二) 新聞性媒介與報刊書寫的有效時間
報刊書寫與時間觀念息息相關,新聞性媒介與傳統(tǒng)的書籍媒介相比,首先需要考慮的是時效性的問題?!敖裉斓男侣?,即明天的歷史”,這樣的概念對我們已經(jīng)影響至深,也更加凸顯了報刊書寫與時間的密切程度。根據(jù)報刊出版周期的不同,其時效性要具體到月、旬、周、日。報刊這種固定周期出版的特點,催生了新聞性媒介,可以提供隨時而變的信息或意見??涤袨樯蠒饩w帝,述說開辦報刊的好處,有一條便是“或每日一出,或間日一出,或旬日一出,所載皆新政之事”。[16](P.322)戈公振將其稱為“時宜性”“現(xiàn)實性”。他說:“若將現(xiàn)實性及時宜性除去,則報紙尚有何物存在乎?故現(xiàn)實性之與報紙,猶維持生命之血,舍此更無他物也?!薄皥蠹堉鸭牧?,對于一分一秒之迅速,努力競爭”。[17](PP.12-13)沒有時效性的信息意見便漸漸不受報刊青睞。這種時效性需要與當時郵傳、交通、電報等技術進步相關聯(lián)。有了現(xiàn)代化的郵寄技術、交通運輸工具,報刊才能夠在制作完成之后,迅速傳遞到全國各地。而電報這種形式,在采編新聞消息的時效性上貢獻甚大,知識信息的更新速度也更加快捷。
關于新聞事業(yè)的性質(zhì),松本君平在《新聞學》中說:“是新聞事業(yè)云者,乃莞集新現(xiàn)象之事實,著為新過去新未來評論而付之印刷,以通知公眾之事業(yè)也。”[18]譚嗣同在談及報刊之作時,以《禮》《易》中的“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來為新聞作理論闡釋:“夫書,已往之陳跡,古人之糟粕也。千世之變異,非古人所得逆而知也;當時之情事,亦非今人所得虛以揣也。昨日之新,至今日而已舊。今日之新,至明日而又已舊。雖溫故知新,存乎其人,而新究在人不在書也。書而新,勢必日日使新人、闡新理、紀新事,而作為新書而后可也。然日日使新人、闡新理、紀新事,而作為新書,其構(gòu)意也有日,謀篇也有日,成卷也有日,刊行也又有日,比書之遇吾目,則去其初著書之時,不知凡若干日。昨日之新,至今日而已舊;今日之新,至明日而又已舊。所謂新理、新事,必更有新于此者,而書亦非新書矣。往者江君建霞,督學吾湘,有鑒于此。日日使新人、闡新理、紀新事,而作為新書。不俟其書之成也,而十日一出之,名之曰《湘學新報》,其助人日新之意至切也。然而則既已十日矣,昨日之新,至今日而已舊;今日之新,至明日而又已舊。然而則既巳十日矣,謂之新可也,謂之日新不可也。于是同志諸友,復創(chuàng)為《湘報》。”[19](PP.39-40)報刊時代的寫作,要求密切關注時事,緊貼時代脈搏,緊跟時事節(jié)奏,對發(fā)生的事情能夠快速作出反應,形諸文字。中國早期新聞學學者徐寶璜也曾指出:“凡事均有其最近之一時期,如為新聞也,則此時價值最高,新聞紙應即登布之。設過此未登,逾時稍久,則其價值不失亦損?!盵20](PP.12-13)報刊文章,乃是應時而生,抓住有利的時機,方會產(chǎn)生最強的時效性。報刊將很多實時的想法公之于世,而知識人也在這種傳播模式中構(gòu)筑自我的文章,傳播自己的意見思想。這樣的傳播模式使得思想更趨向于討論當代性的問題,文章寫作也更加關聯(lián)現(xiàn)實問題。因為實時性的思想書寫可以得到記錄、傳播,由此使得思想更新速度加快,思潮更替變化多端。
麥克盧漢在《理解媒介》中談到文獻學的一條重要定律:“文獻生產(chǎn)越多,保存下來的越少?!盵21](P.203)這句話是有道理的,由于材料的性質(zhì),寫得少保存的多,寫得多保存的少。可能有人對此會有質(zhì)疑,其實不難理解,因為生產(chǎn)越多,大家的選擇閱讀面越廣,閱讀量也越大,因此在每份文獻上花費的時間也更加短暫。從事報刊出版的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因此選擇廉價的紙張予以印刷。機械印刷技術的引進,提升了書寫文本生產(chǎn)、傳播的數(shù)量和速度。報刊處于持續(xù)不斷的生產(chǎn)與更新之中。報刊的發(fā)行是實時性的,一期接著一期、一日挨著一日地出,折舊很高,很多時候閱完即棄。松本君平認為:“泰西之新聞集常有言曰,新聞者非如讀書,惟瞥見而已?!薄胺蛎Υ僦x者,端居無閑日月,一日讀新聞紙之時間,不過二三十分。”[18]報刊是一種短期傳播媒介,報刊書寫的價值有效期限一般都在出版周期之內(nèi),僅供一時數(shù)月之用,過了有效期,也只能作為糊窗之物,不足為存。
面對報刊媒介,面對報章寫作,中國士人如何應對書寫方式轉(zhuǎn)型帶來的陣痛,如何在書寫觀念轉(zhuǎn)型之下安頓自己的內(nèi)心?媒介場域規(guī)則與書寫價值標準已然變動,晚清的士人群體秉持著對報章書寫的不同認知也逐漸走向分化:有的投身報刊并逐漸適應了報刊書寫方式;有的直接拒絕報刊書寫,堅守著傳統(tǒng)的書寫規(guī)范;有的開始投身報刊書寫后來回歸傳統(tǒng)書寫。凡此種種,以文章書寫為職志的文化精英,在報刊媒介的影響下,其所秉持的書寫觀念發(fā)生了種種位移、調(diào)整與變動。
(一)從書籍到報刊:“立言不朽”觀念的存續(xù)
中國士人接受儒家經(jīng)典知識,其書寫方式與書寫觀念已經(jīng)深深扎根于其心靈之中,成為一種影響強大的“文化慣習”。這些書寫的規(guī)則、程序和規(guī)范,包含著為士人書寫行動提供的意義框架的象征系統(tǒng)、認知模式和道德模板。盡管西方新知、報刊傳媒都傳到了中國,但傳統(tǒng)的意識形態(tài)并沒有遭到挑戰(zhàn),由儒家經(jīng)典生發(fā)的知識、思想和信仰對于中國士人仍發(fā)生著重要的作用。因此直到二十世紀初,社會各界還將報刊書寫視為“斯文敗類”:“政府視報紙為敗類,不齒新聞記者于士林;官場對報紙的意見恐有發(fā)其履,深惡而痛忌之;學界平時視報紙供消遣,作談資而已,專留心考試時的試題及榜案;工商界對報紙的論說視若無睹,稍能讀報者,不過喜看盜案、奸淫案之類新聞;農(nóng)民則不知道有所謂報紙。”[22]姚公鶴曾經(jīng)這樣描述社會對報刊的書寫認知:“蓋社會普遍心理,認報紙為朝報之變相,發(fā)行報紙為賣朝報之一類(賣朝報為塘驛雜役之業(yè),就邸抄另印,以出售于人。售時必以鑼隨行,其舉動頗猥鄙,而所傳消息亦不盡可信,故社會輕之,今鄉(xiāng)僻尚有此等人),故每一報社之主筆、訪員,均為不名譽之職業(yè),不僅官場仇視之,即社會亦以搬弄是非輕薄之。”[23] 傳播小道消息,是士林所不齒的行徑。當時士人重視的科舉時文書寫,講求代圣人立言,尊重圣賢學說,呼應孔孟之道。而報刊上的新聞在時人眼中不過是傳播消息、搬弄是非的寫作,有違孔孟之道。報刊媒介悄然改變了傳統(tǒng)的書寫方式,但晚清之季的諸多士人依然固守著可以“立言不朽”的性理學術,“自帖括之外,一無所知”。誠如宋恕在《自強報·序》中所描述的:“海道大開,閱年五十,交易諸區(qū),報館漸立。然主館莫非他族,執(zhí)筆蓋鮮通儒。體例陋俗,訪錄蕪雜,談中說外,寡切多浮?!盵24](PP.257-258)
社會風氣如此,投身報刊的士人更難以輕松轉(zhuǎn)型,例如最早投身報刊事業(yè)的王韜,即使他已經(jīng)接受了西方新知,對于報刊傳媒也有了先進的認知,但傳統(tǒng)書寫的觀念依然深埋其心靈深處。他說:“人豈必以兒孫傳哉!余蓋得以空文垂世,使五百年后,姓名猶掛人齒頰,則勝一盂麥飯多多矣!”[25]在致友人的信函之中,他也說過:“豹死留皮,孔子疾沒世而名不稱。名之不可已矣如是夫!弟窮而在下,不過以著述求名耳?!盵26](P.191)這里王韜所謂的著述并不將報刊書寫包括在內(nèi),他更重視的是著書這種傳統(tǒng)文人的知識生產(chǎn)傳播方式?,F(xiàn)在我們看到的《弢園文選》是經(jīng)過他細心修改整理后的書籍風貌,其實他們在報刊寫作時是另一種狀態(tài)。報刊與書籍不同,是以刊載新聞為主要內(nèi)容的刊物,即使廣受報業(yè)史稱贊的《循環(huán)日報》也是商業(yè)報刊,其第一、三、四版皆為廣告、啟事或者航運信息等非新聞類內(nèi)容。第二版登新聞,分為三欄:第一欄是“京報選錄”,第二欄是“羊城新聞”,第三欄是“中外新聞”。報刊新聞最開始是選錄邸報、轅門抄以及告示,其次是翻譯外國新聞、社會新聞,一般都是關于官吏起居、斗毆、拆稍、回祿之事,瑣碎至極。也正因為如此,王韜早早地脫離報業(yè),從事他自己的著述整理工作。相對報刊而言,書籍依然重視的是時間的恒久價值,而這也應和了張之洞關于著書不朽的觀點:“凡有力好事之人,若自揣德業(yè)學問不足過人,欲求不朽者,莫若刊布古書之一法?!鋾K古不廢,則刻書之人終古不泯?!盵27](P.4)
如果投身報刊,作品雖然不斷地被發(fā)表,但同時也在不斷地被忘記,同時還必須每天都要再去發(fā)現(xiàn)新的新聞、寫新的文章,去填充報刊版面。以報章書寫追求“立言不朽”,可謂南轅北轍:“文學上之成功,以新聞事業(yè)為階梯,不若他業(yè)之為盡善。蓋報館文字,率于匆促間成之,間無藻飾,以簡潔為名貴,此種文字,于新聞事業(yè)固極適宜;于文學事業(yè),則惟有扦格不入耳。至夫執(zhí)訪事之職者,終日匆匆,更無余晷可以為文,則尤文學事業(yè)之梗沮矣,故訪事之業(yè)與文學事業(yè)猶冰炭之不相合也?!盵28](P.295) 想要求文學(文章)上的永垂青史,需要另求他路,報章之路不通,關于這一點宋恕就有深刻的認識。他在《致梁卓如書》中曾言及:“平生所學,不落焚余。上乘之言,深藏石室,出以公世,尚非其時;下乘之言,不必入選;中乘之言,則可稍登,當錄數(shù)卷,寄上先聞。”[24](P.537)可以明確的是,由于宋恕從心底里還難以放棄那份驕傲,即便為報館撰文,也只是勉強為之:“生平未曾學作報紙文字,恐所作不入格,然以貴報宗旨大異俗報,兩公志趣大異俗士之故,樂于從命。雖然,未敢遽自居于主筆也,姑權乎!”[24](P.570)可見,很多投身報刊的士人都自知報刊文字的低劣,其心中不免有對傳統(tǒng)“立言不朽”觀念的依戀。
(二) 從“立言”到“立功”:書寫方式轉(zhuǎn)型背后的價值調(diào)適
中國士人受傳統(tǒng)“立言不朽”觀念影響,自然對報刊寫作有些輕視。但報刊寫作并非沒有價值。如何評判報刊書寫的價值,不能僅靠時間流傳的久遠來判斷,而要透過對時代與政治環(huán)境的現(xiàn)實影響來考慮。古人講“立德”“立功”“立言”,書籍立言偏向于時間流傳久遠,因此追求嚴謹慎重,以文章安身立命。對于在報章所發(fā)表的文字,梁啟超也曾經(jīng)自感遺憾:“每為一文,則必匆迫草率,稿尚未脫,已付鈔胥,非直無悉心審定之時,并且無再三經(jīng)目之事?!钡?,當他認識到書籍書寫與報刊書寫有著不同的書寫追求時,也就自我寬諒:“不過報章信口之談,并非著述,雖復有失,靡關本原。”[29](P.108)既然書籍與報刊有著不同的價值尺度,看待報刊文章的價值,就不能以傳統(tǒng)書寫等而視之??梢?,在王韜依舊心戀傳統(tǒng)的“立言不朽”之時,有些報人的書寫觀念已經(jīng)輕松轉(zhuǎn)型。
與“立言”傳世的傳統(tǒng)書寫觀念相較,報刊書寫空間化的迅速傳播更側(cè)重“立功”,側(cè)重文章的公共性以及干預社會、批判社會、引領社會的功能。晚清之季,外憂日迫,內(nèi)患日深,知識人倘若不思文章經(jīng)世立功,依舊糾纏于斟詞酌句之中,做那些“空虛之義理”“瑣碎之考據(jù)”“浮靡之辭章”,已經(jīng)不合時宜。清末陳澹然所說“文非經(jīng)世,不足言文。言而無文,終難永世”[30](P.6807)的話,可以辯證對待。樊增祥也曾提及閱讀報刊的時效性,“講求新法,開通民智”之舉——“人欲知古事,莫如讀書,欲知今事,莫如讀報”。[31](《秦中官報序》,PP.168-169)并且他對報刊與書籍傳播的效果進行了比較:“讀書之效遲,讀報之效速,何也?書之義精而報之情顯,書之理繁而報之旨約,讀書難終而讀報易竟,讀書一事苦而讀報味甘,故報章者開通耳目之丹方,而震動愚迷之鼓吹也。今天下報館多矣,讀報之人眾矣。其甘于無知者,固終于愚,即自命有知者,亦不可謂智?!盵31](《序二》,P.172)譚嗣同探討書籍與報刊兩種媒介時,明顯對報刊書寫的速效性給予了贊譽,而對書籍寫作如是說:“其構(gòu)意也有日,謀篇也有日,成卷也有日,刊行也有日,比書之寓吾目,則去其初著書之時,不知凡若干日。昨日之新,至今日而已舊;今日之新,至明日而又已舊。所謂新理新事,必更有新于此者,而書亦非新書矣?!盵19](P.40)這也是他投身報刊寫作,為報章文體張目的緣由。其實,通過“立功”來追求報刊書寫的價值,是諸多報刊、報人的追求。1902年6月17日創(chuàng)刊于天津的《大公報》,其主編英斂之從一開始就有這樣的考慮:“報之宗旨在開風氣,牖民智,挹彼歐西學術,啟我同胞聰明?!盵32]相應的,力主報紙要多刊登“有益于國是民依,有裨于人心學術”的文字。其對報紙功能的表達如是:“五百年中,東西大事,幾若借報紙為轉(zhuǎn)移者?!辈⑼瞥缬短┪钍繄蟆氛f:“觀該報之所以刊報章登報紙者,皆備彌求備,精益求精。議院之言論紀焉,國用之會計紀焉?!母γ摳澹娨扬w馳,一日而籀讀者三十萬。西人所以智識日開,學問日進,閱歷愈廣,技藝益精,報之功也”。[33]
正是基于報刊書寫“立功”“覺世”功能的認知,許多投身報刊的新型士人認為文章寫作重在發(fā)揮其社會啟蒙價值,而不再將“不朽”看作最高價值標準。梁啟超最早擺脫“立言不朽”觀念的束縛,他在《三十自述》中提到其為文在于“盡國民責任”,其辦報紙、作報章文“冀以為中國國民遒鐸之一助”[34](P.543), 由是也無須在報刊文章中斟詞酌句,務求淵雅:“學者以天下為任,則文未能舍棄也。傳世之文,或務淵懿古茂,或務沉博絕麗,或務瑰奇奧詭,無之不可;覺世之文,則辭達而已矣,當以條理細備,詞筆銳達為上,不必求工也。溫公曰:‘一自命為文人,無足觀矣?!垖W無心得而欲以文傳,亦足羞也?!盵35](P.109)由傳統(tǒng)士人書寫追求“立言不朽”到梁啟超“學無心得而欲以文傳,亦足羞也”的論斷,我們能夠看出以梁啟超為代表的中國士人已經(jīng)逐漸擺脫傳統(tǒng)觀念的束縛,在書寫中探索新的價值認同,從而以安頓書寫轉(zhuǎn)型中無所依著的內(nèi)心。
綜上所述,報刊媒介的誕生打破了中國社會傳承兩千年來的書寫秩序,不但書寫方式發(fā)生了改變,“立言不朽”書寫觀念也遭遇了時代重構(gòu)。面對報刊媒介影響下的書寫轉(zhuǎn)型,士人不得不重新調(diào)適自己的價值認同以安頓自我身心,不管是在報刊時代仍然維系傳統(tǒng)觀念,還是在報刊書寫中觀念悄然轉(zhuǎn)型,從中也可以窺見“立言不朽”觀念轉(zhuǎn)型背后中國士人群體從傳統(tǒng)走向現(xiàn)代的各種心態(tài)。當然,晚清士人是一個復雜多元的群體,本文主要依據(jù)王韜、梁啟超、譚嗣同等報章文人的言行涉筆寫成,難免有掛一漏萬的問題,尤其是固守傳統(tǒng)書寫的士人之心理變動尚未納入研究視野,這也為繼續(xù)深入開掘報刊影響下書寫轉(zhuǎn)型的研究留下了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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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英斂之:《擬仿英國泰晤士日報例各省遍設官報局以開風氣說》,《大公報》,1902年12月22日。
[34]陳書良:《梁啟超文集》,北京:燕山出版社,1997年。
[35]梁啟超:《湖南時務堂學約》,《梁啟超全集》,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年。
From“Immortality”to“FastDecay”:TheTransformationofScholars’WritingConceptsintheLateQingDynastyundertheInfluenceofPressMedia
CHU Jin-yong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Zhengzhou University, Zhengzhou 450001,China)
Before the appearance of the press, the Confucian scholars in the book media society paid more attention to the spread of articl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longitudinal time. As a result,they developed the concept of “expounding their imperishable ideas in writing”in the process of using media. Compared to the book media, one of the important features of the newspaper media is “periodical publishing”, and the form of periodical publishing expedited the speed of writing. This kind of writing abandoned the traditional writing mode, focusing on details, and became more instant and roughened. Meanwhile, the newspaper writing fell in the state of constant production and updating, decreased the validity of writing value, and turned into a “sketch” text. In the face of the transformation of writing, the scholar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changed their writing concept from“writing articles” to “making contribution”, paying attention to the public and social intervention, criticizing society and guiding the social function.
Late Qing Dynasiy; scholars; “expounding imperishable ideas in writing”; press media; periodical publishing; writing concept
2016-12-28
國家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青年項目“爭議性新聞事件中的專家參與研究”(15CXW006)的研究成果。
褚金勇,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報刊思想史研究。
K252;G219.29
A
1674-2338(2017)05-0114-07
10.3969/j.issn.1674-2338.2017.05.014
(責任編輯:沈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