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俊
(華中師范大學 教育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79)
從道德審判走向法治化:對大學校園學術性騷擾的審思
王 俊
(華中師范大學教育學院,湖北武漢430079)
大學校園學術性騷擾事件頻發(fā)引起了社會普遍關注,但普通公眾及學術界對此卻存在較大認知差異,各類話語大都從道德審判角度來探討問題,從加強師德建設的思路提出解決方案。本研究認為,要想有效防治校園學術性騷擾的發(fā)生,絕不只是關乎道德倫理,它更需要法律的介入和制度的約束。在高校推進法治化的進程中,規(guī)范師生間的權利義務關系,走出“自由論”的思維困境,將學術性騷擾關注焦點由個人意愿、道德審判轉向對高校相關體制、規(guī)章制度的建構與改善,并納入女性權益和性別平等的概念框架,從而建立起針對學術性騷擾有效的預防和干預機制。
學術性騷擾; 師生關系; 道德審判; 法治建設
近些年來,大學校園性騷擾事件頻發(fā)引起了社會普遍關注。據(jù)國際上相關研究報告顯示:若根據(jù)加害者與受害者關系分類,校園內師生間的性騷擾普遍率為10%~60%,同學間的為30%~86%①。美國大學婦女聯(lián)合會(AAUW)2006年曾公布過一項全美的在線調查,顯示在校大學生遭受性騷擾是家常便飯,62%的被調查者稱她(他)們曾受到別人“不恰當”的評論或身體接觸②。日本一位反校園性騷擾的專家指出,在日本校園里,性騷擾現(xiàn)象也非常普遍③。臺灣一部涉及校園性騷擾的影片《不能說的夏天》也曾一度被媒體熱議,影片改編自發(fā)生在臺灣某大學的一起真實的校園師源性侵案。女主角在被自己的教授性侵后心理崩潰。盡管影片最后,案件勝訴,施暴教授受到懲罰,導演也給女主角安排了一個得到新生的結局。但影片之外,現(xiàn)實版的校園性騷擾事件還在不斷上演,校園性騷擾的新聞依然一次次登上報刊網絡的頭條。從國內廈門大學某教授性騷擾女學生到四川美院某教師的“強吻門”事件,以及2016年的一篇題為《沉默的鐵獅——2016年北師大校園性騷擾調查紀實報告》引起的廣泛熱議,乃至被媒體頻頻曝光的美國諸多常春藤大學各類“性侵門”事件等等,總是能吸引公眾的眼球。
在多種形式的校園性騷擾案件中,其中教師基于自己身份、權威及地位對學生的性騷擾更具有獨特性和典型性,也最受社會關注,這就使得一個長期存在于高等教育界的敏感問題逐漸進入公眾視野。事實上,長期以來,大學校園的這種師源性騷擾都處于“無以名之”的狀態(tài),一般公眾和媒體都習慣稱之為“潛規(guī)則”,正如美國女權主義法學家凱瑟琳?麥金儂(Catharine A.Mackinnon)所說,“1976年之前,都沒有適當名詞能夠言說性騷擾這一行為,以至社會無以形成普遍的、有共識的定義,但沒有命名不等于不存在,沉默往往意味著帶來的痛苦和屈辱更甚”④。概念是一種命名,也是一種識別,1990年代中期,“性騷擾”才作為一個新概念傳入中國,使一些早已存在的習以為常的現(xiàn)象,開始變得“不正常”,“從‘正?!兊谩徽!旧砭褪且粋€觀念轉變的漫長過程”⑤。至于來源于教師,發(fā)生在師生間的性騷擾直至學者Frank J .Till 1980 年正式提出了“學術性騷擾”( Academic Sexual Harassment) 這一概念才被命名,F(xiàn)rank J .Till 將其定義為: “利用權威強調學生的性特征或性認同,這種行為阻礙或損害了學生對于全部教育福祉、教育氛圍或教育機會的享有”⑥。至此,學術性騷擾的問題也才開始真正進入研究者視閾和社會關注范圍。學術性騷擾除了具備一般性騷擾的普遍特征,即“不受歡迎的性行為或其他以性為目的的行為”⑦外,還有其特殊性。其特殊性主要體現(xiàn)為以下三個方面:其一,特指發(fā)生于高校教師與成年學生之間的、教師施與學生的性騷擾;其二,學術權力的濫用是這種性騷擾得以發(fā)生的主要原因;其三,對學生的學業(yè)成績或學術發(fā)展造成消極影響。基于學術性騷擾給高校社會聲譽、大學教師形象、教學生態(tài)及學術生活帶來的不良影響,社會各界要求高校建立預防和制止性騷擾機制的呼聲也日益高漲⑧。推動建立大學校園性騷擾防治機制已成為高校管理工作中不容回避的議題。
在中國大陸高校,加強師德師風建設就是一項具體的舉措與工作實踐。2014年10月9日國家教育部特別下發(fā)了《教育部關于建立健全高校師德建設長效機制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即所謂的“紅七條”,直指師德構建。其中規(guī)定“嚴禁對學生實施性騷擾或與學生發(fā)生不正當關系”,并在《意見》中呼吁建立健全高校師德建設長效機制,努力培養(yǎng)造就一支師德高尚、業(yè)務精湛、結構合理、充滿活力的高素質專業(yè)化高校教師隊伍⑨。在此基礎上,許多高校在涉及教師職務(職稱)評審、晉升、崗位聘用等核心利益的考核中也明確將師德師風列為必要條件,實行一票否決制。
但在此需要追問的是,具體到大學校園的學術性騷擾事情,道德約束和師德建設的作用與限度又在哪里?如果僅求助于道德審判和對師德的嚴格要求,是否能有效遏制校園學術性騷擾的頻繁發(fā)生?雖然《意見》中提出師德建設的機制要與“法律約束相銜接”,可是中國大學關于校園性騷擾的法律、法規(guī)及相關制度并未完善,甚至幾乎是空白,“銜接”又如何可能?要想有效遏制校園學術性騷擾的發(fā)生,目前僅僅靠道德上的倡議、加強師德師風建設的文件及原則上的禁止都是有局限的,因為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道德問題,特別是來自師源性的學術性騷擾更多的是“基于不對等的權力關系,其持續(xù)既是因為操作性規(guī)則的缺位,也是因為缺乏性別平等的文化氛圍的支持”⑩,因此,解決該問題更需要一個全面的方案來系統(tǒng)考察校園學術性騷擾的現(xiàn)實情境,規(guī)劃更具有操作性的程序性議程,建立師生互動的指導性規(guī)范,特別是提供法律和制度的關照與約束。
2014年教師節(jié)前夕,由256位來自國內外高校教師、學者和學生參與聯(lián)署的公開信曾寄給教育部部長,建議教育部制定出臺《高等教育學校性騷擾防治管理辦法》。公開信上明確提出,“目前在保護學生免受校園性侵害方面的工作還遠遠不夠,教育部應該推動各地教育部門、教育機構構建一個從事前預防、緊急救助到事后治療輔導的完整的預防性侵工作機制,創(chuàng)建安全的校園環(huán)境?!薄笆聦嵣?,學校必須承擔保護師生不被騷擾的責任,建立一個安全、良好、平等的工作和學習環(huán)境”。
(一)各國大學校園性騷擾的普遍性
近年來,美國一些知名大學所發(fā)生的性騷擾事件被媒體頻頻報道,成為社會關注的熱點,最后白宮也被牽動,不得不出來鄭重表態(tài),2014年1月,時任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就發(fā)表講話:“在美國大學校園里,5名女生中,大約有1名遭受過性侵害……我們必須采取行動,如刑事司法制度.....我會推動政府采取措施”;美國副總統(tǒng)拜登也隨后發(fā)言,“學院和大學不應該再對校園暴力置若罔聞,好像從未發(fā)生過一樣.....學院和大學要行動起來”。2014年5月1日,奧巴馬政府正式公布了防治高校性騷擾的新舉措:即今后全美大學排名將與高校防治性騷擾的政績掛鉤。美國《華盛頓郵報》和凱澤家庭基金會(Kaiser Family Foundation)2015年6月曾公布的一項調查報告顯示:在美國,過去四年里曾經上過大學的人當中,20%的女性和5%的男性稱在校期間曾受到性侵犯和性騷擾。為了這份報告,研究人員在2015年1月至3月隨機電話采訪了1053名在過去四年中曾經上過大學、并住在學校及附近、年齡在17至26歲的年輕男女。調查范圍覆蓋全美500多所大學和學院,遍布美國50個州和華盛頓特區(qū)。《華盛頓郵報》稱,實際的受性侵人數(shù)可能還要大于調查結果?!叭珖磳娂椤⑴按蛠y倫網絡”是美國最大的反對性暴力組織,該組織的理事特雷西·謝夫爾說,雖然如何定義性侵和性騷擾會使數(shù)據(jù)產生變化,地區(qū)之間數(shù)據(jù)可能會出現(xiàn)重復,學校間數(shù)據(jù)有差異,但只要這個數(shù)據(jù)不是零,大家就應該多加關注。調查結果顯示,相對于報告所說的女生1/5受性侵的比例,雖然男性比例較低,為1/20,但這樣的問題仍不容忽視。在性侵發(fā)生后,受害人向社會服務機構求助時,工作人員表現(xiàn)出的不信任、對受害人的指責或不友好,都會對受害人造成精神上的二次創(chuàng)傷。特雷西·謝夫爾說,受害者不論男女,在性侵事件中受到的傷害是相等的。事實上,早在1980年代,美國兩位學者經過歷時兩年的調查,訪談了四百余名大學教職工后,合著出版了《好色的教授:校園性騷擾》一書,就指出大學校園早已不是一片凈土,其中學術性騷擾已成為大學校園不可小覷的現(xiàn)象。
《中國婦女報》一則報道曾援引過這樣一組數(shù)據(jù):全國婦聯(lián)一項針對北京、南京等城市15所高校大學生的調查發(fā)現(xiàn),經歷過不同形式性騷擾的女性比例達到57%;另一項調查也說明問題的嚴重性:有學者對1200名女大學生調查發(fā)現(xiàn),其中有531名女性(占總數(shù)44.3%)表示曾遭遇性騷擾,而且不少受害者遭受過兩次甚至三次以上的性騷擾。該調查還發(fā)現(xiàn):23%的女大學生認為當前性騷擾的“情況很嚴重”,60.4%的女大學生認為“情況嚴重”?!捌渲欣蠋煂W生的學術性騷擾或者是性侵案,具有很明顯的特點”。
在臺灣地區(qū),大學校園學術性騷擾也一直是廣受社會關注的議題。1994年發(fā)生的師大案,一名女學生在師大外墻上噴漆,控訴教授強暴,并爆發(fā)師大“七匹狼”的丑聞,為此,女學會還特別組織控訴人在“立法會”召開公聽會。1999年臺灣地區(qū)出臺了相關性侵害的法律,2005年通過了性別平等教育法和性騷擾防治法,盡管如此,有關校園學術性騷擾的問題依然頻頻出現(xiàn)于報端,乃至被搬上熒幕,可見大學校園性騷擾的普遍性和受關注程度。
在香港,第一個有關大學環(huán)境里同儕或教職員間性騷擾的普遍性調查于1992年進行,接下來進行的是一個訪問全港全日制大學生的大型調查。兩個調查中有關性騷擾普遍性的結果大致相似。大約13%的女學生表示她們曾經被教職員學術性騷擾。其中,11%表示她們受到非自愿的親密接觸,9%表示受到性騷擾,2.5%表示被強迫進行性行為。
北京眾澤婦女法律咨詢服務中心律師張偉偉曾接手過多起大學校園性騷擾案件。她說,大學校園中,發(fā)生在師生之間的師源性學術性騷擾最受關注,教師通常是利用自己的學術地位和權力,對學生進行性騷擾、甚至性侵。但由于女性為性騷擾感到羞恥,亦擔心影響與性騷擾者的關系,受害的通報率偏低。在沒有為性騷擾問題立法的地區(qū),根本就沒有相關記錄。即使進行了調查,由于各地區(qū),特別是男性和女性間對如何構成性騷擾的定義各異,我們亦很難就不同地方的性騷擾普遍性做出準確的比較。
由此可見,大學校園性騷擾現(xiàn)象并非單一的經驗和偶發(fā)性事件,其問題的嚴重性和普遍性已成為一個無法回避的社會問題和教育問題。
(二)大學校園性騷擾的認知差異
在大學校園學術性騷擾案件中,對性騷擾的認知差異是困擾和處理該問題的關鍵環(huán)節(jié)。目前學術界對性騷擾內涵的理解頗具爭議,更談不上形成廣泛的社會共識,法律上的定義與學術界定義也不盡相同。西方學者Fitzgerald在1990年曾提出了最具功能性的實證定義,這一定義被學術界許多性騷擾研究所采用。該定義以性騷擾的具體形態(tài)和連續(xù)性的觀念來判斷日常生活中遭遇到的性騷擾行為,依據(jù)情節(jié)輕重區(qū)分為性別騷擾、性挑逗、性賄賂、性要挾、性攻擊(性侵害)五個等級。但在實際生活和具體案件的調查與判決中,非專業(yè)人士(包括各類傳媒,甚至法官)很難去做這樣的專業(yè)區(qū)分和判斷。以2014年四川美院某教師的“強吻門”事件為例,當時輿論分化都指向一個核心問題:“強吻”自己熟悉的女學生,究竟算不算性騷擾?這到底是道德問題還是法律問題?梳理網絡上各種不同的聲音大都與道德審判相關。一邊是不絕于耳的譴責和謾罵,“叫獸”“道德敗壞”“流氓教授”的罵聲鋪天蓋地;另一邊則是為教師的辯護,認為輿論夸大了事實。在事件發(fā)生的第二天,一篇名為《人心不散:另一面的王小箭》的文章出現(xiàn)在網絡上,文章試圖說明某教師的舉動并非性騷擾,盡管在生活上“有些放縱”,但實際是一個“內心簡單的人”、“一個隨和的老頭”。前者以道德批判之,后者以道德維護之,卻似乎都無法證明某教師“強吻”行為本身的屬性。前者主觀上已經認定了“強吻”的性騷擾性質,由性騷擾的判斷推斷出道德敗壞的判斷,卻并沒有有效證明該教師的行為是否屬于性騷擾。至于后者,那些替該教師努力辯護的人,則試圖塑造一個“好人王小箭”的形象。以道德維護,無非要證明該教師并沒有性騷擾兩名女生的主觀愿望,但是這并不能證明“強吻”的行為沒有在客觀上對兩名女生進行了性騷擾。因此,兩方面的觀點都無法說明問題的核心:“強吻”是不是性騷擾?
在評判教師行為時,除了道德眼光更需要法律的意識,法律能夠促成性別關系的社會變遷,涉及人們對于性別平等的社會實踐,也能規(guī)范道德行為,提升師德水準。但在目前中國法律體系中尚無針對性騷擾的專門立法,只在2005年修訂的《婦女權益保護法》中加入了一條:“禁止對婦女實施性騷擾,受害婦女有權向單位和有關機關投訴?!钡菍π则}擾的定義和形式并未做出具體的規(guī)定,在已成文的《教師法》中對來源于師生間的性騷擾行為基本上也處于空白,校園學術性騷擾更是缺乏明確的界定,一旦發(fā)生相應問題,無法可依,很難進行法律判斷和操作。
美國學者最早提出了性騷擾的概念并進行了大量研究,世界上凡有性騷擾立法的國家,一般都接受美國關于性騷擾的理論。凱瑟琳?麥金儂是最早定義性騷擾的學者,她將性騷擾定義為:“處于權利不平等條件下強加于人的討厭的性要求”,是利用控制手段擴張男性權力和統(tǒng)治的過程。如果我們以這個標準來衡量四川美院某教師“強吻”女學生的行為,其實不難發(fā)現(xiàn)問題的核心——該教師的行為是否屬于性騷擾,不在于教師的道德水準,而關鍵要看兩個參考標準:第一,該教師與女學生之間是否存在不對等的權力關系;第二,對兩名當事女生而言,該教師的行為是否“不受歡迎”。事實上,也正因為在一些學術性騷擾案例中,被害人并沒有拒絕行為人的性騷擾行為,因此人們會認為,既然被害人當時是自愿的,似乎也就不存在什么性騷擾了。然而性騷擾案件卻并不以受害人當時是否自愿來進行判斷。
1986年,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在Meritor Savings Bank,F(xiàn)SB v.Vinson一案中首次審理了性騷擾案件。法院引用平等就業(yè)委員會的《性騷擾指南》(EEOC Policy Guidance on Sexual Harassment)指出:性騷擾案件的訴訟要旨,在于認定被指控的行為是否是不受歡迎的。法院應當審查被指控的行為是否不受歡迎,而不是受害者實際參與的性交行為是否是自愿。這是因為,對于交換型性騷擾而言,特別是大學校園中的學術性騷擾,騷擾者常常會以學業(yè)成績、論文發(fā)表、課題申報、學位授予、保研、就業(yè)推薦等方面的好處加以引誘,而受害人為自身利益或者迫于壓力,也可能對性騷擾行為表示容忍和同意,持默許態(tài)度。這些情形中,受害人表面上都未抗拒,但內心卻對性騷擾行為并不歡迎,因而同樣給她(他)造成不利影響。
學者們關于性騷擾的研究能為我們展示哪種程度的行為是性騷擾。一般情況下,性行為或身體接觸被認為是性騷擾行為。其實,性騷擾有很多種形式。據(jù)香港《性別歧視條例》的法律界定,“性騷擾是當任何人對另一人提出不受歡迎的性要求,或提出不受歡迎的獲取性方面的好處的要求;就另一人做出其他不受歡迎并涉及性的行徑;而在有關情況下,一名合理的人在顧及所有情況后,應該會預期到另一人會感到受冒犯、侮辱或威嚇”。另外,當“任何人如自行或聯(lián)同其他人做出涉及性的行徑,而該行徑對另一人造成有敵意或具威嚇性的環(huán)境”,這亦應被視作性騷擾。當然,“具性威嚇性的環(huán)境”對很多人,尤其是那些認為性騷擾只等于非自愿的身體或性接觸的人來說,是一種嶄新的概念。很多人會以為性騷擾等于性侵犯,但當不涉及身體接觸,她/他們就通常會低估事件的嚴重性,并以為這只是社會常態(tài)??墒?,事實已證明不論任何形式的性騷擾,都會導致受害人恐懼、焦慮和抑郁的情緒,引致她/他們逃避、并最終退出學業(yè)或工作。因此,對于校園內比較普遍的學術性騷擾絕對不只是一個師德提升就能解決的問題,它更需要法律的介入和制度的規(guī)范,完善校園性騷擾行為的認定、預防、申訴和處置的程序與機制。
在北京“95世婦會”通過的《北京行動綱領》中,性騷擾已被明確歸類為一種對婦女的暴力及歧視。可是,在推出《北京行動綱領》的20余年間,性騷擾并沒有在任何重要領域上得到特別關注,也沒有在立法上向前推進,但是,由于信息網絡資訊的發(fā)達及普遍化,近年來,大學校園內學術性騷擾問題作為社會性事件卻在各類媒體被頻頻熱議,倒逼著法律和高校自身不得不正面應對。
(一)師生“戀”的迷思與師生間的權力困局
長期以來,發(fā)生在大學校園內的學術性騷擾事情,大都會牽涉到教師與學生之間關系的探討,因此關于性騷擾的各類討論也以“師生戀”的角度加以分析的居多。如論及“師生戀”的負面作用時,研究者會關注倫理層面的“有悖倫常、有傷風化”等;或有學者持“自由論”的思維,在肯定師生皆有自由戀愛的權利前提下,主張應重新厘清教師專業(yè)倫理的界限;也有學者對此持成人之間“情欲自主”或“性自主”的另外一條希望對抗傳統(tǒng)道德倫理的思考路線,那就是“情欲自主”的思維。這里“情欲自主”的思維與之前“自由論”思維的不同在于:在看待校園內發(fā)生的性騷擾/性侵害事件時,認為我們傳統(tǒng)觀念中以為正確的倫理關系,實際上是不平等、不正確、充滿壓迫的,只是此種不平等權利關系被倫理的外衣所美化。臺灣學者何春蕤等人因此提出了“解放師生戀”的主張,認為只要“師生戀”正?;瑢⒖赏瑫r解放校園內師生關系,將潛在的其他形式的不平等(性別、性偏好、族群、階層等認同)同時解放出來,也就是說,只要師生間性行為出于當事人自愿,沒有欺騙、毀謗、脅迫、剝削等情況,就應該受到尊重。簡單說來,“情欲自主”的思維強調解放與尊重師生戀,因此也被視為一種“自由論”的思維。這里無論是“師生戀”從違反倫理到自由戀愛而強調專業(yè)倫理、或者是“師生戀”正常化的解放情欲,表面看似互相辯論的觀點,實際上都是在倫理層面討論問題,顯然忽略了師生之間性關系所涉及的“利用權勢發(fā)生親密關系”的可能性,即使出現(xiàn)了強調權利關系的思維,許多討論也仍是在“專業(yè)倫理”的框架內敘述。
2014年7月前后,網民“汀洋”、“青春大篷車”舉報廈門大學某教授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舉報人稱其利用發(fā)表論文、保研等機會,誘奸及性騷擾女學生。這一事件曾引發(fā)全國矚目。但從各路媒體報道到網絡口水仗以及校方不得要領的說明也都大致在“教師倫理道德”這個框架內談論問題。此種思維所隱含的其實是回避性、欲望與權力三者間的糾結,只關注了最表面、最直觀的互動關系,因此也排除熟人之間因不同社會處境所導致的自我認知與親密關系的差異與不對等。如果只在“自由論”思維框架下討論該問題,實質上是更強調“自由論”建構的是一種特殊親密關系類型,也就是說,“自由論”的思維所建構的利用權勢發(fā)生性關系的規(guī)范意義,對于達成保障性自主的社會目標來說,反而社會將性與性欲放置在一種近乎真空的狀態(tài),造成強化一種特殊親密關系類型的結果。事實上,廈大事件就已向我們揭示了校園學術性騷擾高發(fā)的一個重要因素:師生之間存在不對等的權力關系。中國有師道的傳統(tǒng),如今盡管教師的權威已經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但這種權威依然存在,它往往有可能變成性騷擾的工具。而在大學校園中,一些教師確實在學術寫作、論文發(fā)表、課題申報、保研讀博、就業(yè)指導等方面掌握了一定的權力和資源,這也給性騷擾提供了便利。
電影《不能說的夏天》的另一片名叫作《寒蟬》,它所暗示的正是這種不對等的權力結構所制造的一種“寒蟬效應”:受害者迫于種種壓力,選擇隱忍順從。除了權力結構所制造的“寒蟬效應”,還有受害者是因為性騷擾、性侵之后造成的創(chuàng)傷和心理疾病。電影《不能說的夏天》中,學生在遭受性侵后,竟陷入“我是不是愛上了李教授了”這樣自我“催眠”式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癥之中。她只有逃避性侵的事實,尋求某種合理性的解釋,才能釋放讓她倍感羞愧的侵擾行為帶來的心理壓力。
需要思考的是:遭受性騷擾的女學生絕對不止一人,可是如舉報人一般站出來揭露的卻屈指可數(shù)。這種集體沉默使得校園性騷擾極少出現(xiàn)在公共話題之中,媒體沒有報道,社會沒有討論,就在這種沉默和失聲之中,性騷擾不斷地以各種形式被復制、重演和再現(xiàn)。要從根本上遏止校園里的性騷擾,就必須深刻反思社會性別結構的運作方式與深層意義,反思自我與他人的關系。性別乃是權力的一根軸線,其運作并不是自上而下,而是多維度的,因此,性別交織于其他的權力軸線之中,如何重構男性與女性的性行為理解模式,以及性騷擾規(guī)范模式,就需要新的概念、新的意識形態(tài)框架。這既需要受害個體勇敢地站出來,也需要各種社會組織的積極參與和介入,更需要高校自身的作為,完善相應的法律法規(guī),建立對受侵害者的制度保障和申訴機制。只有這樣,校園學術性騷擾問題才能透過一個個具體的案例引起人們的關注并得到有效解決。
(二)自由論:大學校園學術性騷擾法制化的思維困境
目前關于性騷擾的諸多表述中常常會出現(xiàn)“強制”與“抗拒”等字眼,“強制”的意義經常被轉譯為以拒絕表示強制,而以“抗拒”表示拒絕,其背后的原因則蘊涵著將性行為放置在你情我愿的自由狀態(tài),臺灣學者王曉丹將其稱為“自由論”的思維,認為此種思維忽略了性行為雙方所處的權力或支配關系的脈絡。這在利用權勢性騷擾/性侵害的行為上更為明顯。由于目前各國刑法體系設計的關系,這種利用權勢或機會性侵害概念,往往會使得受害人意愿成為法庭審判的焦點,這反而會讓受害者陷入困境。根據(jù)相關法律的解釋,“強制”與“主觀意愿”二者差別在于違反意愿的手段和強度不同,前者的性自主決定權全面被壓抑,而后者的性自主權并非全然無法行使,只是在精神壓力下不得不順從。事實上,利用權勢或機會行使性騷擾/性侵害罪如果成立,就意味著受害者有衡量利害的空間,或者貪戀權勢地位而屈意順從,或者唯恐失去某種權益或遭受某種傷害。而受害者在此種權勢關系的不對等交換中,其個人的欲望、期待和努力等往往必須完全被揭露,如在教師權勢的威壓和誘惑下,受害人是否也考量通過性交換可以帶來適當?shù)氖浪桌?如獎學金、課題申請、文章發(fā)表、工作推薦等)乃至性滿足?如果受害人這種意愿被揭示,必然因此遭到貶抑,這種女性不能有任何欲望的邏輯,在傳統(tǒng)文化又往往是通過社會性別體制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女性“婦道”“婦德”話語及評價系統(tǒng),這也是促使女性自責的重要機制。在這些機制還沒有被挑戰(zhàn)的狀況下,將使得受害者在法律實踐中陷入新的困境。如果無法走出這種以“自由論”為基礎的認知與思維困境,結果也不容樂觀,大致會出現(xiàn)兩種情形:第一,大量的性騷擾案件不是通過法律的途徑解決,最終不了了之,主要還是因為受害人恐懼在法庭上對自身主觀意愿進行深度發(fā)掘,害怕某些“難以啟齒”的私欲被赤裸裸的揭露;第二,由于諸多法律體系設計中,基本沒有考慮性騷擾/性侵害的權力關系,性騷擾問題即便通過法律途徑解決,也往往面臨性騷擾行為難以明確界定,特別是當法律調查的重點放在受害人主觀意愿上,更可能出現(xiàn)判罰無所依據(jù)的問題。如四川美院、廈門大學、北京師范大學等學術性騷擾這樣的案例,若不是高校自身面對局內人或媒體曝光的壓力,事情也很難得到處理。如何將學術性騷擾的關注焦點由道德審判、個人意愿轉向對大學相關體制規(guī)章制度的建構與改善,使之進入到制度化與法治化的階段,納入犯罪處罰、行政事件處理的范疇,應該成為中國高校推進法治化進程中受關注的議題。
(三)大學校園學術性騷擾調查和取證面臨的困境
由于高校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組織和利益群體,校園性騷擾案的調查和取證都面臨重重困難。由于受到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受害一方站出來維權,往往還會遭受一些流言的中傷。如常會有人說其實是學生別有用心勾引老師,或者是勾引未遂在栽贓。受害者很容易被當成替罪羊,承擔著巨大的社會和心理壓力。因此,中國政法大學教授阮齊林認為,防止校園學術性騷擾的發(fā)生,還是應該依靠校方加強管理和教育,校方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北京眾澤婦女法律咨詢服務中心律師張偉偉談到她辦案經歷中印象深刻的典型案例,是一個發(fā)生在研究機構的學術性侵案。施暴者是位博士生導師,在業(yè)內還很有名氣,他會趁著帶學生出差的機會進行性騷擾,甚至性侵?!叭绻麑W生反抗的話,他就會通過限制論文、科研項目等進行報復?!睆垈フf,也因為這樣,很多人都敢怒不敢言。直到有個女孩開始出現(xiàn)抑郁、自殺等不正?,F(xiàn)象,才被該機構的領導注意到,但最終還是因為缺乏直接證據(jù)而沒有起訴。后來,該研究機構在內部開展了整頓行動,開除了涉事導師的黨籍和所有任職,并在師生中開展了批評教育。但張偉偉也指出,她在處理相關校園學術性騷擾案件中,遇到過“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校方?!皩W校竟然給性侵的老師開假證明,說他人品端正,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這種學術共同體的“地方保護主義”成為很多高校管理中的潛規(guī)則,特別是當騷擾者為擁有各類稱號的知名學者、學科帶頭人時,其個人聲譽的崩塌必然會殃及學術共同體的共同利益,在這種情況下,共同體成員組織起來為騷擾者辯護的現(xiàn)象很容易發(fā)生。在張偉偉提到的上例案件中,那份由學術共同體開具的證明后來被法官采納,老師被判無罪,而被害女孩的精神卻失常了。因此,有學者指出,大學“組織環(huán)境中學術權力過度集中、師生關系缺乏制度制約、學術機構中無所不在的性別歧視的文化氛圍,是性騷擾被忽略、被容忍、被合理化而免于實質性懲處的根本原因”。
此外,目前中國大學校園學術性騷擾在罪名的認定上也存在空白。《婦女權益保障法》雖然首次規(guī)定禁止性騷擾,但對性騷擾缺少進一步的法律解釋,在實際運用中更缺乏可操作性。教育部出臺的《關于建立健全高校師德建設長效機制的意見》盡管對高校性騷擾的處罰做出了規(guī)定,但由于預防和制止性騷擾的法律法規(guī)不夠健全,尤其對高校性騷擾的定義、預防和處置措施還缺乏明確規(guī)定,所以還存在較大的局限性和完善空間。
在諸多高校性騷擾案例中,學術性騷擾的典型特點就是很容易激發(fā)人們關于“師生戀”的想象。中外歷史上,師生戀曾被賦予一種羅曼蒂克的想象,但是在美國高等院校中,隨著男女平等的進一步深入,自1980年代以來,已明確規(guī)定禁止有共同學術興趣的師生之間產生親密關系。雖然這個規(guī)則不是嚴格的法律,但是作為學校的規(guī)章制度已經被絕大部分大學采納。2015年2月,哈佛大學面對校園學術性騷擾的困擾和各方壓力不得不公開發(fā)布聲明:禁止該校教師與在校學生發(fā)生性關系以及戀愛關系,并附上了一張同樣擁護該措施的高校名單。
這個規(guī)則直接產生于美國女權主義理論以及性騷擾教育在校園的普及。女權主義理論強調關注任何不平等關系中權力的作用,校園內一種常見的不平等的關系就是師生之間的戀情關系。女權主義理論指出,在這種不平等的戀情關系里,有權力的一方(大多是老師)可能會濫用權力,對沒有權勢的一方進行性威脅或性壓迫。教師可以通過自己的資歷、地位來許諾或懲罰教師有興趣的學生。在這種不平等的關系里,弱勢者不得不屈從。為了保護弱勢者的利益,美國大學從1980年代起就紛紛制定規(guī)則,禁止師生戀,杜絕任何濫用權力的可能。
但事實上,問題并沒有這么簡單,美國大學禁止師生戀的規(guī)定從開始就有反對的聲音。雖然反對的聲音一直存在,但并沒有能阻擋各個大學越來越嚴格的規(guī)定,原因在于禁止師生戀對教師和學生都有好處,而且這種好處被大家認同,特別是被教師和學校管理者認同。教師們當然意識到這個規(guī)則與人權和自由的關系,但是絕大部分教師都支持這個規(guī)則,這才是規(guī)則能被絕大部分美國大學接受的根本基礎。法制高于一切,一旦出現(xiàn)教師追逐學生的問題,一旦學生受到傷害,學生和家長很可能會訴諸法律,起訴學校和教師。美國各大學管理者之所以也非常積極推動禁止師生戀,也是因為很多這種法律訴訟會使校方左右為難,對大學的名譽和資金來源都會產生較大影響。即使發(fā)生了這種事情,許多高校都有相應的部門及一套較為完善、規(guī)范的程序和機制進行處理。以美國密歇根大學為例,該校就專門出臺了性騷擾防范的規(guī)章制度與處理指南,設置學生糾紛調解辦公室專門受理此類事件,同時,對提出這類申訴的人員以及參與調查的人員予以保護,以保證其不會因為相關行為受到打擊報復。當然,美國高校禁止師生戀的初衷“絕不是禁止愛情,而是禁止濫用權力,監(jiān)督權力,不給有權力的人濫用權力的可乘之機”。
美國高校在防治學術性騷擾方面走向制度化和法治化的經驗值得我們借鑒。特別是高校作為神圣莊嚴的教育場所和學術殿堂,必須責無旁貸地努力為每一個個體營造尊重、安全、零恐懼的學習和生活環(huán)境,高校的學校文化和制度建設都應該在其中擔負起責任并發(fā)揮重要作用。盡管實施學術性騷擾的只是少數(shù)大學教師,但對大學聲譽和大學教師形象的破壞卻是毀滅性的且影響深遠——哪怕只有一例出現(xiàn)。目前國際上的共識是“一例都多”,即哪怕只有一例發(fā)生,也不應該被忽視和容忍。解決大學校園學術性騷擾問題,最關鍵的還是應該從高校內部制度和機制建設著手,因為高校是一個相對自成體系的組織,防止性騷擾的組織也應該設置在高校,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推進制度化和法治化。
中國臺灣地區(qū)高校和香港高校近些年也都出臺了相應的校園反性騷擾的法律法規(guī)和較完善的制度保障體系,使校園性騷擾事件能進入制度化的程序,不少大學都向師生提供了完善的受理投訴和處理機制,從而避免責任院校采取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及對受害者的再次傷害。但反觀2014年廈門大學案件出來后,在媒體介入之前,其中某幾位當事人早已通過組織途徑向大學進行投訴,但并沒有得到重視與處理,其原因就是大陸高校目前并未建立相關的制度和管理機制,導致接到舉報的相關負責人對于此類事件大都采取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如果沒有高校對自身進行監(jiān)督,對學術共同體的制度和法律約束,即使訴訟至法庭,相關取證也很不容易。再者,大陸高校一般對突發(fā)事件的處理和管控,大致都采取報喜不報憂的姿態(tài)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原則,何況是這類視為“家丑”的,嚴重影響學校聲譽與形象的學術性騷擾案件呢?
把校園學術性騷擾納入婦女權益和性別平等的概念框架,并進入立法體系,在大學校園治理中成立性別平等委員會,建立具體的實施細則及申訴、處罰機制,協(xié)調行政程序和資源,讓女性可在安全和受尊重的環(huán)境下工作、學習和生活。近幾年兩會期間,都有多位代表委員關注校園性騷擾案件,指出應從加強立法監(jiān)督、細化學校責任、普及性教育等方面出發(fā),建立事前預防、緊急救助到事后治療輔導的全套工作機制。有學者還非常具體地提出,建議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教師法”“教師資格條例”等,明確禁止校園性騷擾并規(guī)定性騷擾的處罰措施;建議教育部出臺專門預防和制止校園性騷擾的相關規(guī)定;建議推動中國婦女研究會婦女/性別研究與培訓基地所在高校率先成立性別平等教育委員會,建立預防和制止校園性騷擾機制,以便形成更大的社會影響力,為全國高校做出表率??梢灶A見,對于校園學術性騷擾這樣一個目前在社會上和學術界都還頗有爭議的議題,在走向法治化的過程中,肯定會遭遇到諸多思想觀念的沖突,各高校在認知上達成共識也需要時間,相關規(guī)章制度的醞釀、起草、落實、執(zhí)行與評估更需要專業(yè)人士的介入與專業(yè)化的參與。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國高校反校園學術性騷擾的制度化和法治化還有較長的路要走。但目前,這個議題已浮出地表,基本完成了從“個體經驗”“個別現(xiàn)象”到“問題建構”的啟蒙階段,相信并期待未來會有更持續(xù)深入的關注和更具體可行的措施。
注釋
②春風:《最新調查顯示美國男女大學生遭受性騷擾是家常便飯》,http://www.chinanews.com.cn/news/2006/2006-01-26/8/683691.shtml.2006-01-26.
③《日本校園性騷擾現(xiàn)象嚴重 受害者大都保持沉默》,http://news.sohu.com/38/35/news210583538.shtml.2003-06-03.
⑤宋少鵬:《何為性騷擾:觀念分歧與范式之爭——2014年教師節(jié)前后“性學派”對“女權派”的質疑》,《婦女研究論叢》2014年第6期。
⑥Till, Frank J.SexualHarassment:AReportontheSexualHarassmentofStudents.Washington D. C.:U S Department of Educational,1980,7.
⑦“工作場所中的性騷擾研究”課題組:《工作場所中的性騷擾:多重權利和身份關系的不平等——對20個案例的調查與分析》,《婦女研究論叢》2009年第6期。
⑧周韻曦:《盡快建立高校性騷擾防范機制》,《中國婦女報》2014年9月13日。
⑨教育部:《關于建立健全高校師德建設長效機制的意見》,http://www.moe.gov.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s7002/201410/xxgk_175746.html.2014-10-17.
責任編輯曾新
From Moral Judgment to Legalization: Reflection of Academic Sexual Harassment in Universities
Wang Jun
(School of Education,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Academic sexual harassment in universities causes more and more attentions, but the public and the domestic academic circles have different cognition and understanding on it. As to the discussion of academic sexual harassment on campus,all kinds of discourses are most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oral judgment. This study argues that, legal intervention and institutional constraints are needed in order to make effective prevention and treatment of sexual harassment /sexual assault on campus. It is urgent and important to regulate the rights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eachers and students, going out of the thinking dilemma of “freedom theory”, turning the concerning focus of sexual harassment from personal willingness and moral judgment to the construction of rules and regulations and the improvement of relevant systems in universities in China.
academic sexual harassmen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eachers and students; moral judgment; legal system construction
2017-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