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志超
(陜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陜西西安710100)
古代譜牒類專著在古典目錄中的歸屬與演變
馬志超
(陜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陜西西安710100)
中國古代譜牒類專著在古典目錄中大部分時間歸屬于史部,雖其歸屬于史部,但是其所包含的內(nèi)容、其名稱卻一直在變化著。到了清代譜錄類被劃歸于子部,其本身卻不具有譜牒的基本內(nèi)涵,真正的譜牒類專著反歸于子部類書類。譜牒類專著本身的發(fā)展過程與我國歷史上士族的發(fā)展歷程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研究其本身的分類和類下所含書目的變化對研究士族在歷史上的興衰有重要作用。
譜牒;目錄;譜錄;分類;演變
在我國的歷史上姓氏不僅是一個人的符號,還曾經(jīng)有社會功能。《尚書》稱其“別生分類”,而“別生分類”的實際作用就是以姓氏而明其族源,劃分社會等級。后來姓氏的此項功能逐漸弱化,但是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士族的崛起使姓氏又有了新的含義,五代以后小的家族開始興起,一家一姓的族譜開始增多,譜牒本身的政治功能趨于淡化。到清代后,除了皇族,姓氏已基本沒有政治和社會功能。而史書是為了統(tǒng)治者借鑒的,在沒有了政治功能后,譜牒類書目最終被剝離了史部,劃歸子部。
《漢書·藝文志》是第一部流傳到現(xiàn)在的目錄學著作。譜牒類的書目只有《帝王諸侯世譜》二十卷、《古來帝王年譜》五卷,共兩部二十五卷。“秦兼天下,劃除舊跡,公侯子孫,失其本系”[1]姓氏作為世卿世祿的載體和高貴身份的象征已失去其原有意義,秦滅六國,六國貴族大多改姓避禍。且戰(zhàn)亂之后,姓氏的譜系也遭到毀滅的打擊。因此少有人再關(guān)注姓氏的沿革,故此類著作在秦漢時較少。
《漢書·藝文志》的目錄為“七分法”,即“七略”。因為輯略實際上起總目的作用,所以實際上只有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術(shù)數(shù)略、方技略,所以又稱之為“六分法”。這兩部書位于術(shù)數(shù)略的歷譜類當中,隸屬于三級目錄之下。從數(shù)量和其分類來看,此時的譜牒類專著都遠沒有形成氣候。
《隋書·經(jīng)籍志》中關(guān)于譜牒的書位于史部譜系篇,是一個二級目錄。凡書四十一部,三百六十卷,如果加上亡佚的則有五十三部,一千二百八十卷。與《漢書·藝文志》中的兩部二十五卷相比,則天壤之別。但是譜系篇中有《竹譜》、《錢譜》、《錢圖》三部與譜牒無關(guān)。尤為引人注目的是《益州譜》、《冀州諸姓譜》、《洪州諸姓譜》、《吉州諸姓譜》、《江州諸姓譜》、《袁州諸姓譜》、《諸州雜譜》、《揚州譜鈔》、《京兆韋氏譜》,此為當時注重士族郡望的體現(xiàn)。
魏晉南北朝時期,士族崛起,士族在政治上把持朝政,經(jīng)濟上富于公室,文化上引領(lǐng)風騷,對當時國家的各個方面都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選官制度為九品中正制,而九品中正制到后期弊端百出,選人用用官一唯家世之高低,個人品行的“狀”不再受到重視。姓氏郡望不僅關(guān)乎現(xiàn)在的社會地位,還會為一個人帶來錦繡前程。士族本身具有無比的優(yōu)越感,需要修譜來明確自己的身份。同時,為了壟斷高級仕途,防止他人冒濫高族,也大修譜牒。因此修譜之書在此時盛行,成為一個時代特點。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自五胡亂華,百宗蕩析,夷夏之裔與夫冠冕輿臺之子孫,混為一區(qū),不可遽知,此周齊以來譜牒之學所以貴于世也。”[2]道破了譜牒類書目此時盛行的原委,即“對士族門第觀念迎合,以及對門閥士族政治與社會地位的維護?!盵3]
《舊唐書·經(jīng)籍志》在書目的收括上無法與《新唐書·藝文志》相比。但是其在目錄編排上卻別有特點。譜牒類書位于史部雜譜牒類下。此類下共收書五十五部,一千六百九十一卷。其中除了譜牒類的書以外還包括其他類型的書,尤以《殷氏家傳》、《裴氏家傳》之類的家傳占的比重最大,占了將近百分之四十,這類家傳本應歸于史部傳記類。正是因為其包含書目之雜,故稱之為雜譜牒類。
相比之下《新唐書·藝文志》在書目的收集和編排上要比《舊唐書·經(jīng)籍志》略勝一籌。譜牒類的書位于史部譜牒類下,此類共有十七家,三十九部,一千六百一十七卷,王元感以下不著錄的二十二家,三百三十三卷。其中半數(shù)以上為唐代人的著作。魏晉南北朝是士族占統(tǒng)治地位,故時人多修譜牒以維護其利益。那唐代又何以產(chǎn)生如此之多的譜牒?事物的發(fā)展變化都需要一個過程,士族不會突然消亡,其興盛到衰亡需要一個過程。而如此多的譜牒說明了唐代的士族還是有著較為廣泛的社會影響和較高的社會地位。同時,譜牒類書目本身也發(fā)生了變化。一是出現(xiàn)了官修的規(guī)模宏大的書目如《大唐氏族志》一百卷、《皇唐玉牒》二百卷,二是《劉晏家譜》之類的一家一戶的家譜纂修的比較多。相反,《隋書·經(jīng)籍志》中著錄的郡譜類的著作有許多在《新唐書·藝文志》中卻不見蹤跡。這說明了姓氏的社會功能在逐漸衰落,姓氏本身所蘊含的權(quán)利和地位因素越來越少。在社會上集中體現(xiàn)為:士族在沒落卻沒有完全消失。
宋代是目錄學發(fā)展的一個高峰,私家目錄著作的發(fā)展尤蔚為大觀?!冻缥目偰俊分歇毩行帐项悾珍涀V牒類之書,名稱通俗而形象,仍位于史部之中。此書收有四十一部,一百一十二卷。晁公武《郡齋讀書志》正志中只有《姓源韻譜》等四部譜牒類書目,位于史部譜牒類下。在補志中有八部譜牒類著作,其中六部為名人年譜,同樣的這八部著作也歸于史部譜牒類。
南宋時期,鄭樵的《通志》進一步完善了譜牒類的目錄體系。譜牒類專著歸于史部譜系類下,在譜系類下又再分為“帝系、皇族、總譜、韻譜、郡譜、家譜”[4]783-784六個三級小目,把所有的譜牒類著作都囊括在這六個三級書目中,分類清晰又有條理。此書基本包羅了北宋及其以前的譜牒類著作,共一百七十部,兩千四百一十一卷。尤袤《遂初堂書目》姓氏類記有譜牒類書目三十三種,另有譜錄類。譜牒和譜錄文義上易混淆,把譜牒類改為姓氏類,名實相符,雖然《崇文總目》中已有姓氏類之稱,但是把姓氏類和譜錄類同列還是第一次。這種做法也為后世所沿用。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把譜牒類書目歸于史部譜牒類,共計十八部,七十八卷。馬端臨《文獻通考》把譜牒類書目歸于史部譜牒類下,共二十一部,七十一卷。《宋史·藝文志》把譜牒類專著歸于史部譜牒類,共一百一十部,四百三十七卷。
通觀兩宋時期的譜牒類著作在數(shù)量上和質(zhì)量上都無法與隋唐及以前著作相比肩。在數(shù)量上,除了鄭樵《通志》外基本上都在二百卷以下,與《隋書·經(jīng)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的一千多卷相比,不能同日而語。但是宋人在目錄學的編纂體例上卻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譜牒類完全擺脫家傳和譜錄之書的影響,成為單獨的、純粹的二級目錄。而鄭樵更是將譜牒類著作按內(nèi)容一分為六,使譜牒類的編纂體例更加嚴謹清晰。
兩宋時期的譜牒類新著“呈現(xiàn)了官修公譜廢絕和私修家譜興盛的趨勢”[5],如《建安章氏家譜》《皇親故事》主要是關(guān)于家譜、皇族的,而與士族特權(quán)息息相關(guān)的郡譜類書目卻基本沒有新作。在宋代的官私目錄中除了鄭樵《通志》對郡譜類書目有較為詳細的記述,《崇文總目》、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尤袤《遂初堂書目》和馬端臨《文獻通考》無一部關(guān)于郡譜的記載,可見當時郡譜之學已無人問津,除了皇姓外,姓氏符號已沒有政治內(nèi)涵。經(jīng)歷五代的戰(zhàn)亂,世家大族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同時宋代科舉制的發(fā)展使士族喪失了制度上的保障,士族已經(jīng)徹底地衰落了。
明清時期是我國古典目錄最終定形的時期,譜牒類書目的歸屬卻在此期間發(fā)生了重大的變化。黃虞稷《千頃堂書目》是《明史·藝文志》的前身,譜牒類書目在此書中被歸于史部譜系類,此類收書一百多種,以帝系和家譜最多。尤其是家譜,不僅數(shù)量超過了前代,而且篇幅上突破了唐宋時只有一兩卷的狀況,超過五卷的為數(shù)不少,如《程琉程氏統(tǒng)宗譜》多達六十卷。《明史·藝文志》來源于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只記載了有明一代的譜牒類書目,在數(shù)量上做了裁剪,只剩下三十八部。這其中仍舊以家譜為多,也歸在史部譜系類,而且在史部中位于最后一目?!懊鞔腥~打破了建家廟的種種限定,宗族勢力開始延伸到社會的各個角落?!盵6]這時的宗族完全不同于魏晉時期的士族,它在社會中普遍存在,本身并無特權(quán),只是一種基層社會組織。宗族大盛,與其并行的祠堂和族譜也就隨之風靡海內(nèi)。在這個背景下就不難理解,經(jīng)過了兩宋譜牒類書目的蕭條期后,為什么會有大量譜牒類新作產(chǎn)生。盡管如此,被列入正史的也只有五百余卷,遠不能與魏晉隋唐時相比。
《四庫全書總目》在我國目錄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譜牒類書目的歸屬是在此書發(fā)生重大變化,也是在此書最終定形。譜牒類書目一改以往歸屬史部的情況,歸屬于子部類書類。稍后的張之洞著、范希曾補正的《書目答問補正》和《清史稿·藝文志》所采取的分類方法與《四庫全書總目》相同,都把譜牒類專著歸于子部類書類下?!肚迨犯濉に囄闹尽肥珍浀摹缎帐辖饧姟贰栋偌倚枕嵳Z三編》折射出清代考據(jù)學對當時學術(shù)的影響。到了清代譜牒類從史部最終降到子部,其地位明顯下降了。到了明清時期,姓氏只是一種符號,除了皇族,實際上已不具備任何特殊含義。
譜牒類書目在我國古典書目中,從隸屬于方技略無單獨分類,到有了單獨的二級書目歸于史部,再到淪為史部最后一個目錄,最終被排斥出史部。這表明譜牒類著作一度擁有政治功能,被長期劃歸于史部,但是隨著姓氏政治、社會功能的弱化,最后被剝離史部,劃歸子部。這其中,譜牒類的歸屬演變與士族的興盛與衰落關(guān)系尤為密切。
[1]魏征,等.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900.
[2]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227.
[3]金仁義.門閥士族與東晉南朝雜傳和譜系撰述的發(fā)展[J].史學史研究,2014(3):18-26.
[4]鄭樵.通志[M].北京:中華書局,1987:783-784.
[5]王鶴鳴.宋代譜學創(chuàng)新[J].安徽史學,2008(2):17-25.
[6]常建花.明代宗族祠廟祭祖禮制及其演變[J].南開學報,2001(3):60-67.
Classification and Evolution of the Ancient Genealogy Books in the Classical List
MA Zhi-chao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Shaanxi 710100)
Ancient genealogy books belong to the history department of Chinese classical catalog for most of the time.Although it belongs to history,but its content and its name has been changed.During the Qing Dynasty,they were ascribed to Zibu spectra and were recorded.The basic connotation of itself does not have the genealogy while real genealogy books were classified into the book class.The development history and genealogy books itself in the history of our country gentry are closely related and changes in classification and its research content under the bibliography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history of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nobles.
genealogy;directory;cataloging;classification;evolution
G257
A
1671-9743(2017)04-0123-03
2017-04-16
馬志超,1991生,男,河南湯陰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明史與文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