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弘毅，朱迪光

(1.陽獅公司，北京 100100；2.衡陽師范學院 船山學研究基地，湖南 衡陽 421002)

域外船山學研究與海外船山學的傳播設想

朱弘毅1，朱迪光2

(1.陽獅公司，北京 100100；2.衡陽師范學院 船山學研究基地，湖南 衡陽 421002)

域外船山學研究首先在日本展開，然后擴大到前蘇聯(lián)、美國、英國、法國、德國等；其中日本開展得早而且比較全面，涉及船山哲學、船山史學、船山經(jīng)濟學、船山文學等多個領域，其研究受中國船山學研究的影響，大都肯定王船山有愛國思想，是唯物論者，但在船山易學、倫理學、文學研究方面還是有一些創(chuàng)見；前蘇聯(lián)的船山學研究是域外船山學研究中較有成績，出現(xiàn)了研究王船山哲學思想的專著，對中國國內的船山學研究也產生了影響；其他如美、英、法、德等亦開展了船山學研究，然比較零散；近一個世紀的域外船山學研究，有進展但進展不大，有影響但影響小，因此，要加強對海外船山學研究的跟蹤與研究，要加強對船山著作與船山學研究著作翻譯，要加強與海外學者的聯(lián)系，嘗試在海外開辦船山學院。

域外；船山學；研究；傳播

湖南船山學界比較早的注意域外船山學的研究。早在1982年8月編輯《王船山研究參考資料》，其中收集并翻譯了蘇、日、美等十四個學者的船山學研究論文，收有《國外學者研究王船山論著目錄》。[1]同年，湖南省船山學社又編《船山學術資料簡報》，其中第2輯收有肖萐父《近二十年國外及臺灣學者關于王船山研究的一些概況》。[2]此文可能是國內最早研究域外船山學的文章。羅錫冬在1995年發(fā)表一篇題為《王船山學術思想在港、臺、海外的傳播》論文，全面介紹了香港、臺灣地區(qū)和海外船山學的研究狀況。[3]《船山學報》(后來改名為《船山學刊》)、《衡陽師專學報》(后改名《衡陽師范學院學報》)等刊物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開始陸續(xù)刊發(fā)前蘇聯(lián)、美國、日本、韓國學者的船山學論文。進入二十一世紀后，國內船山學與國外船山學界有了更多的聯(lián)系。2011年、2015年湖南船山學社、湖南船山學研究基地二次在韓國與韓國學者共同舉辦王船山學術研討會。在此，我們對國內對國外船山學研究的研究情況進行介紹并對海外船山學的傳播提出一些設想。

一、對域外船山學的研究

(一)日本學者的船山學研究

羅錫冬用“日本學者贊揚船山‘愛國’”一語來概括日本學者的船山學研究。羅錫冬認為日本是最早傳播與研究王船山學術思想的國家之一。早在清朝末年，曾刻同治金陵版的《船山遺書》就被介紹到日本各大圖書館。[3]實是求是地說，域外船山學研究是日本開展得早而且比較全面。具體而論，日本船山學研究涉及了船山學幾個大的領域。

1.船山思想綜合研究?；蚴墙榻B或綜合研究，日本學者這一方面發(fā)表論文的不少。有后藤基巳《王船山的中華思想》、[4]西順藏《王夫之》、[5]黑坂滿輝《王夫之的思想——圍繞這個基調的考察》、[6]黑坂滿輝《王船山的學問》、[7]山口久和《王夫之研究中的要點》、[8]高田淳《清末的王船山》、[9]高田淳《清末的王船山》(續(xù))、[10]小川晴久《論王夫之的思想》、[11]《王夫之關系資料解題》[12]等。

這些綜合考察王夫之的文章，或是泛泛的介紹，或是展開對其重要著作分析，或是對一些范疇進行探討。有幾點值得注意。一是這些綜合研究文章，多是從船山思想的傳播來介紹王船山思想。西順藏是從曾國藩為何推崇王夫之這一角度來評價王夫之。他說：“曾氏隱匿了王夫之反清這一面，而賞識其另一面。那就是船山的儒教學雖然批判了曾氏所喜好的朱子學，但卻與當時軟弱無力只能供考試之學的御用朱子學和書齋中的文獻學的儒學不同，而是充滿了緊張思想的哲學下政治論。加上船山是曾氏的同鄉(xiāng)，是湖南鄉(xiāng)紳的鄉(xiāng)土意識和儒教主義使命感相結合的最適當人物。”西順藏還指出曾氏推崇王夫之的隱意：“他們當然是地主官僚和清朝體制的支持者，但是由于又有其固有的階級和地域的利益，他們又與過度的中央集權相對立，并且有著從清朝的異民族性上導致提出被統(tǒng)治的漢民族自己主張的傾向。這樣一來，曾氏就有可能積極地評價船山的思想。”[1]1黑板(坂)滿輝將清朝學術史分為三個時期：確定新思想的啟蒙時期，考據(jù)學隆盛時期，公羊學派的抬頭時期，并認定王夫之是啟蒙時期的一位卓越的思想家。他還認定王夫之具有獨創(chuàng)的思想即應該為清末思想家接受的思想內容的“近代性”。[1]10-11二是都指出王船山的特點。西藏順介紹王夫之的特點時說：“而其中船山的行為方式最為特別，他不僅避世、避王朝，而且避人。所不避者，只是生存而已。”[1]2還說：“近七十歲時，船山自己獨到的思想趨于成熟，去掉了朱子學的殘渣，繼張橫渠后而展開了氣之哲學?！墩勺ⅰ泛汀端紗栦洝贰端臅{解》就是這個時期的著作。六十九歲時，還寫成了《讀通鑒論》。他的哲學認為：現(xiàn)實生活的世界是實在的，這沒有什么奧秘。但生于此生生世界之人，要完成自然生存的發(fā)展，這才是生的內在道義的實現(xiàn)。”[1]3

2.船山哲學研究。有日本學者研究船山哲學的范疇。吉田健舟通過比較分析了王夫之所探討之理與程、朱以及王陽明的區(qū)別，指出王夫之想確立的是格物應窮之理，否定了朱熹格物窮理說中的“一旦豁然貫通焉”悟覺性境地，進而否定王學的無善無惡之說。[1]73-82荒木見悟討論王船山論“理”與“氣”的問題，他說：“也就是說船山鑒于朱子學有重性輕氣反而使性孤立之弊，從而恢復氣的權威，又鑒于王學左派有混同性與情反而有甘情之弊，從而恢復性的權威，一舉而解決兩者，說理氣一體，由此而提出理與欲(情)的一體。在這一意義，他的面目，可以說與其靠近陽明學，不如說更靠近朱子學的方面。不過朱子學作為使人的道德的緊張上升的方法，可說是確立理的權威，為此重視敬的工夫，在船山則以提高氣為第一義，為此強調誠?！盵3]63-72吉田健舟探討了王夫之的道器論，他說：“王夫之認為：無形之氣聚而生有形的器，與氣相為一體的道也就是形而上的道。實際上在這里道卻是先于器而存在的。因此，如果是從器的來源的角度看，很清楚，王夫之是把道看作比器更根本的存在。在這一意義上，王夫之與朱熹之間不見得有什么不同。在研究王夫之之時，忽視了他的與氣同體的形而上世界的道與形而下世界的人道的區(qū)別，是極其危險的。”[1]47還有山口久和探討王船山的存在論，他說：“王船山的存在論所具有的各種獨特的屬性，完全是從繼承張子氣一元論出發(fā)，在邏輯上的發(fā)展。然而，王船山的這種氣一元論的唯物論，在人們心目中印象并不顯著。王船山從這種氣一元論前提出發(fā)，引伸的結論是有機體的世界觀和肯定此岸(現(xiàn)實)的世界觀二點。而且這兩點與崇理的朱子世界觀和在彼岸寄予希求的佛教對立?！盵1]51黑板(坂)滿輝也探討了王夫之的“道”和“器”以及“動”和“靜”這兩對范疇，并揭示王夫之思想基調：

在考察王夫之的道器、動靜論中，可以抓住王夫之思想研究的頭緒，先從這兩個問題考察著手，才可談得上其他事情，即：從他不允許妥協(xié)的嚴肅生活態(tài)度中產生出來的思想著手，對有關中國哲學上的諸問題，避開那些相對的思想，而采取萬物歸一的解決方法。也就是說，不是在“或這，或那”中二者擇一，也不是把道器、動靜、理氣虛實、陰陽、聚散、清濁等對立概念只視為絕對的對立。而是超越各種偏見，歸于一體來對待考慮?！醴蛑囊鈭D似乎是打算在追求宋學的本流中，重新探究被朱子改造過的周子和張子的思想。[1]21

還有村瀨裕也研究王夫之的“人為”、“義內”思想。[13]

有專門探討船山易學的，如本田濟《王船山的易學》，[14]佐滕震二《王夫之的易說》，[15]后滕基巳《王船山的易說》，[16]小川晴久《王船山與易學——研究《周易》的一個環(huán)節(jié)》。[17]黑板(坂)滿輝的《王夫之學問》一文并不是專門探討王夫之易學的，但是，在文中他還是多次提到易，他說：“王夫之的思維的基礎是《周易》的思想”，還說：“王夫之的易學不僅僅只是停留在推導出倫理道德這一點上，也就是說他的易學是站在從世界的本來面目中深觀生命力發(fā)展過程的立場上，展開對易學研究的。”[1]5-9

有專門研究王船山莊子研究的。松川健二對王夫之與《莊子》的關系的探討是很有意思的。他是從王夫之聞方以智所做的詩來探討。他首先分析并翻譯了這首詩，然后探討方以智關于莊子的觀點，最后分析王夫之對于莊子的認識，認同錢穆的評價“可謂得莊子之深微”。[1]83-93

有研究王船山倫理學的。山口久和說：“王夫之雖然承認天人感應，但是他一貫的努力方向是要區(qū)別自然和人事、法則和義務，確定人類在世界之中的本來地位，由此出發(fā)演繹出倫理。另外也可以看到，從這種立場出發(fā)，他把混同法則和義務的各種學說分為二類，各各加以原則性的批判。特別是他從把人事范疇運用到自然上去是謬誤這一見解出發(fā)而對佛教的存在論、倫理說進行批判的作法，是尖銳的、獨特的。對佛教進行如此批判的儒者大概只有他吧。這樣看來，可知他的批判，都是從自己學說的體系出發(fā)的，而決不是出于一時的靈感、沖動和抓口實。這也就是說存在論和倫理論是緊密聯(lián)系成體系的?！盵1]62

3.船山史學研究。

日本學者對船山史學的關注首先是對一朝史學的敘述中涉及，如內滕虎次郎《清朝的史學》。[18]有一些學者注意王船山的《讀通鑒論》，通過讀書了解船山史學。上元淳道撰《王船山〈讀通鑒論〉讀書筆記》、[19]《王船山〈讀通鑒論〉讀書筆記》(續(xù))、[20]《王船山〈讀通鑒論〉讀書筆記》(再續(xù))。[21]后滕基巳譯撰《〈讀通鑒論〉抄解說》探討王夫之《讀通鑒論》。[22]公田連太郎的《續(xù)國譯漢文大成》也論及《讀通鑒論》。[23]愛宕松男討論王夫之《宋論》中的天命論，指出王夫之天命論中的矛盾：“王船山矛盾在于他把有意志的天命和無意志的天命這兩個本來就不相容的天命觀混在一起?！盵1]127小倉芳彥亦討論船山史學問題。[24]

4.船山政治思想研究。

日本學界對王船山的政治思想關注的比較早，1919年松井等譯撰《支那近世政治思潮》就開始關注船山政治思想。[25]1942年后滕基已撰《清初政治思想的成立過程》還繼續(xù)關注王船山的政治思想。[26]日本學者對王船山的政治思想研究中比較集中在對他的民族思想的研究。如有高巖的《王船山的民族思想》、[27]小野和子《民族主義哲學者王夫之》[28]和水原重光是通過對王夫之《黃書》《讀通鑒論》《宋論》等著作的分析來探討王夫之的民族思想。他指出《黃書》是王夫之評論中國歷史和政治的專著，是站在民族主義史觀的立場來展開論述的，在《黃書》中，首先以原極篇為主旨，強調了嚴峻的華夷之別，而在最后的離合篇里，則著重申說應該在中國集聚文武之力，掃蕩外夷，使中國復歸于中華本來的清明社會?！蹲x通鑒論》和《黃書》一樣披露了民族主義理論，王夫之特別贊賞主張以攘伐夷狄為第一義的春秋立場?！端握摗菲湔撝伎崴啤蹲x通鑒論》。[1]110-119高田淳探討王船山的《噩夢》的非正統(tǒng)觀點。[29]

5.船山文學思想與文學創(chuàng)作研究。

對船山文學思想與文學創(chuàng)作進行介紹與研究的日本學者有青木正見、船津富彥、小川晴久、高田淳等。青木正見在其著作《清代文學評論史》中論及王船山文學。[30]船津富彥討論王船山的文學思想。[31]小川晴久討論王船山詩論中的“性與情”。[32]桑山龍平探討王夫之《楚辭通釋》，他說：“由于王夫之詳知楚之地理及楚之風俗，故對其注有踏實之感。”[1]83

對王船山文學思想與文學創(chuàng)作研究最力的日本學者首推高田淳。高田淳，1925年生，1952年畢業(yè)于東京大學文學部中國哲學文學科，曾任東京女子大學文理學部教授，東京大學中國文學哲學會會員，中國近代思想與文學研究家。他撰寫的船山學術研究論著主要有：《王夫之的〈章靈賦〉》(日本學習院大學文學部《研究年報》23號)，《王船山之〈噩夢〉或異派非正統(tǒng)論》(日本《漢文教室》124、128號連載)，《清末的王船山》(日本學習院大學文學部《研究年報》30號)，《王船山詩文集》，由日本平凡社1981年出版。其中船山文學研究方面的論著最多。高田淳還致力于中日文化交流。他在1978年冬首次訪華，到過長沙、韶山、板倉和船山學社舊址。1981年和1983年兩次訪華，到衡陽專訪王船山故居湘西草堂、石船山和船山墓廬，并寫有《未登上石船山的石船山記》，1982年2月刊登于日本學習院大學漢文研究紀要。

高田淳解釋他用修羅之夢來命名他編輯的《王船山詩文集》時說：“用附標題‘修羅之夢’，表示這個意思。但不是以此來規(guī)定王船山的思想，也不因此而決定對王船山的領會。我只是暫且用他的語言來表達他的形象?！野雅c所謂隱者、逸民不同的王船山的心理世界稱作‘修羅之夢’。”[1]143

6.船山經(jīng)濟思想研究。

研究王船山經(jīng)濟思想的日本學者不多?，F(xiàn)在看到的材料似乎還只有一位學者小島裕馬。小島裕馬分別于1919年、1922年撰寫了《王夫之的經(jīng)濟思想》[33]和《王船山經(jīng)濟說》。[34]

由上所述可知，日本學者對王船山的研究既深且廣。另外還有三點難能可貴：一是日本學者還注意對中國船山研究社團的關注[35]和對日本船山學資料的收集。高田淳曾做《1918-1981年日本研究王船山書目》，使學術界能夠全面了解日本船山學的情況。[36]二是日本學者關注中國國內王船山研究，或受其影響采用一些觀點，或評價研究得失?；哪疽娢蛘f：“嵇文甫曾把船山思想歸結為‘宗師橫渠、修正程朱、反對陸王?！?《王船山學術論叢》109頁)”[1]63松川健二說：“世上論王夫之思想者漸多，關鋒的《王夫之的〈莊子通〉》規(guī)定莊子是唯心主義、相對主義，王夫之是以基本上站在批判莊子的立場為前提的。”[1]83三是日本學者大多認為王船山是唯物論者。后滕基已說：“近年來，在新中國，王船山特別受到重視起來的理由是因為他獲得了作為在舊中國最卓越的唯物論者的評價。王船山的易說是否僅僅是唯物論，還有待研究，但其唯物論的傾向的確是不得否定的?！盵1]98

(二)前蘇聯(lián)的船山學研究

羅氏用“前蘇聯(lián)學者爭論‘啟蒙’”一語概括前蘇聯(lián)的船山學研究。這種說法并不全面。在早期，前蘇聯(lián)學者是比較多的用“啟蒙”來概括船山哲學的特點。這或許是受中國同行的影響。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應蘇聯(lián)編大百科全書之請，中國學者討論中國哲學史的撰寫，由馮友蘭執(zhí)筆，幾經(jīng)討論，其成果為馮友蘭所撰論文《中國哲學的發(fā)展》。[37]2后來，蘇聯(lián)學者有了自己評價。羅氏介紹了楊興順、弗·西蒙諾夫和奧勒·費什曼、弗·格·布洛夫。關于楊興順，羅氏指出楊興順的著作《古代中國哲學家老子及其學說》，對王船山的唯物主義給予很高的評價，這是在俄文著作中第一次提到王船山。楊興順的另一著作《關于中國哲學史中的唯物主義傳統(tǒng)》，也有專章評介王船山哲學思想的部分，該書于1957年由中國科學出版社漢譯出版。1958年由三聯(lián)書局鉛印，中共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譯的前蘇聯(lián)學者敦明克主編的《哲學史》(第一卷)，1961年由三聯(lián)書局出版，陸梅林等人翻譯的蘇聯(lián)科學院哲學研究所、藝術研究所合編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美學原理》，都涉及了王船山的學術觀點。

關于弗·西蒙諾夫和奧勒·費什曼，羅氏指出費什曼認為王船山同黃宗義、顧炎武等人強烈地仇視專制制度和苛刻暴政，認為他們的著作具有明確的反封建的啟蒙性質。他在《中國啟蒙運動的思想體系》(載蘇聯(lián)雜志《歷史——哲學研究》1967年卷)一文中指出：“中國十七、十八世紀思想家們思想體系的性質，他們所使用的語言，其意義是啟蒙的，而這些語言也是歐洲啟蒙運動所采取的?！焙髞?，弗·伊·西蒙諾夫在《中國的啟蒙運動問題》(收入1970年莫斯科出版的論文集《世界文化中的啟蒙運動問題》一文中)，表示贊同費什曼的觀點。

對弗·格·布洛夫作了重點介紹，羅氏指出布洛夫是前蘇聯(lián)科學院哲學研究所高級研究員，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曾在北京大學留學，是任繼愈教授指導的研究生。1986年元月上旬，布洛夫偕同夫人來中國，訪問過湖南船山學社，布洛夫在其專著《十七世紀中國思想家王船山的世界觀》(莫斯科科學出版社)一書中，稱本書的宗旨就是分析十七世紀最大的唯物主義者王船山，認為“研究王船山的著作的顯著益處，在于他的學說是中世紀中國哲學的最高發(fā)展。它不是憑空產生的，而是中國哲學全部唯物主義傳統(tǒng)的總結。王船山是自己的前輩，如荀子、王充、范縝、張載、李贄等人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的繼承者。”“王船山的思想，既是對中國哲學豐富優(yōu)秀遺產的總結，同時又是一種深刻的新的學說，新就新在他適應自己的時代對各種不同的哲學問題作出了獨具特點的說明?！彼麑χ?0世紀70年代中葉以前王船山哲學研究進行了分析批評，是難得的學術史的梳理。[1]22-23他肯定王船山的著作“反映了中國社會思想的新潮流”，但是不贊成侯外廬、費什曼等人關于王船山的言論具有啟蒙意義的提法。布洛夫說：“無論是王船山，還是方以智、顧炎武、顏元、黃宗羲，都不能說成是啟蒙運動的代表人物。他們的觀點最多只能稱為前啟蒙運動，因為他們那些話的真正意義可導致啟蒙運動的出現(xiàn)。”[38]36

(三)西歐學者

羅氏用“西歐學者上朔淵源”一語概括西歐的船山學研究。這里所謂西歐是指歐洲西部瀕臨大西洋的地區(qū)和附近島嶼，包括英國、愛爾蘭、荷蘭、比利時、盧森堡、法國和摩納哥。通常也把德國、意大利、奧地利、瑞士、西班牙、葡萄牙等歐洲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叫西歐。從事船山學研究的西歐學者有英國學者阿爾弗列德·伏爾格、杜·尼載瑪和德國學者?！ぐ屠病①M爾赫列拉等。前蘇聯(lián)學者布洛夫說：

在西歐首先引起對王船山注意的是阿爾弗列德·伏爾格，他的《新編中國哲學史》一書中有不大一章是專門介紹王船山的，書中有哲學家的簡歷，并簡短地敘述了他對前輩的關系。阿·伏爾格寫道：“王船山以漢儒為門戶，而同時以宋五子為堂奧?！贝送?，他還繼續(xù)指出，王在自己的科學探索雖追隨朱熹的。

此外，阿·伏爾格還援引了王船山關于本體論、認識論、動靜問題、有無問題的一系列主張，這些引文的選擇看來大都是偶然的，有意義的只是阿·伏爾格所作的那個結論，即：“思想……在肉體還活著的時候是不斷地消失和不斷重新產生的，這個觀念在任何情況下對于王船山的同時代人來說都是新的觀念?！?/p>

格·維里格爾瑪在他的文章中談到，由于《易經(jīng)》對王船山的影響，使王船山哲學充滿了明顯的宗教唯心主義色彩。[1]22-23

布洛夫還說：

提到王船山的還有英國學者杜·尼載瑪?shù)摹吨袊目茖W和文明》一書中的最初幾卷。但在專論王船山那一節(jié)中，當他提綱挈領地敘述王船山的哲學體系時，卻沒有什么獨立見解。按我們的看法，他一方面是受了伏爾格的嚴重影響，另一方面，是受了侯外廬的影響。

而且，我們也不能同意尼載瑪?shù)囊幌盗杏^點。首先，他認為王船山對理學的批判是不真誠的，這恰好與作者所承認的王船山的唯物主義相矛盾。因為很明顯，對于上述學派的代表，除少數(shù)幾個例外(如周敦頤、張載)，其特征就是唯心主義。也不能同意尼載瑪?shù)哪莻€意見，即王船山在歷史方面也是個唯物主義者。更令人莫明其妙的是，作者竟認定自己找到了中國現(xiàn)代的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其中他舉出了馮友蘭)，說他們認為王船山在一些局部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先驅。

還應該提到的是1968年出版的西德歷史學家費爾赫列拉的專著：《王夫之(1619-1692)世界觀中的民族和上流社會》。王船山的政治觀點在?！ぐ屠驳摹秱鹘y(tǒng)的中國政治理論和行政實際》一書中得到了詳細的研究。[1]22-23

伊恩·麥穆倫在英國牛津大學通過的博士論文《王夫之及其政治思想》，他是西歐著名的漢學專家和王船山研究專家，他的有關論著已被譯成漢文在中國湖南《船山學報》上連載。他在《王夫之與新儒學傳統(tǒng)》一文中，明確指出王船山繼承了北宋張載的唯物主義氣一元論。麥穆倫說：“正如王夫之自己宣稱的，他的哲學原則來源于張載?！薄案鶕?jù)張載的看法，氣是宇宙的基本物質，除了氣以外別無所有，沒有虛空，沒有非物質，甚至在明顯的虛空里也充滿了處于消散狀態(tài)的氣?！薄熬褪沁@個以氣為基礎的一元論概念為王夫之提供了建立其哲學體系的基礎，從而形成首尾一貫的結構?！币炼鳌溎聜愄接懲醮脚c東林學派的關系，首先考察了王船山之父與東林學派的關系，然后分析王船山一些思想淵源于東林學派，其軌跡是高世泰——高攀龍，高攀龍宣稱他的哲學忠于朱熹，又接近張載，因此伊恩·麥穆倫說：“在王夫之看來，張載和東林都是保衛(wèi)正道，為了使學人重新歸于傳統(tǒng)的正道，便攻擊佛、道異端和‘偽裝儒學的佛學’他們這樣做，不僅是要保存儒家哲學完整，而且是要保衛(wèi)政治的健康和國家的安全。”[39]33-37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麥穆倫博士是一位致力于中英文化交流的學術使者。他多次訪華講學，在衡陽市也留下了他的足跡。1987年3月，麥穆倫先生來湖南考察期間，到衡陽師專訪問，27日上午在該校給部分師生演講《西方人對中國哲學的研究》，下午又與該校部分王船山研究者和學報編輯部人員一起進行座談，探討王船山學術思想。

(四)北美的船山學研究

羅氏用“北美學者產生誤解”一語概括北美的船山學研究。羅氏的這種觀點可能源自布洛夫。布洛夫說：

近15—20年中，王船山觀點引起了美國哲學史家越來越大的注意。這一點在達·鮑杰和著名的美國學者達·費爾本卡的著作中都談到了。

1960年在美國出版的《中國傳統(tǒng)的起源》一書，乃是中國歷史上各個時期著名哲學家著作摘錄的匯篇。從王船山著作中摘引的許多材料，涉及的大都是政治和社會問題。這是王船山著作的第一個西歐語言譯本。譯本前有一個不長的序言，它的作者們表明自己的目的是向讀者介紹王船山的基本思想。但是這個序言對于王船山社會政治理論的實質卻給出了一個不正確的概念。在那里，王船山被說成是歷史循環(huán)論的擁護者，是一個對現(xiàn)存制度有調合傾向的人。[1]31-32

布洛夫還說：“一般說來，對于所有美國學者，他們感興趣的只是王船山的社會政治觀點，而對王船山的自然哲學通常并不引起他們的注意。此外，他們企圖把王船山改造成完全沒有中國哲學精神的人，他們鏟除了王船山世界觀的民族土壤。例如，美國學者達·鮑杰就認定：‘不僅在對待歷史的態(tài)度上，而且在對待自己的民族的態(tài)度上，他是所有中國思想家當中非中國式的學者之一?！盵1]32對船山哲學富有強烈的興趣的學者還有一些，如A·H·布萊克撰《我為什么要研究王夫之的哲學》一文提出他研究王夫之哲學的理由：對不同文化傳統(tǒng)的興趣。[40]

有中國文化背景的華人學者從事船山學研究的更多。美藉華人陳榮捷在1963年出版的《中國哲學史史料》一書中就明確指出王船山哲學與中國傳統(tǒng)哲學有密切的淵源關系。他說：“船山反對唯理與唯心兩派的中心論旨，亦即理是普遍而超越，并且先于氣之說?！@種哲學，大體同于張載?！薄霸谀撤矫?，船山保持了宋明新儒家的傳統(tǒng)，并推前一步，此即日新之說。”[41]572-573美藉華人鄧嗣禹1968年11月發(fā)表長文《王船山的歷史觀與歷史撰述》，對王船山的歷史觀作了比較全面比較公正的評價。[42]鄧系湖南人，現(xiàn)在美國印第安那大學任教授，他早年曾與費正清先生合作研究中國近代史，為美國的中國學研究的開拓者之一。除哲學、政治、歷史之外，王船山的詩歌文藝理論也引起了美國學者的重視。

美藉華人黃秀潔博士對船山詩論進行研究，她撰寫《王夫之詩論中的情與景》，是一篇研究船山詩論的專文。此文在中國國內被翻譯，先后登摘在《明清詩文研究叢刊》1982年第2輯和《船山學報》1985年第2期。黃秀潔認為王船山的詩論“是別具一格的：表述明晰而準確，批評標準一致，對于作品的寓意和意圖非常敏感。這些特點即使對于一些著名的評論家來說，也是難能可貴的。根據(jù)這些特點，按照我們當代承認的標準，王夫之也是有資格躋身于重要的文學批評家之列的”，[43]對王船山詩論的價值評價甚高。

值得注意的還有一個美國學者，他的中文名“宇文所安”，英文名：Stephen Owen。曾任教于哈佛大學東亞系和比較文學系。他有好幾部著作如《追憶》、《初唐詩》、《盛唐詩》均有中文譯本在中國出版。1992年，宇文所安出版了《中國文論：英譯與評論》一書，由哈佛大學亞洲中心出版。此書共有十一章。其中第十章名《王夫之〈夕堂永日緒論〉與〈詩譯〉》。宇文所安評價道：“他堪稱一位集天賦、學識和多產于一身的頂尖人物”，“他是一位杰出的思想家，卻又是頗有偏見之人。他是一位孤獨的修正主義者，試圖將世俗詩歌的價值統(tǒng)一到他個人對《詩經(jīng)》所蘊涵的價值的理解之中”。[44]503在書中，宇文所安采用的是一段原文加英文翻譯再加上他的評論，使美國學生或讀者能更好地理解船山詩論。

加拿大籍華人陳尉中教授對王船山的哲學思想也有獨到的見解。他在1983年由加拿大出版的英文版《中庸辯證法》一書中，專章論述“王夫之的辯證法的核心，是具有對立性質的陰陽兩氣的結合?！薄斑@是調解、調合矜持的學說。這種辯證法是建設性的而不破壞性的，是有益于社會和人類的?！醴蛑ㄟ^相對發(fā)現(xiàn)絕對，通過偶然發(fā)現(xiàn)必然，通過對立發(fā)現(xiàn)統(tǒng)一。他的哲學是他那個時代的辯證的唯物主義的光輝總結。”陳尉中教授原籍福建。1966年在美國印第安那大學獲生物化學博士學位，后居加拿大，創(chuàng)辦加拿大中華學院，任校長。[45]110,117他對船山哲學所持的論點，雖未必盡合船山本意，但對于了解船山學在北美的發(fā)展動向，仍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二、海外船山學傳播的設想

相對孔子、朱子、王陽明等中國古代的思想家，王船山在國外的研究是比較薄弱的，國內對域外船山學的關注更是不夠。我所據(jù)的國外船山學的情況多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前的。因此，如何推進船山學向海外傳播就是我們義不容辭的任務。

(一)加強對海外船山學研究的跟蹤與研究

從現(xiàn)在開始，國內船山學界要加強對海外船山學研究的跟蹤。雖然，海外船山學現(xiàn)在處于低潮，但每年仍然有選擇王船山作為學位論文的研究選題，也還有學者在進行研究，只是我們注意不夠。譬如，韓國，學者自己成立了王夫之研究會，定期舉辦活動。又如在北美一些華人學者一直在進行船山學研究。因此，關注、跟蹤海外船山學，我們必須要加大力量。

(二)加強對船山著作與船山學研究著作翻譯

相對中國古代其他一些思想家來說，船山學研究有一些難度，船山著作文字方面顯得比較艱深，國內學者中有不少人覺得讀船山著作比較吃力，可船山著作有注釋的不多。這給船山學術在國內普及帶來了一些困難，向海外推廣難度更大。

王船山著作目前外語工作怎么樣了呢？據(jù)了解，從船山著作的外語翻譯情況看，這項工作還處于起步狀態(tài)。在美國，王船山哲學著作，現(xiàn)在只有陳榮捷《中國哲學史史料》一書中選了少量王夫之哲學著作材料進行英文翻譯。還有宇文所安《中國文論：英譯與評論》中選擇王船山《夕堂永日緒論》和《詩譯》中部分材料進行英譯。在日本，高田淳用日文翻譯了部分王船山的詩文。在韓國，王船山著作譯成韓文的也不多。李潤和翻譯了王船山《〈讀通鑒論〉卷末〈序論〉》。韓國王夫之思想研究會翻譯了《王夫之論〈大學〉》《王夫之論〈中庸〉》。金珍根翻譯了王船山《周易內傳》。趙成千翻譯了《姜齋詩話》。

這種工作如何進行呢？我想先必須制定一個完整的王船山著作外語翻譯計劃，組織國內外的專家分步實施。美籍華人學者劉紀璐女士有了她個人翻譯計劃，先選幾部她最熟習的王船山哲學著作先進行翻譯，逐步鋪開。這是一個好的開端。要想船山學在海外傳播，就必須抓緊船山著作的英語、俄語、德語等外語翻譯工作。

(三)加強與海外學者的聯(lián)系

學術無國界，船山學的研究應該是全球的。我們要加強與各國船山學者的聯(lián)系，定期舉辦學術討論會。譬如湖南省船山學研究基地，2015年就與韓國朝鮮大學WORRY研究所簽訂合作協(xié)議，每二年聯(lián)合舉辦學術討論會。我想這樣的協(xié)議，我們還要多簽訂。

(四)在國外開辦船山書院

中國文化的傳播離不開政府扶助，民間力量的支持。借鑒孔子學院在海外成功舉辦的經(jīng)驗，我們可不可以在國內外多地開辦船山書院。讓各國的船山書院成為學習、傳播船山學術思想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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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校 吳 戩)

OnAssumptionofForeignChuanshanlogyResearchandOverseasSpreadofChuanshanlogy

ZhuHongyi,ZhuDiguang

(Chuanshanlogy Research Base,Hengyang Normal University,Hengyang Hunan 421002,China)

The first foreign country carried out the research of Chuanshanlogy is Japan and then it extended to the former Soviet Union,the United States,Great Britain,France,Germany and other countries.Among them,Japan carried out the research earlier and more comprehensive,and involving Chuanshan philosophy,Wang Chuanshan historiography,economics,Chuanshan literature and many other areas.Its research is influenced by Chinese Chuanshan studies,and mostly determined that Wang Chuanshan has patriotism and is a materialistic,but there were some creative ideas in the aspect of Chuanshan books of changes,ethics and literature research.The Chuanshan studies in the former Soviet Union has remarkable achievements,the works about the study of Wang Chuanshan's philosophical thinking have been published which had influence to the research of Chuanshanlogy in China.Some other countries,such as the United States,Great Britain,France and Germany,also carried out Chuanshan studies,but more fragmented.There were nearly a century of research of Chuanshan studies overseas,the progress has been made but not much and had limited influence as well.Therefore,we should strengthen the tracking and research of the overseas Chuanshan studies,strengthen the translation of Chuanshan's works the works about the research of Chuanshan studies and strengthen the communication with the overseas scholars and try to set up Chuanshan Academy overseas.

foreign; Chuanshanlogy; research; communication

B249.2

A

1673-0313(2017)05-0001-08

2017-08-01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項目“王船山學術思想研究史”(14FZX033)階段性成果。

朱弘毅，男，湖南衡東人，美術設計師，主要從事美術設計及其傳統(tǒng)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