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煜
(寧波大學 人文學院,浙江 寧波 315000)
過庭訓生平考
丁 煜
(寧波大學 人文學院,浙江 寧波 315000)
過庭訓是明代晚期一名著名的人物傳記專家,同時也是一位仕歷豐富的官員,浙江平湖人,經(jīng)考證生于萬歷二年(1574),卒于天啟七年(1627),萬歷三十二年(1604)進士,歷任江陵知縣,云南道御史,北直隸、山東、河南巡倉御史,南京學政,江西參政,湖廣參政,福建按察使,后升應(yīng)天府府丞,未上任而卒于家,為官素有政績。入仕期間,黨爭激烈,然庭訓恬然自守,為人處世皆出于本心。著作甚豐,最為著名的有《本朝分省人物考》。
過庭訓 ;生平; 黨爭
過庭訓,字爾韜,號成山,浙江平湖(今屬嘉興市)人。萬歷癸卯(1603)舉人[1](P634),萬歷甲辰(1604)年進士[2](P164)。歷任江陵知縣,云南道御史,北直隸、山東、河南巡倉御史,南京學政,江西參政,湖廣參政,福建按察使,后升應(yīng)天府府丞,未上任而卒于家,可謂是仕歷甚豐。在外為官多年卻仍未忘記家鄉(xiāng),天啟年間在彌留之際還曾實際主持編纂了平湖縣志,“平湖命邑,幾二百年未有志……會過先生還自八閩……,斯志遂為絕筆?!盵3]同時,他還是明代一位著名的人物傳記專家,著有《本朝分省人物考》、《圣學嫡派》、《性理翼明》、《平平草》等書。遺憾的是,目前學界未對其有過專門的研究,甚至連其生卒年都含糊不清,故特撰此文,希望能有所彌補。
關(guān)于過庭訓的記載,大多數(shù)書籍都只提到其為萬歷甲辰進士,如《浙江古今人物大辭典》[4](P80)及《浙江人物志》[5](P180)等書都未及其生卒年,或言“生卒年不詳。”而錢茂偉教授據(jù)《萬歷三十二年甲辰科進士履歷便覽》,“甲戌年九月初五日生”,認為其為萬歷二年(1574)生[6](P276),另有多洛肯在其《明代浙江進士研究》附錄中寫到:“過庭訓 :浙江平湖縣人 縣學生 行一 年27 鄉(xiāng)試12 會試32 授江陵知縣?!盵7](P375),過庭訓為萬歷三十二年進士,而中第那年他是27歲,則可推算出其為萬歷六年(1578)生,根據(jù)錢茂偉的《國家科舉與社會:以明代為中心的考察》所列登科錄表,此段文獻記載應(yīng)出于上海圖書館珍藏的《萬歷三十二年進士登科錄》,但為何登科錄中關(guān)于生年的記載與履歷便覽中的記載有四年之隔呢?筆者認為這是由于登科錄中的“官年”現(xiàn)象導致的,“由于在用人過程中‘貴少賤老’的習俗,致使‘登科錄’中亦復習于作偽,遂產(chǎn)生官年現(xiàn)象?!盵8]若其為萬歷二年生,則此時的年齡為三十一,對將來縣令任滿后考選科道官在年齡上可能有不利之處,且萬歷年間登科錄中的“減歲”現(xiàn)象非常普遍,故而過庭訓在登科錄中所記應(yīng)為“減歲”之后的年齡,故其應(yīng)是萬歷二年(1574)生。
就其卒年而言,有明確記載的是1993年版的《平湖縣志》,“過庭訓 (?—1629年)”[9](P956),然其沒有指出史料來源,筆者經(jīng)過考證之后,卻得出了與之不同的結(jié)果。據(jù)談遷的《國榷》載:“天啟六年,起丁啟濬南京太仆寺卿,過庭訓為應(yīng)天府丞。”[10](P5 345)以及《明實錄類纂》載: “(天啟六年十二月甲寅)升原任御史過庭訓為應(yīng)天府丞?!盵11](P1 708)可知過庭訓為天啟六年升任的應(yīng)天府府丞,另其本人所記:“天啟丁鄧(引者注:此字應(yīng)為卯的異寫)夏仲,賜進士第中憲大夫應(yīng)天府府丞,前江西道監(jiān)察御史一奉…邑人過庭訓撰?!盵4](P5)可知其本人得知升任應(yīng)天府府丞的消息時已為天啟七年(1627),為何這中間會有一年之差呢?這應(yīng)是當時的實際條件使然,古時候的交通畢竟不如今日,且從遠在北京的任命書傳到尚在家鄉(xiāng)平湖的過庭訓手中,這是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又其任命時間為十二月,故下年才得知更顯正常。但是我們此時可以確定的是,過庭訓乃是天啟六年被任命為應(yīng)天府府丞,而眾多文獻所記相同的一處便是:“官至應(yīng)天府府丞,未上任而卒?!睋?jù)《光緒平湖縣志》所載:“崇禎戊辰,特恩予祭,加贈府尹?!盵12](P1463)以及《國榷》所記:[11](P5 346)同理,據(jù)此兩處文獻可知,其應(yīng)是天啟七年被加贈府尹,崇禎元年乃為平湖縣所知。另《稀見地方志提要》所載:“平湖縣志十九卷,此志成于天啟丁卯?!盵13](P454)而此《平湖縣志》在文末為過庭訓作了一個大傳,按古人生不立傳的傳統(tǒng),故過庭訓應(yīng)在志成之前而卒,綜上,則可知其應(yīng)是天啟七年(1627)卒。
綜上所述,過庭訓應(yīng)為萬歷二年(1574)生,天啟七年(1627)卒。
過庭訓在《萬歷三十二年進士題名碑錄》中是屬于“灶籍”[14](P848),灶籍是由官府提供生產(chǎn)資料并由官府直接控制的特殊戶籍,而且世代相傳,不得輕易變更[15],故其祖上應(yīng)是屬于鹽戶或鹽商之類。過庭訓的遠祖名為宗一,字貫之,少孤。元至正年間,張士誠掠地至海上,宗一負母而逃,以身蔽母,身受數(shù)創(chuàng)[16](P534),可見其是一名孝子。過宗一的裔孫為過橋,過厚是過橋的兒子,過厚的兒子即為過庭訓。
過厚,字九山,是過橋的次子,貢士。童儒時便與常人異,喜讀濂洛諸書,慨然以儒宗。為人很有正義感,曾幫助同邑鄰人打贏過一場誣訟。其祖輩很早就開始收藏書籍,但不幸的是,1554年倭寇燒殺劫掠該地區(qū)的時候,藏書全部被毀,正因如此,過厚才更加注重對其子的道德行為方面的教導而不僅僅只是局限于書本知識。[17](P1 054)厚喜談名理,庭訓受其影響也對儒學道宗很感興趣,后來庭訓也是在其父的基礎(chǔ)上編成了《性理翼明》等書,但是過厚年僅三十九歲便去世了,當時同邑士人都感到很惋惜,后因其子庭訓被加贈應(yīng)天府府尹,故贈厚御史顓祠,其所著有《性理通鑒要略》諸書。[4](P873)
過庭訓十七歲的時候父親過世,從此家境逐漸困窘,1582年,過庭訓入當?shù)毓賹W學習,但為了幫助母親減輕困難,他也做私塾先生補貼家用,1592年,過庭訓在鄰家的馮家作私塾先生,馮家擁有馮如弼(字惟良,號佑山,1532年中進士)所建的藏書樓,庭訓便在其中做研究,并與包括陸鍵(字實甫,號開仲,1607年中進士)和趙維寰(字無聲,1600年中舉人)在內(nèi)的多位友人合作,花費十余年時間撰寫人物傳記,1603年,過庭訓通過了杭州鄉(xiāng)試,編纂工作至此中斷。[4](P1054)
過庭訓于萬歷三十二年(1604)中第后,成為一名試用官員,次年被授予江陵知縣。 “庭訓為治,務(wù)協(xié)民情,凡院司大政、疑、獄下郡縣,則集紳士于庭,遍詢之,或至親造其門,以是邑無誤事?!盵18](P450)過庭訓知江陵縣期間主要做了三件大事:第一,江陵面臨大江,有淤田數(shù)萬畝,歷來為楚藩所霸占。過庭訓上任后,與之力爭,將這數(shù)萬畝土地一一丈量,分給農(nóng)民,酌量起稅,并且減少通邑之稅,使得楚藩非常生氣,但卻毫無辦法。第二,當?shù)赜幸缓烂褡允咽侵煦尣康能灿H,經(jīng)常欺凌鄉(xiāng)親。一日,他率領(lǐng)眾多家奴到江邊搗亂,堵塞江口,眾人都非常擔心,唯獨庭訓臨危不亂,他巧妙設(shè)計,將此土豪誘之縣衙,立笞之,并且將之下獄,眾家奴聞之而散,朱銓部過世之后,此土豪便更加不敢有所妄動,還主動與庭訓交好。第三,一日,堤水驟漲,胥吏飛奔跑去向庭訓報道,然庭訓卻毫無憂色,泰然處之,還親自住在河堤附近。有一天半夜,水忽然減退,順流而下,當?shù)孛癖姸颊J為庭訓是神明下凡,才能如此輕易的化解這次危機。后來,庭訓還在堤的兩岸栽上柳樹以護堤,自是水不為患。[4](P936)
由于過庭訓知江陵縣頗有政績,后被升為云南道監(jiān)察御史,當時有人慫恿他一起去巴結(jié)上司,但庭訓固守公正,堅決不往,故而庭訓并沒有得到很快的升遷。在其任中,他不以個人好惡來考察官吏,對官員的考察,持論公允,得到了同僚的廣泛認同和贊賞。[10](P956)同時,閑暇之余,他還恢復了傳記研究,利用多年來收集的資料和其父的遺稿寫成了《性理翼明》、《圣學嫡派》諸書,并于萬歷四十一年(1613)刊刻了《圣學嫡派》四卷[19](P293)
萬歷四十四年(1616),山東省等地出現(xiàn)大饑荒,神宗令人前往賑饑,“延推公往”[13](P1 463),于是過庭訓便奉旨前往山東安丘、泰安等地賑災,庭訓在當?shù)卮蠼ㄖ嗯?,免除了眾多因災生亂的流民的罪,并將其妥善安置,安撫了民心。他向皇帝條陳荒政事宜,皆確實可行。又考慮到漕運會經(jīng)過此地,便請求截留漕米四十余萬擔以備賑,此舉得到批準后,當?shù)馗簧獭⒋髴袈動嵅桓以傩卸诜e糧食,競相出售,米價也隨之下降。過庭訓于是上疏將所留漕米仍歸中央?;噬弦詣诳喙Ω哂麜x擢京卿,庭訓固辭,后回鄉(xiāng)為母丁憂。[4](P939)
天啟元年(1621),起應(yīng)天提學御史,督學南畿,試八郡,選拔出了一批優(yōu)秀的人才。也正是在南京任職期間,過庭訓最終決定將傳記限定于品行杰出的人物,按其出生省、縣排定,并將書名定為《本朝分省人物考》。辛酉年,庭訓剛剛到任,“正值賓興屆期,倉促無暇。壬戌春,始于句容發(fā)梓。會有歲試之役,不獲時時屬目。案發(fā)后,一取閱之,所誤漏重復頗多。夏仲請告,得旨,習靜山中,且訂且補,故即于原稿中加補遺二字,其未及補與未及改者,姑俟異日。”。[20](P21)《本朝分省人物考》中77卷于天啟二年刊刻。[20](P332)
天啟三年(1623),庭訓被任命為江西參政,“又以黨事,引疾歸?!盵17](P536)天啟五年,補庭訓為湖廣參政,于“天啟五年(1625)十一月,湖廣布政使參政過庭訓為福建按察使。”[12](P1 696)后于天啟六年(1626)十二月升為應(yīng)天府府丞,未上任而卒于家。似乎在1629年,過庭訓墓前有一刻有皇帝贊詞的紀念碑,但三年后,由于朝廷政局動蕩,該碑被移走。[18](P1 055)
“明末,黨爭酷烈,內(nèi)閣紛爭,科道攻訐,一片混亂?!盵21]過庭訓于萬歷三十二年中第,后步入仕途,而“東林書院創(chuàng)建于萬歷三十二年,被毀于天啟五年”[22],與其仕途幾乎同始同終,可以說過庭訓在入仕期間對黨爭的感受極其深刻,尤其是在擔任云南道御史期間,“辛亥京察,抨擊四起,班列為空。”[17](P534)而其為人剛正不阿,故對當時黨派爭論總是直言不諱,對葉向高及其他東林成員給予過嚴厲的批評,如“甲寅,疏糾葉向高,謂其動以江夏歸德為護身之符,四明崑宣為陷人之阱,甚且借江夏以結(jié)好楚人,而楚人不受,又欲借四明以甘心浙人,亦不報?!盵17](P535)而過庭訓又是浙人,故其被貼上了“浙黨”的標簽。后又由于“天啟四年,東林黨的進攻失敗之后,朝中所有重要職位都由所謂的閹黨成員把持著?!盵23]而從上文可知,在這一時期,過庭訓卻在仕途上不斷得到提拔,甚至做到了應(yīng)天府府丞的位置上,因此,當時有一些人就把他打入了“閹黨”的隊伍。
其實,過庭訓是一個一心為公的官員,并不參與所謂的黨派之爭,他只是坦率的表達自己的看法而已?!靶梁ゾ┎臁笔录?,過庭訓對黨爭問題逐漸有了一個非常深刻的認識,他還曾于萬歷四十一年就黨爭問題上疏闡述過一段精妙的見解,“今日,議論紛糾,人才摧折,皆以門戶兩字深入于心,不能洗滌之故。門戶之偏見,原起于在朝與在野合而為一,在朝者欲借在野之聲望以為重,在野者又欲借在朝者之權(quán)勢以為援,因廢棄之臣日積月累,永絕賜還之望,故門戶之見,此倡彼應(yīng),終無息浪之期?!痹谶@段話中,他非常清晰的指出了當前黨爭的源頭和當前的形勢,“宋臣歐陽修有曰:‘朋黨之說,自古有之,在人主辯其君子小人而已。’今日之門戶即昔日之朋黨?!苯鉀Q黨爭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君主,同時還指出了黨爭問題的嚴重性,“概收之,則熙寧、元祐之覆轍可鑒,盡棄之,則白馬清流之遺禍甚慘……致議論之相角似有不共戴天之仇,以議論之激,致人才之剝落,幾有舉國一空之勢?!倍J為解決黨爭問題的方法其實很簡單,“臣愿以虛之一字破諸臣門戶之偏見,尤愿皇上以斷之一字剖諸臣門戶之宿根。若將廢棄諸臣分別起用,則在野之覬覦已息,而在朝之議論漸消?!盵17](P536)如此將能平息黨爭。
從這段話中,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過庭訓對黨爭的態(tài)度,固然此番言論對于黨爭的看法或有所偏頗,但在當時的士大夫當中,能如此敏銳的看到黨爭的實質(zhì),也是難能可貴的。以他對黨爭的厭惡,是斷然不會參與所謂黨爭,即使是“閹黨”專政的時候,他也是恬淡自守,從不與京師權(quán)門交往。故而,時人不論是將其貼上“浙黨”的標簽還是將其打入“閹黨”的隊伍中,都是有失偏頗,對其沒有真正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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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09
2095-4654(2017)05-005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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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余朝暉